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彩嘴角抽了抽,还真有人听不懂谦虚是什么意思,只好咬了咬牙,不再做声。
一时间二人都安静了下来。
扁舟缓慢行进,耳边只有水浪哗哗声。
眼前,湖面波光万里,水天一色,而仔细向左手边的岸边看去,一片绿意中,点点粉色妆点其中,那便是曲阳湖著名的十里荷花。
舟蓬外日头渐渐西去,和风扑面,偶有水鸟从天而将,一头扎入水里,少顷又振翅高飞,抖落一片水珠。
水中不时有鱼跃水面,起落间掀起水花一片,此情此景,恍然间,让人心生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之意。
慕容锦回头,便见明彩眼中神往的神色,冷然道:“如此有自知之明的唐小姐,不知敢不敢坐到前面来?”
明彩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若不是有心回避,她早已蠢蠢欲动,再说面前若不是大名鼎鼎的贤王殿下,她早已跑到了前面享受湖风的吹拂,才不要窝在篷子里,便昂首扬眉道:“有何不敢?”
不由分说,便上前坐在了慕容锦身侧。扁舟行进,白色的浪花翻滚在脚下,似乎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
明彩虽口头逞强,但扁舟不像小船,四周并无高大的栏杆,她又一手裹着软毯,一手扶着舟身,心里多少有些犯怵。
“怎么?还是怕?那便回篷子里好了。”身边的少女长发湿漉漉的搭在身后,湖面的风正一丝丝的吹散那些水气,两人靠的如此近,那些早干的发丝便随风有一下没一下的吹在慕容锦的面上,让人觉得心里都是一片□□。
隔着篷子摇桨的秦勇一双虎眼差点都掉了下来,王爷一直与陌生人保持两米的安全距离,今日可真是……二人堆叠在一起的衣摆,估计两寸都没了!回头告诉秦平,估计打死他也不信!
“我才不怕!”明彩说着,斜睨着慕容锦,双脚前后晃动着道:“贤王殿下放心,臣女有自知之明,怕了我自会回去!”
那眼神中流露出的灵动和狡黠,让慕容锦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勾,还是这样好,虽有防备,可并不像她刚刚在水里的那么无助和懊恼,这才像他初见时的她!
码头上,换过衣服的唐明珠被小宫女领着出了船舱,方一出门,便见黑纱廊下一道暗红色身影,多少年了,为何性格张扬的人,连穿着都这么骚包!唐明珠眉头蹙起,可不得不跟着接引宫女下了船。
这才见慕容博身旁还有一个银衣男子,二人正在阴凉里聊着什么,不时传出笑声。
“肃王殿下、武王殿下万福金安!”小宫女在前面欠身福道。
身后唐明珠自是跟着行礼,慕容博朝她们看去,眼中不由一亮,此刻唐明珠换了一身紫色紧身的襦群,头发也已被弄干,又盘了个简单利落的元宝髻,仪态上更显得大气得体,面上一贯的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可这幅表情,正是慕容博此前在明彩身上未曾见过的,当下反而觉得此女可圆可方,时而可爱野蛮时而端庄雍容,不由面上便跟着笑了起来道:“无须多礼!”
语气里不似初次见面的那股疏远,唐明珠不由心内一动。
慕容珮见慕容博面上表情,会心一笑,“本就准备和七弟一同赏荷,当下正好与唐小姐一起,不如一同去画舫上如何,末了再同去岛上赴宴。”
词句里虽在征求唐明珠的意见,可每一句都将接下来的安排好了,容不得半点拒绝,唐明珠心下一叹,对赵碧儿的怨恨又增加了几分!
慕容博与慕容珮一前一后,极其君子的跟着唐明珠上了赏荷的画舫,早已在花窗上看外面的贵女们早已按耐住心头的雀跃,纷纷行礼问安,只一个个眼神情不自禁的流连在两道龙章凤姿的身影上。
赵碧儿担心慕容博兴师问罪,自他上来,便围在他身边,表哥长表哥短的极其亲热,众目睽睽下,慕容博不好多说,也与她多交流了些,好在赵碧儿名声在外,都以为她是准贤王妃,此刻见她与两位皇子这么亲近,一些人反而与她凑近了些,纷纷打听诸位皇子的喜好。
赵碧儿见此,极其嚣张的与唐明珠对视一眼。
唐明珠冷冷一笑,有你从云端跌到地上的时候!
