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松院长马上回答说:“咱们派去的医生及陪护的同志已经来电报,说经地区医院的全力抢救,谢大军已经渡过危险期,现在全面检查,作进一步治疗。彻底康复还需要时间……”
“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就阿弥陀佛了!谢大军又一次经历了生死关。”李刚义感慨至深地说。
“怎么是‘又一次?’”人保组副组长扎崩随口问道:
李刚义郑重地看了扎崩一眼说:
“上山时谢大军押行李车,在车队的最后面。车子开到界山大坂上刹车突然失灵,差点翻到山谷里……刚到县上民兵训练骑马时,周佩金马惊拖镫,谢大军上前抓住马,老周得脱,他却被马摔倒在前蹄下,差一点被马踩死,再加上这一次……”
扎崩以信服的眼神,注视着李刚义副主任,不住地点头……
“藏干们见着我就问谢大军的健康状况,他的人缘很不错,大家都很关心他。他能尽快康复,平安无事就最好了!”扎崩诚恳地说。
李刚义微笑着答道:
“谢大军是‘吉人天相’放心吧!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同志们都宽慰地笑了。
汪彤面带洋洋自得的神气,刚走到柳卫东副书记的窗外,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停下脚步,知道是武权在里面。
他以时常为柳卫东出谋划策,应付一些急难事情,成为领导的得力臂膀暨心腹自居。
近来到柳卫东的房间,他常常不先敲门打招呼,竟直推门而入,也不会因此而受到责备。
今天他竟手脚并用,手抓门把手脚下一蹬,门开处便一步跨了进来。其实,这并非王彤不尊重柳卫东的表现,而只是一种与这位柳书记套近乎的一种方式而已。柳卫东自然也心领神会,只因有武权在场碍于面子,才不得不说一句:“瞧,我们汪大组长,架子是一天比一天大了,进门连个招呼也不打,踢坏我的门,我要你亲手给我修起来!”
“不等这个门坏,我们应该住进新的县机关了——”汪彤话有余音地说。
“住甚么新的县机关?”武权敏感地反问道。
“孤陋寡闻,还当办公室主任呢,难道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汪彤看柳卫东也在直着眼看他,便笑着摇头,只不说原委。
“快说,怎么回事?”武权催着。
“柳书记!这样大事别人不知道也罢了,连你这大书记,也一点消息都没有,这我可不信!”汪彤专等柳卫东问他。
柳卫东的脑子急剧地活动着,似乎有过一点印象,便细致地在脑海里搜索着,他突然想起了一点线索,但没把握,便轻描淡写地说:“咱们刚刚上来时,听地区领导说过一、两句,难道现在成真的了?”
“不错,现在是真的了!地区上报狮泉县县址迁移报告,已经上级批准 ,现地区计委已正式作出实施计划方案上报,专等自治区批文一下达,便可正式施工了……”
“太好了!太好了!”武权激动地叫起来。
柳卫东面带喜色地说:
“这倒是件大好事!我们上山一回,多少也干一两件大事,下去后也留个念想。”
汪彤越发神气地说:
“这岂止是大好事,简直是大喜事!我们县最近下乡工作组在反回窜斗争中,打死打伤叛匪,全县从上到下,都精神振奋,大大打击了叛匪回窜的嚣张气熖,此一仗的胜利,保管叛匪三年内,也不敢再向狮泉县看一眼!再加上县机关文革‘正面教育’——整建党的全面完成,县上形势的大好,县委领导工作的成绩,当是有目共睹的……”
柳卫东真的被汪彤吹嘘的有些飘飘然了……
但是,柳卫东也有一块心病,他难忘前一段“误战”问题在众人心目中留下的阴影,一想到此,便不无忧虑地说:“‘误战’问题,虽然群众的口风已经下去,但在县领导班子内,分歧尚在,有人一直想把它翻腾出来。所以,我一直拖着,至今连县委会也未开一次……”
汪彤满不在乎地说:“开县委会还是必要的。正要在会上统一思想,教育大家。您是书记,想什么时开,就什么时开,早晚都由你。‘误战’之事,早已过去,结论是由县委作出的。并非你个人意见。地区至今也无异意吗!说明我们的结论,是符合地区意图的。如果有谁敢翻此旧案,那不但是反对县委的领导,对地区也是一种不恭!难道我们县上的某些群众,乃至个别领导,比地区还高明吗?只要你书记旗帜鲜明地坚持县委决议,对一切反对意见,敢于批评、教育,谅他有八个嘴也压不倒你!谁不服,有意见,可以到地区去提!”
