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孤零零暴露在雨中的小草一般无助和柔弱。
“喂喂、你倒是把雨衣披着啊…”赵闲急叫几声,但安夫人性子执拗,哪里肯听他呼喊,三两下之间,早已跑得不见人影。
怡君心中焦急,也跑到门口,看着慢慢消失在雨中的安夫人,苦恼道:“怎么办怎么办?我娘好像生气了,你快想个办法。”
赵闲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若不是那银针怎么会闹出现在这场面,心里烦透了,又惦念着柳姐不知会做些什么蠢事,只能看着怡君道:“怡君,这一切说了话长,反正是我的错…算了,以后再向你解释,我们先把她追回来再说。”
怡君心乱如麻,也没太在意赵闲的话,拿了把伞便跑进雨里,向安夫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喂喂!你等等我,我不会飞的。”赵闲穿着睡衣披上斗篷跑进院里,抬眼就看到怡君三两下跳上围墙消失了,国公府这么大,他武艺不高总不能翻墙出去,只能回屋穿上衣服急匆匆跑了出去。
天色阴暗,初春的寒风刺骨,冻得脸颊生疼。郊外道路上空空荡荡,在小雨里似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便似水中花朵,似明似暗,看不真切。
赵闲抱着胳膊骑在大黑马上,放眼四顾,却是满眼水雾茫茫,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寻安夫人的踪迹。
若换成寻常女子倒也好说,可柳姐怎么说也是怡君的养母,赵闲心里更是担忧,与她这么久相处下来,对她的性子也是有些了解。这女人性子刚柔相济,做事果断感情上却很脆弱,对身边的人极其在乎,几乎把怡君当最亲的亲人看待了。
柳姐三番四次半夜来寻赵闲,赵闲那能察觉不到她的变化,或许她开始在乎自己了,可这一次她突然撞见怡君,伤心失望之下愤而离开,谁也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若是柳姐真出了什么事,我哪里还有脸面对怡君?
说也奇怪,平时与柳姐也没有太多心理上的交流,因为责任和愧疚才亲近她,可今日她这一出走,自己心里却觉得少了些什么,好像不单单是愧疚和责任那么简单。
哎!男人咋都这么贱了,赵闲苦恼不已,雨势还没有止住的倾向,空气越来越寒冷,想想自己都这么冷,柳姐一个孤单女子没有打伞,在这夜里独自行走,又是心伤之下,还不得把身体冻出病来?
“柳姐,安夫人,你在哪里啊?”他心焦之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双手合在嘴边,边走边大声呼喊起来。
一条路走下来,嗓子都哑了,大半夜的,四处空空荡荡,哪里能看见柳姐的影子?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心里焦急顿时又多了一分。
这条路是通往京都的,路旁有一个条小河,雾雨蒙蒙,不见人影,赵闲正要走过,却听水边传来一阵响声,似是物体落水的声音。
大晚上的河边怎么会有落水声?赵闲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往那边瞅去,在微弱的光亮下看清那场景,他却顿时心神俱裂。
只见那靠近岸边的水面上,一层波纹正渐渐散去,水面上好似漂浮着一个女子的长发,正随着那波浪起伏。
“柳姐…”赵闲惊叫一声,把雨衣一扔也顾不得大雨了,只觉得心中似乎撕裂了一般,连衣服也未脱掉,硬生生的一扑,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冰冷的湖水刺得他肌肤生疼,他心里却比湖水更凉,边向那处游去,边大声道:“柳姐,你怎么犯傻啊?你砍我两剑也可以,你不能死啊…”
他本就是水下蛟龙,这一焦急之下,游的更快,三两下便冲到那长发处,一伸手,便往那水下掳去。可奇怪的是水下空空荡荡,哪里有人的身影。
他急忙扯起那一簇长发,入手甚轻,细细辨别,却是一汪蓬乱的草团。
“你大爷的!”赵闲瞬间无语,愣了半晌,不只是该哭还是该笑,一阵寒风吹来,才觉浑身湿漉漉的,冰凉透骨。
赵闲心里愤恨,却又有些悲伤,丧气的把草团扔到一边,正要游回岸边,心里忽然一动,不对啊,刚才分明有落水声,怎么周围却看不见人呢?还能是水鬼不成?
