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里住着一家三口,护林人罗布,妻子央宗,还有四岁的儿子顿珠。
从罗布身上穿的粗布藏袍,还有央宗头上简单的首饰上,可以看出来这一家人并不富裕。央宗大姐甚至有一只眼睛还瞎了,这非常可惜。因为她那只好眼睛,很大很明亮,那一侧的面部轮廓也是很好看的。如果不是有只眼睛瞎了被摘除了,央宗也该是位漂亮的藏族少妇。
不过,这夫妻二人的脸上总是挂着朴实而略带羞涩的微笑,看不出他们对生活中的贫穷和不幸有什么抱怨。
冯垚和梅骅骝,在几年前就已经认识了罗布一家,只是那时候小男孩顿珠还没出生呢。此次带队来高原训练,自然要和本地的唯一住户打个招呼,进行一番睦邻交往。
他俩和阿哥一起坐在罗布家木屋前的小院里,一边喝着央宗递上的奶茶,一边恭喜罗布家的人丁越来越兴旺了,因为央宗大姐是挺着个大肚子出来的,显然又身怀六甲了。
这种吃吃喝喝走亲戚的场合,自然少不了总跟着他们到处蹭吃蹭玩的蒲英三人。
宿营地那边,自有潘队、旺堆部长带着战士们和民兵在忙着挖沟建营搭帐篷。因为带的是高寒地带的野战帐篷,三个女兵也干不了什么活儿,很轻松地就被冯队以充当亲善大使的名义,从潘队长那儿请到了假。
不过,她们三个被称作吃喝大使,也许会更合适一点。
此刻。苗苗和佳佳坐在院子里的长板凳上,喝了热乎乎的奶茶后,高原反应也好了很多。虽然还是有点头晕头痛,但心肺不再那么难受了。
至于蒲英,已经就着奶茶吃了不少央宗家自制的牦牛肉干,状态自然更好了。
土制的牛肉干很香很有嚼头,但就是太干了,咬了一会儿牙根就有些发酸。于是,蒲英把牦牛干撕成小条,泡在奶茶碗里。浸软了再吃。
蹲在门口墙边的小男孩顿珠,一直好奇地看着她,并和进进出出的阿妈用藏语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央宗和儿子对答了几句后。也是看着蒲英发笑。
蒲英觉察到了,便问阿哥:“她们笑什么啊?”
阿哥一直在和罗布聊他家的牛羊和天气,可没注意到女人和孩子的事,只得摇头。
还是冯垚转过头来,笑着解释:“我听的好像是顿珠在问。为什么姐姐要把牛肉干弄湿了吃?那样不就不好吃了吗?央宗大姐说,那是因为姐姐比较斯文,牙口和胃口又不好,只有这么吃才能吃得下东西。”
“噗——她的牙口胃口还不好啊?”
苗苗指着蒲英大笑起来,凡是熟悉蒲英的人也都跟着笑起来。
蒲英瞪了苗苗一眼:“笑什么笑?还不快把你带的糖拿出来!”
