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师傅一直在旁边注意听叶心钺的说话,觉得他的话很实在,没有半点虚伪。真可谓“当真人不说假话”。今天他觉得眼前这两位干部,谈得认真严肃,他只用心听和想。后来,他想说两句:“恕我冒昧,插你们一句话,老叶对谢组长的看法是比较准确的。我认为可以代表县上的多数人,从领导到群众,大都很佩服的。如果说有不同看法的,就只有你们政工组那位汪彤和武权他们,那是谁都能理解的。”
“哈哈!你老苗敢攻击我们的汪组长和武主任看来你是不想入党了!”叶心钺的玩笑有点开过了……
“哎,不说这了——谢组长,听说那位冷芬姑娘给你写的信,不但字写的漂亮,词也有情有意的,怎么样,如果没秘密的话,能不能公开一下?”苗师傅笑眉笑眼地瞧着谢大军,现出一个年青人似的好奇心,其实他只是想凑个趣罢了。
谢大军:“什么秘密!在邮局那都展览过了,这对我的同事有点不公正,不过你既然那么有兴趣,看看也无妨,省得一天疑神疑鬼的。”说着把那信甩到了苗师傅的床上。
苗师傅拉过叶心钺,一同展开信读道:
谢大军同志:
首先,请原谅我这种正统的称呼,因为我找不出别的理由,比使用“同志”二字更为准确合适和随便!
你离开单位已有几个月了,记得在你临行时,曾亲口答应过,有时间会写信的。我等过了,你让我很失望!心寒!
我经过一番思考,决定提笔给你写这封信,这个做法本身就向你传达了,我心灵深处的一个重要的信息——为了我自己,而不是为了你——你是不愿让我企盼那不能实现的梦幻。宁可让我短痛,而不让我长痛!或者说,明确地让我打消不切实际的迷恋……
大军同志,也可能我说的不对,只是因为你真的很忙,或高原气候的不适,或由某种事引起心情的不畅快,抑或根本什么都不是,而只是我自作多情的瞎猜。如果真的是这样,请为一个纯洁的女孩保留一点应有的面子——不要随便把信给外人看,让人觉得她可怜可笑又可叹!
大军,我知道你并非那种好高骛远、自高自大、目空一切的人。恰恰相反,你是一个脚踏实地、头脑清醒,外刚内柔、粗中有细,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
你在单位的早些时候,人们传说你已经有了女朋友。据说她曾是你的同学,在北京。直到你临走前,被定为“纳新”对象,党支部谈话后才知道,你与她的关系早已了断。但又听你同学王明理说,你很重情义,长时间放不下过去的一段感情经历。足见你是一个情真意切的男人,仅就这一点,能使任何女孩子因忌妒而心酸!请原谅我的过于坦率与大胆,我实在无法克制对你的这种高雅情操的感念!我现在有一个奇怪的感觉,越是高不可攀,我越想攀,越是追求不到的事,我越想追赶!我知道,我可能永远无法得到你。但我相信,总有一个女人会得到你,真不知这世界上得到你的女人是哪一个,让我以朋友的身份衷心地提前祝福你那还未到来的缘分……
给你写这封信,我拿出了一个女人平生的勇气!但请你要尽量往好处想,不要误解!千万别把我看成那种残花败柳式的俗人。我主动写信给你,只是那种情感高洁的青年男女之间的倾谈——我想,作为好同事、好异性朋友,我还是够格的!我相信,你不会因为我信中过于直白而瞧不起我的为人。
我还要说明一件事:
你赴阿里后,我认真思考过你上山前夕,我们那次唯一的,短暂的过于直爽的谈话。记得我向你说过,我父亲就要官复原职的事,“只要你不?span class=yql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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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请相信我的话,我真的不想挽回什么。我只想和你说些心里话,因为你是那种值得女人向你说话的男人。如果你有反感,也别计较,也许就这一次!