这么一想他还真哆嗦了一下,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珠,双手在水中拨拉几下,周围全是‘沙沙’的雨声也听不到什么,他只能大声道:“柳姐,我知道你故意把我引过来的,你快出来吧,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真不是白眼狼,我从没想欺负你们俩,你快出来-”
他连喊了几声,岸边的树林中安静之极,只闻小雨稀稀拉拉滴落在树叶的声音,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等待半晌后,赵闲失望的摇摇头,估计是鱼儿弄出来的吧,他向岸边游去,爬上岸嘴唇已经冻的发白,左右看了看黑黢黢的丛林,拖着有些虚弱的身子,失落的离开了此地。
夜色朦胧,道路旁大树的枝叶间,安夫人提着长剑几次想冲下去杀了这无耻的家伙,可看到那发自心底的担忧,她心中便是一阵颤抖,手中的剑怎么也提不起来。
眸子渐渐朦胧,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脸上的表情和往常一样平静,努力掩饰这心中的波澜起伏,握着剑柄的手指却已经发白。
雨滴轻轻打在剑刃上,溅起一朵朵水花,也同样打在她和赵闲的肩膀上。
他好像很虚弱,扶着黑马却几次都没爬上去,不知是冻的还是累的。
他,他难道受伤了?安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却又忙隐藏了起来,不知是该把剑振过去杀死他,还是跑过去照看他,只想再等等,再考虑一会儿,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考虑些什么。
伴随着马蹄声和一阵阵的呼唤,那身影终于慢慢离开了视线,再也看不到了。
安夫人此时身体才放松了下来,如同脱力了一般,剑掉在了地面上,她无力的靠着树干,抬手掩住嘴唇,无声的哽咽起来。
或许这一切从开始就是个错误吧!安夫人哭了半晌,用朦胧的眸子看了看赵闲离去的方向,闭上眼睛沉默良久。
稍许,她从枝叶间飘落下来,捡起插在地上长剑,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中原地转了几圈,却不知该前往何处。
第一百四十九章 邀请
二月十三日,京师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天地都沉浸在压抑的气氛之中。
这不是初春之后第一场雨,却不似春雨那般缠缠绵绵,从半夜直下至拂晓。暴雨倾盆如注。街上渺无人迹,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的映着三两楼台下的灯笼闪着幽幽的亮光,一脸马车出现,便在此时冒雨入京。
马车飞驰而过,前面的胖家丁骑在一片黑马之上,微微俯身避着骤雨,雄健的骏马从雨水畅漾地大路上一掠而过。碗大的马蹄溅起的波荡瞬间被大雨抚平,哗哗地流淌着,一丝痕迹不曾留下。
赵闲昨天晚上冻感冒了,眼睛还顶着两个黑眼圈,本想告假不想去宫里当差,可安夫人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他根本睡不着,城门一开就前往城西的安府,看看她回去了没有,
街上人烟飘渺,只有几个读书人站在楼阁之上,作案摆着画卷作那烟雨图,商家搬来小凳坐在街边店口,看着这瓢泼大雨。
路过四夷馆时,赵闲挑起车帘子,看到几个高丽的使臣坐在四夷馆外面的小摊雨棚下,和东瀛的武田王子一起吃混沌,好像在商谈事情,旁边黑甲禁军被淋的浑身湿透却没介意天上的大雨,认真的‘护卫’在四周。
