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史荣远,已经是四十又一的年纪,乃是史老国公的嫡次子。在史荣远的上头,本来还有一位嫡兄长——史荣毅。这位史家嫡长子,当年可是京都响当当的人物!八岁便熟读兵法,十五岁便上阵杀敌,骁勇善战,年仅二十,就在北方蛮夷入侵大周时,立下汗马功劳,被皇上钦封为大周第一个“奉国将军”,镇守一方。作为世子,不仅相貌不凡,且为人正派无私,年纪轻轻又建功立业,史荣毅一度成为史家自先祖以来最大的骄傲,同时,也成为整个京都簪缨世族的教子典范。
只可惜,史荣毅是个没福气的。建家立业没几年,便在一场□□中战死了,竟是连子嗣都没能留下。嫡长子殁了,国公爵位自然就成了史家嫡二子史荣远的了。
这个史荣远,原本就不是父母“重点培养对象”,又被兄长的光环压抑得过了,虽然他运气好,“捡”了个爵位,但却只是个空壳子:文不行,武也不精。年轻时候又是个纨绔的主儿,时常流连花巷,醉酒不归。好在后来娶了个厉害老婆,这些年才有所收敛。史夫人也是个厉害的,对纳妾一事管得极严,这么些年过去,后院也不过多了两个丫鬟出身的姨娘罢了。
可是,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史荣远在家有严妻的情况下,忍了十多年以后,终于又露出了“好色”的本性。一次在晋南郡王的寿宴上,史荣远醉了酒,不知怎么就看上了和郡王妃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剪柳,调戏了几句,险些酿成大错。好在这个晋南郡王年轻时,曾与史荣远是一起流连花巷的“至交酒友”,对史荣远不仅没有怪罪,反而把这个叫于剪柳的丫鬟当成礼物,送给了史荣远。
这下子,可真是遂了史荣远的心愿了。
不仅多了个年轻貌美的妾室,而且这位妾室背后多少有郡王妃给撑腰,家里那位“母老虎”肯定拿她没辙,这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儿么。因为这,史荣远对这位三姨娘方氏便格外宠爱。
只可怜了史夫人,厉害了十多年,把夫君身边防的跟水桶一般,最终却还是没防住男人的“花心”,还给自己招来这么个“厉害”的敌人。
宁韵在院子里听玉钗说起这些时,心中不觉有些畅快。有这样一个婆婆的情敌在府里,可以帮自己转移“火力”,不至于被婆婆盯死,极好!
第10章 姨娘()
史夫人端坐在妆台前,受了两位姨娘的礼,也发觉少了一个,眼神便越发的冷了下来。
不多时,瑞香院的大丫鬟夏萝就进来回禀说:“蝶香院儿的人来说,三姨娘昨夜睡得晚了,又贪了凉,今个儿就不来给夫人请安了。说是待午后好些了,再来跟夫人告罪。”说完,夏萝贴了过来,对史夫人耳语了几句,大概是说:史国公昨夜又歇在那儿了!
宁韵站在史夫人身后,就觉得这位婆婆眼中的戾气,“蹭蹭”得往外冒。
不过,史夫人终究是这么多年内宅里磨练出来的人精儿了,任凭心里再气,表面上依旧笑着,吩咐夏萝说:“你去一趟蝶香院儿,告诉她知道,午后也别来折腾这一遭了,规矩不在这上头儿。待身体好了,再来也是一样的。让她先好好养着吧。”说完,还命夏萝去库房里取来什么山参养生丸,拿给蝶香院儿的人去了。
史夫人表面功夫做的这样足,也说明了一点:这位三姨娘,依旧是恩宠正隆的啊!
宁韵面无表情扶着史夫人来到桌前一张楠木方椅上坐了。大丫鬟向外吩咐了一句“摆饭”,先头在面候着的丫鬟媳妇儿,就依次掀帘子进来,将大大小小的盘盘碗碗摆上了桌儿。
宁韵自是不能坐的。她不确定以前白小初有没有站过规矩伺候婆婆吃饭,就站在一旁少说多看。她见大姨娘安箸摆碗,二姨娘捧碗舀汤,自己便从丫鬟手中另接了一双筷子,给史夫人布菜,动作不慌不忙,有条不紊,让人揪不出任何错儿处,两位姨娘都不禁多看了几眼。
一席饭毕,众丫鬟媳妇把碗筷都撤了,伺候史夫人又漱了口,又饮了茶,两位姨娘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院子去了。宁韵也告了座。她本来也是要走的,只是今日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办妥,她还走不得。
婆媳二人说了会子客套话,宁韵这才切入正题:
“前个儿,母亲特意让范妈妈送了人给媳妇儿。从上到下,婆子丫鬟的一应俱全,媳妇儿感念的很呢。不怕母亲笑话,原本这墨香院子里的人手就不够,这下可算是解了围了!”
