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边,关于下调干部工作中的有关情况,概括地作些介绍,以满足同志们的好奇心。
我一向喜欢说真话,该说不该说的,我没作过多的考虑。只想随便介绍些调干过程中经历的实际事情,仅供参改。
这次安置下调干部,出现了一些过去不曾有过的问题。尽管中央三令五申,强调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原籍或原工作单位,要无条件地做好接收和安置工作。但是,一接触到实际,事情就不那么容易。
我们一位地区革委会副主任,是第一批进藏的“老阿里”。上山前职务就是副县级,在高原工作八年后,这次下调,安排了一个地级市公安局行政处的处长。
某县一位县委书记,年今46岁,还不算太老,安排在一个县粮食局作局长兼党总支书记。
某县一位革委会副主任,被安排在一个建筑公司建筑队任队长。
这次下调干部中有相当一部分同志因工作安排不当,宁可提前作退休处理。有的甚至要求仍回山上工作。
安排干部中同志们归纳出一些倾向:年青的、文化高些的,容易被接收。而年龄大的,资格虽老但文化低的,以及女干部,安置相对困难……压低职务安排,去就去,不去便挂起来。安排工作中存在太多的随意性,根本谈不上什么业务对口,专业特长条件等。
汇集全国各地安置组的情况,同志们反映:长期在边疆工作下调后,在安排工作上非但受不到照顾,反而受到歧视。一些人走上工作岗位后,深有感触地说:回到大、中城市,刚开始还很高兴。时间长了才体会到,即使是出生在这座城市的人,由于你离开时间长了,人家都不认同你是本地人,而把你当作外来人看待。在你面前言谈举止中总带有一种优越感。不管能力如何,他总觉得你是从边远,落后偏僻地方回去的,在“水平”上自觉高你一头。
一些人一心要回家乡,终于回到了家乡的地面上。但在一些“地头蛇”面前,如果不肯俯就,便难以挺直腰板作人。成立革委会都这么久了,一些人仍受“派性”影响很深……社会上关系复杂,很多单位人与人之间,感受不到友谊与温暖。即便是亲友,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也拿地位高低、权力大小,财产多少种种尺子来衡量你。有一位干部因受不了当地小地头蛇的排斥与打击,又不肯屈服,经批准又回到山上来。另有一位两次下调,两次回来,实出无奈!周凌风书记,说着说着语调渐趋低缓,不知不觉中流露出某种伤感的情绪。
他慢慢地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继续说下去:“在调动干部工作中,我认识了外县的一位小老乡。他还年青,因父母多病,家中无人照顾下调。他在镇上上班,算安排较好的。上班后也很快适应了环境,但他还是感慨良多。让他谈谈这次下调感想,他难为情地说:
有的人,回家乡的感觉简直还不如在外地、在边疆。因为那里是真正的“五湖四海”,四面八方什么人都有。也正因为如此,那里人才多多,狭隘的地方主义,相反抬不起头来。各地的优良传统作风还能有所交流、互相学习互相提高。若真正论起思想水平,业务能力,边疆的干部,不见得比内地的差……”
周书记又端起茶杯喝茶,抬起头来看看在座的各位,同志们的表情似乎都带点紧张,他故意笑笑说:“不用害怕,没那么紧张!我说的毕竟是些个别例子。”
周书记再次虎着脸“声明”说:“上边说的这些情况,当然不是全部面上的事。而是安置干部过程中的特例。总的说安置下调干部,多数省份还是认真贯彻中组部指示精神的,否则,大多数干部的正常安置便无法解释了。”
周书记再缓和一下口气,诚恳地告诉大家:讲些调动中出现的问题,是想给准备下调的老同志打打预防针,有个思想准备,把困难想得多一点。给年青的干部们提个醒,在边疆长期工作,要严格要求自己。在空闲时间抓紧些业余学习,平时努力提高自已的文化水平。注意理论与实践的结合,多学习些
为人民服务的本领,只要练出真本事,不管到哪里都能用得上……如果平时不学无术,庸庸碌碌,一无所长,无所作为,走到哪里都是没有出路的……
妇联主任巴宗又说话了,不过这一次她说话的调子不高,甚至有点悲观的味道:“我们哪也不去,机关不行了,就回家里放羊去!”