最后,我只想再说一句符合我的思想个性的直言:
此刻,我殷切地盼望你的来信,如能得到你的只言片语的回音,我将一生都不再遗憾!
致
礼!
一个有着男人性格的女人
冷 芬 谨 致
×年×月×日”
叶心钺读后,长叹一声跌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深情地连连摇头……
苗师傅也深有感触地赞叹道:
“人间自有真情真爱,谢组长!作为同志朋友,也应该礼貌地回复……”
最近以来,县机关大院舆论纷纷。主要议题是围绕着阿里地区狮泉县此时在“文革”运动中,到底是只搞“正面教育”还是以“联系实际”为借口,搞变相运动的问题。
前两天科以上干部会上吵的很凶。干部们很快都知道了。事情是由政工组长汪彤而引起。他在学习会上,公开又搬出在群众中搜集的,县机关在过去长时间内发生的,且已都基本处理过的所谓政治、经济作风等方面的问题。引起群众一片义愤……
其实,随便翻开任何一个机关团体、事企业单位的家底,在过去较长时间至近期的活动史,都会有一点,这样那样的问题。这是毫不奇怪的,问题不在于有没有,关键是有没有处理过。
狮泉县政工组长汪彤们,搞的那些所谓“问题”,大都是已经经过处理的。本着“既往不咎”的原则,也早该放弃,何故今天又重新翻出来,大惊小怪无事生非呢?这正是县上除那位主持工作的柳卫东副书记与政工组长汪彤、办公室副主任武权以外,多数领导与干部们不能接受与理解的怪事!
县委兼职副书记,武装部黎部长正坐在县革委副主任李刚义的房间里,两人边抽烟喝茶,边谈这件事。
李刚义在室内地上来回走着,黎部长倚在李刚义的床头。李忽然放慢脚步停下来对黎部长说:
“我们这位柳副书记,他口口声声说不搞运动,可是在下边暗自叫政工组组长汪彤,收集县上过去发生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危言耸听,到处乱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吃饱了撑的!”
“恐怕不那么简单!”
“那他还想干啥?难道他还想整出几个‘反革命、坏分子、走资派’来不成!”黎部长颇为气愤地说。
“那倒不至于……不过他们这么搞对工作不利,群众也受不了。同时影响别人的工作。人家商业组谢大军他们,不但在商品运送供应、畜产品收购等本职工作上搞的生机勃勃,红红火火,而且在干部生活安排上,也细致入微。自从机关食堂关门后,人家不但接收了老干部丁明光的安排,而且把商业食堂搞得热气腾腾。县机关绝大部分干部职工都到那就餐,几乎把办公室的工作,分担了一半!可是最近汪彤公开把矛头对向了丁明光,硬要把他揪出来‘新帐老帐一起算’,这不但对丁明光打击很大,而且即使商业组的工作也受到了干扰。幸亏谢大军在学习会上,对汪彤那一套给予了有礼有节的驳斥与回敬,这才大大平息了群众的一些对立情绪,否则非闹出事来不可!”
