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曰皇命难违，若不为六甲，则头颅难全。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独留一线生机。
今赐法器一件，凭之做法，必生灵应。天命神罚，殛死宗翰。有此大功，可保全性命，以待来日也。”
方白在旁赞道：“骂得真是酣畅淋漓！”
林不搁笔，谦虚两句，用一块铜镇纸压住纸角。
方白问他要送出什么法器。
林不取出一支信号枪和一枚信号弹，并留下店家送的“超简易用法图解”。这是他出发前专门买来，应对通讯失灵之类紧急状况的。现在看来是多虑了，干脆留给郭京。
两人用脚把大铁球踢出繁塔，然后叫来几个道童。
方白让一人去街上雇车，告诉其余人，郭仙人饮酒太多，已经睡下休息，他们好好守在繁塔门口，别让人进去。道童们纷纷答应。
车子雇来，大力士方白直接抱起铁球放上牛车，骇得围观的六甲闲汉们不住咋舌。
在返回途中，方白让车把式绕了一点路，然后用金子打发了他，自己驾牛车返回了王黼宅邸，并把铁球一路抱进指挥部。
已经返回的还有秦镜、兆节。
与方白二人的收获相比，他们是空手而归。城内铁匠被军器监搜刮干净，连半大小子的学徒都不剩一个。
六臂与他们说了“自敛”干扰源的事，兆节立马行动起来。
他把玉镯放在铁球表面上，开始对收集到的信息进行解码。
其他人议论纷纷。
林不道：“如果干扰源都是一样，汴梁地下岂不埋藏着数万铁球？”
“不是铁球！”六臂纠正道，“地下那些可没有收敛，干扰信号一直没停……”
“那就是数万机器人大军……”方白幽幽道，“这景象太美，我不敢看！”
秦镜花容失色——如果真是如此，这次任务肯定砸锅了！
屋里哀鸿一片。
但很快，兆节解析出来的数据让大家松了一口气。
他破解了这个大铁球的自检报告。其中最早的一段数据，无法确认时间，内容大致是：
“……重新定位中——定位失败！
……记忆库自检——数据丢失超过99％！
……能量储备低，进入待机模式。”
接下来一段数据，产生于2592473秒前，也就是大概两个月以前，按照郭京的说法，天王像当时刚好出现在望火楼中。
“……检测到时空震荡，取消待机。
……定位中——定位失败。
……继续待机。”
兆节解释；“这段表示干扰源进入北宋时空，当时汴梁属于正常宇宙，尚未被切割出来。”
接着是第三段，大约是六万秒后，郭京把天王像搬回了家，开始念经。
“……检测到通用语音口令。
……该口令要求接管。
……指挥链路不存在，该口令获得最高优先。”
两小时后。
“……指挥官输入新语言样本分析完毕。
……‘东京官话’学习完毕。
……向指挥官展开自述。”
后面是大量的日常记录，诸如：
“……指挥官巡视街道，跟随保护状态。”
“……指挥官骚扰平民女性，遭攻击。判定无威胁，保持跟随。”
“……债权人破坏指挥官居所，威胁度低，执行驱逐方案。”
郭京的业余生活多姿多彩，可见一斑。但同时也说明，机器人这个干扰源在释放信息干扰，宇宙免疫系统即将启动了。
兆节把一段文字投影放大，“大家注意，下面这段很重要，发生在闰十一月初二早晨！”
“……检测到时空震荡！
……检测到不明的外部能量通道——能量注入。
……分析能量来源。
……分析失败。判定无威胁，接受能量补充。
……能量储备上升。
……外部能量输入功率下降——下降——下降——检测到外部能量其他流向——纠正——纠正失败——外部能量输入功率极低——侦测到来源不明的瞬变能量脉冲攻击——关闭能量注入通道。”
“看明白了吗？”兆节手指着空中的文字，“毗沙门天王检测到的这次时空震荡，就是位面的诞生。从这一刻起，汴梁城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了。
但这不是重点！
位面独立后，这个机器人成为核心，整个位面开始向其供能！
然而，他不是唯一的核心！
其他核心虎口夺食，展开了攻击，继续充电得不偿失，不得不关闭位面供能。”
兆节挥舞着手臂，激动道：“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检测到多个位面核心之间存在能量争夺！有了这个发现，一定能拿到追加奖励！哪怕主任务失败也没关系啦！”
顿时，屋里一阵窃窃私语，方白跟林不对视一眼，忍不住微笑，如果有追加奖励，他俩的贡献度是最高的……
冷静下来之后，兆节继续带领大家看他挑出来的最后一段记录，时间是闰十一月初四日。
“……指挥官命令：大型幻术表演。
……指令分解1、冷兵器时代军队形象设计……