武权狠狠地一拍大腿:“说得好!书记的腰杆,本来就该是硬的。不要说我们有道理,就是没道理,也应该压他三分!他们也是害怕的!否则,有话为什么不敢拿到桌面上说?县委会是由书记掌握的,我建议,马上就召开!在会上,先来他个下马威。首先不指名地把那些奇谈怪论,狠狠地批一顿。打他个落花流水,狗血淋头,如果谁敢跳出来对抗,那就先抓他个反县委领导的典型——谅他也不敢!”
柳卫东、汪彤、武权的小天地里,自吹自擂的小活动,对县上干部,群众并无丝毫的影响。如果说还有什么作用的话,那便是他们自己,经过反复地互相吹捧、互相迎合,首先,吹昏了他们个人的头脑。特别是这位县委临时主持人——副书记柳卫东的头脑,被他的追随者们吹捧得失去理智,甚至膨胀起来了。
果然,不出两天,柳卫东召集了一次正式的县委常委会。这次会议似乎也以它的特殊的后果,记入了县委会历史的记录:
××年×月×日
县委常委会议室
狮泉县县委常委会议
主持人:县委副书记柳卫东
参加人员:除周凌风书记出差外,副书记、常委即柳、黎、李、西、伍全部到会。
会议于本月上午10点正式开始。
主持人副书记柳卫东首先发言,大意是:
柳卫东首先总结了近几个月来县上革命、生产形势大好。县委认真贯彻了伟大领袖毛主席“抓革命,促生产;备战、备荒,为人民”的伟大指示,结合本县的实际,分批派出工作组到基层革命和生产第一线,帮助社队广大群众,大力开展“抗灾保畜、接羔育幼”等生产活动,有力地推动和保障了农牧业生产的丰产和丰收。
在文化革命活动中,坚持了“正面教育”的原则,紧密结合县机关的实际,揭露和批评了一些歪风邪气,使广大干部职工群众,在思想深处受到了教育和触动。整党建党工作后期,除整顿组织、发展党员外,各阶段学习基本胜利结束。
在上级党组织和革委会的正确领导下,本县在社会治安、民兵建设、反回窜斗争中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前不久,县工作组在配合茶嘎区的工作中,打死、打伤并俘获叛匪骨干分子,给一切煽动叛乱、回窜骚扰的境内外敌人以致命的打击。工作组组长武权领导有方指挥得当、副组长谢大军英勇战斗、负伤、应予表扬和慰问……
当然,我们工作中也有某些不足,比如个别同志,因缺乏经验而临机失手,误伤自己同志,形成“误战”,不能不为此感到痛心和遗憾!
前一段工作中,值得总结的东西还很多。限于时间,我先简单总结这几点。此系个人意见,不妥之处,还请各位常委不客气地指出。
另外,我要说一点,也是提醒个别常委同志,有话请拿到桌面上来说,最好不要在群众中散布不利于县委领导工作,甚至是诋毁领导的言论。什么“领导不力”呀,“‘误战’结论有问题”呀,甚至公开宣称“县委决议无效!”等等。我已忍耐了好久,是想让人把话全说出来……好!我是明人不做暗事,像是“胡同赶猪,直入直出。”希望常委同志们对我前一段主持工作,有什么意见,也能直言不讳地提出来,“有则改之,无则加免”吗!
