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有几十个侍卫围了过来。大约是之前水云寨内的混乱让他们早有戒备,一见形势不对立刻做好了应对措施。只是若论一对一的比斗,即使骁勇善战的王爷亲兵也难与江湖人相提并论,虽然人数上占了优势,却依然很快被半月山庄和万魔窟的人压制了下去。
萧珩与慕容珏两人则完全没在前头耽搁,直奔后院而去。刚到后头,四道人影便无声无息地袭了过来。
两个小小的身影扑向萧珩,一上一下,显然久经训练,配合得严丝合缝。
在上头的那人两手各拿一柄月牙刺,手柄两端为刺,手柄前端以横梗连着一弯锋锐的月牙刃,使起来只见点点寒光在眼前乱闪,专向要穴及眼睛等脆弱处招呼,月牙锋刃则指向前胸要害。
下头那人则一手一把比巴掌长一点的弯刀,灵活无比地贴地而来,往膝盖以下处着眼,一刀削向萧珩的膝盖,另一刀找向萧珩脚筋。
只有对自己功夫极为自信,身法极为灵活的人,才会选择这般的近身缠斗,何况是守护在大名鼎鼎的定南王身侧之人。
萧珩啧地一声,一手在上头那人腕部一托,另一只手准确地截住了当胸而来的一柄月牙刺,飞身而起,一脚在靠近膝盖的弯刀上轻轻一点,另一条腿飞起就将底下那人踹了个跟头,同时腰身一拧,上头那人直接被拎起来旋转着甩了出去。
两人应变却也极为迅速,底下那人生怕萧珩追击,立刻使起了蹚地刀的招式,一边护住要害,一边又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被甩飞的人也是当空一个回旋,又折了回来。
这回顾长清看得清楚了,两人都是七八岁的童子模样,脸色惨白,嘴唇却是血红,表情阴森森的,看上去就像两个鬼童子一般,说不出的渗人。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是觉得他会好奇,萧珩一边应对,一边轻声解释道:“是药人。有些地方把孩子从小以各种药物淬炼,强化身体,柔化筋骨,摧毁思想,再辅以合适的功法,培养出来的药人又抗打又忠心,是作为死士的理想选择。别看他们似乎十岁都不到,其实这两人应该都有三十了。”
看着两张虽然表情木讷,但皮肤依然细腻光洁与儿童无异的脸,顾长清实在难以想象这两人会有三十的年纪,只觉得毛骨悚然。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萧珩用绝杀将使月牙刺的人逼开,一脚将一柄弯刀踩断了:“三十左右正是药人武功的巅峰期,这之后不过两三年内,身体就会迅速衰败,最多活不过四十岁。辨认年龄,最一目了然的就是看他们的手。”
顾长清凝目看去,果然,两人脸上连同身形的年纪似乎凝固了,但两双手却是骨节粗大,是正常男人的手。
萧珩露出一点不知是嘲讽还是悲悯的神色:“他们握兵器的地方,自然容不得一点差池,所以淬炼之人唯一允许他们正常发育的,便是这双手了。”
大约是心下有些同情,或者想起了当初自己也被当做人形兵器训练的过程,萧珩始终没有下死手。最后寻隙将两人点了穴道,扔在一边。
有一人在激烈反抗中被折断了手腕,却似乎完全没有痛觉,依旧蠢蠢欲动,空洞的眼神中带着说不出的凶戾。另一人则如同断了操控线的傀儡人偶一般,直愣愣地躺在那里,眼中光芒涣散,似乎没有焦点。
明明是孩童的身体,却透露出一种行将就木般的腐朽气息。
