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干的呢?”
“新川夫妇当时下榻在新大谷饭店。我弄到了他们打往日本的电话记录,而后按那几个号码跟大阪的那几个人通了话。接着我又给大阪警方去了电话。还是用日语打的。警方听说我们不了解案件的始末感到很吃惊。”
“哦。”
“还没完呢,”康纳继续说道,“我们这边的警察局感到很尴尬。新闻界借题发挥,批评警察局。各式各样的人都去路边摆花,人们对流氓团伙所造成的这场悲剧表现出极大的同情。许多人都很尴尬。最后这事儿倒成了我的不是,说我在办案过程中采取了卑劣的手法,把我给气坏了,真的。”
“所以你就去了日本?”
“不,那完全是两码事。”
我们到了汽车边上。我回首看了帝国纹章公寓一眼,发现朱莉娅·扬站在窗户前面看着我们。“她很诱人。”我说了一句。
“日本人把这种女人叫做轻屁股,就是说是个浪女人。”康纳打开车门,钻进车里,说:“她吸了毒。她跟我们说的话靠不住。不过,这事有些迹象是我所不喜欢的。”他先是看了看表,接着摇了摇头。“见鬼。我们呆的时间太长了。现在得去帕洛米诺找科尔先生。”
我驱车向南,朝机场方向驶去。康纳靠在坐椅上,双臂交叉放在胸前,眼睛盯着自己的脚,看上去很不痛快。
“你为什么说有些迹象是你所不喜欢的?”
康纳答道:“废纸篓里那些录像带的包装纸,还有垃圾桶里的那张拍立得照片。这些东西本来是不应当到处乱扔的。”
“你不是说他们的行动太匆忙吗?”
“也许是。但你知道,日本人认为美国警察十分无能,这种草率反映出他们瞧不起我们。”
“可我们并非无能之辈。”
康纳摇摇头:“和日本人相比,我们的确无能。在日本,每个犯罪分子都能被捉拿归案。重大犯罪案件的定罪率高达99%。所以,在日本,犯罪分子从开始作案起就知道自己难逃法网。可是在我们这儿,定罪率只有17%多一点。1。”5都不到。所以,在美国,犯罪分子知道,也许他不会被抓住——即使被抓住,也很难定罪,因为他有很多法律上的保障。你知道的,对警察工作效率所进行的研究表明,美国的警探要么在案发后6个小时内破案,要么就永远也破不了。”
“那么你是说……?”
“我是说这儿发生了一起案件,有人认为我们无法解决。但我要把它破了,后辈。”
此后,康纳沉默了10分钟,他纹丝不动地坐着,双手抱在胸前,下巴贴着胸口。他的呼吸深沉而平稳,要不是他的眼睛还睁着,我真会以为他睡着了。
我只管开我的车,同时听着他的呼吸声。
他终于迸出了两个字:“石仓。”
“他怎么啦?”
“如果我们知道石仓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现,我们就能解决这个案子了。”
“我不明白。”
“美国人是很难看透他的,”康纳说道,“因为在美国,人们认为出一些差错是正常现象。飞机晚点不出人意料,邮件没有送到不出人意料,洗衣机发生故障也不出人意料,人们随时都有应付差错的心理准备。可是在日本却不同。在日本,一切都正常运行。在东京的火车站,你只要站在月台上标定的点上,火车停下来的时候,车门肯定正对着你打开。火车从不晚点,邮件从不丢失,转换航班从不会有误,规定期限的工作从不拖延,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日本人有教养,凡事准备充分、目的明确。他们做事善始善终,没有人鬼混。”
“唔……”
“对于中本公司来说,今天晚上不同寻常。他们肯定连最细枝末节的地方都做了精心周密的安排。这是毫无疑问的。他们准备了玛多娜爱吃的素食小吃,请来了她喜爱的摄像师。请相信我:他们是经过精心策划的。他们有各种应急措施。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吧。他们会坐下来,对没完没了的可能性逐一进行讨论——假如发生火灾怎么办?假如发生地震怎么办?假如有人安放炸弹进行威胁怎么办?停电怎么办?连那些可能性最小的情况都得详细地讨论,真是绞尽了脑汁。当最后这个晚上到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万事俱备,稳操胜券。被弄得措手不及是很狼狈的,对不对?”
“是的。”
“可是我们的对手石仓,他是中本公司的代表,面对那个死去的姑娘,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他采取的是西方式的对抗,可是觉得很不自在——我相信你注意到他嘴唇上方的汗了。他的手心也湿了,所以不断地往裤子上擦。他表现得太喜欢争论,话说得太多了。
“总之一句话,他装得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样子,似乎他根本不知道那个姑娘是谁——其实他肯定知道,因为他知道应邀参加招待会的每一位客人的情况——而且还假装不知道是谁杀害了她。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他是知情的。”
汽车轮子从路面的一个小坑上开过,车身颠了一下。“你等一等。石仓知道是谁杀了那姑娘?”
