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持的小芹菜也没忍住打了几个饱嗝。
“爹娘，孩儿有件事要跟你们说。”收拾好碗筷后，一家人就围坐在院子里点了些柴火取暖。
“娘已经知道了，你狗子叔早上就给你爹说了，娘今天去秦老爷子家里要了些布匹给你做身衣服，等过几天你走的时候也该做好了，唉，娘知道你这孩子有本事，迟早要出去闯荡的，外面风大雨大的，也不知道世道好点没有，你这次出去能早点回来就早点回来。”
还没等布楚提起将要上京的事，曹氏已经说了出来，只是原本洋溢在面容上的笑容也跟着这些话语消失了，留下的是担忧和不舍。火光映出了曹氏眼角细密的纹路，布楚才发现这个才三十岁出头的妇人已经慢慢的变老了，不由的心中一痛，将脑袋斜靠在曹氏的肩膀上，压下从鼻子上涌出的酸意，轻轻点了点头：“嗯，孩儿知道了，谢谢娘。”
一夜无话，只有深沉的夜色永恒的笼罩着大地。接下来的几天布楚都没有跟着大家一起训练，只是偶尔才带着芹菜去营地里看一下大家的准备做的怎么样了，其余时间都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待着陪着母亲，一直到几天之后永胜军黄达兴一部来到了县城之外，布楚才带领着卫家军两百人，护送着押解进京的一辆辆大车，在山路上跟众人道别。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京城繁华，勉之此去定会有诸多收获，师兄无别物可赠，唯有祝勉之一帆风顺。”在说话的正是布楚的师兄李宗之，今天他难得的穿起了官服，言语举止之间也显得颇为正式，不光是他，李纲李善文甚至是老族长都穿起了自己的里正服，而布楚这边也是个个穿盔带甲肃手而立。
将士出行，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极为庄重的事情，所以各人的礼仪都做的很周到，李宗之叮嘱完，李善文老族长也出来各自嘱咐了一遍路上小心的话，最后才是身着宣抚使朝服的李纲走到众人面前，在这一身’朝服的衬托下，之前那个出将入相一身刚直不阿的千古名相的风范立刻成了全场的焦点，老人家的声音不似以往那样柔和慈爱，而是充满了威严的味道：“此次进京事关重大，尔等切不可掉以轻心”
“请大人放心，我等必将竭尽全力将不负大人重托！”众人齐声应道。
李纲点了点头，又走到布楚面前，声音里的威严少了一些，却多了一些霸气：“为师当年为相时得罪过的人不在少数，你此番进京如你师兄所言定会有很多收获，但也会有很多困难，老夫问你，若是有人刻意欺压与你，你当如何？”
“老师放心，若真有人为难我等，能讲理的弟子自然会讲理，不能讲理的弟子山野出身动起手来，也未必怕了谁。”布楚单膝跪地，大声的回答道。
这句话可把李纲逗乐了，哈哈笑了一阵他才连说几个好字：“好好好，如此方不坠老夫名号。”说完扶起跪在地上的布楚，单手一挥：“众军听令，即刻启程！”
“启程！”庞大的队伍开始向着京城前进。
第六十七章 春雨（）
好雨知时节
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
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具黑
江船火烛明
晓看红湿处
花重锦官城。
杜甫的这首《春夜喜雨》生动的向人们展现了一幅春夜雨景的画面，喜悦之情透露在字里行间之中，可是布楚他们却看着泥泞不堪的道路喜悦不起来，这是从伯纪县出发的第五天，一场春雨从昨夜开始就稀稀落落的没有停过，原本就年久失修的官道变得更加不堪重负，不得已行进的大军只能停靠在一处山谷之中暂避雨势。
