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结果吗?”
“我说不清楚,不过这是相框的边,而这就是那张脸。”
我很高兴她能看出个模样来,可是我却无能为力。
“我们来调一下清晰度。”
她按动键钮,画面的反差加大,比原来显得粗糙,但是我可以看到那个相框,还有那个男子的头部轮廓。
“再增加清晰度。”
她照我的话做了。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调节灰度了……”
录像片上的面孔开始从一片朦胧中显现出来。
这景象叫人倒抽一口凉气。
在放大数倍后,画面的颗粒变得十分突出——眼睛里的瞳孔成了一个黑色的圆点——但是我们仍然看不出这是谁。那男子的眼睛睁着,嘴巴扭曲变形,或许是因为情欲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激情或仇恨的缘故,但是我们的确无法分辨。
的确不行。
“那是日本人的脸吗?”
她摇摇头。“原带上没有足够的细节。”
“你不能让它显示出来?”
“待会儿我再想办法,不过我认为不行。那上面不会有,再往下看看。”
画面又恢复到正常速度运转。谢里尔突然用手掌推那名男子的胸部,猛地把那人推开,那张面孔从相框上又消失了。
我们又回到原先的5个画面上来。
这对情人分开了,她在抱怨什么,并且再三把他推开。她的脸蛋看上去气鼓鼓的。我看到那张从相框上映射出的男子的脸,我不禁想知道,她是不是由于看到这张脸才感到害怕的。不过这一切无从了解。
这对情人站在无人的屋子里,商量着上哪儿,她往四周看着。他点点头。她指着会议室,他似乎表示同意或答应了。
他们又互相接吻,抱在一起。他们拥抱,然后分开,又紧紧拥抱。那模样表明他们互相十分熟悉。
特里萨也看出了这一点。“她了解他。”
“是的,我也这么看。”
两人一边接吻,一边步子散乱地朝会议室走去。这时,我注意的监视器就失去了作用。那架远处的摄像机照出了整个屋子,而他们两人从有向左横着穿过了屋子。但是,他们的身影很小,很难看清。他们从办公桌之间穿过,走向……
“等一下,”我说道,“那是什么?”
她又一个画面接着一个画面地进行倒带。
“看。”我说。
我指着那个画面。“看到了吗?那是什么?”
当他们俩穿过屋子时,摄像机跟着越过一幅挂在靠电梯一边墙上的大型日本书法卷轴。这卷轴是放在玻璃镜框内的。瞬间里,玻璃上映出一道闪光,就是这道闪光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道闪光。
特里萨皱起了眉头。“这闪光不是来自他俩。”她说道。
“不错。”
“让我们瞧瞧。”
她开始将画面放大,图像跳跃着集中到那幅挂着的卷轴上。每跳一次,画面就变得更粗糙一些。那闪光在扩大,分裂成两片,在一个角落里有一个模糊的光点,还有一道狭长的光带,几乎垂直穿过整个画面。
“我们前后来回放放看。”特里萨说道。
她开始让画面前后跳动,一次一个画面,从一个画面跳到另一个画面。在其中一个画面里,那道垂直光带消失了,而下一个画面里,它又出现了。接着,它又消失了,此后再也没有出现。但是,角落里那个模糊的光点却始终存在。
“唔……”
她立即开始放大那个光点。那光点经过不断的放大,进一步分解,最后看上去就像一片天文照片中的星团。但是,它看上去呈现出某种结构,我几乎可以认为它的形状呈X形。我说了自己的看法。
“好吧,”特里萨说道,“我们来加强清晰度。”
她操纵着仪器。电脑根据数据工作着,那一团模糊的光亮被分解了出来。现在它看上去像罗马数字。
“这到底是什么?”我问道。
她在继续操纵着。“边缘扫描。”她说道。那罗马数字的轮廓变得更加清晰。
特里萨仍然在设法解开这个迷。随着她的操作,那画面似乎有时更加清晰,有时又显得模糊起来,然而,我们终于辨认了出来。
“这是出口处,‘太平门’这个英文单词的反光,”特里萨说道,“与电梯相对的房间另一头有个出口处,对吗?”
“是的。”我回答道。
“这个出口处在卷轴的玻璃上反射了出来,就是这个。”她又把图像跳到了下一个镜头。“但是这道垂直光带,真有意思。看到吗?它出现了,又消失了。”她把画面反复放了几次。
这时,我猜出来了。
“房间的后面有个太平门,”我说道,“那儿,有个下楼的楼梯。有人在开关门时楼梯井的光亮便照了进来,那光带一定是楼梯井光亮的反射。”
“你是说有人进了屋子,”她问道,“从后楼梯来的?”