“我敢肯定,而且还不止他一个人。从目前情况判断,至少有三个人知道谁杀了她。你不是说你以前是跟新闻界打交道的吗?”
“是的,那是去年。”
“你和电视新闻方面的人还有联系吗?”
“有几个,”我告诉他说,“来往不多了。怎么啦?”
“我想看一下今天晚上拍摄的一些录像。”
“只是看一下?不传讯?”
“对,只是看一下。”
“这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我说道。我想我可以打电话找国家广播公司驻加州站的詹妮弗·刘易斯或者哥伦比亚广播公司驻加州站的鲍伯·阿瑟帮忙。也许找鲍伯。
康纳说道:“一定要找一个跟你私人关系比较好的,不然记者站就不会肯帮我们的忙。你注意没有,今晚在犯罪现场没有电视台的人。在大多数犯罪现场,你都得拼命挤,才能穿过那一排排的摄像机和照相机到达警戒线跟前。可是今天晚上,既没有电视台的,也没有报社的。什么都没有。”
我耸耸肩。“因为我们没有使用无线电话,所以新闻界就没有能监听到任何东西。”
“他们早就在那儿了。”康纳说道,“报道汤姆·克鲁斯和玛多娜参加的这次招待会。而这时就在上面一层楼里,一个姑娘被杀害了。电视记者都跑到哪儿去了?”
“上尉,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说道。
我在与新闻界打交道时有一件事还是清楚的,那就是新闻界不搞阴谋。新闻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完全是一盘散沙。实际上,有时候,当我们需要封锁消息——比如就某一绑架事件正在进行赎金谈判的时候,要他们配合真比登天还难。“报社下班早。电视台来的人得赶制11点的新闻,也许他们回去编辑新闻节目去了。”
“对此我不敢苟同。我认为日本人表明了他们对声誉,也就是他们公司的形象甚为关心,所以新闻界没有进行报道,以示配合。相信我吧,后辈!他们正在向新闻界施加压力。”
“我无法相信。”
“我绝对不是瞎说,”康纳说道,“他们已经施加了压力。”
这时,车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真见鬼,彼得,”一个熟悉的粗嗓音从电话里传来,“那桩杀人案的调查究竟他妈的怎么啦?”说话的人是局长。听声音,他似乎喝了酒。
“你是什么意思,局长?”
康纳看了我一眼,接着打开了喇叭,这样他也可以听清对方的讲话了。
“你们这些家伙是不是惹了日本人?”局长问道,“又有人要告警察局搞种族骚扰了吧?”
“没有,局长先生,”我答道,“根本没那回事。我不知道你听到什么了——”
“我听说格雷厄姆那个蠢货又像以往那样侮辱人了。”局长说道。
“可是,局长,我看谈不上什么侮辱——”
“听着,彼得,你别想糊弄我。我已经把弗雷德·霍夫曼训了一顿,他压根儿就不该派格雷厄姆去。我不想让这个案子沾上种族歧视这个臭狗屎。从现在起我们都必须对日本人以礼相待,搞好关系。现在这世界都是这样。彼得,你听见我的话没有?”
“听见了,局长。”
“再说说约翰·康纳。他和你在一起,对吧?”
“是的,先生。”
“你为什么让他掺和进来?”
我心想,怎么是我为什么让他掺和进来?弗雷德·霍夫曼肯定是说让康纳来是我的主意,而不是他的。
“我很抱歉,”我说道,“可是我——”
“我明白,”局长说道,“也许你觉得你自己一个人处理不了这个案子,所以要个帮手。不过恐怕他帮不上忙,反倒惹下了祸。日本人不喜欢康纳。我得告诉你,我认识约翰·康纳有年头了,我们是59年一起上警官学校的。他向来喜欢独来独往,而且还经常惹是生非。你知道吧,当一个人跑到外国去居住,那是因为他在自己的国家里混不下去的缘故。我不想让他来搅和这个案子的调查工作。”
“局长——”
“这是我的看法,彼得。你要处理的是一桩人命案,赶快把它弄完,了结掉。你要快刀斩乱麻,干脆利落。我就指望你了,你听见我的话没有?”
“听见了,局长。”
“保持联络好吗?”
