晴儿踉跄了几步,扶着桌子才堪堪站稳,她含泪质疑:“上一次张太医也说娘娘病情不妙,但娘娘后来不是好起来了吗?林太医,您再诊诊,也许是您诊错了呢?”
林太医迟疑,又将手放回周筱手腕上把脉,过了好久一会儿,他才松开手,还是摇摇头:“下官才疏学浅,对娘娘病无能为力。”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晴儿捂着嘴,不敢相信。
“晴儿,你先不要慌,”窅娘安慰晴儿,她转头问林太医:“请太医为我们仔细说一下娘娘情况。”
林太医沉思了一会,才说:“说也奇怪,上一次张太医为娘娘请脉时,娘娘恶寒热,无汗而喘脉浮紧,咳嗽咽痛,呈沉珂不起之象。但可喜是娘娘突然渐渐痊愈,有好转之望,凤体本应逐渐安康,但不料近期又再次复,再加上刚刚娘娘应该受了刺激昏厥,毫无求生意念,这······下官实对娘娘病情无从下手啊。”
听完太医话,晴儿只是一味哭着,窅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房间内气氛显得很沉重。
“是不是,上天看到国主不珍惜娘娘,又把娘娘召回去?”有宫女轻扯旁边一小太监衣角,小声嘀咕。
“去去去,别乱说。”那小太监转头低声警告道。等他转头回去,现大家都将目光集中他们俩身上,显然是都听到了。
“奴才/奴婢该死。”他们跪地求恕罪。
晴儿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狠狠地说:“没错,都是国主错!”
“晴儿,要慎言。”窅娘不赞同地阻止,但没有对她说话进行反驳,显然对李煜也是不满。
场人纷纷低头,,假装没有听到她们对话。
☆、第10章 渣夫李煜10
李煜烦躁极了,尽管有成堆的奏折等着他来批阅,但前几天娥皇到感业寺明显是为了避开他,他意识到这个事实时更是无心国事,想追过去向娥皇解释,但又不知道可以解释什么。于是,他就像鸵鸟一样拖得一天是一天,但心情却一天比一天烦躁。
小福子见此,很有眼色地建议:“国主,不如,先去弹弹琴放松放松心情?”
李煜沉吟一会,望向堆在龙案上像一堆小山的奏折,实在没心情批阅,道:“也好。”
小福子甩了甩拂尘,将手臂递给李煜,李煜扶着他的手臂站起来,随即背手迈步:“走吧。”李煜示意小福子跟上。
李煜来到御花园,隐隐约约听到前方有女子的笑声与说话声。他透过锦簇花团循声望去,发现周家敏正在前方的空地上,与三个小宫女欢快地踢毽子。
“快,传过来给我。”
周家敏轻快地接过小宫女的毽子,灵活一脚,传给其他人。
那宫女差点接不住,勉强将毽子传给别人,由于惯性却一屁股坐下,“哎呦呦”叫疼。周家敏见状,顿时乐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小主,你坏你坏。”那宫女佯装生气道。
“好了好了,我扶你起来啦,别生气了。”周家敏笑着去扶那宫女起来,她弯腰,余光中似乎瞥到一抹明黄色,随即抬头去看。
李煜见状,将身子往花团中挪挪,不太想与周家敏相见。
但此刻周家敏已经看到他了,她欢快地招手喊道:“姐夫!姐夫!”
李煜无奈,只好从花团中走了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李煜尴尬地问。
周家敏闻言,似生气地撅了撅嘴:“哼!姐姐不在,你还不让我出来透透气么?还说什么有空来看我,你这个大骗子!”
李煜沉默,不知该说什么。
周家敏见状,扬起一抹甜美的笑容。她挽住李煜的手臂,软声说道:“好了好了,我这次就原谅你了,下次可不许说话不算话哦。姐夫,你看,我们正在踢毽子呢。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把毽子踢到你身上么?那时你还说我脚踢万岁呢,我居然当着你的面说‘国主和善,不会怪罪我的’,你说好不好笑?”