另一头,慕容珏遇到了两名内侍。一个三十上下,面白无须,相貌阴柔,使贴身游龙掌,身法诡异无比。一个足有五六十岁,又高又瘦,驼着背,看起来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子,一柄拂尘却使得出神入化,丝丝入扣,绵绵不绝。
好在两人到底差了慕容珏一截,数量上的相加不能抵消功力上的不足,节节败退。那使拂尘的见形势不对,一转身抢到院内一株大树旁,不知按下了什么机括,顿时整个院子都震动了一下,然后传来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萧珩和慕容珏对视一眼,慕容珏一掌拍开使游龙掌的那人,唰地一声抽刀出鞘,突然对准院中的一间房子就劈了下去,萧珩则拔出绝杀,一剑刺入院内几个作为点缀的小池子中间的一个。
周围突然安静了几秒。
然后,慕容珏劈中的房子突然从中间整整齐齐地裂了开来。而萧珩刺中那毫不起眼的小池子之后,哗啦哗啦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院子又是一阵震动。
萧珩挑挑眉:“功夫不错。”
一刀能劈开一间房不稀奇,难得的是慕容珏能以内力将整个外壳震裂,却不伤里头一丝一毫。
慕容珏微微一笑:“不及萧教主好眼力。”
被劈开的房内,有一张大床,正往下陷到一半。若不是萧珩及时看出了机关的关窍,怕是两人抢到房内时,定南王也已经被隔绝在另一个空间了。
萧珩咧咧嘴:“祝千机那家伙天天摆弄这些,再不感兴趣的人也看会一些了。”
顾长清还没来得及惊叹一下慕容珏的刀功,注意力就被床上躺着的人吸引过去了。
他想象过很多次这个戎马一生的王爷的样子。或许是个虎背熊腰的大汉,金刀大马中带一点王爷的贵气。或许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老当益壮,双目炯然有神。甚至有可能在之后长久的安逸中,沾染了政客的精明世故,带一点老奸巨猾的味道。
却万万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一个瘦的脱了形的人躺在床上,两眼混沌,五官扭曲,嘴角狼狈不堪地流出涎水来。一个瓶子碎在他床前,里面透明的液体流了一地。不知是他无意识间扫下来的,还是方才的打斗间震落下来的。
似乎听到了一些动静,吃力地往这边转了转脑袋。
顾长清忍不住扯了扯萧珩的衣襟:确定这就是定南王?
虽然之前听说给王爷送药什么的,但病成这个样子?都该准备后事了吧,还争夺什么王位?
萧珩和慕容珏显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第一反应是金蝉脱壳,却在看到室内无一不精致的摆设,以及两名内侍不要命般疯狂攻击时,又不太确定起来。
慕容珏架住两人的攻击,萧珩抬腿就要上前看看那王爷到底是什么情况,顾长清却敏锐地在空气中捕捉到了一丝几不可辨的味道。直觉不太对劲的他立刻挣扎着跳出萧珩的怀抱,死死扯住了他的腿。
萧珩有些讶异地停住脚步,把外袍甩给他:“怎么了?”
顾长清变成人形,指着那碎在地上的瓶子和溅了一地的液体:“那东西,有问题。”
萧珩仔细感受了一下,虽然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却自然不会无视长清的判断,浑身真气涌出,将两人密密地护上,想了想,又放开顾长清:“你在这边等我,我上去看看。”
顾长清还是觉得不保险,拉住他:“要不我们找根绳子,把他卷出来吧?”