真的要比吃零食,蒲英还是赶不上苗苗的。苗苗的衣兜里。总是随时装着糖果,这可是对付藏区小孩的大杀器。
刚才,她们三个对着躲在墙根那儿的小家伙招了半天手。也没把小孩吸引过来,现在居然还被他鄙视了。
于是蒲英决定,要用糖衣炮弹去收服这个对自己的饮食方法有意见的小男孩。
小顿珠从出生就一直待在这高山之巅,见的人极少,也没有玩伴。所以一开始有些怕生,只会缩在墙根处偷看客人们。不敢过来。
这会儿,在他阿爸和阿妈的开导劝说,特别是苗的诱惑下,他终于手撑着墙壁,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小步小步地挪了过来。
等他一走近,那可就跑不掉了,很快被蒲英和佳佳给合围了。三个女兵成功地用糖衣炮弹俘虏了小男孩,她们围着他,逗他说话,虽然言语不通,却也开心得很。
在藏区的这些日子里,她们也见过了不少漂亮的孩子,但这个小男孩却是其中最漂亮的。
顿珠有着乌黑柔软的头发,又大又亮的眼睛,更有着高山湖泊一样清澈无比的眼神。
大概因为他的年纪小,皮肤还没晒黑,两颊还微微泛红。这种白里透红的娇嫩皮肤,再配上那精致如混血儿的五官,真是萌死人了。
美颜控田苗苗同学,又拿出相机对着小顿珠拍个不停。而当小顿珠从数码相机中看到自己的形象时,也惊喜不已地连连叫着阿妈过来看。
那边一直悠闲地坐在板凳上,时而抚摸罗布家的大黄狗,时而远眺一下雪山草地美景的梅大医生,忽然从小孩和女兵们的说笑声中,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梅医生迅速转头,视线锁定在了藏族小男孩身上。
他看见小顿珠正在激动地给央宗大姐指点着相机,声音略有些沙哑,没有一般小孩子那么清亮,并且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另外,他的小脸似乎也太红了一点。什么运动都没做,在这山上还很凉爽的季节里,顿珠的额头竟然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梅骅骝的专业虽然是骨科,但对其他疾病也不是一无所知。顿珠的这些情况,马上让他联想到了某种疾病。
对医学上的问题,他一向是想到就要做到的。梅骅骝几个大步走到女兵们面前,伸手要抱顿珠,“来,让叔叔抱抱!”
蒲英和佳佳有些不解,但还是松开了手。
小顿珠一开始并没注意到他,还在高兴地指点着苗苗手里的相机,即使发现了被易手,也很温顺地没有反抗,任由这个男人把他抱了过去。
梅骅骝马上把自己的耳朵,贴到顿珠的小胸膛上。凝神听了起来。
嘴快的苗苗问:“梅医生,你在干嘛?”
“嘘——”蒲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不要打扰他。
冯垚和阿哥也都意识到梅骅骝此举必有深意,赶紧以手势示意罗布和央宗二人稍安勿躁。
很快,梅骅骝不听顿珠的胸口了,又把着他的两只小手,查看起十根手指来。
央宗大姐知道梅骅骝是军医,他这么仔细地查看小顿珠,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她忍不住用不流利的汉话问:“梅医生,我的顿珠。是不是,有病?”
梅骅骝抬起头,神情严肃地说:“我没带听诊器。还不能肯定。不过,小顿珠平时的身体是不是不太好?”
央宗大姐的双手一下子抓紧了自己的衣角,“是啊,顿珠老爱生病,一病就会咳嗽。咳好久呢……”
要不是听到这位母亲的描述,蒲英等人还真看不出来漂亮的小男孩竟然从小就体弱多病,很容易着凉感冒,发育也比一般藏家孩子瘦弱一些。
由于交通不便,罗布和央宗也从没有带孩子下山去县医院里看病,就是靠罗布大哥下山买的一些常用的感冒消炎药控制着病情。
央宗说完。焦急地问:“梅医生,我们家顿珠到底得了什么病?”
“是心脏方面的,具体情形我还不能肯定。要不你跟我回营地,我在那儿再给孩子好好检查一下?”
罗布一听,还有点犹豫:“不用这么着急吧?顿珠现在也没有哪里不舒服嘛。再说,你们解放军刚到山上,帐篷都还没搭好。饭都没吃,我们哪好去给你们添麻烦呢?”
央宗看了看丈夫没说话。她的眼睛就是因为小时候不小心进了脏东西。没有及时就医导致化脓,而不得不摘除了眼球。所以,她还是很清楚,孩子的病耽误不得。
但是藏族妇女以夫为天,她自然也要听丈夫的,不过她的眼神里还是流露出了忧虑和不安。
好在梅骅骝很坚持,“不麻烦,一点不麻烦。我的脾气是遇到什么病,不搞清楚的话,心里也会放不下的。你们要是不过去,我就回去把机器拿过来检查也一样。”
阿哥见状也劝道:“罗布,你就带着孩子走一趟嘛。早点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不是也早放心吗?”
