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上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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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上的火-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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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气忿忿地一耸肩:“不。瘟疫怎么看待防卫同盟,我不知道。但你们应该知道瘟疫的邪恶意图,它的阴谋规模之大,这个‘防卫同盟’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是啊,文明网上倒是这么说的,纽文先生。即使这些消息初发时是真实的,但它们毕竟发自数千光年以外,历经无数我们无从知晓的节点和转译才到达飞跃中界。大家把文明网叫做百万谎言网,其中不是没有道理的。”

陌生人的脸色阴沉了。他气愤地大声嚷嚷起来,说的话和尼乔拉一系人类的任何语言都全然不同。音色单调,上下起伏,几乎跟鸟语惆啾似的迪洛基语差不多。看得出他尽量压住自己的火气,但重新说起萨姆诺什克语时,他的口音比以前更重了。“你说得对。但我告诉你,中转系统毁灭时我在场。瘟疫比你听说的任何灾难更加可怕,屠杀斯坚德拉凯只是它的大行动连带的一件小事而已。你们到底愿不愿意帮助我们抵抗瘟疫舰队?”

莉门德船东笨重的身体在网状固定椅上向后一靠,她望着自己的首席执行官。只见两人谈了几句什么,却听不见声音。基耶特的视线越过两人,望着画面上的旗舰指令舱。莉门德身后的指令舱进深约十几米,下级军官们静悄悄进进出出,还有些人关切地注视着正在进行的通话。画面本身清晰锐利,只是人物的活动显得有些不自然,像动画片。有些人的脸基耶特认识,可这些人在斯坚德拉凯毁灭之前便调离了旗舰。乌尔维拉号上的处理器忠实地接收着来自总部的窄带信号,并按照信号的命令在自己的资料库中提取精细入微的(同时也是过时的)的图像作为背景贴上去。这次之后,绝对不再贴图了。斯文森多暗自发誓,至少不再在底层贴图。

莉门德船东重新直视镜头:“请原谅我这个老警察的一点多疑症,但我觉得,你可能是瘟疫那一方派来的。”莉门德抬起一只手,好像准备挡开别人的插话,但红头发的范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吃惊地瞪着她,“退一步说,我们权且相信你的话。也就是说,我们相信底层一个星球上存在某种极其重要又极其危险的东西,而我们大家正赶赴这个星球。再进一步,我们也相信你们和瘟疫的舰队都经过特别改装,最适合执行拿到这种珍宝的使命。如果按你的希望投入战斗,战斗结束后我们极有可能剩不下几个活人了。能够掌握那个下界宝藏的于是只有你们一艘飞船。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拿到宝藏,我们很担心你们会怎么办。”

范沉默良久,一言不发。紧张激忿的神情渐渐从他脸上褪去。“莉门德船东,你的话有道理。这的确是一个两难困境。我们双方能否找到一条出路?”

“斯克里茨和我讨论过了。无论我们怎么做,贵我双方都将冒巨大的风险……两害相权取其轻,另一种可能性实在太可怕了。我们可以同意你的要求,按你的指导投入战斗——前提条件是,你的飞船掉头驶向我们,允许我们的人登船。”

“从而丧失我们在追逐中的领先位置?”

莉门德点了点头。

范张开嘴,又合上了,一个字都没有说。他看上去有点呼吸困难。拉芙娜道:“那样的话,如果你们未能歼灭瘟疫舰队,我们大家就会丧失一切。现在我们至少还领先六十小时。就算瘟疫舰队打赢,这段时间可能也足够我们拿到反制手段了。”

斯克里茨的脸一拧,露出一个卡通化的微笑。“你们总不能两样占全吧。你对我们提出的要求是冒灭军灭族的危险保障你们的安全。为了你们所说的目标,我们愿意牺牲自己,但却不愿成为两个魔头斗法时的小卒子。”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有些不对,带着一丝怒气。背景图像中的人物动作忽然停止了,只剩下说话者跟声音不匹配的嘴唇的动作。格利姆弗雷勒用眼神引起斯文森多注意,同时指了指他的通讯面板上的故障指示灯。

传来斯克里茨的声音,“斯文森多舰长,请将这艘未知飞船的通讯频道调整至——”图像突然定格,声音中断了。

拉芙娜:“怎么回事?”