李煜也想起那时的事情了,他笑了笑,说:“你这个鬼灵精怪!”
“后来你还带我去画堂南畔小屋躲避萨婆呢。姐夫,我们现在就去那小屋坐坐吧!”
李煜有些不情愿,那间小屋虽然有他的美好记忆,却意味着他对娥皇不忠的开始。他蹙眉,拒绝道:“我去那里做什么,你自己去逛吧。”说着,想抽开周家敏挽着他的手。
周家敏可不会轻易放过他,她紧紧抱住李煜的手臂,撒娇道:“不嘛不嘛,我就要你陪我去,你就陪我去嘛,好不好嘛,嗯?”
李煜没辙,只好投降了:“好吧,我只能陪你坐一会儿,我还有很多国事要处理。”
周家敏得逞,露出惊喜的笑容,她踮起脚尖“嘬”地轻啄李煜的脸庞一口,开心地摇着李煜的手:“姐夫你真好!我太喜欢你了!”
李煜被她突如其来的偷袭弄得心中晦涩难明。上次家敏这么亲他时,他只感到了心中狂跳不已,为家敏的纯真美好心动,但如今,家敏对他的每一个亲密的动作都让他脑海里不断浮现娥皇满是泪痕的脸和那句“娥皇在最脆弱的时候,她最亲密的两个人却联手背叛了她”,一次又一次,他内心被这股不断积累的内疚与不安反复折磨着,难以得到平静。
他挣脱周家敏的手,严肃地问她:“家敏,你······为什么一直叫我姐夫?”
周家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讷讷地回道:“因为······你就是姐夫啊。”
“你最初,真的不知道我是国主吗?”他犹豫再三,终于把话问出来。
有些事情被他潜意识压制住,自欺欺人地忽略掉,但只要他认真回想,总会看到些蜘丝马迹。他承认自己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但家敏的每一次出现,每一个要求,好像都是冲着他而来。试想,除了他,皇宫内还有谁喜欢将诗写得如此缠绵悱恻,他是知道娥皇经常将他写给她的闺房之乐拿给家敏看的。家敏是个女孩子,如若不知道他对娥皇的承诺,会向一个只见了一面的陌生男子要求给她写诗吗?那首《手提金缕鞋》为何就在第二天传得人尽皆知?他最不愿意思考的就是,他跟家敏的相遇,真的是巧合吗?家敏······真如她表现的这么单纯美好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周家敏生气了,仰头大声责问李煜:“难道你以为是故意抢姐姐的夫君不成?”说着,她鼻子红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流下来。
李煜痛苦地闭眼,“我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好了,你自己去玩吧,我要回去处理国事了。”
“不许走!”周家敏扯住李煜的衣袖,哭着说:“不是的,不是的,你误会了,我真的没想跟姐姐抢走你,我一开始是真的不知道你是国主的······我只是,只是不知如何面对姐姐跟你,才一直称呼你为姐夫的,你相信我,重光······”
“是我的错,是我自己意志不坚定害了你和你姐姐,都是我的错······”李煜闭着的眼睛流下泪水,他转头,一根根掰开家敏攥着的手指,转身离去。
“重光,别走!”周家敏冲上去从身后抱住李煜:“我知道这件事情伤害了姐姐,但是,姐姐现在只是气在头上,等她气消了,她就会原谅我们的,你别走,别不要我了······”周家敏边哭边用力圈着李煜的腰。
李煜扳了几次皆推不开她,只能无力地垂着手,任由她抱着,心中满是苦涩滋味。
“你这个坏女人!”突然,大皇子仲寓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他跑到周家敏身后,抡起小拳头,用劲吃奶的力气捶打着周家敏。“就是你,害得母后伤心难过,还害死了我弟弟,我要为母后跟弟弟报仇!”