罗布和央宗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蒲英先于他们抱起了顿珠,还拿着糖果在他面前晃了晃,“走咯!小顿珠跟姐姐们去玩,好不好?”
听不懂她说什么的小顿珠,看到糖果倒是乐呵呵地伸手要吃,于是他就这么毫无难度地被蒲英拐带到了湖对岸的试训队营地。
在刚刚搭好的医务帐篷里,梅医生先用听诊器听了一会儿顿珠的心音,又打开了便携式笔记本b超机,将探头放在了躺在行军床上的小顿珠胸口。电脑屏幕上很快出现了黑白灰相间的心脏透视图像。
没多久,梅骅骝做出了诊断,小顿珠确实患有先心病——肺动脉导管未闭。
接着,他让女兵们把小顿珠带出去玩,这才和罗布夫妇解释起这种病的前因后果。
最需要罗布夫妇明白的,就是这病的危害。小顿珠如果不治疗的话,长大后就不能干重体力活儿,既没有谋生能力,也很难活过三四十岁。
央宗大姐一听就急了,那只唯一的好眼睛里,马上蓄满了泪水。
梅骅骝赶紧劝道:“你们也别急,这病是可以治的。而且现在的手术治疗成功率还很高,只要做个手术,小顿珠就能和别的小孩一样健康了。”
“真的,那太好了。”央宗马上又破涕为笑,双手合十念起佛来。
罗布毕竟是男人,和山下社会的接触要多一些,没有那么乐观。
他担忧地问:“梅医生,这种手术是不是挺难的?要花多少钱啊?”
梅骅骝同情地看着他说:“手术倒是不难,但也是大医院才能做的。我可以帮你联系我们军区总医院,以总院心胸外科的实力,做这个手术,在技术上没问题的。不过,我估计路费、手术费、生活费,加起来至少要五万块钱。”
五万!
罗布和央宗直接吓傻了。这回,央宗想哭都已经哭不出来了。
有什么能比知道自己的孩子本来有救,却没有能力去救他,更让人痛苦绝望的呢?
阿哥在一旁喃喃低语:“他们家就养了一头牛,几头羊,五千块都凑不齐,哪来的五万哟!他们家还有个娃子又要落地了,难道为了治一个病孩子,全家都不过日子了吗?”
罗布和央宗都没说话,只是两手互相紧紧地握着。
央宗拿独眼死死地盯着罗布,意思是:孩子他爸,你拿个主意啊!
罗布却一直在回避着她的眼神,表情很痛苦纠结。
帐内一时很寂静。
冯垚起身,拍了拍梅骅骝的肩,“你好好劝劝他们,别放弃!我去找潘队聊聊!”
梅骅骝点点头,又开口宽慰着罗布二人:“你们也先别着急,什么困难都是能找到办法解决的。现在比较好的是,顿珠的病,暂时还没什么大碍,手术也还不那么着急做。没有钱不要紧,慢慢想办法凑嘛!我可以帮你们联系一下慈善机构,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捐助项目。你们呢,也和亲戚朋友们借一借,能凑多少是多少。”
罗布咬着牙说:“那么多钱,就是借来了,可怎么还得起呢?”
“不管怎么说,孩子的病还是要治的嘛。日子暂时难一点,将来孩子长大了,也就好起来了。”
梅骅骝劝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不禁指着央宗的大肚子说:“大姐,你这一胎是不是也没有去做过产前检查?”
央宗摇头:“没有。上次怀顿珠的时候也没有,生的时候还是孩子他爸给接生的。”
梅骅骝看向罗布的眼光,不禁有些惊讶了。
“罗布大哥,你居然会给女人接生?”
“那不是跟给马接生差不多吗?”罗布实话实说。
梅医生不禁摇头:果然,偏远地带的穷人,自有他们的生存之道啊。
他当即建议;“央宗大姐,正好我这里有检查的仪器,干脆给你做个产检吧?”