黎部长点手表示同意他的见节,并补充说:“是呀,你说的这些,我都看到想到了。并且有人向我反映说,汪彤现在死死抓住丁明光,确实想拿丁明光开刀。他们看到,翻历史旧案的办法不行,现在决心想给丁明挂点‘现行’的。据说,汪彤在昨天晚上,先找了丁明光谈话,后又找了办公室出纳,就是名叫卜桂玉的,开玩笑把房门钥匙,甩给会计科刘科长的那个丫头。硬说她与丁明光,现在也有那种关系……逼着她写检讨,并扬言如果不认错就开除她……卜桂玉今天一上午边写检查边哭,连饭也不吃。你们要叫人关心些,千万别激发出什么问题来,那丫头性格火爆。”
在藏干西饶副主任的房子里,几个藏干同志,也在议论这些事情。
妇联副主任巴宗说:“政工组长汪彤为什么要打击丁明光?现在又拉扯上卜桂玉,像个娘们似的,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什么目的,他们都达不到!抛开领导们不说,丁明光本人也不是好惹的。过去的一点错误,也不能背一辈子!现在商业组食堂工作搞的非常好,新的问题又没有,谁能把他怎样!再说,现在商业组领导谢大军组长原则性又强,胆子也大,态度很强硬,整他们单位的干部,没正当理由,他根本不答应。前两天会上,把汪彤顶的话都说不出来,大家都看到了。谁又能把人家怎样!”人保组副组长扎崩边笑边说,大家听着都解气又开心。
医院院长曲松说:“听炊事员小桑布说,丁明光、卜桂玉两个现在关系又很好,汪彤便根据卜桂玉过去的那件事,怀疑小卜与丁明光有问题,已分别找他们俩谈了话。汪彤要丁明光‘交待’他与卜桂玉之间的问题,丁明光说汪彤‘胡说八道!’汪彤说丁明光骂人,丁明光说:‘我骂你个混蛋!我还要打你!’说着他去揪住汪彤的衣领,被叶心钺拉开。汪彤从丁明光那没得到便宜,又找卜桂玉谈话,想从她那捞一把。汪吓唬小卜,要她承认与丁明光的那种关系,说不承认就开除她。卜桂玉也不承认有过什么不正当的关系。汪彤说小卜‘既要作婊子,又要立牌坊’。小卜哭着从汪彤房子里跑了出来,今天一天都不吃饭,一口茶都没喝……那个丫头自尊心强。平时都挺好的,不能为这件事让她垮下去。你们女同志晚上过去看看她,给她烧壶茶,送点吃的,必要时陪她一个晚上。”
西饶副主任沉思了一会关照道:“天已经黑了,大家回去吧。曲松院长说的,女同志们主动些。”
妇联副主任巴宗说:“这事交给我们妇联和团员们!好,我们该走了。”
商业组的几个同志,苗师傅,会计薛步青、贸司经理拉加,以及丁明光都聚集在谢大军的房子里,说的不外乎也都是这些事。
薛步青与丁明光是老熟人,很有感情地劝丁明光:“老丁可以消消气,一个政工组长把你怎么不了!上头有谢组长给你抗着呢,会上早就把他驳倒了,你现在的威信比过去还高。汪彤再找你,说话注意点方式就行了……”
谢大军也同意老薛的说法。直率地对丁明光说:“老薛说的对。不要沾火就着。张口就骂,举手就打,这样有理变成没理,容易被动。对啦,还有一点提醒你,你既然同小卜关系不错,最近还要多关心她一点。晚上注意些防止意外,女同志心眼小。”
“哼,我要再多关心她一点,汪彤更要抓住把柄 说胡话了……”丁明光难为情地说。
“没关系!到时候有人问,就说是我叫你作的,有这么多人给你证明怕什么?“
丁明光笑着走出谢大军的房间,人们陆续散去。外边的天已经黑黑的……
人们散去还不到十几分钟,在商业组的外院,发出了尖厉的叫声:“有人跳井了!有人跳井了!快救人啊……”
谢大军从床上一跃而起,他预感到严重的恶果出现了。他与苗师傅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井边,几个藏族女干部正围在那里。其中一个是妇联的副主任巴宗,她正大叫着“快去叫人,叫男人……”一见谢大军赶到,她像见到救星一般问道:
“大军!水很深,快说怎么办?”
谢大军不等她问已经在想,要救人就得下去,他突然想到绳索,急中生智猛抬头,一把抓住巴宗的腰带,大叫:“快把腰带解下来!解腰带!快!”他一边说,一边帮巴宗往下扯她的腰带,同时往自己腰里缠。刚缠两扣便打了个死结,高声喊:
“我要摇摆绳子,你们就往上拉!”