哈哈哈哈……
柳卫东在自己的冷笑声中尴尬地结束了他的发言。
柳卫东发言后,会场上冷清清,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应承。柳卫东误以为人们被他的气势给震住了。
冷场已经持续了五分钟……
柳卫东以领导者的架势和口吻诱导说: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吗……
话音未落,伍党委第一个发言了:“柳卫东书记对前一段工作总结总的说,我没什么意见。工作成绩的取得,是在县委各位领导率全体干部全力以赴干出来的。但对于柳副书记提到的关于某些工作的结论,我是有不同意见和看法的。大家都已经知道,我对县上‘应急小分队’的许贵胄在配合霍尔中队搜寻回窜叛匪的活动中,未经指挥员批准,擅自开枪打死中队战士一事,轻易下结论为‘误战’不做任何处理,我是坚决反对的。当时,在县委会上,我声明‘保留意见’,我再次声明‘我坚决反对所谓误战的结论’,要求县委重新调查清楚事件的真实情况,慎重作出恰当结论,并对当事人做出应有的正确处理!以慰烈士在天之灵!”
对伍风春常委的发言,柳卫东副书记感到非常意外……
柳卫东副书记好像受到意外的打击,已经脸红脖子粗了。
柳卫东副书记,故意冷静一下,以镇定情绪。他沉下脸,从嗓子后边挤出话来说:“谁还有不同意见,请都说出来!”
柳卫东副书记一边说话,一边把眼光直视李刚义副主任,神情和语调中都带有咄咄副人的意味。
“李刚义同志还有什么话,也就请都说出来吧!”柳卫东副书记又加了一句。
李刚义副主任受到蔑视和挑战,终于无法忍受了……他用同样的目光鄙视着看了柳卫东副书记足有30秒,冷笑道:“柳卫东同志!我暂时还用‘同志’一词称呼你。首先,我要谢谢你提醒我发言。其实,你不说,我也会发言的——你想阻止,也阻止不了!我严肃地告诉你:你前边总结出的县上工作的成绩,结论大体上我是同意的,但有一点,我必须郑重地指出,成绩是县上多数领导率领全体干部和群众,艰苦奋头,共同努力取得的。功劳人人都有一份,唯独没有你!……”
李刚义同志话语温和,柔中有刚,他想抽烟了,讲话暂时停了下来。
藏干副主任西饶,作为“应急小分队”的队长,所谓“误战”的当事人之一,似有愧疚,一直低头不语,如坐针毡。
黎部长、伍常委尽力控制情绪,以免笑出声来。
柳卫东副书记气得脸色发紫,如死猪肝。
李刚义副主任看着柳卫东副书记的表情,似乎有点可怜,胸中的气早消掉了一半……
柳卫东副书记似有误解,以为李刚义副主任不外乎重复关于“误战”那几句话。许贵胄人已送走,谅你李刚义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至今你也是瞎猜而已,你根本没抓到什么真正的把柄……于是,又大着胆子向李刚义叫板说:“李刚义同志,话既然说出来了就大胆说完吗!没人抓辫子,不要怕!”
“什么?你说我怕你!——就你这样的?实话告诉你,不是怕!是我现在还不想说!”李刚义也翻脸了。
“县委会上你不说,你想到什么地方去说?难道你只敢在下边群众中犯自由主义?”柳卫东副书记抓住不放。
“我是一个共产党员,好歹也是一个副县级干部,我在你主持的这一级会上不说,不等于我没地方去说,下自地方党委,上自中央,随时都有反映意见的权力,你也干涉不了,这是党章赋予每个党员的权力!”李刚义同志据理力争,毫不示弱。
“那好!李刚义同志,我也告诉你,如果喜欢告状的话,尽管去告好了!去地委去自治区,我奉陪到底!”
