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大声呼唤道:“小善,这么久没见,你真的狠心看都不看我一眼?”
闻言,陶小善心底一软,终于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陶清客缓缓走到他面前,两人四目相对,恍如隔世。痴痴地端详了许久,陶小善长叹一声,轻轻抚上他脸庞,满怀爱恋反复摩挲,“怎么瘦了这许多,还长了胡子——”手指停留在他唇侧,心痛地低语道。
皎洁的月光照在陶清客脸上,分外地苍白,他面容消瘦,神情惨淡,唇边青青的一圈胡子茬,看上去憔悴可怜。“你不在我身边,我食不甘味,夜不成眠,也无暇打理仪容,现在这模样一定很狼狈吧。”握住陶小善的手,在他掌心印下一个轻吻。
陶小善忽然怨毒万分,用力挣出来,啪地给了他一耳光。陶清客愣在当场,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哀怨地瞪他半晌,陶小善终于隐忍不住,泪如泉涌,扑到他怀里嚎哭起来。
陶清客动情地紧紧拥抱这失而复得的珍宝,抚摸他,安慰他。陶小善哭得昏天暗地,把长久以来淤积的委屈和愤怒都发泄出来。许久,他才抽抽噎噎止住悲声,从陶清客怀里抬起头来。
看他鼻头红红,双眼肿得水桃一般,陶清客又一阵心痛,“小善,跟我回去,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陶小善心情稍平,赖在他怀里不肯出来,闷声道,“一个仇字就是翻不过去的山,就算你们都不在乎,我娘也绝不会答应的!”
“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与你何干?他们打打杀杀的时候,你还纯洁的像一张白纸呢。只要你相信我,我就一定有办法兑现不离不弃,生死相许的诺言!小善,再给我们自己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的话很有说服力,深情的眼神又极具诱惑,陶小善虽心底小小犹豫一下,但躺在那久违的温暖怀抱里,沉醉在熟悉的馨香气息当中,马上就把什么仇啊怨啊地都抛到爪哇国去了。四目相对,火花四溅,遗忘许久的欲望又蠢蠢欲动,两人目光迷离,渐渐靠近,呼吸也急促起来。
这浓情时刻,偏有人跳出来扫兴!草丛后窸窸索索蹦出来一人,看清状况后便傻笑着挠头,“丫,不好意思,打扰了哈!”张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第六十一章
“阿双?”陶小善惊讶地喃声道。
“怎么你只看到哥哥,就没看到我?”阿珠不满的声音传来,从草丛里跳出来,后面还跟着菊。最后出现的是风清扬,他长剑负手,笑吟吟款款踱出。
“你们怎么都来了——”陶小善惊喜万分,又有些不安。
“当然是接你回家啊!”阿双笑道,“你母亲虽然十恶不赦,你却是无辜的,十年情分,不能就这么断了。我们是一家人,还应该和从前一样,相亲相爱才对!”
“你能这样说我真的很高兴。”陶小善轻轻说道,“但你肩负灭门深仇,和我的母亲势不两立,迟早有一天要你死我活,到时候又如何取舍呢?”
“唉!”郝双珠长叹一声,“很久以来,我一直想不开,但是舅舅总开导我,怨怨相报何时了,我也慢慢有些淡了,常常想起昔日亲密友爱的时候是多么快乐,何必要让乌云遮住天空呢?只要你母亲能诚心向我们忏悔认错,我就不和她计较了,你这个做儿子的也要母债子偿,照顾我舅舅一辈子才行啊。”
陶小善不禁失笑,心里满满的感动装不下,溢出来,化成泪花点点。虽然暗想,照母亲的脾性,忏悔认错决不可能,但郝双珠的让步已是十分难得了,倘若再犹豫不决,便要辜负众人的一片赤诚,便笑道:“那也得先把我弄出这里啊!”
“呵呵,本少爷自有妙计!”阿双得意忘形道,阿珠看不过去,狠狠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怎么都成了你的功劳了?消息是皇上得的,计谋是舅舅想的,就算收拾刚才那些喽罗,也都是大家一起作的,凭什么你一个人邀功啊?”