人保组副组长扎崩笑着说:“不要那么悲观吗!”
周书记又附合一句说:“你们老了可以回家去放羊,我们到老那天,放羊都没人要喽……”会场上又立刻泛起开心的笑声。
周书记放下手中的茶杯,翻了翻笔记本说:“顺便再讲一点,干部下调过程中的经验与教训,在高原工作的同志们随时也都要汲取的。”
某县,一位气象站的,下调了,个人搭便车从狮泉河出发,由于不注意,在路上得了感冒。车子正开到界山大坂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好往前赶路,到叶城,立即住进
医院,终因肺水肿严重窒息,无法救治而亡故!
另有一位邮局干部,已经下调,二次上山来办一点小手续兼看看朋友,然后下山。不料在下山路上,由于车子突然发生故障,刹车失灵,他急中跳车,正好撞在路旁一块巨石上,头受重创,不治而亡!
有一位平时身体不错的河南籍干部,下调时绕道拉萨,由于行程中过于疲劳、高山缺氧等因素,突发心脏病,半路缺乏抢救条件,心脏终于停止了跳动。
下调干部,在短期内都不能麻痹大意。地区交通局,一位长期在高原工作的干部,下调回到察隅。由于海拔高低寒署温湿变化大,身体一时不能适应,突然瘫痪。经长时间治疗才慢慢地好转。有人说,下调后低山反映与高山反映要同样重视,三年内都不能马虎。
周书记最后恋恋不捨地说:
“限于时间,就讲这些……”
同志们都诚恳地热烈地鼓起掌来。
藏地燃情·阿里轶迹 第四部分
第十章 密谋(1)
周凌风书记,趁回地区述职——汇报下调干部工作情况之机,回县上一次,呆了几天,即返回了调干工作组。
据说周书记,在这次离县的头一天,分别找李刚义副主任和柳卫东副书记谈了话,然后又请他们在自己房子里喝茶,当面交流了意见,终于平息了争论。只是不知周书记和两位副手如何谈话,并消除了分歧而达成谅解。既未目睹,又无耳闻,此属机密,不可妄加编纂。
周书记临行前,对工作上的诸多事情,已经安排妥贴。今天,稍事休息,准备明天出发。
时近中午,一辆北京吉普车悄然开进了机关的前院,并直接开到商业组暨贸司大门口。
司机的驾驶技术可谓高超,汽车开进院子,竟像一个轻手轻脚的异人,快捷地突然来到人们面前。
直到谢大军推开车门,下来时,才一下子被人们发现——
“谢组长回来了!”一个声音大喊起来。
谢大军领着司机在人们的拥簇下走进宿舍。司机紧接着就被藏干拉走,喝酥油茶去了。
不过片刻,人们都知道了谢大军康复回到县上的消息。先是商业组的人,接着是其他各部门的人,以至县领导都过来了。来看他康复的人,比此前在大门外送他去地区抢救的人,一个都不少!
县委书记周凌风,率几位县委领导,一齐来到谢大军的宿舍门外。
同志们见县委领导亲临,皆主动从谢大军房内出来,让领导们进去。很多人还围在门口,不舍离去。
谢大军与各位领导,紧紧地握手,深表谢意。
最后一个和谢大军握手的是李刚义副主任。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李刚义又腾出一只手,半搂着谢大军的臂膀,谈笑风生地说:“怎么样小伙子?这一次差点冲到马克思那去了……”
谢大军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现在还不够资格!”尽管说话的声音不大,在场的几个领导却都听到了。
站在谢大军身旁的周凌风书记,带着一副老者的慈祥与钟爱,用右手轻轻地拍拍谢大军的肩膀,和蔼地说道:
“资格已经够了,只是还要在适当的时候,履行合法的手续……”站在一旁的黎部长等几位县领导,包括柳卫东都会心地笑了。
各位领导,都从不同角度说了不少安慰的话……
领导们正准备离开时,送谢大军回县的地区小车司机,吃饱喝足休息片刻后,来同谢大军告别。同时,对周凌风书记说:
“周书记!如果想搭我车到地区,我们可以慢慢地走了。”
周书记点点头,然后转向黎部长说:
“天不早了,你要去,那我们去准备一下,就上车吧!”