赵闲看到这一幕相当错愕,他只是让东瀛使节不要出去乱跑祸害人,也没说下馆子都不许去,两国使节谈事情得窝在混沌摊上,传出去不显得大梁待客不周吗。
虽然异常反感东瀛的无礼要求,可大国就要有大国的气度,在这些小事上刻意刁难找回尊严可不是大丈夫所为。赵闲停下马车,冲那几个恪尽职守的禁军招招手:“下这么大雨,你们也找个地方避避,也不怕淋病了。”
这些禁军常年在京中当差,各家大人的马车可都认识,见到镇国公的车架吓了一跳,忙跑了过来附生欲拜,恭敬道:“卑职参见赵统领…”
“别跪我,我没这嗜好。”赵闲急忙忙止住他们几个,他可不喜欢大男人跪了跪去的,看向那几人教导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做人要有点骨气,俗话说跪天跪地跪父母,在家跪父母,出门跪朋友…咦?不对不对。”
赵闲昨晚根本没睡,脑子里一片浆糊,见那几个禁军憋着笑的模样,只能摆摆手道:“算了,就这样吧,以后还有两国使节想出去吃饭就不要拦着,仔细护卫着不要让他们惹出乱子便可。”
为首的小校是赵闲派来的,早就认得赵闲,知道他生性随和不拘这些小节,便没有再跪拜,抱了抱拳笑道:“赵大人,不是我等想拦着他们,只是他们被您昨天的话吓到了,回来后就规规矩矩的呆在四夷馆没出去过一步,若不是高丽那帮人嘴馋这些民间小吃,估计都不会踏出四夷馆。”
我有这么吓人嘛?赵闲相当意外,没想到这群使节如此听话,不过仔细想想,也就释然了。
东瀛有那般过分的要求,心中恐怕也担心大梁不答应,只要不节外生枝的把松江府一带划给他们,在四夷管呆上几天又算的了什么?
思念至此,赵闲心中便有些火气,也懒得搭理这帮子使节,嘱咐禁军好好盯着之后便使离了四夷馆。
马车在瓢泼大雨的街上飞驰,虽至初春,依然冷的让人牙齿打架,赵闲捧着杯姜汤耸了耸鼻子,浑身上下都难受的紧。
还未行使出多远,赵闲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呼喝声,四德在外面气冲冲的道:“你这女子,大早上的拦人马车,想被撞然后赖上我家少爷不成?我家少爷玉树临风、英明神武,岂会中你这样的小小伎俩,不过我四德倒是停喜欢这把戏,相当年我也是号称……”
有人拦我的马车?赵闲相当意外,探出头去看了看,却见大街上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举着伞站在骑着大黑马的四德旁边说话,见到他后还一脸欣喜,急匆匆跑了过来,欠身道:“小婢见过赵闲公子。”
赵闲略一思索便认出这是叶莎的丫鬟巧儿,开口调笑道:“巧儿姑娘,你大早上拦我的马车,莫不是真想赖上我?我这人软硬不吃,却很喜欢这个调调,你挺聪明啊。”
“公,公子说笑了。”巧儿被吓了一跳,羞怯怯的看了赵闲一眼,低下头去不敢多说,直接道:“小婢是来请公子去仙为客,我家小姐以设下宴席,想请您前去,一起讨论诗书琴曲……”
讨论诗书琴曲?赵闲眉头微微一皱,他目前可没工夫陪小姑娘吟诗论对,摆摆手道:“对不起,我近几日恐怕没有时间,巧儿姑娘请回吧。”
“不行!你必须去。”巧儿听到赵闲推脱,脸色显出一抹焦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在雨中轻轻跺了跺脚,仰头看着赵闲,请求道:“小姐让你必须得去,她就在仙为客等着你,若你不愿意去,小姐就请你把她的玉佩还给她,从此…”
矫情是吧?赵闲柳姐的安危搅的心烦意乱,现在还被人这样胁迫,他真的有些火了,他把玉佩从腰上取下扔给巧儿:“我知道你家小姐是公主,她是大梁的公主,应该知道大梁现在的境地,东瀛咄咄逼人想要大梁割让松江府一带的土地,皇上又身体欠安无法处理政事,朝廷现在乱成了一锅粥,她难道还有心情跑去仙为客作那些情情爱爱的诗句?你家小姐帮过我的忙,这份恩情赵某记得,但我现在还不了,你请回吧。”