萧珩正要说什么,瞳孔一缩,抱住顾长清就往旁边急退。青蛇沿着院墙探出了巨大的头颅,方才一条猩红的蛇信便从后头卷向顾长清。两人贴着腥臭的蛇信将将掠开,大滴的涎水落下,地面上的草木发出嘶嘶的被腐蚀声。
巨蛇顾不得追击两人,一尾巴扫向正与两名内侍缠斗的慕容珏,慕容珏闪身避开,两名内侍惨叫一声,被远远地扫了出去。
大蛇看也不看一眼,急匆匆地游向大床所在处。萧珩与慕容珏对视一眼,床上是定南王的砝码又重了几分,同时出手,截住了巨蛇的去路。巨蛇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嘶,与两人斗到了一起。
第73章 水落石出()
这一次,青蛇所化的女人没有戴着面纱,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出乎顾长清意料,追起他们来总是一副穷凶极恶模样的巨蛇,化作人形时看起来却很是白净秀气。若不是自己曾屡次三番陷入险境,几乎要以为眼前这人属于人畜无害的类型了。
杨奕川口中的“黄夫人”、定南王口中的“碧儿”的脸并不很年轻,却也估摸不出具体年龄。猛一看像三十出头,看眼睛则说四五十岁也有人信,再看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却又似乎是非常悠长的岁月沉淀的结果。不是豆蔻年华的女孩的那种纯然天真,一举一动间却自有一股别样的风韵。
此刻,她看向定南王时却完全没有了本该有的沉着,满是竭力掩饰的惊惶与焦急。两弯柳叶眉微微蹙起,眼中似有水光闪过,口中偏偏还要装作极为镇定自若的样子,安抚着不人不鬼模样的定南王。
定南王听到她的声音,本来竭力挣扎的身体忽然放松了,扭曲的五官都有一瞬间恢复了一下,露出一张虽然带着风霜且因为病痛折磨而有些憔悴,但总体尚算得上俊朗的脸,眼神甚至也清明了一点:“没事,碧儿你没事就好,不着急啊。”
女人的脸上顿时流下泪来。她一边徒劳地伸手去抹,却是越抹越多,一边急忙开口回应,声音中带着一丝竭力掩饰的颤抖:“嗯,我没事,你放心,这些人都不是我对手。”
可是这时朱孝喆似乎已经听不清了,脑袋软软地耷拉到了顾长清手边,整个人不住地往地上坠。顾长清不得不双手托着他的腋下向上提,尽量让他别整个软在地上,像拖着一口沉重的麻袋,换来女人愤怒的瞪视。
顾长清发现女人拥有变脸的绝技,同样的眉眼,目光转到其他人身上时,眉一挑,眼一瞪,立刻便有了又凶暴又残忍的模样,瞬间和他们原有的印象重合在了一起。她脸上尚带着泪痕,看起来说不出的违和。
萧珩和慕容珏都戒备地退到了顾长清身边,萧珩大约看长清拖得难受,一把接了过去,朱孝喆的身体晃了晃,又换来黄夫人的一阵紧张。
顾长清看到她身形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大,又有变身的趋势,连忙喊道:“你别动,动一下小心定南王的性命!变身也不行!”
黄夫人看起来恨不得把顾长清给生吞了。她的两眼如果能放箭,此刻长清身上应该早已千疮百孔。但她深吸了几口气,竟然硬生生地又把身形缩了回去,尽量细声细气地说:“我不动,你们怎样才可以放开王爷?”
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看向他们身后逐渐消散在空中的液体,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杨奕川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赶来,站在黄夫人身后不远处。慕容萱等人则一点一点聚到了顾长清他们这边。刚刚靠近三人,慕容萱忽然就软软地倒了下去,紧接着接二连三地有人倒了下来。周围的人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却发现自身也摇晃了起来,眼前景物全都模糊不清,一时间天旋地转,整个人似乎要飘起来一般。
黄夫人的笑容变得更大了一点,比了个手势,杨奕川立即会意,让手下做好准备。
众人惊疑之间,顾长清头脑中灵光一闪,大声喊道:“合清酥,大家都以内力护住身体,内力不够的赶紧屏住呼吸,离得远一些!快,一定是合清酥!”