指令分解2、演习计划和场地预设……
指令分解3、观众心理预测……
……表演方案已提交指挥官。能量消耗预测同步提交。
……警告：能量储备低，表演有中断可能。
……指挥官已核准表演方案
……场地预设完成。
……表演开始，指挥官入场——地面端投影启动——警告，能量不足——天空端投影启动——警告，能量不足——声效音场启动——警告，能量不足。
……重启外部能量通道——侦测到在途的瞬变脉冲攻击！
……启动能量偏转——天空端投影失效！
……第二波打击即将到来——本体损害预测：完全摧毁33％，重创48％，中度损伤11％，轻微损伤7％，无损1％。
……关闭外部能量通道——供能不足，地面投影质量下降！
……外部能量通道被动重启——侦测到在途的瞬变脉冲攻击！
……警告：无法切断外部能量通道！
……进入黑体状态！断绝一切非物理接触式信息交换！
……退出黑体状态！表演已结束，返回指挥官居所。
……完成最后述职。
……进入黑体状态。”
看到这里，情况已经非常明白。
“黑体状态，应该就是大铁球状态。”兆节解释，“郭京这个神棍不顾机器人能量不足，强行表演幻术，就好像手机明明提示低电量，你偏要玩大型游戏，结果……”
方白把话接了下去：“结果……玩得正爽提示三十秒后自动关机；我当然不愿意了，心急火燎地把手机放到无线充电器上，想一边充电一边看视频好了。
但黑客控制了电网，给我来了个电涌攻击，我反应快过光速，立刻拿起手机，撒腿就跑，不充电了还不行么！但无线充电器已经被黑客改造，可以超远距离充电，继续攻击！
我没办法，只能拆电池！这下黑客没招了。
我过一会儿重新装上电池，给朋友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为了防止再次被攻击，只得又拆下电池！”
“方白说得很形象。”六臂赞同道，“这个机器人第一次黑体状态，就断绝了全部非物理接触式信息交换，实际上就是自己放弃了位面核心的地位！
一个位面核心被干掉，出现局部时间乱流很正常。哦，你说被自杀？反正都一样！”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爽朗的笑声，“咁你娘亲！终于教我挖出来了吧！哈哈哈哈！”
一群人拥出指挥部，来到前面一进的院子。
剑师站在坑沿，一脸脏污。看来帮忙挖坑，他也有份。
由于陨石的暴力挖法，坑口几乎占据半个前庭，有一侧坑沿都贴近院墙了！
陨石队长站在三十多米深的坑底，那里一滴水都没有！
他左手叉腰，右手捏着一条不断扭动身躯的细长青蛇，狰狞道：“跑啊，跑啊，看老子今天怎么吃了你！剑师！叫厨师做准备，今晚吃蛇羹！”
剑师一脸无奈，“老大，你看清楚点好不好，那个不是蛇！是藤蔓！你不是最讨厌吃素的吗！“
第48章 藤、球（）
“胡扯！”陨石怒喝，“这就是蛇，只是伪装成藤蔓的样子！”
“你见过蛇身上长叶子和触须的么？”剑师反唇相讥。
“这叫拟态，笨蛋！不是叶子，是鳞片！”
“队长你别抬杠行不，纳米服的面甲有透视功能，你看它有没有内脏！”
“你以为我傻么，早就透视了！这条蛇没有常规内脏，但血管、神经都有！”
“……就算有血管神经，那也是藤蔓！”
剑师郁闷透顶，自从位面降临以来，陨石把他支得团团转，聘厨师，教做菜，挑水、担土……就没干什么正经事！现在又非跟他争论藤蔓和蛇！
陨石纵身一跃，脚尖在坑壁连点几下，跳出大坑。
他走到众人中间，展示花了大半天时间、挖出三十米深坑才逮住的“干扰源”。
虽然穿着纳米服，胳膊粗了一圈，他手腕上依然戴着可以自适应的手环。因为那条扭动的“青蛇”，手镯早已变成深沉的红色。
秦镜伸手去摸，陨石赶紧胳膊一晃，闪避开来。
“不能摸！”
“……小气！”她轻嗔道。
“可不是我小气！你看好了！”
陨石张开手掌，只用虎口钳住“青蛇”，却见“蛇身”上无数细如发丝的触须仿佛寄生虫一般，一个劲往他皮肤下面钻！
要不是全封闭纳米服的表层是增强型的人造肌肉，说不定它真能钻进陨石体内！
围观者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儿太邪门了！
陨石道：“本来坑里积水很深，老子在水下挖到三十米，忽然积水变浅了！我估摸一定是向下渗透，结果不出所料。十分钟不到，水全部漏完！”
“难道下面有钟乳石洞窟！”剑师傻傻问道。
“汴梁不是喀斯特地形！”方白提醒道。
陨石对方白投以嘉许的微笑，“对，没有石灰岩洞穴！这条蛇打出了一条拳头粗的深洞！水是从蛇洞里流走的！”
“队长，你这个推论不科学！第一，蛇不会打洞，只会钻到现成的洞里！第二，拳头粗的洞，渗水没那么快！这种效率，简直就是抽水机！”方白语气肯定。