格利姆弗雷勒叽叽一声尖哨,“我们与总部掉链了。有效带宽下降至每秒二十比特,仍在继续下降。斯克里茨的最近一次传输带宽还不足每秒一百比特。”乌尔维拉的智能程序自动调整了图像与声音的传输比例,使上一句话保持着必要的清晰度。

基耶特愤怒地冲着显示屏一挥手,“切断这个该死的东西。”至少他用不着再干贴图的勾当了。而且,他不想弄清简·斯克里茨刚才对他下达的命令。斯克里茨有什么意图,他心里一清二楚。

台罗勒道:“哎,干吗不让它继续开着?就算开着我们也可能没注意到嘛。”对迪洛基同胞的这点鬼机灵格利姆弗雷勒不屑地哼哼一声,长长的手指却灵巧地在控制面板上跳动着,显示屏缩成一个小窗口,隐藏在群星之间。这两个迪洛基人对官僚体系有自己的看法。

斯文森多没理睬两人的把戏,目光继续盯着仍然打开的那个通讯显示窗。他和范与拉芙娜的通讯走的是高带宽,可以传送高保真图像,几乎根本没受什么影响。如果这条线路出故障,靠舰载程序那点手腕是不顶用的。“抱歉出了这种事。最近几天,我们在通讯方面出了不少问题。这场界区大风暴显然是好几个世纪以来最猛烈的一次。”事实上,风暴正愈演愈烈,显示超波轨迹的半数显示窗里都是一片乱七八糟,不知显示的是什么东西。

“你和你的上级断了联系?”拉芙娜问。

“暂时的……”他扫了范一眼。红头发的眼神仍然有点呆滞。“你瞧……最让我觉得抱歉的是事情居然成了这样。不过,莉门德和斯克里茨也是非常睿智的领导者,他们的话也有道理。”

“奇怪呀。”范打断他的话,“图像有点不对劲。”声音飘忽不定。

“你是说通过我们中转之后传给你们的总部图像?”斯文森多解释了窄带宽的问题,以及他飞船上的处理器到了底层后的可怜表现。

“也就是说,他们看到的我们的图像质量同样糟糕……不知他们是怎么看我的。”

“嗯……”有道理。想想范·纽文的长相吧:又短又硬的红头发、烟灰色的皮肤、不住起伏升降的口音。如果总部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是这些,而不是大大失真、全然不同于他看到的范·纽文的贴图……“等等,贴图不是这样的。我相信他们能清楚地看到你的模样。你瞧,进程开始时会先传过去一些你的高清晰度图像,后来的动画处理就是根据这些图像做的。”

范·纽文固执地看着他,眼神很迟钝,仿佛不相信他的话,要基耶特再好好想想似的。该死的,难道我说错了吗?我的解释是对的。莉门德和斯克里茨肯定看清了红头发的模样。可是,基耶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吃不准……莉门德和斯克里茨自己的打扮也有点落后于时代——不对呀。

“格利姆弗雷勒,检查总部传过来的原始数据流。他们发没发给我们任何适时图像?”

格利姆弗雷勒只花了几秒钟。他吃惊地吹了声口哨。“没有,头儿。传给我们的信息都经过适当的加密处理,完全符合规定,没有问题,所以我们这头自然放行,没有纠缠实时图像的事。”他对台罗勒说了几句,两个迪洛基人飞快地叽叽喳喳了一会儿,“下界这儿好像没什么设备能正常运行,不过也许只是另一个程序漏洞。”格利姆弗雷勒的声音显得没多大把握。