在刚才见识了这种能透视疾病的神奇仪器后,央宗很乐意地接受了检查。
于是,当蒲英和苗苗佳佳带着小顿珠,跟着潘队冯队走回医疗帐篷时,正好看到梅医生正在对着扶妻子起身的罗布说:“放心吧!我刚才查了一下,央宗大姐除了血压有点高之外,其他情况都还好,胎儿也没有什么异常。你们的第二个孩子很健康!”
“谢谢梅医生,太谢谢你了。”
这对刚才还满面愁云的罗布夫妇来说,的确是个好消息。
门口的蒲英,见状忍不住低声问佳佳:“梅医生这么厉害?中西医,内外妇儿,手术b超,都会啊?”
“你们不知道了吧?梅老师是博士毕业,又受过全科医生的培训,当然什么都懂了。”佳佳又用无比崇拜和骄傲的口气夸赞了梅骅骝一番。
蒲英却还有些将信将疑:有没有那么神啊?神医和神棍,可是只有一线之差的哦。就算他什么都懂,懂的也只是皮毛吧?
ps:
感谢“需要被遗忘的人”的打赏。(很抱歉哈,无论以何种方式支持小江的人,都不会被小江遗忘的o(n_n)o~,包括默默投推荐票的朋友们,偶也会默默地感谢!)ps:各位兄台,每章不整小标题行不行啊?实在是拙计啊。
042章 生命如流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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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队长代表部队官兵向罗布夫妇表示了慰问,并表示:虽然小分队的人不多,但也会竭尽全力为他们分忧,一定帮小顿珠治好病。
阿哥看到部队的人都这么热心,也表示回去后会让在卫生局工作的曲珍阿姐,帮他们打听一下有没有相关的医疗贷款或是优惠政策,有就帮他们争取。
罗布夫妇连连感谢大家的好心相助。二人的心情,在这短短的半天内,真是大起大落、悲喜交集。但现在总算是看到了希望,知道事情并不是太糟糕,所以也就慢慢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和坦然,不再那么忧愁满面了。
潘队请罗布一家人,和阿哥、旺堆部长以及民兵马夫等人,一起吃了试训队上山后的第一顿晚餐。
材料都是从山下带来的新鲜肉和蔬菜,锅也是可在海拔4500米使用的高压锅。不过,大概因为这里超出了200多米,做出来的饭还是有些夹生,菜倒是还行。
知道能保证一天两顿热汤热饭,战士们自然士气高涨。而且因为罗布执意要请战士们喝他家酿的青稞酒,盛情难却之下,再加上这青稞酒的度数极低,喝几碗也不醉人,潘队便破例开戒,允许战士们痛饮一番了。
战士们吃喝得高兴,小顿珠却比他们还高兴。
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还在一起热闹地聚餐,兴奋得他连饭也顾不上吃了,也不害羞腼腆了,像个小动物一样,在战士们身边钻来钻去的。有时他蹲在一旁,歪着脑袋看这些兵哥哥们的吃相,要是被发现了。又会忽闪着大眼睛,冲着人憨笑。
战士们见他这么淳朴可爱,又听说了他的病情,脾气再凶再暴躁的人,也会忍不住对他多了几分怜爱。所以,小顿珠走到哪儿,都有人塞给他点吃的,或是在身上找出个小东西送给他玩。
这让从小就没有个正经玩具的小顿珠,更是喜翻了天。
当央宗大姐吃完了饭,在人群中找到顿珠的时候。发现儿子的胸前鼓起了老大一个包。仔细一摸,原来他的小羊皮袄里藏了好多小东西,有小手电、有打火机、有指甲刀。更多的是钥匙链上的各种小装饰品,还有各种包装的小食品,琳琅满目的,简直可以开个小杂货铺了。
“哎哟,你怎么能要叔叔们的东西呢?”央宗捧着这些东西。不知怎么办好了。
跟过来的苗苗劝道:“没事的,这些都不值什么钱。大姐,你跟我们来,我们还有东西要送给你和小顿珠呢。”
央宗推辞不过,只好跟着三个女兵进了设在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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