布楚站在山岩的边缘，看着雨水一遍又一遍的洗刷着大地，不由摇了摇头。“布统领在想些什么呢？”可能因为李纲关门弟子的身份，几日的行程间黄达兴总是有意无意的跟布楚搭着话。布楚不用回头就知道又是黄达兴来了，对于这个人他也说不上讨厌，只是不太喜欢对方的刻意亲近，拱了拱手回道：“噢，原来是黄统领来了，没看什么，就是想看看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哎呀，布统领果然是名师出高徒，莫非对这天象也有研究，黄某定要讨教一二，呵呵。”黄达兴今年也不过二十几岁，跟布楚的年龄不是相差太多，据说是走了后门找了关系才混到这个位置的，这次护送缴获上京，本就是个肥差，不说路上的州府犒军没人敢怠慢，就是安安稳稳的把这批伯纪县的缴获送到京城，皇上一高兴，那就是实打实的大功一件，这样的美差一般人也接不下来，黄达兴也是走了知州苏海伟的路子才如愿的，像他这样油滑的人自然早早的就打听清楚了这个突然冒出的卫家军是怎么回事，更清楚了眼前这个叫做布楚的少年的身份，哪有不趁着一路同行拉近关系的道理。
“哪里哪里，黄统领说笑了，布某就是随意看看，随意看看而已。”对于黄达兴的这种异常的热络，布楚也颇有些难以招架的感觉，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布楚就找了个借口回到卫家军的营地了，虽然两边执行的是同样的任务，但是相互之间还是归各自的统领负责，倒也有几分泾渭分明的味道。
这次永胜军派出来护送的军队一共有一千三百人，加上卫家军的两百人一共凑成了一千五百人的队伍，双方之间说不上亲近也没有到敌对的关系，对于接连剿匪都是完胜的卫家军将士们来说，他们根本就瞧不起这些永胜军的兵痞们，而在永胜军眼里，无论卫家军的军纪再怎么严明，战力再怎么强悍，也不过是群毛都没长齐的“娃娃兵”，他们也懒得理会，所以双方之间一直保持着这种不温不火的局面。
布楚跟黄达兴随意客套了两句，就回自己卫家军的营地了，这个山谷的地势不错，外面虽然阴雨连绵，山谷里有着山岩的遮挡倒也不显得潮湿，此时将士们正在生火准备晚饭，天气虽然差了点，但是对于这些第一次出远门的少年们来说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心情，这也是布楚来到这个朝代之后的第一次远行，这几天的行程也让他更清楚的看到了南宋的另一面，那就是商业的繁华，途中经过的几座大城的时候，城内奢华的商铺到处叫卖的小贩无一不彰显着这个中华历史上最为繁华的朝代的经济实力，只是商业繁华的背后没有强大的武力支撑，终究是过眼云烟消散在历史中。看得越多，想的就越多，布楚自问现在的自己还没有能力改变这个现状，只能把这些问题放在心中，待得日后有机会再做考量。
布楚如往常一样在营地里巡视着，看到在擦拭自己兵器的将士们满意的点点头，这几天的行进并不太平，虽然有着一千五百人的军队护送，路上还是碰到了一些胆子大的贼匪试图探探这支军队的深浅，确定自己吃不下之后才散去，而无论是黄达兴还是布楚为了保险起见都没有下令追击过，可能是他们这样避让的行为给了贼匪们更大的希望，这两天总是能在行军的路上看到一些鬼鬼祟祟躲起来窥视大军的人，这让布楚的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休息的时候总是要在营地里巡视即便才能安心赶路。
虽然他没有将这种不安说出来，但身为卫家军灵魂人物的他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大家，队伍里的气氛也越发紧张起来，赵铭秦虎秦柱李文四人也从布楚的身上感受到了这种情绪，平日里几乎从来都不曾脱下甲胄，兵器更是随身携带，有他们帮忙看着，布楚的压力也小了很多。
当炊烟弥漫在这个山谷的时候，食物的香气在回荡在众人中间，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伙食自然比不上在伯级县内来的好，只有每人两块麦饼，一大碗肉汤，虽然味道差了些，终究是比永胜军那边啃着干粮要好很多的，这也许也是两边一直不太亲近的原由之一，布楚接过士兵端过来的肉汤，就地找了块石头坐下，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僵硬的饼子，伴随着一大口热乎乎的汤水进肚，精神才好了些。