便趁机坐到了靠内江映月的身边,二人低声还未说几句,便见慕容博与这个说两句,那个说两句,不知怎么就到了她们近前。
“殿下一如既往、轻易的便让一群姐妹乱了方寸。”江映月因大哥与慕容博走的近,与他私下倒是并不见外。
“可惜,江小姐的方寸不知会因谁而乱?”桃花眼中,浅笑漾出,语气似叹似惜。
江映月眸光一跳,见慕容博多看了自己几眼,并不知他到底什么意思,而再看他眼中之时,已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旁唐明珠却是听慕容博这句,看了看这位平素亲近的大表姐,手心不由握了握。
好在画舫里,肃王慕容珮是个能聊的,几句话下来,众多千金小姐便在他眉飞色舞的说着巴蜀趣事时,纷纷被吸引了过去,有些人的一颗心也跟着萌了芽……
第39章 三爷的箫声()
湖面的风突然大了起来,水浪涌动,一浪高于一浪。
明彩稍一侧眉,便可以看见慕容锦修长的小腿,踏在脚下的浪花上,她总担心那些浪会打湿他脚上那双如意纹鹿皮短靴,看着看着,随着又一阵大风吹来,她胸前包裹的软毯就被吹了下来。
毯子里贴身的衣物还未干透,明彩慌忙双手捂住毯子,不料身子一晃,便要朝水里栽去。
一双温凉的大手就在这时将她紧紧的按住了,心惊下,还来不及感谢,已听身旁慕容锦道:“我当你对我投怀送抱了!”
“……”
“不是么?看你一直看着我的脚,不是一早就在打我的主意?”
明彩简直无语问苍天,坊间谁说贤王殿下少言寡语、不通尘世,她真想去给他洗洗眼睛和耳朵,面前这人难道是被什么附体了不成,急道:“你想的美!你对我投怀送抱我也不会对你投怀送抱?”
“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慕容锦勾起嘴角一笑,双手一松,明彩此时并未扶着船身,身子不稳下又要栽倒,情急下,只得横眼抓住慕容锦,向他靠去。
慕容锦眸光一亮,笑道:“怎么?刚刚还嘴硬!”
明彩终是翻了个白眼,“堂堂贤王殿下,还兴与小女子开这种玩笑么?只要您愿意,大明朝对您投怀送抱的估计要排到京城外面了,你又何必一而再的取笑于我!”
说着说着,明彩眼中便有了水色,自小到大,自前生到今世,她从未被人如此轻薄过,何况,这人说这些话的时候,与慕容博的语气几乎如出一辙,她想到那些自作多情、那些镜月水花,便想抽身回府,若不是这个身子的禁锢,她当真想游历于四野,不再谈风月,她不是个中老手,她不懂别人是真心还是实意,她的那些过往就是一道隐形的伤疤,她只能安慰自己重新来过,一切都会变得更好,为了自己,为了小江氏,好好活着的更好。
皇家乞巧宴,其她人甘之如饴,她却避如蛇蝎,如果不是因了与慕容锦见过几次,他又与姐夫交好,她也不会祈求他将她带离慕容博的视线,可此时,她才发现意气用事下,许是自狼穴到了虎穴,这世间的男子,不,应是天家皇子,同根同源,怕是都和慕容博相差无几才是!