“是的。”
“有意思,我们设法看一下那是谁。”
她把录像带往前放着。由于高度放大的缘故,颗粒状的画面在往外飞溅和爆炸,屏幕上就像在放爆竹一般。画面上那些最细小的组成部分似乎也获得了生命,不受由它们组成的画面的约束,一个个自由自在地跳跃着。但是这种看法真使人头晕眼花。我揉揉双眼。“老天爷。”
“好啦,瞧。”
我抬头望着。她停住了画面。除了一些飘忽不定的黑白圆点外,我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这些圆点似乎按一定的模式排列,然而我无法分辨。这使我联想起劳伦怀孕时做的超声波扫描图。医生会说,这是头,这是婴儿的腹部……可是我当时什么也看不出来,简直抽象得很。我的女儿还在她妈妈的肚子里。
那位医生曾说:看到吗?她在摆动她的手指。看到吗?她的心脏在跳动。
我曾经看到那一切。我曾经看到那颗心在跳动,那颗幼小的心和细小的肋骨。
在这种情况下,中尉,你认为……
“看到吗?”特里萨问道,“那是他的肩膀,那是头部的轮廓。现在他在向前移动——看到吗,他的身子现在变大了?——他远远地站在过道上,向四周望着。他十分谨慎。他转过身时,你瞬间可以看到他鼻子的侧面轮廓。见到了吗?我知道很难看清,仔细观察,现在他望着他们,他在注视他们呢。”
突然间,我也看到了,那些圆点似乎都凑在一起了。我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太平门旁的过道上。
他在那儿注视着。
房间的另一头,那对情人搂在一起接吻。他们没有发现这位不速之客。
但是有人在注视着他们,我感到一阵寒意油然而起。
“你看得出这是谁吗?”
她摇摇头。“不可能,我们已尽了最大的努力。我连眼睛嘴巴也无法分辨,什么也看不清。”
“那么往下放吧。”
按钮拍的一下,录像带的运转又回到正常速度。由于画面突然回到正常的尺寸和正常的速度,我感到很不适应。我看着这一对情人互相热烈地吻着,继续穿过屋子。
“现在他们被人监视着,”特里萨说道,“有意思,这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我说:“我认为,日语中称她为轻鸟女人。”
她问道:“在她的鸟中她是轻的?轻什么?”
“别当真。我是说,她是一个放荡的女人。”
特里萨摇摇头:“男人总是那么说。在我看来,她似乎很爱他,但是她心里有什么烦恼。”
这对情人向会议室走去,但谢里尔突然扭过身子,企图从那名男子的怀里挣脱。
“要是她爱他,她的这种态度就使人感到奇怪。”我评论道。
“她感觉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头嘛。”
“为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她听到了什么。那个人,我说不清。”
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谢里尔在挣扎着摆脱她的情人,而那位情人双手抱住她的腰,几乎把她拽进了会议室。到门口时,那男子设法拖她进去,但谢里尔又一次转过身来。
“这是个好机会。”特里萨说道。
画面又一次被定格。
会议室的四周墙壁都是玻璃的。通过外侧的墙壁可以看到市里的灯光,但是内侧的墙壁对着那间敞开式办公室,完全是漆黑的一片,就像一面黑色的镜子。谢里尔和她的情人在拉拉扯扯时,他们的影子便在玻璃上映现了出来。
特里萨使录像带往前运行,一帧一帧地寻找着可以停下的画面。她不时地把某个画面放大,探测那些象素,然后又恢复正常运转。这样做很费劲,因为那两个人的动作十分迅速,而且常常显得很模糊。从外面那些摩天大楼里投来的灯光有时使本来可以十分清晰的图像变得一片朦胧。
检查十分费劲。
进展十分缓慢。
停下,放大。转动画面,设法找出一个能提供足够细节的画面。放弃,前进,再次停下。
最后,特里萨叹了口气。“没有效果,那玻璃真害人。”
“那么就继续往下放吧。”
我看到谢里尔抓住门框,死活不肯进会议室。那男子终于把她从门框旁拉开了,她被倒拉着往里走,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接着她用膀子往后捣那男子。她的钱包掉了出来。然后,他们俩都进了屋子。黑色的侧影在旋转,动作十分迅速。
那名男子把她推到桌子上,谢里尔出现在那架直接往下对着会议室的摄像机里。她的金发在黑色的木头桌子上形成明显的对照。她的情绪再次发生变化,一时里她不再挣扎。她露出一种期望的神色,一阵激动,她舔着自己的嘴唇。当那名男子俯在她身上时,她的双眼牢牢地盯着他。他掀起了她的裙子。
她在对他微笑。这是一种情绪紧张的笑容,一半是冲动,一半是渴求。
她由于自身的恐惧而激动万分。
他的双手在抚摸她的脖子。
43
