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咱们一起吃……”
诚实的敬意,苗师傅无法拒绝。只有答应:“好!那你先回去忙吧……”
两个姑娘离开缝纫部不久,院子里便有一股人欢马叫之声。一个藏族小鬼在喊着:“工作组回来了!”
苗师傅刚走出门,谢大军、丁明光牵着马已经来到眼前。苗师傅上前握手问候:“辛苦了!”“不辛苦!”谢大军说。
一阵寒喧过后,藏干们抢着卸马。马鞍卸下,让人把马拉走。马搭子拿到房里,很快铺到床上,便一切就序。苗师傅刚沏了一杯茶给谢大军,还未来得及喝一口,电影队长曲加就跑过来看谢大军,并大声问候:
“谢组长!你们好!下乡一个月不见,你晒黑了。这回你更习惯喝酥油茶了吧?”
谢大军憨厚地回答:“下乡天天喝……”
曲加高兴地说:“那好!下马首先需要的是喝酥油茶,请走吧,先到我那喝茶去!
谢大军被曲加拉走了。
苗师傅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道:“喝酥油茶也能上瘾……”
谢大军随曲加来到他家里一看,黎部长、李刚义、叶心钺都在那里。和他们热情问候后,便都坐下来喝茶。
黎部长一向对谢大军这个大学生印象不错。既热情实在又有头脑,一见面总喜欢和他拉呱儿。
“谢大军这次下乡怎么样?”黎部长关心地问他。
“还行吧,也没做出什么突出的成绩。”谢大军一边笑笑,一边老实地回答。
“成绩已经不小了!既当副组长协助我负责工作组全盘工作,又当秘书,同时帮助丁明光抓伙食、管后勤。藏汉干部很满意。特别是这次茶嘎区民兵训练,谢组长积极参与热情帮助,不但使民兵训练取得了较好成绩,自己在实弹射击中,三枪竟中二十八环!现在下乡遭遇叛匪,有谢大军当
保镖对敌,我可以无后顾之忧了!”李刚义真心实意地给谢大军作了一个恰如其分的评价。
黎部长说:“李主任是一位老兵出身的领导,从来是有一句说一句。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相信!”李刚义不习惯别人奉承他,红着脸说:“啊,怎么表扬起我来了,好啦,好啦!说点别的事……”
“你想听什么?”叶心钺挤挤眼睛笑着说。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李刚义向叶心钺点点头。
电影队长曲加直截了当地插话说:“我知道李主任想听什么——许贵胄问题,是吧?这件事,没法说了!一个严重违纪,甚至是违法者,随随便便被放走了……”
本来愉快的谈话,顿时变得沉闷下来。
大家一口接一口,一碗接一碗地喝茶。喝多少,曲加就添多少。曲加的爱人次仁措便接连不断地打茶,茶壶总是满满的。
一阵沉默之后,黎部长终于说话了:“你们下乡的那个下午,西饶、许贵胄他们就回来了,第二天我就到军分区开会去了,连来带去不过五天时间,我回到县上,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免于处分,等于没处理。县上群众至今意见很大……你们刚回来,先休息一下,过两天我们好好谈谈,从工作出发,看看如何是好……”
李刚义默默地点点头。
次仁措端上来两大盘羊肉,和半盆子油炸饼子,叫大家:“边吃饭,边说话!”
曲加又从床底下摸出两瓶高梁大曲,用牙齿咬掉一个瓶盖,给每个人斟上满满的一杯。
曲加举起酒杯,用汉语说道:“为友谊而干杯!”
“为主人的健康、幸福干杯!”
谢大军不胜酒力,首先从曲加家里出来,摇摇晃晃走回了自己的宿舍。
虽然在曲加家里喝了不少酥油茶,但酥油茶不比清茶,酥油含量大,加上白酒,谢大军觉得胸中像燃烧着一团火,口干舌燥。一进门就在桌子上拿起暖水瓶,冲了一杯茶水,准备尽快喝下去。
沏完茶发现桌上放着一张字条。谢大军顺手拿起来看,那上面写着:
谢组长:
团委郑英邀我去她那包饺子,五点钟请过来共进晚餐!