如此一想,明彩再无欣赏水色的兴致,撑起身子便朝舟篷里走去。
慕容锦视线追随着明彩,此时透过舟蓬,正看到秦勇好奇的神色,见他望去,忙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转向一边继续划桨,似乎很卖力的样子。
明彩却已经将头埋在双膝上假寐,长长的发丝拖到船板上,很好的掩饰住了她的表情。
慕容锦暗自一叹,许是自己刻意的亲近让她恼了,毕竟她母亲大丧刚过不久,又年幼不经世事,刚刚还意气风发的与他唱着反调,顷刻,又不知怎么便翻脸了,可他委实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索性继续坐着没动,少顷,从腰间抽出一枚玉箫,静静地吹了起来。
箫声渐起,清丽婉转下,忽高忽低,高处短促悠扬,如山间清泉脆响、珠玉跳跃,又如一夜春风忽来,惹得百花争鸣,低处,便是那清风过梢头,抚平枝叶翠蕊,让人一扫心中阴霾……
接着,箫声一而再的低到极处,仿若不可闻,让人生怕它不见了,却独独有几个音节过耳,渐渐,箫声又大了起来,此起彼伏下,却如那雨后春笋,一截一截的繁复音节窜出老高,如阴霾散去后,天边亮出的一道彩虹,让人心中莫名充满了力量,接着,箫声又渐渐低缓……
终于,湖光山色中,若有若无的音节似一只温柔的大手,将汹涌的水浪也平息了下来。
风将箫声吹出老远,沿岸十里荷花边,正与唐明珠切切私语的江映月蓦然停了下来,凝神朝花窗外看去。
“怎么了表姐?”
“嘘……”江映月屏气一指,指着外面低声道:“好美的箫声,珠姐儿你听见没?”
唐明珠自幼对音律不感兴趣,自然听不出什么,倒是一旁慕容珮竖着耳朵一听,慵懒道:“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三弟的箫声似是又精进了。”
“肃王殿下是说是贤王殿下在吹箫吗?”唐明珠眸光一动,无意问道。
“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么闲情雅致?”慕容珮看了眼唐明珠,又与慕容博相视一笑。
江映月却是认真看了看看似玩世不恭的慕容珮,他那两句“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竟是对慕容锦箫声的最大肯定,看样子,对音律应也是相当精通的,只看他样子……罢了,除了穿的和长的像个皇子,言行举止却轻浮了许多。
一曲罢了,明彩心头的沉郁也随之一扫而空,仿若久雨初晴,天终晴好。
耳边箫声余音绕梁,让人沉浸其中,待扁舟近了小岛还恍然未觉,直到听到宫人行礼问安的声音,明彩才惊觉,不知不觉竟然到了岛边。
慕容锦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此时清冷冷道:“上去吧!”
明彩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却发现双腿酸麻,想是坐在低处久了,正缓神的功夫,一道阴影扑面而来,少顷右手腕一紧,竟是被稳稳的搀扶住了。
明彩脸上微窘,“谢谢!”
“不用!”
“我是说箫声……”
扶着手腕的力道微微一停,二人已踏上码头,慕容锦示意岸边接引的小宫女将明彩接了过去,终是什么也没说。
明彩嘴角抿了抿,这才举目四望,岸边停了不少类似的扁舟,更有大小不一的船只,纷纷在水中飘荡着。
而近岛岩石边,绕岸竟也盛放着不少荷花,一朵朵,骄傲炫目的挺立枝头,再上,亭台楼榭,曲径回廊,竟也是别有风景。
“恭迎贤王殿下上岸,皇后娘娘特地吩咐诸位王爷皇子先行前往曲阳阁!”又有小宫女赶来,欠身与慕容锦见礼。
慕容锦微微颔首,看了眼明彩,此时秦勇也已上了岸,边走边上前吩咐道:“将唐小姐带去更衣,再找个太医瞧瞧,适才落了水,仔细着照顾。”
“是!”
秦勇又与明彩道:“唐小姐,三爷与我先行一步,晚上再见!”说罢与慕容锦一前一后正待离去,明彩见一上岸,便恢复那副冰冷神态的慕容锦,才想起还有一事,便与身旁小宫女道:“我与贤王殿下还有话说,你去那边等我!”
那宫女忙转身走开,秦勇一听,少顷也没了影子。
明彩低头挪着脚,从怀中摸出那枚遥月钱庄的股东玉佩,递给慕容锦,道:“适才……是臣女鲁莽了,贤王殿下见谅!”