我们站在黑咕隆咚的实验室里,头顶上是冰鞋在冰上擦过时发出的嘶嘶声。我们一遍又一遍地观察这场暴力的最后一幕。5架监视器从不同的角度展现了这一场景。随着多次的重复,我看清了一些原先没有注意的细节。我揣摩着,她如何轻轻地对他诉说,催促他做出进一步的表示。她的双手在他的背上来回抚摸着。突然,她的情绪又发生剧变。她眼里冒出愤怒的火花,用手对他猛击一掌。她那挣扎的样子,起先是为了引起他的欲望,接着却是完全不同的模样,因为这当儿出了什么差错,她的眼睛鼓了出来,露出实实在在感到绝望的神气。她用双手推他的膀子,把他的外套衣袖都捋了上去,他袖口的金属扣闪着光。她的手表反射出光亮。她的膀子渐渐垂了下来,拳头松开了,在乌黑的桌子上5个手指显得十分苍白。接着是一阵颤抖,手指变得扭曲,然后就不再动弹了。
他慢慢地意识到出了差错,一时间愣在那儿,然后用手捧起她的头来回摇晃着,试图把她唤醒,最后便从她身上下来了。甚至望着他的背部,都可以感觉到他的恐惧。他的动作依然十分迟缓,好像在梦游一般,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踏着碎步。一会儿朝这个方向,接着又朝另一个方向。他在设法定下神来,确定该怎么办。
我每看一遍这个过程,都产生不同的感觉。头几回,我感到情绪紧张,就像偷看一个下流淫秽的场面,几乎激起我的情欲。后来,我渐渐地变得无动于衷,更多的是在分析研究。我似乎在慢慢地漂移,离开了监视器,最后这些连续的画面似乎在我眼前分解,这两个血肉之躯全然失去了人的特性,成了抽象的东西,一种图案的组成部分,在黑暗的空间里漂移流动。
特里萨说道:“这姑娘有病。”
“看上去是这样。”
“她不是一个受害者,不是这种受害者。”
“也许不是。”
我们又看了一遍,可是我却不明白干吗还要看一遍。最后我说道:“我们往后看吧,特里萨。”
当录像机上的计数器转到一定数字时,我们就把带子倒回去重放一遍。所以我们每一段都反复看了几遍。没过多久,我们又看到一个引人注目的画面。那男子停住脚步,猛地朝一边望着——仿佛他看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
“是另一个人吗?”
“也许是他,”她指着监视器,“这块地方出现的阴影似乎与图像不相符合,现在我们明白其中的奥妙了。”
“有东西被抹掉了?”她把带子又倒了回去。在边上那架监视器里,我们可以看到男人抬起头来,望着太平门的方向。他的每个动作都表明他看到了什么人,然而他并不显得害怕或心虚。
特里萨又把画面放大。那人只是个影子。“你什么也看不清,是吗?”
“一个轮廓。”
“有什么特征?”
“我在看他的下巴形状。是的,看到吗?那下巴在动,他在说话。”
“对另一个人说话?”
“或者是自言自语。但是他准是向外瞧。现在你看到吗?他突然又来了劲。”
那男子在会议室里来回走动。这是一种有目的的动作,我记得前一天夜里在警察局看这些镜头时,感到多么茫然。然而,在这5架摄像机前,事情变得一目了然。我们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在干什么。他从地板上捡起了内裤。
然后他又向死去的姑娘俯下身子,取下了她的手表。
“这可不是闹着玩,”我说道,“他拿走了她的手表。”
我想他这样做只有一条理由:这表上一定刻有名字。那男子把内裤和手表放进口袋,转身要走。这时,画面又定了格。是特里萨让它停下的。
“怎么回事?”我问道。
她指着其中的一台监视器。“你看那里。”她说道。
她注视着边上一台拍摄全景的摄像机摄下的画面,那上面显示了从敞开式办公室所看到的会议室。我看到姑娘躺在桌子上的轮廓,还有那个在会议室里的男子。
“怎么啦?有什么?”
“这儿,”她指着那里说道,“他们忘了把那个抹掉啦。”在屏幕的边上,我看到一个鬼魂似的身影。那角度和光亮使我们恰好能看清他。这是个男子。
第三者。
他向前走着,如今正站在敞开式办公室的中间,朝会议室里的那个凶手望着。第三者的形象十分完整,被玻璃映现了出来,不过非常暗淡。
“你能使他清楚些吗?能辨认出来吗?”
“我可以试试。”她说道。
再度进行放大处理。她按着键钮,看到画面在分解,增加了画面清晰度,加强了对比度,画面成了条状,颜色变淡,失去了反差。她又慢慢地往回调节,重新处理这个画面。她把画面放大。这一切几乎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但我们几乎能看清镜头中的人物了。
几乎能看清,但并不十分确切。
“一格一格地放下去。”她说道。
现在,画面一个接一个地往前跳跃着。那人的形象变得清晰,模糊,又清晰。
最后,我们终于清楚地看到了这位等在那儿的男子。
“活见鬼。”我说道。
“你知道这是谁吗?”
“是的,”我回答道,“埃迪·坂村。”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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