小仲寓人小但力气可不小,他早在六岁就开蒙,学习诗书的同时每天下午都由专门的师傅教授君子六艺,练出了不小的力气。
周家敏被他一拳拳捶在腰上,虽然很痛但她仍然倔强地抱着李煜不放,只是哭得更大声了。整个御花园顿时显得兵荒马乱。
李煜无奈叹气,顾不得挣扎,他命令尴尬站在一边的小福子以及众宫女:“你们把大皇子拉开,别伤着他。”
众人连忙上前又哄又拉,终于将这个小魔王与周家敏隔开。
小仲寓被拉开了,但还是不甘心地伸出小腿用力踹啊踹的,想要一脚踹掉这个坏女人。
李煜松了一口气,正想将周家敏也拉开,却见张元从皇宫屋顶上跃下,运用轻功轻易地跃到李煜跟前跪下:“国主,娘娘病重,请您立刻移驾感业寺!”
张元的话郑地有声,一时间,整个御花园都安静了。李煜闻言只感到一阵头晕,小仲寓却只是静了一下,立马哭了。
“呜呜呜,我要母后,我要母后!”
“快给我准备一匹马!”李煜立刻推开周家敏,回头看了正啕嚎大哭的小仲寓一眼,伸手捞起他夹在臂下,心急地朝外面一路奔去。
☆、第11章 渣夫李煜11
娥皇足足昏迷了两天两夜了,而他,也静静看了她两天,不吃不喝。
他望着她孱白的病容,毫无血色的唇,怎么呼喊她都不会再像以前那般温柔应答,然后给他一个璀璨如花的笑容。如若不是他看到她的胸前还微微起伏,他甚至以为她已经不在了。娥皇曾经有过比现在昏迷的时间还长,但不知为何,他这次恐慌地感受到,娥皇真的要离开他了,就如她说过很多次的那样“我累了,想随仲宣去了”,这一次,他可能真的留不住她了。
他伏下头,将头轻轻靠在娥皇的心房上,满足地听着她微弱的却仍在一跳一跳的心跳声。他想,只要娥皇一直留在他身边,就是这样静静听着她的心跳声,他也是愿意的。
他满眼爱意地注视着娥皇,缓慢而缠绵地轻吻着娥皇的额头,眼睛,鼻子,以及嘴巴。
“不要离开我,好吗?”他贴着娥皇的唇瓣,轻声问。
“你舍不得我的,”他轻轻将她的鬓发挽至耳后,又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耳垂,“你说过,要陪我白头偕老,要陪我站在南唐最高的城楼上,一起俯瞰我们的江山美景,你还答应过我,要陪我隐居深山纵情放歌的,嗯?记得吗?”他轻抚着娥皇仍旧闭着的眼睛,带着无限希冀地问。
“娥皇不乖,这么爱睡懒觉,好了好了,你已经睡了两天了,也够了,要起床了,嗯?”他轻声哄道,眼泪却模糊了他的眼。
他忍泪含笑:“做什么不理我,你是在报复我以前冷落你不管的事情吗?”他拉过娥皇的手轻咬:“你这个小气鬼,明知道我不会忍心责怪你太久的,你却总是与我置气,你都不给我台阶,我哪里敢过来找你,嗯?”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等娥皇的回答,但娥皇还是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快回来,娥皇,你再不回来,我可就要娶家敏为后了。”他哽咽,“你不是怨我纳了家敏吗,你起来再骂我打我,狠狠教训我一顿,让我永远都只守着你一个,你起来呀!你答应我的事情都没有做到,你怎么敢,怎么就敢扔下我不管?你说都由我去了,你怎么能都由我去,我要生生世世都被你管着······”他泣不成声,再也无法往下说,就这样趴在娥皇的怀里,任由涕泪浸湿娥皇的衣裳。
“娥皇,娥皇,娥皇······”他声声唤着,生生地耗损着喉咙,声音嘶哑破损,仿佛只有这样,娥皇就会心疼他,像往日那般嗔怪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起来为他洗手作羹汤。
娥皇的手指微弱地动了动,眼皮下的眼珠子转了一下,他见了,竟喜得不能自持。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终于敢大声哭出来,“娥皇,你就是舍不下我,你不可能不管我的······”
娥皇的眼睫毛如蝴蝶般轻颤着,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微微挣开一条小缝,她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但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他急急将耳朵凑到她嘴边,勉强分辨出她想表达的意思。