谢大军说完,用双臂攀井口便往下滑去。井边的男女,紧紧拉住那越接越长的,用来系藏袍的腰带,连结起来的绳索,把谢大军放到井底。丁明光已赶到现场,他心急火燎,五内俱焚,半跪在井口边。
忽然,巴宗尖叫:“快拉绳子!快拉绳子!”
一声令下,顷刻间汇合起几十人的力量,聚集在一根救命的绳索上。不到两、三分钟,绳子就被拉了上来,只见谢大军紧抱住溺水者的腰部。谢大军在丁明光的帮助下,把卜桂玉送到了
医院……
人们在医院门口,急不可奈地等着,十来分钟过去了,医院院长曲松出来说:“缓过气来了——多亏抢救及时……”
站在人群外围,同样焦急等待消息的汪彤、武权等人,听到抢救过来的消息后,长叹一声,不自主地念了声阿弥陀佛,悄然离去。
卜桂玉跳井的事件,给狮泉县的上空笼罩了一层政治乌云。再加上强烈的阳光照射,冷风的交汇,瞬息之间便产生了瓢泼大雨,浇在那正在发政治高烧者的头上。
这突如其来的雷霆暴雨,使那些一颗颗冷酷的心,一时间连连惊愕和颤抖。
汪彤、武权、医生许贵胄和已经到财务科上班的管理员吴魅等整天龟缩在柳卫东的房间里。
“幸好没淹死——不幸中之大幸!”柳卫东带着埋怨的口气说。
“柳书记!我倒认为,其实,她就是死了,也怪不着别人,是她自己往井里跳的,没有人推她、强迫她。她的丑事又一次被揭穿,她因无地自容才顽固对抗,以死相要挟,企图要组织向她让步,这是一个十足的狡滑与刁蛮的女人!她就是死了,也是自绝于人民罢了,可惜,跳井的是她,而不是丁明光那小子。如果是那小子,既使死了,也是畏罪自杀,自绝于人民,死有余辜!”许贵胄慷慨激昂的陈词,使在座的一些泄了气的皮球又慢慢鼓了起来。
武权深表赞许:“许大夫说的好!一个有问题的干部,群众反映强烈,组织不过找她谈谈话,了解实际情况,从关怀角度上做点思想工作,不但不感恩戴德,反而还以死要挟,甚至是威胁。这除了表明她,死不认错的顽固态度外,更说明组织上点到了她的要害,她害羞,她无颜面对,心底空虚!难道因她采用极端对抗的方法,她的问题就算一笔勾销了不成?”
汪彤:“这当然不能抵消她的错误……”
柳卫东不想节外生枝,也不愿意给他们的几个人泼冷水,及时表态道:
“是不能抵消错误!不过,目前她的情绪不够稳定,还要放一放,让群众从侧面做些工作,汪组长再谈谈,提高她的思想认识,然后再说……”
“那个女人的事可以先放一放,但丁明光的问题,总不能就此罢休,不了了之吧!”吴魅这个挨过丁明光巴掌的前食堂管理员,不失时机地煽风吹火。
武权:“这还用说!”
汪彤:“这要看柳书记的了。在这关键时刻,柳书记千万可不能手软,对丁明光这种人,必须打落水狗,否则它爬上岸来,会反咬一口的……”
“因噎废食,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不是我们共产党人的风格。对待坏人,坏事,我还从来没手软过。县委政工组,找干部谈话,检查工作,抓干部思想,解决问题,走到哪里都没有错。汪组长,你大胆干!还是那话:‘错了我负责!’党既赋予我们这种权力,我们就要敢于使用它,否则,我们的政治工作什么时候才能打开局面?我们机关的风气何时才能改变?一个县委的政工部门,连个干部都对付不了,政工组的成绩,如何表现出来!难道让我这老头子长期在这陪你不成!哈哈哈!”柳卫东笑的很开心。
可是俗话说:“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柳卫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