原来那瓶子不是无意中被推倒在地,而是有人刻意为之。只不知是方才的两个内侍触动机关,还是定南王在里头听到动静不妙,短暂地清醒了一瞬。朱孝喆大约是早就有了解药,因此很是迷惑了大家一阵。
在魔教早已绝迹的合清酥,短暂地在慕容家的悬案中出现一次后,至此重现人世。
半月山庄的人和魔教的人立刻互相搀扶着向院外退去。萧珩一手拎着定南王,一手拉着顾长清,也和众人一并往外退。
黄夫人脸色僵了僵。她本以为顾长清三人只是内力比较深厚,但有合清酥这种无色无臭的迷药在,倒下只是迟早的事,没想到后来的人都倒下了,顾长清、萧珩、慕容珏却依然没事的人一般,更重要的是,朱孝喆依然在他们手上。
其实这得益于顾长清最开始的警惕。他的耳目均比常人敏感得多,旁人看来无色无臭的□□,他却敏锐地发现了一丝异常,还及时地喊了出来。萧珩对他信任得紧,自然而然地一刻不停地以内力护住全身。而慕容珏则甚至昆梧山上白狐的五感之灵敏,自然也提起了十二分小心。是以虽然合清酥无声无息地挥发在了空气中,离得最近,站得最久的三人,竟然完全一点事也没有。
杨奕川的人想要向前冲,萧珩示威般地比了比手中的定南王,一群人又不甘地退了下去。
顾长清一边小心翼翼地撤退,一边悄声问萧珩:“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我本以为是有人挟天子以令诸侯,想打着王爷的旗号造反呢,但现在看来,又不太像啊。可这王爷都病入膏肓了吧?就算夺到了那个位子,他能坐几天?”
萧珩似乎也有些懵:“大概……他是想把位子留给他儿子坐?”
顾长清偷偷瞄了一眼那黄夫人,脑子里莫名浮现出一些不和谐画面来:“那个……他们,我是说,人和蛇……能有儿子吗?”
萧珩也卡壳了一下:“应该……不能吧,或者他有一堆小妾,给他生了儿子?”
顾长清撇撇嘴,刚要说话,紧随而来的黄夫人已经忍不住高声叫起来:“你放屁!”
他们两个放低了声音说话,离了好长一段距离的青蛇竟然也能够听得一清二楚。两人对视一眼,警惕之色更浓了一点。
但萧珩随即恢复了混不吝的样子,他向来秉承“让敌人不开心是我的追求,敌人乱了阵脚我就能有机可乘”的原则,一见黄夫人恼怒,顿时嘴欠了起来,对喊了回去:“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真的啊?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眼皮子底下没放人是吧?蠢货!你眼睛看到的就是真的吗?你知不知道人类流行养外室啊?说不定他外头养了十房八房的你都不知道呢?要不然你以为你是谁啊?真能让他堂堂一个王爷为了你一个放弃一片森林啊?”
黄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下身倏然变成蛇尾,轰然扫塌了一片建筑,在劈头盖脸砸向萧珩一行人时,又因为定南王硬是收了回去。
她的身形几次变换,最后还是定在了人形上,抹了一把脸,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来:“你们人类啊,总是这么诡计多端,但我却是知道孝喆的,他不会这么做,任你怎么说,我也相信他。”
接下去,竟是不管萧珩怎么说,都保持着这么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只是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放在定南王身上,生怕他有一点闪失。
萧珩刺激不成功,颇有些丧气,又觉得这样的挑拨太贱了一点,当做权宜之计也有点损,讪讪地闭了嘴。
这时,慕容珏检查完妹妹没事,放下了心,忽然转身对着黄夫人的方向开口:“他身上的妖气已经深入肺腑,药石无灵了。”
与萧珩刻意带着挑拨的声音不一样,他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只是叙述一个客观事实,甚至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顾长清和萧珩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黄夫人。却见黄夫人一怔之下,两眼顿时变成了冷血动物的竖瞳,冷冰冰地盯着慕容珏,声音一下子又高亢起来:“你胡说什么?!”
慕容珏摇摇头:“我说什么你应该很明白。我终于知道你们为什么完全没有充分的准备就迫不及待地对慕容家动手了,明明可以栽赃得更完美一些的,因为——他等不起了。但其实你打慕容家的主意也没用,半狐哪怕所有的血肉都炼化了,也无法救他。”
黄夫人的双眼忽然转向顾长清,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疯狂。那眼神甚至让萧珩都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将长清扯到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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