周书记告别各位领导,回房没几分钟,就提旅行袋会同黎部长上了地区的吉普车,在干部们的目送下,车子徐徐地开出了机关的大门。
车子很快地离去。
几位县领导和送别的干部们,恋恋不舍地散了。
李刚义与伍风春常委,似乎没有立即回院内的意思,他们肩并肩地向南院墙外的狮泉河畔,缓步而去……
柳卫东快步往自己的房间走。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汪彤、武权、吴魅等人。
吴魅处处总喜欢表现一点自己的聪明,他正跟在汪彤、武权的身后。忽然想起甚么似的,紧走两步,插在汪彤与武权中间忙问道:“周书记回地区去,黎部长也跟去干什么?”
汪彤看也不看吴魅一眼,便随口回答说:“工作需要吗!”
武权却嫌他多嘴,抬头白了吴魅一眼说:“不该问的就别问!”三个人默默地走回他们的伙食团——武权的房间去了。
看望谢大军的人,来去一批又一批……
县领导走后,妇联主任巴宗与团委的郑英,便挤进谢大军的房间。巴宗手里还提了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萍果,这在高原上还是新颖而别致的。
巴宗笑眉笑眼地向谢大军说:“郑英的同学刚从地区捎来几个
苹果,这是她给你的!”说的郑英很不好意思,只是红着脸偷看谢大军。
谢大军非常和蔼亲切地看看郑英笑着说:“谢谢郑英同志的关怀!谢谢你们二位在我住院期间的照顾。”
巴宗带着一脸诡秘地笑容说:“谢大军,这个苹果好的很,特别甜!——不信你先尝尝!”
郑英站在巴宗的身后,直用拳头捣她的腰。
巴宗哈哈地笑道:“不要怕!谢大军傻得很!他什么都不懂!”
谢大军也无法接她的话,只好笑着说:“我真的什么都不太懂,请二位多原谅!”弄的郑英反倒不自在。
巴宗说话很会看风头,她浑然不觉地转换话题说:“说真的谢大军,你打死叛匪,为我们机关民兵树立了榜样!连我的脸上都觉得光彩!”
“巴主任过奖了!过奖了!”
“不必过分谦虚!我们说的都是心里话——真的——拉不钦毛主席!”巴宗忽而用一副严肃又诚恳的表情发誓说。
郑英已经忘却了羞涩,像个小姑娘一样恳切的说:“谢组长,今后你要教我们,青年团的小伙子和姑娘们,全都学会骑马,我们也要下乡啊……”
众人正在说笑着,电影队长曲加、次仁错两口子,捧着打好的一壶酥油茶,给谢大军送过来,一进门便把茶壶放在炉子上说:
“你刚回来,先和大家说话吧,抽时间到我那来玩。”谢大军紧握曲加的手,一再地谢过。
曲加两口刚出去,
医院院长曲松和医疗队林队长及李莲蓉、薛红梅大夫,一起来到谢大军房间看望。
谢大军对这些救死扶伤的亲人们感激莫名,深表谢意。特别是想到自己负伤,赤身裸体躺在手术台上,亲手从死神手里抢救自己生命的,竟是这两位娇媚的女性,这使他对“白衣天使”的称谓有了真正的感悟。想到此,他带着一点羞怯,对主刀的李莲蓉大夫说:“谢谢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李莲蓉却说:“这话你应该对她说!”说着拍拍薛红梅的肩膀。“是她嘴对嘴为你人工呼吸,是她及时为你输血,渡过危机时刻……”
谢大军的脑海里轰然作响,掀起巨大的波澜。
怎么会有这等事?谢大军在心里问自己,问苍天。为什么一定要一对分了手的恋人,在万里之外的高原相遇而且是她亲手抢救自己,这对自己无异于一种耻辱和丑事!为什么又偏偏现在她的眼里……
谢大军此时,没有了男人在女人面前,天生的那种骄人的傲气。他直视着薛红梅,一边默默地点头,一边轻轻地说道:
“谢谢你!”