正在他一边吃一边在心里计算着会因为这场春雨耽误多少行程的时候，心中没由来的突然一紧，一种难以言明的烦躁之感徒然升起，端着汤碗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放下手中的食物，布楚站起身来四处扫视，寻找着让自己躁动的源头，几乎就在他站起身来的同时，天空之中突然多了很多飞行的黑点，并在急速的扩大，布楚的脸色一变，猛地发出一声大吼“敌袭！”
霎时间整片天地都好像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穿空而过的箭雨响彻着呼呼的风声还有布楚的那一声大吼，卫家军跟别的军队不一样，早在训练的科目里就有针对敌人突然袭击的反应，当布楚声嘶力竭的喊出那一声敌袭的时候，所有前一刻还在吃饭的卫家军将士全部做了同一个动作，向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遮掩物扑倒！
噗呲噗呲羽箭射入肉体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声的惨叫在这片山谷响起，卫家军的反应迅捷并没有多少人中箭，可永胜军那边惨呼连连，完全乱成一锅，原本寂静的山谷里忽然涌现出密密麻麻的人群，在大雨中挥舞着兵器嘶喊着朝这边冲来！
“全军听令！结阵！迎敌！”布楚第二次发出了一声怒吼，顿时所有的卫家军将士已最快的速度汇集到布楚周围，长枪林立，严阵以待。
那些在雨中发起冲锋的敌人已经就要冲了过来，布楚看清楚这些人的衣着样式，还有手中五花八门的兵器，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原来是些贼匪而已。”
相比布楚这边游刃有余，黄达兴那边就哭喊连天了，或许是他这边的人数足足是卫家军的几倍，攻击他们的贼匪也是卫家军的数倍之多，很显然他们被当做了主要攻击目标，事出突然，黄达兴这边完全没有防备，贼匪一冲场面顿时混乱起来，不过此时在山谷之中，虽然贼匪们突然的袭击让永胜军大乱，但山谷之中避无可避，将士们没地方跑了，生死之间只能拿起兵器迎敌，慢慢永胜军的将士们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逐渐稳住了阵脚，贼匪们仅靠个人的悍勇越来越显得无力。
第六十八章 敌袭（）
跟山谷内激战正酣的情况相反，山谷上方一个隐秘的山头间，一群长相凶恶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的大汉正在俯视着下面的战局，其中一名高瘦的男子看到他们的突袭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尤其是卫家军那边根本就没有任何收获，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在脑中搜索着大宋有那支军队全是少年组成的，按理说这样训练有素的军队绝对是有名号的，但他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卫家军的来历，只能将他们归为某个大人物豢养的私兵之类的，高瘦男子又看了一会转身拱手对另外一位男子说道：“大哥，官兵那边稳住了阵脚，兄弟们占不到便宜了。”
那被高瘦男子称作大哥的人，脑袋光溜溜的赫然是颗好大的光头，光头男子转过身来，阴冷的面色之上几道狭长的刀疤让人看了只觉头皮发麻，男子点了点头，红亮厚重的声音穿过雨幕响起在众人中间：“叫兄弟们先撤下来，三弟你带些好手，去抓几个活的回来，老子要看看这些娃娃兵从哪里冒出来的！”说完就继续俯视着下方的战斗。
而那名被光头男子叫做三弟的汉子却是跟这群贼匪的气质格格不入，一身黑衣在雨水的浸泡下紧紧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健硕的身形，听到光头男子的话后他只是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带了几个人朝山下去了。