斯文森多转身面对来自纵横二号的图像。“你们看,本舰与总部的通讯渠道经过彻底加密,使用的是一次性加密方案。跟我们双方对话使用的加密方案相比,我对总部的方案更放心。”但基耶特的胃里一阵抽搐,感觉就像斯坚德拉凯之战的头几分钟,他刚刚明自己方已被对手的战术彻底蒙骗时一样,就是在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一直极力保护的每一个人势必遭到屠杀,“嗯,我们会再联系其他飞船,确定总部的方位——”

范·纽文抬起眉毛:“也许总部信息还不至于是经过伪装的敌方——”没等他说完,一个车手,那个驾着小车的,冲着他们喊叫起来。他滚过天花板,一把将人类从镜头前推开。“我有一个问题!”合成语音有点含混,几乎听不清楚。这东西的枝条互相纠缠撕扯着,基耶特·斯文森多从没听说车行树会悲愤到这种程度。“我的问题:你的舰队旗舰上有车行树吗?”

“为什么你问——”

“回答我!”

“我怎么知道?”基耶特尽力回忆,“台罗勒,斯克里茨手下的参谋中有你的朋友,你知道舰上有车行树吗?”

台罗勒结结巴巴发出几个音节:“啊、啊、啊,是的。临时雇员,更准确地说是救上船的难民,就在战争爆发前不久。”

“我们了解的只有这么多了,朋友。”

那株车行树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枝条似乎已经枯萎了。“谢谢你。”他轻声说,向后滚去,离开了镜头的拍摄范围。

范·纽文也从镜头前消失了。拉芙娜着急地四下张望着,“请先等等!”她对着镜头说。现在,基耶特眼前的画面中只有空荡荡的对方飞船指令舱。从摄像头的拾音器里隐约传来阵阵说话的声音,有人声,也有合成语音。过了一会儿,她重新回到镜头前。

“这是怎么回事?”斯文森多问拉芙娜。

“没、没办法,我们帮不了你们……斯文森多舰长,在我看来,眼下指挥你们舰队的已经不是你想像的那些人了。”

“也许。”很可能。“这个问题我会好好考虑的。”

她点点头。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说不出话来。多么奇异的感觉啊,距离故乡如此遥远,经过这么多令人心碎的悲剧之后……又能重新见到一个面貌如此熟悉的人。“当时你们真的在中转系统?”他自己听上去都觉得愚不可及。但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就像一座桥梁,联结着他所熟知、所信赖的过去和无比凶险、捉摸不定的现在。

拉芙娜·奥尔森多点点头:“是的……情况和你在新闻组里读到的一样。我们当时甚至还和一位天人取得了直接联系。瘟疫杀害了那位天人,这还不够,它彻底摧毁了中转系统。舰长,新闻组里这方面的消息不是谎言。”

台罗勒双手一撑,从他的导航工作站飘了过来。“你们在这里到底能做什么?真能打击瘟疫?”这些话很不客气,但台罗勒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十分严肃。他是在恳求对方解释那么多人死难的原因。迪洛基人只占斯坚德拉凯文明体系的一小部分,但这个种族却是该星系历史最悠久的居民。一百万年前,迪洛基人实现了从爬行界向飞跃界的飞升,在三个星系建立了殖民地,后来,人类将这三个星系总称为斯坚德拉凯星系。这是一个内向的、喜欢梦想的种族,他们利用古老的智能系统、与友好的年轻种族一起并肩保卫自己的星系。再过五十万年,这个种族很可能从飞跃界中消逝:或是灭绝,或是进化为另一种形态。这是最常见的模式,类似个体生命的衰老和死亡,只不过来得更缓慢,更平和。

时常有一种误解,认为衰老种族的个体成员也个个老气横秋。其实任何较大的人群中总会存在各种各样的人,总会有些成员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在外面的世界中嬉戏。人类和格利姆弗雷勒、台罗勒这样的迪洛基人相处得非常融洽。

看样子,伯格森多完全理解他。“你们中有谁听说过天人裂体吗?”