“好,好,我现在就带你去。”他忍住哭,扬起笑容说。
他似易碎娃娃般横抱起娥皇,一步一步朝屋外走去。
见此,一直抱膝坐在门外哭泣的晴儿抬起了头,而其他宫女太监纷纷下跪,谁都知道,国后怕是不行了,她现在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他上马,将娥皇轻轻揽在身前,让她趴在他肩上。接过小福子递上的披风,他密密地裹着她,策马离开。
“娥皇,下山的路怕是有些颠簸,你先忍着点。”
“娥皇,你看,我们路过了那个小水潭,你来时有没有仔细瞧过,潭水又平又碧。”
“山下开满一大片小雏菊,看起来比我们御花园的菊花还好看些······”
“······”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肩上被温热的液体所浸湿,直到最后,衣服上的液体慢慢变凉,风干,而怀里的人再也没有一丝声响。
他强忍着,继续说:“有没有看到,我们现在经过了一大片柿子林,我记得你很喜欢吃柿子,但是你要乖,不可多吃,不然晴儿又要唠叨你了······”
他带着她到达城楼时,周围的百姓早已经被守门的士兵驱赶走了。他就这样抱着她,一步步迈上楼梯,到达楼顶。
“娥皇,看,这就是我们的江山。你看那边是皇宫,西南方那红色的雕楼就是我们平常弹琴练舞的舞场,还有,你记得我以前送给你二十六岁生辰的点花房吗,就坐落在舞场的东北方,我记得你初初进宫时,老是迷路,你现在不会还那么糊涂吧······音律房在······我们仲寓······昭华殿······”
夕阳西下,用最后的余力发出耀眼的橘红色光芒,将整片大地笼罩其中。守门的士兵偶然抬头,将手放在额前遮住夕阳的光辉,模糊看到城楼上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个身影,以及,风中隐约传来的年轻国主对其妻子的絮絮爱语······
公元九j□j年,南唐国主李煜发妻周娥皇病故,年仅二十九岁,谥“昭惠国后”。
“殷勤移植地,
曲槛小阑边。
共约重芳日,
还忧不盛妍。
阻风开步障,
乘月溉寒泉。
谁料花前后,
蛾眉却不全。”
李煜反复念叼着着这首诗,仰头灌一口酒,痴痴地抚摸着案上娥皇生前为他缝制的还未完成的衣服。
“国主,我们要收拾离开了,宋国打过来了。”小福子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不到一个月便将自己由一个明俊蕴藉的二十八岁青年,生生熬成一幅形销骨立的形骸,不禁悲从中来。
李煜继续灌酒,不理会小福子的苦心劝说。
“国主!您这样,让娘娘如何放心走啊?”小福子动情地劝说。
李煜笑:“我不走了,娥皇在这里,我怎么能丢下她逃命?”转而喃喃自语:“赵匡胤要为娥皇讨个公道,我就要看,他是怎么为她讨公道的?”
小福子急的不行,忽然看到门口站着的周家敏,他如逢大赦地说:“周采女,您来了,快来劝劝国主离开啊。”
周家敏犹豫了一下,踏进门,走到李煜跟前:“重光,我们先走吧,再不赶紧走就走不掉了。”
李煜不理会她,继续喝酒。
她一咬牙,威胁道:“好,你不走,我也不走了!”
果然,李煜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冷冷瞥了周家敏一眼,无情道:“请你,离我远一点。”
“你!”周家敏既伤心又难堪,“姐姐都······”
“滚!”李煜发怒,“不要跟我提起她,你没有资格提起她!”
周家敏捂着脸哭着跑出去了。
李煜发完火,继续抚摸着怀里的衣裳,仿佛这个世上没有其他东西更值得他认真对对待了。
后记:原定于历史上公元九七五年的南唐覆灭,由于不具名蓝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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