“嘿嘿。”阿双傻笑两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风清扬见他尴尬,便笑吟吟替他解围道:“不说这个了,飞仙居里的散兵游勇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咱们还是回去,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回到飞仙居,零乱的战场早已被迅速地清理干净了,一家人环坐在大厅里,谈笑风生。陶清客和风清扬专心致志地讨论今后的安排,郝双珠兄妹则不停的斗嘴,惹得菊直翻白眼,陶小善静静沉醉在这久违的温馨和幸福中,久久难以成言。见他痴痴的目光柔情万种,定在陶清客身上不曾移开,阿双扑哧一笑,装模作样叹口气道:“唉,人道:重色轻友,还真是不假,小善,你怎么就不多看我两眼呢?”
阿珠斜眼瞟他,“你和风哥哥分开两年试试,也是这个德行,咱们还呆在在这里干吗?妨碍人家倾诉离别之情,相思之苦啦!”
阿双捂着嘴笑道:“还是我妹妹厉害,一语中的!”陶小善却红了脸。
众人都笑着起身,告辞而去。陶清客把他们送出门,便转身握了小善的双手道:“我兴奋得睡不着,陪我四处走走好么?”两人便手牵手,往花园走去。
园子里静悄悄地,月色正好。几天前,陶小善还常常在这里徘徊惆怅,自怜自艾,现如今却美梦成真,和心上人携手,共度良宵,那心情好的只差飞上了天去。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陶小善忍不住发问。
“呵呵,这个可要感谢当今皇帝了。”陶清客笑道,“他在你娘身边安插了细作,百草和百花两位前辈一出事,我们就知道了,暗中和百草前辈有了联系。”
“可是那天我试探之下,明明是百草本人啊!怎么一转眼又换成你了,他哪里去了?”
“百花前辈去哪里,他当然就跟到哪里了,我不过是和他调换了身份。那天之后的百草,都是我假扮的,算来半月有余了。”
“哼!”陶小善佯怒道,“你为了消除我的怀疑,特意让他弄了一身竹子味儿,鬼鬼祟祟躲在我身边套我的话,你还有什么瞒着我,快说!”
“上一次在京城,你留下定情的梳子和头发,真的很伤我的心,这一次当然要谨慎些啊!我套你的话,也是为了弄清你的想法嘛!至于瞒着你的事情,我对天发誓,除了下面要说的就没有了。”陶清客老老实实把冯衔玉大婚那夜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又拿出那个锦囊,笑吟吟道:“这个他非要我收下,我也很无奈啊,不然你替我保管?”
没有预想中的怒不可遏,陶小善扑哧一笑,轻薄地去揪陶清客的脸蛋,“你还真是人见人爱啊,老头子!”两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我也实在是难以拒绝他。”笑够了,陶清客又道,“他对我们的事尽心尽力。你知道,要引开你娘,真的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有冯衔玉重兵压境,百草前辈扮成我坐阵军中,在赫家堡拖住你娘,我才有这个机会见到你。只是百花前辈还在你娘手中,我们要尽快救出他才是啊。”
“我娘武功盖世,你我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要战胜她几乎是不可能的。”陶小善忧心忡忡道,“现在我又不见了,她更会发疯的,百花前辈的处境就不妙了。”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风险太大。”陶清客从容道,“还记得在百花谷两位前辈所教的招式么,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正是他们为防你娘寻仇苦心钻研而成。不过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出奇制胜,不能失手,不然所有的人都会有性命之虞,小善,愿意和我一起试试吗?”
“怎么不愿意?”陶小善笑道,“事到如今,唯有放手一搏,若是与你一起,我也无怨无悔了。”拉着陶清客坐在清泉边的假山石上,轻轻摩挲他脸庞,“方才那一巴掌可打痛了?”
“哪里会痛?”陶清客甘之如饴道,“你舍不得下重手,我知道的。若是打一巴掌能让你心里好受些,就算脸肿了也无所谓!”