想到她口不择言说的话,竟是头都不敢抬了。
眼前那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接过玉佩,看着才到胸前的少女,慕容锦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烦躁,却见面前的少女已欠身福了福,转身朝小宫女疾步而去。
握着手中玉佩,伸手轻轻摩挲着,玉佩表面还带着明彩的体温,想起她的长发拂过面颊的酥。痒,慕容锦的手不由紧了紧,心中那股没来由的烦躁更浓郁了。
“爷,这枚玉佩不是已经没用了吗?”秦勇的声音自后响起,慕容锦一抖袖子,将玉佩掩在了手心,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而去。
秦勇对着暗处的秦平吐了吐舌头,秦平瞪了他一眼,他就对三爷的任何事从不好奇,从不多话,只服从做事,其他充耳不闻,这小子,武功在他之上,论谁了解三爷,他还是嫩了点……
晚宴定在酉时中,因立秋未过,天还大亮着。
曲阳湖的湖心岛宴厅里,宴开四十多桌,几案边,莺莺燕燕,姹紫嫣红,盈香缭绕,宫乐飘飘,不甚热闹。
参宴的不单是百官之女,更有不少年轻有为的后辈儿郎,能被钦点出席,不论是否相得良缘,已是莫大的荣幸。
众女按照父辈官职,于正位左边一字排开,明彩与唐明珠,因着唐柏林品级低,排在末尾,所以当开席之时,坐在正位主持的皇后娘娘到底说了什么,二人听的并不真切,只跟着众人行礼跪拜敬酒。
如此一系列礼仪之后,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有宫人点燃了火烛,宴厅亮如白昼,透过没有封顶的宴厅向上看去,只见漆黑的夜幕弯月如钩,繁星点点。
酒过两巡,宫乐骤然停歇,已到贵女们各自展示才艺的环节,唐明珠自几下抽出木质长剑轻轻擦拭,缓慢道:“妹妹可别忘了,你的琴与我的剑必须契合的□□无缝,我们才能不虚此行,否则祖母怪罪,你我可承担不起!”
明彩双手一握,侧眼朝她看去,却见她已经扭头看着正位上明黄色服饰的皇后娘娘,嘴角边的弧度恰如天空的弯月,美的不可方物……
第40章 无意与众不同()
唐明珠曾无数次的回想,居于天下权力最大的男人身边,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举手投足,睥睨天下,目空一切,万人朝拜……
可她短短的在位时间,还来不及从巨大的喜悦中出来,已经死在慕容博的剑下,双眼失去光彩前,是启祥头顶那片巨大的火光和胸前的热血,还有那张狰狞的失去往日温和的脸……
而此时正位中一身明黄凤服的皇后娘娘,虽只是远远看着,那股只属于天下之母的威压和气势,已传遍了宴厅的每个角落。
唐明珠轻嘘出一口气,目光又坚定了一分,有朝一日,那个位子一定是她的!侧眉只见那张曾带给她莫大荣耀的脸,正对着赵碧儿不知说着什么,咬了咬牙,又朝慕容锦看去,却见他白衣胜雪,被身边段临安缠着不知说些什么,面不改色的只是频频饮茶。
而此时朝慕容锦看去的,除了唐明珠,和与皇后献完茶的江映月,属赵碧儿目光最为直接,她是德妃最小的侄女,赵相最疼爱的孙女,自小常常进出宫廷,嘴甜人美,深得成帝与一众后妃喜爱,甚有人私下称其受宠程度不亚于成帝最爱的清华公主,此刻更被皇后特许,坐在慕容博身边。
赵碧儿眼角眉梢无不是得意之色,却不知众女眼中,她便是眼中钉肉中刺,如此被皇后以“宠爱”二字推向了风口浪尖,开宴之前的慕容博虽有心提点,但赵碧儿已经大大咧咧坐在了他身边。
见赵碧儿坐在他与慕容锦之间,慕容博环视一圈,笑笑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慕容锦虽未承德妃的许婚,但今日有了赵碧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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