柳卫东副书记话虽硬,气势弱,色历内荏。本想用几句大话吓住李刚义,却适得其反:
李刚义副主任怒不可遏地看着柳卫东副书记,鄙视的眼神一动不动,他硬邦邦地吐出几个令人吃惊的字:“我明天就到地委去汇报狮泉县委在你主持下,发生的重大的问题,你认为你有理就一同去——不敢去,你就不是个瓜娃子!”
“我一定奉陪你!咱们走着瞧——散会!”
柳卫东副书记拿起自己的笔记本和笔,怒气冲天地先自离开了会议室。
柳卫东出去的摔门声和身后传来的哄笑声混在一起不绝于耳……
县委会后,当天晚上李刚义、柳卫东都受到了同志们的规劝。黎部长因为兼任县委副书记的职务,有责任维护县委领导班子的团结。
黎部长分别去找李刚义和柳卫东谈心。他认为如果能说服李刚义回心转转意,事情就会有转机。
黎部长与李刚义谈了许多“从大局出发,维护县委团结”的大道理。
李刚义解释说:“我是真正从工作大局出发才想去地区反映情况的。我认为,县委常委会的工作,由柳卫东来主持不合话!即便是临时的,也会出意想不到的问题。我觉得他主持县委工作期间,出现的问题,绝不是水平和能力的问题,而是立场的问题……我本想给地委写封信,但想来想去,觉得写材料总是难表达完整的思想,真不如去一趟向地委组织部当面谈的好。如果我错了,我改正,如果他柳卫东错了,要对已经造成的不良后果负责任!我总是希望他柳卫东能自觉主动地总结教训,认真改进工作。可是你看,在会上他的那种表现,根本听不进任何不同的意见,战斗之功据为已有,县上的成绩,好像是他一个人干出来的。对同志又缺乏公正,明明是谢大军打死、打伤俘虜叛匪,他却加在了武权的头上,这是别有用心吗!‘误战’两个字轻易地放走肇事者,这只少是公开的袒护坏人坏事的行为!这个责任不追查清楚,我誓不罢休!”
黎部长不但没能说服李刚义副主任,反而被他给说服了。
最后黎部长只好表示说:“李主任!我很佩服你的为人,你转业多年,还仍然保留着军人的本色,正直不阿,疾恶如仇;热情如火,还俱有敏锐的政治臭觉,敢于向不良风气作顽强地斗争。地方需要像你这样的……我表示坚决支持你!只是你见到地区组织部领导,一定要耐心,千万不可发急!要摆事实、讲道理,不可发火,还要注意礼貌……”
“我知道了!我把事实说完就拉倒,绝不去和他们争论。如果不解决问题,我回来后会写署名材料上访……我相信,天下还是共产党的!”李刚义坚定的信念,令黎部长深深的叹服。
当黎部长与柳卫东交谈时,情形就很令人吃惊了。柳卫东房里坐着汪彤、武权、吴魅等人。都是平时与他接触密切的下级,见到黎部长进来,也没有一个想回避的。更没有一个劝说柳卫东的,相反都是从旁煽动和挑拔的。
汪彤身为政工组长,绝无一点政工人员的气度。他不管不顾,旁苦无人地说:
“从来还未听说过,一个下级干部,敢拉上自己的领导到上级去告状,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一个县上副主任,敢于反对主持县委工作的副书记,这要在1957年,打个右派,现行反革命也足够了!现在革委会成立这么久了,还拿出冲击旧党委那一套,这是公开破坏团结、攻击革委会、攻击党委领导的行为!”武权说的实在离谱了。
黎部长气不打一处来:“武权同志!你给我住口!县委领导以及革委会内部的事,不允许你们乱插嘴!山上文革‘正面教育’不搞群众运动,别把山下那一套搬到山上来……”
柳卫东深感没面子,但自知理亏,敢怒不敢言。只好勉强说:“黎部长要和我说话,你们先都出去!”
“柳书记!能不能不去!一个县上的副主任,一个县委副书记,双双到地区去告状,对县上的影响多不好!对个人也不光彩……”
“黎部长!不是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