苗师傅谨嘱
即日
谢大军下意识地看一下手表时针已指向了七点。他笑了笑,便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身子一歪,便躺在了铺盖卷上。
没过两分钟,谢大军难忍口渴,坐起身来,端起尚滚烫的茶杯,一边向茶水吹气,一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他感觉酒一旦喝多了,什么醋呀,冰水都不解决问题,唯有喝上滚烫的热茶,方能消渴解醉。
连喝下两杯热茶后,此刻谢大军已舒服些。还没来得及倒上第三杯,苗师傅便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谢组长!条子你看见了?怎么不过去吃饺子!”
“我已经吃过饭了……还喝了些酒。”
苗师傅点头说:
“我们已经知道你们在曲加家里吃了饭,还喝了酒。郑英曾到曲加家去叫你,看到屋里人多,没好意思进去,就回来了……”
谢大军听后深感内疚。连说道:
“真是不好意思,实在对不起你们俩!”
苗师傅又摇头,又点头地笑道:
“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人家郑英的一片热心喽!”
苗师傅话音未落,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进来的正是郑英。
郑英白里透红的脸上,闪烁着一双细圆的笑眼,整个脸上的表情和那体态,渗透着青春女性的各种气息。任何一个没有审美能力的男子,都能从这位成熟的女子身上感受到一种格外的妩媚。
郑英手里端着一个小钢精锅,揭开盖子一看,里面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水饺。
郑英似嗔似笑地说道:“别说对不起的话,如果实在觉得不好意思,那就起来趁热吃几个饺子吧!”
谢大军尽管受过高等教育,年龄大些,阅历多些,谈诗论政或称能言善辨。但面对一个出自爱慕发自内心,喷发着火一样激情且成熟的女青年,温婉而巧妙的言辞,若作出恰当的对答,竟然也无能为力了。
这边谢大军还在愣神,那边早急坏了苗师傅:
“快!快!起来吃饺子啦……”
谢大军觉得此刻一切言辞都是苍白无力的,唯一有说服力的可能就是行动。
谢大军爽快地从床上起来,向郑英客气而礼貌地招呼:
“小郑!请坐。”然后自己便大大方方地走到桌前,从柜中拿出碗筷,把饺子倒出一半,没再多说一句话,一口气吃完了半啘饺子……
郑英看着谢大军吃饭时那种从容不迫,实实在在毫无做作的样子,想到饺子吃进他嘴里那种香喷喷的味道,似乎从那腮帮子的灵活蠕动中,都能感受他的惬意。
郑英心中无比喜悦,第一次感到能爱一个人确实是一种快乐。这使她心怀顿生灵气,她感觉瞬间懂得了如何识别男人。她想男人之美并不在外表上。一个真正可爱的男人给女人的感觉,归根结底来自男人那特有的气质与神韵。那是一种鲜活飘逸,时刻都能产生并放射出来,直达女性心田的伟伟之生气。郑英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一种怦然心动之感。身上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燥热,脸红已到了脖子根了。
她觉得谢大军吃完饭后,或许要与她说些什么话的。可是,此刻说什么话都不如什么都不说好。任何带一点客气与虚假的言辞,都会冲淡眼前这种美好的情致。她希望保留住这种美妙的感觉,使其在心中生根发芽……她想最好是马上离开。
甚至不敢多看谢大军一眼,郑英麻俐地把剩余的饺子,倒在谢大军的碗里,拿起那崭新的小钢精锅,低低地说了声:“我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吧!”边说边拉开了门,迈着轻盈的步子,像一簇莲花样轻快地移出去了。
谢大军与苗师傅对看了一眼,好像互相在问:“郑英是怎么出去的?”谁也无法准确地表达出那优美的步态。
妇联副主任巴宗和谢大军他们一回到县上,青年们立刻又有了许多活跃的气氛。大家不约而同的来到,巴宗那间较大的住房兼活动室。
郑英和阮萍等几个从没下过乡的女青年,正在谈论如何学骑马,争取下乡的事。汉干周佩金、吴魅,藏干平措、永红等男青年也在坐。
郑英向巴宗道乏说:
“巴宗主任,这次下乡你们辛苦啦!”