山谷之中的战斗还在继续，黑衣男子带着几人身形矫健的如同猎豹般在人群中穿梭着，转眼就到了近前，他选择的地方却是卫家军这边，战斗来的太突然，卫家军虽然精锐，但也被隔离成了几个部分，好在各自之间的默契和迅捷的反应让他们在第一时间结好了阵型，战斗打到这个时候还没出现什么大的伤亡，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秦柱手持一柄镔铁长刀，任何胆敢冲击阵型的贼匪都会在他的刀光下饮恨倒地，秦柱的性格虽然跳脱，但是手上的本事在卫家军也是排的上号的，时不时的带上一部人反冲进敌群一阵砍杀，杀的这些贼匪胆战心惊，往往七八个人才敢围攻他一个人，但秦柱的身边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亲兵护卫的，人多只会让他觉得杀的畅快杀的尽性。
秦柱一声大喝，手中长刀如奔雷般劈开一个贼匪的身子，刀势未老之间竟然身子一扭硬生生的改变长刀的势头自下而上再度砍翻一人，“哈哈哈，哈哈哈，乌合之众也敢围攻我卫家军，再来！”或许是秦柱豪迈的声音太过嚣张，在他狂笑着又再度劈砍之时，一柄厚重的剑锋跟他手中的长刀碰撞在一起，砰的一声在嘈杂的雨幕中荡起一片水珠，秦柱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股巨大反震力，整条手臂都酸软了一下，定神一看，却见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握着手中的重剑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空气中依旧还在下着的春雨仿佛都停止了片刻，秦柱一声大喝“贼子受死！”一个挺身，手中长刀再度辟出，一刀快似一刀，砰砰砰砰，不停溅起的火花闪耀在两人之间，那黑衣男子竟然也毫不示弱的挥舞着手中的重剑跟秦柱对拼起来。
重剑无锋，势大力沉，长刀铁血，铮铮不止，两人在雨幕中你来我往，激烈的战斗让旁人根本插不上手，只是秦柱之前就连番战斗，体能上的消耗已经让他手中的长刀挥舞的时候落了下风，而那黑衣男子自然也感受到了秦柱的体能上的变化，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冷笑，然后口中发出一声奇怪的声响，顿时从人群里又冲出几个同样是一身黑衣的男子加入战团，虽然秦柱的护卫奋力想要拦截下他们，可这些身着黑衣的男子明显武力比他们高出了不止一节，一个护卫躲闪的稍微慢了一点点，立刻就有血花从他的身上飞溅，身子一软倒地不起了。
“啊！我艹你姥姥！杀我兄弟者死！”秦柱眼角的余光看到自家兄弟倒地的一幕，顿时睚呲欲裂，一声大吼激发全身所有的力气，朝那个杀了他兄弟的黑衣人猛攻过去，竟然完全不再顾及身后手持重剑的男子，他此刻已经进入到了狂暴的状态，只是暴怒着挥舞着手中的长刀，用的竟然是以命换命的打法，那被他猛攻的黑衣人在这种不要命的攻势下终于不支，被秦柱一刀劈在肩膀上，余势未消之下竟然将他斜劈成了两截！
也许是黑衣人被劈成两截还犹自挣扎的身体太过恐怖，也许是秦柱暴怒如虎的气势暂时震慑住了众人，一时间交战的双方都露出赫然的表情，只有秦柱身后那名手持无锋重剑的黑衣男子依旧面无表情挥动手中的重剑的对着秦柱的后颈重重的一拍。
“队长！”
耳边传来兄弟们的惊呼声，秦柱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头一歪栽倒在了地上…。
“啊！放开我们队长！跟他们拼了！”秦柱这一倒，他手下的队员们眼睛瞬间就红了，全部不要命似得挥舞着手中的兵刃，试图杀到秦柱近前把他救出来，然而黑衣男子并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挥了挥手，另外几名匪人就抬着秦柱的身体往山谷后方退去了。
除了秦柱这边的战斗，山谷中其余的地方依旧还在激烈的进行着，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声怪异的鸟鸣声，这声音一响起，原本还在跟官兵们厮杀的贼匪纷纷无心恋战，甩脱自己周围的官兵，潮水般的退去。看到这一幕，无论是黄达兴还是布楚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