胖胖的四德也觉得那公主有些不识抬举,就算是公主也没资格把镇国公的孙子呼来喝去,况且赵闲现在刚刚接手安家的事物,忙的觉都睡不好,那有功夫陪你一个公主谈情说爱的。
见赵闲把车帘放下了,四德便驱赶着马车往前行去,同时对巧儿道:“回去吧姑娘,我家少爷现在不只是一个宫中的侍卫,恐怕无法听命与公主殿下。”
四德虽然说的恭敬,可言下之意是提醒巧儿,赵闲以前只是个宫中的侍卫,或许要迁就巴结公主殿下,可他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就算皇后也得以礼相待,那需要看你一个公主的脸色。
赵闲在车中听到这话,张张嘴本想说些什么,可心中烦闷不想继续耽搁时间,犹豫了片刻,便闭上眼睛沉默下来。
马车飞驰而去,巧儿连追了几步,急的连伞都扔到了一边:“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家公主没有拿此事要挟你,她是认真的…”
风雨不断,几声呼唤在空旷的大街上又能传出多远?巧儿捏着手中的玉佩,看着没有丝毫停留的马车,眸子里闪过一丝愤恨:“好你个赵闲,往日你一介布衣之时,公主殿下便待你不薄,尽心尽力的帮你从未有过要求,现在你成了镇国公的后人,想求你帮帮忙,你就开始蹬鼻子上脸,连见上一面都不愿意,你…你这狠心的人。”
巧儿心中焦急,原地跺了跺小脚,便返身进了自己的马车,急匆匆的往仙为客使去。
第一百五十章 风云欲起
朝房内;三公、六部尚书和轮值大臣正焦急地等候着消息,暴雨象一条条鞭子似的抽打着大地,也抽得他们的心不停地抽搐。
这些老臣大多白发苍苍,朝房内只听得外边风急雨骤,电闪雷鸣,几个人却默默无语,只是注视着寝宫的方向,满面忧虑。
昨日他们还以为只是寻常小病痛,可时至今日皇上依旧没有丝毫消息,说没有问题连旁边的侍卫都不信,他们这些大臣心中如何能安。
猛地喀刺刺震天撼地的一个惊雷,震得猝不及防的几位老大人一个哆嗦,随着又一道闪电,一个人影儿闪进了房中,高声宣道:“圣上有口谕!”
几位老臣闻言霍地站了起来,解墨激动得须发直颤,连声道:“刘公公,皇上怎么样了?”
丞相徐铭也是满面激动,他身为阁臣之首,强自抑制着情绪,向刘公公参拜道:“臣等接旨。”
众大人这才醒悟,一起拜了下去,刘公公说道:“皇上口谕,朕躬无恙,诸爱卿勿需挂怀。众位爱卿是国之柱石,不可过于劳累,着即回府休息,由宫中御马监遣车相送。明日朝会歇了,朝中诸事悉由丞相决断。”
刘公公传了旨意转身要走,一直在下面观望的沈凌山急了,他跳起来拦住刘公公道:“刘公公,圣上龙体到底如何,太医可有说法?”
沈凌山一身才气,朝野上下无人不佩服,是老皇帝的爱臣,刘公公虽是司礼监大首领,也不敢得罪,但这事是他随便说得么?刘公公只得道:“沈侯爷,莫要难为咱家。这些规矩您还不懂么?”
沈凌山怔了一怔,怅然松开了扯住他袖子的手,瞧这样子皇上的病情不轻啊,否则岂会见都不见他们就吩咐他们回府休息,对消息封锁的如此严密?
眼见刘公公出了朝房,徐铭重重地顿了顿足,对当日轮值地解墨道:“老解,今夜你要时时侯着东暖格的消息,如果皇上……皇上有急事相召,千万不可延误了。”
解墨虽是个六十多岁的白发老人了,不过却精神熠熠,身板儿很是硬朗,他明白徐丞相话中之意,也深知这事的重要性,听了他吩咐忙拱手道:“徐大人尽管放心,我时刻侯着。”
徐铭点了点头,这时门外御马监的车驾已经驶至门前,皇帝遣车相送,这恩宠就是这些老臣以前也不曾生受过,此时见了心中却毫无喜悦,冒雨登车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