“只有我一个女同志,大家都主动照顾我,不辛苦!我的任务是开会时轮流翻翻话。平时到生产队青年妇女中了解些生产、生活等情况。早、中、晚打打茶给大家喝。李主任、谢大军、周佩金、平措、永红他们要了解生产、生活、社会治安问题,任务重些。我和一个女队长兼民兵排长奴尕在工作之余,在驻地帮丁明光做做饭,保证大家吃饱肚子。”
阮萍静静地听着,听着,突然问道:“下乡很紧张,不休礼拜天,没一点空闲时间,是不是很寂寞呀?”
巴宗笑笑说:“这你问问老周就知道了。”
周佩金答道:“就因为工作紧张,忙还忙不过来呢,哪有时间寂寞!”
吴魅在一旁插话:
“小阮,是不是在县上寂寞了,想下乡去玩玩——下次我们下乡带你一同去走走……”
“去你的!谁跟你一起下乡去?”阮萍用眼角斜了他一下。
“看把你美的,你想去还没人带你去呢,连个马都不会骑,还下乡呢!”吴魅也回敬了她一句。
阮萍没再理他。想了想又问道:“下乡是不是很枯燥?”
“枯燥?不枯燥!”巴宗笑着向她解释说:“白天工作,晩上有时打打牌,有时喝茶,山南海北地闲聊。有时还讲故事。”
“讲故事?谁会讲呀?讲的好吗,有趣吗?阮萍好奇的问。
“李主任、谢大军、老周都会讲,他们讲故事,笑的人肚子痛!”巴宗说。
“真的?”阮萍的兴趣显然被激发起来了。巴宗知道姑娘、小伙子们好奇,也想听听。于是诡秘地笑笑说:
“好不好你们听听就知道了——你们真的想听?”吴魅等带头打口哨呼叫起来。
巴宗笑眉笑眼地先看看周佩金,又向他挤挤眼睛说:
“那就先讲咱老周的一个故事吧!”
周佩金急忙伸手制止巴宗:“巴宗主任不准胡说!”
吴魅听出点话音,忙指周佩金喊叫说:“老周!说笑话吗,大男人怕什么!”
周佩金见制止不住,自己又不好意思听,脸一红说:“我有事先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转身出门了。
巴宗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看看,故事还未说,老周不好意思走了。人不在,不说了。”
阮萍第一个急了:“巴主任方才你已当面说了,老周他都知道了,他走了你继续说,没关系!没人说你自由主义,快说吧!”
巴宗轻声细语地说道:“这次下乡第一个礼拜天,社员来帮我们杀羊,然后煮了一大锅羊肉,大家正欢欣雀跃准备吃肉时,我随便问了一句:‘老周呀,羊身上的肉,什么地方最好吃?’老周诚恳地告诉我说:‘羊身上的肉,肋巴最好吃!’我一听笑的直不起腰来,也不知说什么好,捂着肚子不敢笑出声来。平措忍住笑耐心地对老周说:‘老周,你错了!羊身上的肉哪块都好吃,就那块不好吃,也不能吃!除非你有病……’老周还没听明白,他反问平措‘为什么?’平措说:‘你说的羊肋巴,我们听来就像你们说猪鞭、狗鞭一样的东西,怎么能好吃呢?’大家都笑的互相推搡着,连李主任也笑的咳嗽起来。”
巴宗接下去说:“当时老周的脸红红的,低着头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李主任偷眼看看周佩金,安慰他说:“这没什么的, 我们是多民族国家,各族语言发音有时近似,发音不准闹笑话也常有的……”
巴宗接着又向大家描述了李主任讲故事的情形:当时大家的目光都注视着李主任,等待他的下文。李主任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六五年,我们在新疆喀什郊区一个县上搞‘社教’有一位上级五金公司的经理,他姓徐,任工作组组长。工作组与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一次平地施肥时,生产队女队长十分卖力。徐组长在当天劳动结束时,开会总结表扬了她,却引出一场笑话。徐组长说:‘今天劳动,大家出工、出力,平地施肥速度快质量好……特别是女队长玉孜拉汗同志,‘唉木介克——亚克西!’徐组长话音未落,社员们已经笑弯了腰……徐组长把劳动好,‘唉木概克——亚克西’说成了乳房好‘唉木介克——亚克西’。此后女队长在她的女伴中,常取笑说:‘蛮——唉木介克——亚克西,四孜求?’(意思是:我的乳房好,你的怎么样?),徐组长的教训是发音不准。各民族学习语言,千万要注意这一点。这事虽小,如果闹多了,也就会成为原则问题。”
巴宗看着藏汉干青年们笑意未尽,适时地补充说:“话还是要说的,不要怕出笑话!这次说错了,下次纠正过来就会了,还是好的!”