“好的,局长。”我答道。
“把这案子结束掉,彼得,”局长再次关照说,“我不想再让别人为这件事打电话找我。”
“是,局长。”
“最迟明天把事情了结。就这样了。”
他挂断了电话。
我把电话放回原处。
“果然如此吧,”慷纳说道,“我说过他们正在施加压力嘛。”
12
我在405号公路上驱车向南,直奔机场而去。康纳凝神望着车窗外。外面的世界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雾之中。
“在日本人的组织机构中,永远不会有人给你打这样的电话。局长把你给晾了出去。他自己一点责任都不承担——现在都成了你的事。他把一些与你不相干的事也怪罪到你的头上,像格雷厄姆的事,还有我的事。”说到这里康纳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日本人就不干这种事。日本人有一句名言:要解决问题,不要委过他人。在美国人的组织机构中,总是追究是谁的过失,然后这个人就该倒霉了。在日本人的组织机构中,首先考虑的是问题在哪里,该怎样解决,而不是去责怪什么人。他们这种办法就比较好。”
康纳眼睛望着窗外,沉默下来。此刻,我们正飞速驶过斯劳顿,濛濛薄雾中,马里纳高速公路巨大的弧形轮廓在我们头顶上方依稀可见。
我说道:“局长不过是有些蒙头转向罢了。”
“是啊,跟以往一样,不了解情况。即使如此,听他的口气,我们最好能在他明天早上起床之前连夜就把案子了结。”
“能做得到吗?”
“只要石仓交出录像带就行。”
这时电话铃又响起来。我抓起电话。
是石仓打来的。
我把电话递给康纳。
我隐约可以听见电话听筒里传出的石仓的声音。他似乎很紧张,用日语急促地说:“喂,喂,康纳先生。我给警卫室打过电话,可是没有人接。”
康纳用手捂着受话器,用英语翻译了他的话:“他给保安值班室打了电话,但没有人接电话。”
“后来,”对方仍然在说日语,“我跟中央警卫室联系,让他们派人下来检查录像带。”
康纳用英语重复了他的话:“后来他跟保安中心联系,让他们派人下去检查录像带。”
“录像带统统都在录像机里,没有被人换过,一切都没有问题。”石仓说的还是日语。
康纳一边翻译他的话,一边直皱眉头。接着他用日语说:“我看录像带是被人换走了。你要把带子找回来!”
“康纳先生,一切都没有问题,你叫我怎么办?”
康纳听完后对我说:“他咬定一切都没有问题。”
“把带子找回来!”康纳用日语对他下命令似的说道,然后他对我说:“我告诉他我要那些录像带。”
“我已经说过带子没有问题,你为什么老缠着我要找带子?”
“我知道带子已经不在了。”康纳说着又冒出一句英语:“石仓先生,我了解的情况比你想象的要多。”接着又是日语:“我再说一遍,把带子找回来!”
康纳挂断电话,靠在坐椅上愤愤地骂道:“这帮狗杂种。他们一口咬定说没少带子。”
“这意味着什么呢?”我问道。
“他们决心与我们较量一番。”康纳望着窗外的车流,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牙齿。“他们敢于如此猖狂,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处于强有力的地位,一个难以攻克的地位。这就意味着……”
康纳陷入了沉思。随着路灯在我们头顶上方不断地掠闪而过,我从反光镜里看到他沉思的面孔不时地被照亮。“不,不,不。”他好像是在与某个人谈话似的说了这几个字。
“不什么?”
“这不大可能是格雷厄姆。”他摇摇头。“格雷厄姆胆子太大,而且过去的辫子太多。也不会是我。我的事已经是陈年旧账了。所以一定是你,彼得。”
“你在说什么呀?”我问道。
“石仓认为有一件事情让他抓住了把柄,”康纳说道,“我觉得这件事跟你有关。”
“跟我?”
“是啊。而且肯定是一件个人的事情。你过去有什么能让人抓把柄的事吗?”
“什么样的事呢?”
“像犯有前科啦,被拘捕过啦,接受过内部事务调查啦,受过诸如酗酒、同性恋或跟踪妇女等不轨行为的指控啦。或者是否参加过吸毒康复治疗,与父母关系或与上司的关系上有没有问题等等。任何涉及个人的或职业上的问题,不管是哪个方面的问题。”
我耸耸肩说:“啊呀呀,哪有的事啊!”
康纳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然后,他说道:“他们认为他们抓住了你的什么把柄,彼得。”
“我离了婚,现在一个人带着孩子。我有个小女儿,叫米歇尔,才两岁。”
“唔……”
“我现在的生活很平静。我负责照管孩子。”
“那你妻子呢?”
“我的前妻是地方检察官办事处的律师。”
“你们什么时候离婚的?”
“两年前。”
“孩子出生之前?”
“刚出生。”
“为什么要离婚呢?”
“天啦,别人为什么离婚呢?”
康纳一声没吭。
“我们结婚只有一年。我们认识的时候她很年轻,才24岁。她对很多事情都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们是在法庭上相识的。她以为我是个刚毅、坚强,每天都在潜在的危险中生活的警探。她很喜欢我有一支枪。就这样,我们便有了关系。她怀孕之后不愿意做人工流产,而是提出要结婚。这只是出于她的某些浪漫的想法,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怀孕的日子很不好过,而且再做流产也为时太晚。没过多久,她就觉得她不喜欢和我生活在一起,原因是我的公寓住房太小,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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