陶小善手指细细滑过那朝思暮想的俊美容颜:柔软卷发,英挺剑眉,温柔双目,停留在那布满了淡淡性感胡茬的唇侧,看得痴了,忍不住轻轻一啄——星星之火,便可燎原,两人呼吸不知不觉间急促起来,双唇接触的一瞬,就如久旱甘雨,甜蜜浓烈,无法收拾。仿佛世间从未有过如此这般温柔而炽烈的长吻,两人紧紧相拥,一面享受着彼此热烈的爱抚,一面陶醉在几乎已被遗忘的浓情蜜意中!
“小善——”陶清客喃喃低唤,“我们谁要主动——”
陶小善慢慢环上他脖颈,低笑道:“老头子你还真是狡猾,明明都是我压你的,罢了,今天就便宜你一回,往后再没有这等好事了,你要乖乖地给我欺负——”
未等说完,陶清客已将他一把抱起,往卧房走去。迫不及待的吻,如雨点般遍布全身,点燃了情人的每一寸肌肤。两个人深深沉醉,忘记了世界上的一切,一个热烈渴求,急切切要找回丢失的珍宝;另一个拳拳回应,惶惶然要回到久违的怀抱,身体紧紧密合,仿佛要融入对方,成为一体,再也不分开。
进入的一刹那,陶小善浑身剧烈地一抖,强烈的幸福与归属感涌上心头,变成点点泪花。以为他痛得厉害,陶清客微微一顿,“不要停——”陶小善急切地环住他肩背,献上诱人红唇,“都给你,给你,别不要我——”
温柔吻去他脸上的泪痕,陶清客一个挺身,冲进他身体深处。肉体冲撞激荡的乐章,是灵魂和爱情交换的见证,是淹没一切的幸福和快感的来源。两人低吼一声,紧紧纠缠,同时达到幸福的顶端!炽热的液体充满情人体内,似乎可以灼伤柔软的肉璧,留下难以磨灭的烈爱痕迹!
余韵过后,两个人就这样紧紧密合着,沉沉睡去。陶小善作了一个甜蜜而熟悉的梦,梦见又回到秀峰山的竹林,和小美追逐嬉戏,陶清客笑吟吟站在竹寮前,缓缓向他张开了双臂——
第六十二章(大结局)
秀峰山,竹林。
陶清客和陶小善并肩站在竹寮前,平静地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就在他们的对面,赫丹彤远远立着。她风华绝代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样沉默地,静静地观察着两人,怀疑而带着审视的眼神冷冷扫过,她似乎不悦到了极点。
“陶清客,你的胆子当真是不小啊!”半晌,她终于忍不住,冷笑着开口道,“我周密布置,却还是叫你钻到了空子!你是不是昏了头了,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冯衔玉那批酒囊饭袋正被我像虫子一样捏在手里,只要我一个不高兴,他们全都要给你陪葬!”
话从她口里说出来,饶是最平常的也会让人不寒而栗,更何况是要人命的狠话。陶小善微一皱眉,陶清客却不为所动,从容道:“侄儿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两年前,姑姑设局相试,硬说我不够爱小善,蛮不讲理将我们生生分开。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要让姑姑尝尝骨肉分离之痛。您说我为了江山不爱美人,我就赌一把试一试,让您看看什么叫情义两全!”
“你给我住口!”陶清客的强硬无疑是火上浇油,赫丹彤被如此顶撞,哪里还忍得住?怒意化成戾气从周身散发出来,鼓动她如火的衣衫和长发,“小善,你还不快过来,当真要为娘杀了他你才死心?”