基耶特说:“不知道。”话刚出口便发现两个迪洛基人吃了一惊。两人互相啸叫了几秒钟,“我们听说过。”台罗勒最后用萨姆诺什克语回答道。基耶特从来没听过他用这么敬畏的语气说话,“你们也知道,我们迪洛基人在飞跃界已经生活了很长时间,有一些殖民点实现了进入超限界的飞升,其中有些人成了天人……有一次,有一种东西回来了。当然,它不是天人,更像脑子出了毛病的普通迪洛基人,但它……知道许多事,做了许多事,大大改变了我们迪洛基人的生活。”

“你说的是芬特罗勒?”基耶特惊呼出声,一下子记起了那个故事。那已经是十万年前的事了,当时人类还没有移居斯坚德拉凯,但它却是迪洛基人争论不休的一件大事。

“是的。”台罗勒道,“直到现在,大家还在争论芬特罗勒到底是迪洛基人的福气还是诅咒。但是,我们喜欢梦想的性格和我们的古老宗教都是他带来的。”

拉芙娜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们斯坚德拉凯人都很熟悉。考虑到种种后果,可能并不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接着,她对他们讲述了中转系统毁灭之前发生在老头子身上的一切,以及范·纽文的来历。迪洛基人开始还边听边小声嘀咕,但随着她的讲述,他们变得寂然无声,连身体都凝固了似的一动不动。

基耶特终于道:“这么说,鲁……纽……”此人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连他的名字也不例外,他结巴了一会儿才发出这个音,“纽文知道他在底层搜寻的是什么,对吗?拿到那个东西以后,他打算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舰长。范·纽文自己也不清楚。他时不时地爆发出奇特的念头,一次只有一点。我相信他,因为当时我在场,看到了那些事——的一部分。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也相信他。”她颤抖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突然间,基耶特猜到了纵横二号是一个多么难以忍受的地方。不知怎么回事,明白了这一点,他反而更相信拉芙娜的说法了。如果存在什么能够真正摧毁瘟疫的东西,那种东西本身必定也是极度可怖、怪异非常。基耶特心想,如果他本人和这样一种东西关在一艘飞船里,不知自己会怎么办。

“尊敬的拉芙娜女士,”他开口了,使用的字句非常正式、拘谨。我谈的毕竟是叛逆大罪呀,“我,唔,我在舰队里有些朋友,我将向他们查询你所引发的疑虑,还有……”说!“我认为,置舰队司令部的命令于不顾、向你们提供帮助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谢谢你,舰长先生。谢谢。”

格利姆弗雷勒打破沉寂:“与纵横二号的通讯质量恶化了。”

基耶特双眼扫过各个显示窗。所有超波轨迹图都出现了随机干扰。现在还不清楚这场界区风暴的具体情况,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来得很猛。

“看来我们无法长时间维持通话渠道了,拉芙娜·伯格森多。”

“是这样,我们这一方的信号也在衰减……万一无法成功,万一你们不能以战斗支援我们……斯坚德拉凯人只有你们这些了,我想说,能看到你和迪洛基人,真是太好了……我很久没看到熟悉的脸了,看到我真正了解的人,我——”她正说着,图像骤然成了一片模糊,化为低频信号。

“糟糕!”格利姆弗雷勒大叫一声,“带宽剧降。”他们与纵横二号之间的通讯链接处理起来十分简单:只要出现通讯故障,舰载处理器便从音像传输切换为低频编码,同时降低码率,以减少信息传输总量。

“喂,喂,纵横二号。我们的通讯频道出现故障。建议切换对话协议。”

显示窗转为灰色,跳出一行萨姆诺什克文字,在屏幕上一闪一闪。

“同意,可能不止是技术故障。”

格利姆弗雷勒疯狂地敲打着自己的通讯面板,“零,完蛋了。”他说,“检测不到信号。”

台罗勒从导航工作站抬起头,“我这里的情况比通讯方面严重得多。舰载计算机已经有二十秒钟无法实施跃迁计算了。”他们前不久还能保持每秒五次跃迁的速度,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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