半天未说话的郑英笑问道:“还有什么故事,都说出来呀!”
巴宗把嘴一抿对她说:“有!有!我猜到你想听什么故事了。”
性急的阮萍又催促说:“有就快说呀!”
巴宗连说:“别急,别急。下边的故事是谢大军的,你们不催,我也会说的……”巴宗想了想说:“还是让平措说吧,汉语我有的话可能说不好,谢大军用藏语说了一个诗谜。”
“啊!用藏语说诗谜?”阮萍惊喜地叫着。
平措用下巴向巴宗扬了扬,又使劲眨眨眼睛。
巴宗概括地说出了谢大军打诗谜的情形:谢大军边喝酥油茶边向藏干同志们问了几句汉语,藏语是怎么说。他问了十多个字句,大家都一一告诉他:
汉语 藏语
毛——布
上头——滔啦
下头——腰啦
晚间——才幕
睡觉——呢疲
有——独
与——达
接触——吐
……
巴宗强调告诉大家,谢大军打
谜语前,一再说明是“荤破素猜”,不可瞎想。接着谢大军用藏语说道:
滔啦,布独;
腰啦,布独。
才幕,呢疲
布达,布吐!
巴宗笑嘻嘻地说:“汉族同志不懂藏语,眼睁得大大的看着谢大军,再看看藏干们,已经乐得前仰后合了。”
巴宗接着说:“谢大军一点都不笑平静地说:‘请巴宗主任把听到的藏语谜语翻译成汉语说一下’——”
“我翻一下,平措看对不对。我笑着答应说。”
“好,你先说!平措立刻回答了我。”
巴宗说:“我认真地把谢大军的藏语诗谜,翻译成汉语,说道:”
上头有毛,
下头有毛。
晚上睡觉,
毛对着毛!
巴宗眉飞色舞地描述着:
李主任和周佩金等汉族同志,一下子目瞪口呆了。他们互相看了看,终于按捺不住,随着大家一起哈哈大笑……“眼睛”。巴宗又接着说道:第二天下午,生产队长的老婆来送
酸奶。我就让她猜眼睛的
谜语,逗得她笑的喘不过气来。她临走时,又和我悄悄说了几句话,两人又笑了起来。李刚义主任问我:“她说什么?”
我笑道:“她说她该回去‘毛对毛’去了!”惹起帐篷里的人又一阵哄笑。
李刚义、谢大军同工作组回到县上一个礼拜以来,领导和群众,当面背后谈论的,都是他们下乡工作和生活中的故事。
一同下乡的几位藏干巴宗、平措、永红逢人便讲这次下乡中汉干、藏干团结协作是多么愉快。工作组组长李刚义受到好评外,最受欢迊的就是谢大军这位工作组副组长。藏干们走到哪说到哪。
巴宗每次来贸易公司缝纫部总少不了和苗师傅闲聊几句。今天又到贸司来转悠,和她并肩走来的还有团干部郑英。
一到缝纫部苗师傅便与巴宗聊开了:“现在边境公社,社会治安情况究竟怎样?比过去是坏些还是好些?”
巴宗立即严肃地答道:“社会治安,当然是不断在好转,我亲眼所见,一年比一年好!但是,好转并不等于没有一点问题。阿里平叛改革至今不过十年,教育群众,提高觉悟,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