“谢什么!换了你也会这样的!
最后医疗队林队长关照说:“地区医院出院证明介绍,这次重伤,侥幸未伤及心肺等脏器,不会留下隐患,只是短时间内,还要注意多休息,有利于彻底恢复!“
“我会注意的!再一次谢谢院长、队长及各位医护同志们的救命之恩!“谢大军抱拳颔首深深地一揖,他的诚恳与憨态,引来所有人的笑意。薛红梅几乎笑出声来,心想,”瞧那个傻样,一辈子也灵巧不了……
医护们跟着领导,边笑边往外走。薛红梅故意落在最后,已经走出一步,又退回两步,对谢大军小声嘱咐说:
“很快就会全面彻底恢复的!不过,大军短期内你还不能马虎,多注意休息,有事随时来找我……”说完,点点头很快离去。
各部门的同志们来过并相继散去。谢大军与苗师傅的房间里,最后来的并坐下不想马上走的,大都是商业组暨贸司的人了,大家欢天喜地的挤在一起,不停地笑着、说着。
苗师傅首先笑吟吟地说:“这次谢组长战斗毙敌,身负重伤,遭遇不幸,也是一种大幸!既然是经过了生死的考验,政治上总算是可靠了吧?”
贸司经理拉加,慢腾腾地说:“谢组长死也死过一次了,这回入党总该没问题了……”
会计薛步清大笑道:“我们商业组‘白点单位’的帽子,这回总该去掉了!”
老于世故的丁明光,发自内心的兴奋使他的手都有点颤抖,他喜不自禁地说:“我比谁都高兴!我相信大家的话,都是对的。只是,我想以我的方式说一句:我们商业组既然都是‘大白丁’,那么关于党内的事,还是由广大党员们去说的好,我想这样更合适些,相信他们大多数人的政治觉悟、思想水平都比我们高。我不相信某个人,但我相信党组织!”
谢大军微笑着连连点头说:
“让我们还是虚心诚恳地多听取些老同志的规劝吧!”
几天以前,县委常委李刚义、副书记柳卫东还手拉手要到地区去告状与说理。自打老书记周凌风在路上将他们迎回来之后,经过几次个别谈话,面对面的交心,县上刹时间竟然风平浪静了。
周凌风为去做那下调干部的扫尾工作,不得不又暂时离开了。
县上还会出乱子么?干部和群众看法不一。
李刚义不卑不亢地说:“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像医生给人看病,要根据病情的发展去医治。提前去想它只能叫猜想或予测,那是不准确的。可靠的说法是,要看实践与结果,最可靠的一个老师和证人,就是时间,他会告诉人们一切的,让人无法回避与辩驳!”
有的同志挖空心思,想从伍风春常委处听一点口风。可是他错了,伍常委向来以作风严谨而著称,他的说法非常好:“大家要相信县委!”
问多了,议论多了,他最多再加一句,劝大家:“要看得远一些……”
广大干部职工们的说法,虽然有些过于自由,但却是直截了当的。
贸司会计薛步清毫不避讳地说:“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
苗师傅遇事总是未卜先知的,他用自己的一句口头禅表示说:“领导心中有哈数。(心中有数的)。”
县委副书记柳卫东,自从周凌风书记二次离县后,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