陶小善静静瞅她半晌,一言不发,只是轻轻握紧了陶清客的手,这举动已是再明白不过的回答。赫丹彤怒不可遏,低吼一声,飞身向两人中间劈去。
她这一掌,旨在分开两人,陶小善却不上当,一闪身挡在陶清客面前,赫丹彤急收掌风,返身一抓,陶小善却手疾眼快,迎头一掌,逼退她的进攻,赫丹彤一面要避开陶小善的攻击,一面又要不伤害他,如此拆尽二百多招,仍分不出高下,心中不免越来越焦躁恼怒,突然间她暴喝一声,周身真气齐聚,如火山喷发,急向二人扫去!二陶抵不住其深厚的内力,齐齐喷一口血,倒在地上。
赫丹彤余怒未消,狂舞飞扬的长发衬得她冰冷的面容愈发狰狞可怕,她慢慢踱上前,擦干陶小善嘴角的血迹,见陶小善怨毒地别过脸去,她怒极反笑,“陶清客,你的武功比起上一次,丝毫没有进步啊,躲在他后面缩头缩脑,还不一样被我打的吐血?凭这么点本事,就想和我抢儿子,真是蠢的可笑啊,哈哈哈哈哈——”
她得意忘形地仰天长笑,全然没注意到陶清客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二陶突然闪电般一跃而起,趁她微怔间,施展出绝招: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套招式攻守兼之,天衣无缝。两人配合时,将敌手周身大穴,密不透风逐一点到,二陶本就是出手极快的高手,加之出其不意,拼死一搏,赫丹彤饶是如何的武功盖世,也难逃劫数。顿时,她周身真气逆转,狂涌而出。难受至极地大吼一声,她一掌震飞二人,跌跌撞撞后退几步,跪倒在地。内力从她周身几个大穴喷薄而出,无法抑制。眼看她散功将尽,奄奄一息,陶清客忙挣扎着起身,忍痛上前急为她点穴,总算保住了最后一口真气。
赫丹彤回过神,一把推开他,怨毒地瞅了半晌,一面粗喘一面道:“好,好,你从哪里学来的招式,竟破了我的真元神功?”
“唉!这本是百花和百草两位前辈专为对付姑姑研究来的,若不是我们突然偷袭,出其不意,也不会侥幸胜了您。”陶清客苦笑道,“姑姑苦苦相逼,我们才出此下策,废了您的武功。您就看在我们真心相爱的份上,不要再从中作梗了,好么?”
“哈哈哈——”穷途末路,赫丹彤古怪地长笑,“你们陶家什么都要抢去,江山,宝藏,我的母亲,兄弟,现在连我的亲生儿子也要抢走!还偏要装出道貌岸然的模样,把错全推到我一个人身上!现在我什么都没了,你也该满意了吧!”
“姑姑你错了!”陶清客幽幽道,“无论如何,小善都是你的亲生儿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就算和我在一起,也不会不认你这个娘。江山,宝藏,并不属于任何一个人或是家族,而是属于全天下的百姓。我祖父夺人所爱确实使你失去了母亲,但是你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于我父亲,更杀尽我姐姐一门百余人,是不是有些过分?你得到过很多,却从来也不珍惜!”
“你胡说!”赫丹彤愤懑吼道,“那都是他们欠我的,真正想要的,从来也没有得到过!”
“我没胡说。”陶清客从容道,“现在我就带你去看证据!小善,过来扶你母亲一把。”
陶小善慢慢起身,向赫丹彤走去,母子俩默默对视半晌,赫丹彤终于伸出手,任由陶小善轻轻搀起,缓缓往玺池方向走去。
三人穿过幽暗的石室,来到陶兰程的碑前。赫丹彤的眼神扫过“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几个大字,落在那把破烂的瑶琴上,便痴痴地不肯移开。
“这里就是我父亲的埋骨之地。他一生洒脱,温良忠厚,不忍心伤害任何人,但我知道,他心里有恨,恨生不逢时,造化弄人,偏与你血脉相连,有情人咫尺天涯;也恨自己,终究是舍不下,忘不了。人世间太多的无奈,非人力所能强求,假如姑姑当年没有一错再错,苦苦相逼,我们本可以合家团圆,其乐融融,你和他相濡以沫,陪伴终老。事到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只有这一把破琴,还在无声地倾诉他对你的痴情和眷恋。”
赫丹彤恍惚地慢慢上前,每走一步,当年的情景便如云雾般一幕幕滑过眼前:清风起,桃花香,溪水畔,箫声扬,那人音容笑貌,转眼间烟消云散,化作尘土。赫丹彤跪在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