“抽水机！？”围观众人都有些没想到。
“也许真是抽水机！”秦镜这位医学博士手指“青蛇”道，“队长，你扫描了这东西内部，血管柔韧度如何？”
“很柔韧！我一开始抓它的时候，它还在水里，比现在粗两倍，扭啊扭的特别滑溜！然后我扫描了一下，发现它血管粗得跟水管似得，紧贴外表皮！你看现在，又细得跟针似的！”
“那就对了！”秦镜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这东西无论是青蛇也好，藤蔓也好，都不是一个独立的存在！你看他尾部的曲线，是不是有些异常！就像壁虎为求生断掉的尾巴，它属于某个更大生物体的一部分！”
“而且，”秦镜越说越快，“这个大型生物体需水量相当大！要大量供水，它的终端必须具备抽水能力，所以说，这是一个功率强劲的生物抽水机！队长挖出的池塘就被它抽干的！”
“那，这玩意儿到底是蛇，还是藤蔓？”剑师不甘心地问。
“蛇——”秦镜坏笑着拉长语调，“需要喝这么多水吗？”
“好吧，你说不是就不是。”陨石虽然不想接受这个判断，但还是同往常一样，选择了信任秦镜。
“那就是藤蔓啦！”剑师好像了打赢了一场比赛似得，高兴的不得了。
“稍等一下，秦大博士，”六臂有些费解，“之前兆节的程序已经测算过了，地下数万干扰源之间不存在互相连接的网络啊！”
“兆节的程序没错，是我们的数据不足！”秦镜走到六臂身边，伸出手掌，“把你的小蚂蚁拿出来吧！”
“你又知道了！我才兑换了一窝蚁型机器人……你到底用的什么方法监视我！”六臂哀叹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平平无奇的金属水杯，放到秦镜手上。
秦镜把杯盖打开，犹如打开了魔鬼的封印，一股黑云扶摇而上，乌压压盖住众人头顶！上万只带翅膀的飞蚁盘旋着，比其他蚂蚁大了百倍不止的蚁后落到六臂肩头。
“你想让我的小宝贝们去哪儿？”六臂问。
“队长不是挖出了蛇洞吗？趁着积水没把洞口淹了，赶紧下去瞧瞧！”
“好吧，美女说了算……兆节，帮忙处理一下数据！”他手指一动，蚁后飞到了兆节鼻尖上。
兆节惊得猛跳起来，双臂溺水般乱舞，“啊我去！六臂你个混蛋，我最怕虫子了！快让它死开！”
蚁后慢悠悠振动翅膀，转移阵地，停落到兆节手持的平板电脑上。
飞蚁们也纷纷落在院中树枝、屋檐、窗边上……
十几只侦查型虫子当先飞下了“蛇洞”。
兆节催眠自己无视屏幕上那只拇指大小的蚁后，心惊胆战地操作几下，建立连接，展开3D地图投影。
投影显示，蛇洞垂直向下三十米后，转而以一个平缓的坡度斜向下延伸，内径越来越大，最宽处几乎有一尺。飞蚁们前进五十多米，洞被泥土堵塞得严严实实。
没见六臂操纵，又有十几只飞蚁，这回是地下掘进型，飞了下去。它们不像真蚂蚁那样用咀嚼式口器挖洞，而如一个个微型的护盾式地下巷道掘进机，比真蚂蚁的效率高出百倍不止。这些洞无需挖太大，只要蚂蚁能通行即可。
十几分钟后，堵塞处被挖通。
两群蚂蚁汇成一伙儿，收起翅膀，开始快速爬行。
投影显示，斜洞越来越宽，直径达到一米时，汇入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空间呈不规则形状，初步探测其内高约十米，最宽处近四十米。
兆节把飞蚁拍摄的实时画面在3D地图旁边投影出来。
占据了地下空间大部分体积的是一个巨型球状物。
该球体由无数条“藤蔓”紧密贴合、扭结在一起形成。球面探出密密麻麻的触须，无风自动，让观者头皮发麻。
其底部大半浸没在水中，顶部发散出百余条直径一米粗的藤蔓，向上钻入泥土。那些藤蔓将不断生长，在距地面三四十米处停下，成为玉镯探测到的“干扰源”！
根据飞蚁的测量，“藤球”顶部与地表相对距离为80米，而玉镯探测极限是50米，自然发现不了藤蔓间的联系！
更惊人的是，藤球在水中的部分，还发散出七八条更粗的藤条，在水平方向钻往四面八方！
也就是说，这样的藤球，很可能不止一个！
六臂立刻派出除蚁后外的全部飞蚁，近万只虫子下到藤球空间内。
飞蚁们有短时间的水下行动能力，能喷水推动自身。他们沿着粗大藤条的延伸方向，穿越藤条与藤条钻出来的洞窟间的夹缝，来到一个又一个地下空间！
地下的藤球仿佛无穷无尽，3D地图的比例尺不断缩小，展示的面积不断扩大，最终囊括了整个汴梁城。
这个侦查的过程很无聊，但没有一个人离开院子。
陨石队长这时候有点蒙圈，不知该怎么处理那根断尾藤条，毁掉当然不行，还要拿它做实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