史夫人起初还在奇怪这白氏性子怎么转的这样快,这会子听她这么低眉顺目的道谢。心中自以为明白了:白氏不过是个眼皮子浅的小户女儿,从指头缝里给她一点好处,她便能立刻老老实实过来给自己谢恩。眼前可不就是么?
史夫人眯着眼睛低头饮茶,掩了目中鄙薄的神色,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几个下人罢了。原本我是不该插手你院子里的人事,只是听说,你院子里头大丫鬟竟敢不守规矩,犯下那样的错儿。你本就是新媳妇儿,初到史家,怕你脸皮儿薄,有了难处又不肯向我开口。我这个做母亲的,少不得要多思虑一些。”
史夫人带着“施恩”的语气,看“白小初”低头不语,便越发端出了婆婆的范儿来,道:“我也听范妈妈说了,你院子里的那些旧人,也太不守规矩了。咱们史家,可不养那样的人。趁这个机会,你也好把改换的人换了,好好整治一番才好!”
史夫人满心以为自己“棋高一筹”,却不知道宁韵那头,早就等着她这句话呢!
“母亲说的极是。那日范妈妈离开后,我便集了院子里的人,将她们好好惩戒了一番。这不,原本两个二等丫鬟,擅自离职,就被我罚降了三等。还多亏母亲送了人过来,不然媳妇儿这一时还真使唤不开呢!”
史夫人听了,很是受用。斜倚在临窗大炕上一个宝蓝色亮缎子彩绣靠背引枕上,勾起了嘴角。
宁韵继续道:“那两个丫头也真是不守规矩。不过自打降了等,倒也不那么乖张偷懒了。只是这样,我院子里头三等丫鬟的人便就多了出来了,足有八个。媳妇儿也打听了,府里头别的院子里,三等丫鬟从来都只有六个,我虽是新妇,又得了母亲偏疼,但却自问不敢因此拿大的。所以今个儿过来,媳妇儿便把夏桃、夏兰这两个丫头送回来了。母亲可别怪我矫情才好!”说着,就给玉钗打了个眼风,让她把候在外面的三个丫鬟都领了进来。
史夫人虽然不愿意,但却并没有露意思出来。心里想着不过是退回来两个三等丫鬟罢了,也不打紧,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可是,等看到走进来的还有一等丫鬟夏烟,便有些不高兴了。
不等她发作,宁韵便笑着接过话来:“母亲将手底下得力之人赏给媳妇儿,这本是再偏爱不过的了,本不该推辞才是。只是……”
宁韵装作无不惋惜地叹了口气:“哎,原先媳妇儿手底下犯错的那个大丫鬟红云,经我一番查证了,竟然是被冤枉了。原本就是我断错了案,院子里下人们都看着呢,媳妇不能不还红云个公道,所以就还了她一等丫鬟的缺儿。这样一来,我身边的大丫鬟,竟也多出一个来……媳妇本想着偷偷将夏烟留下的,可是考虑了多日,还是厚不下这个脸皮。所以,就只得又将人给送了回来。”说完,宁韵还不忘瞟几眼夏烟,一副很舍不得把“宝贝”还回去的样子。
史夫人有些摸不透“白小初”的意思,但直觉告诉她,像白小初那样的教养,多半是想假意推辞一下,然后心安理得地把人收走,所以就回了一句:“没这么多规矩。一个丫鬟而已,你留在身边使唤便是了。你初来府里,人生地不熟的,多个人手使唤也是好的。”
谁知,她一句话刚说完,对面的“白小初”竟然噌的一下从座位上坐了起来,一脸惶恐道:“媳妇儿是万万不敢的。若府里的规矩今日在我这里破了,其他院子里的小姐们姨娘们都来同母亲讨要这个‘例外’,那可如何是好,到时候,媳妇儿可真是万死也难则其咎了!以前媳妇儿不懂事跟母亲讨人,惹母亲气恼了。现在住了些日子,知道府里是规矩最是严厉,比不得娘家。才知道自己过分了,偏自己先头还那样无理地为难母亲。现在每每想到这些,媳妇儿都是寝食难安。现在把人领回来,心里反倒好受了一些。”
史夫人拧着眉,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才真叫无语了呢!
这个白氏,唱得是哪一出?她怎么看不明白。
不处置红云,权当她还被蒙在鼓里,倒也说得通。可是把自己送出去的人又退回来,这是怎么回事?!
若对方是其他人,那不用怀疑,定然是看穿了自己的目的,又不能明说,所以才做这样的面上功夫,让自己不得已把人收回来。可是,对方是谁?白小初啊!一个搬不上台面的小家子贱女罢了,不仅是个没教养的,还是个没脑子的。
所以,史夫人才疑惑了。
宁韵低着头,嘴角明明翘着,声音却有些“哽咽”了:“还请母亲把人收下,原谅媳妇先头的‘胡闹’才好。”
史夫人绷着脸,心里气极,还没有哪个敢这样下她面子的呢。可是偏偏又说不出她一个错儿字来!真是憋屈死了。好似原来唯唯诺诺的一个奴才,突然翻了身,脱离了她的控制一般。
不行,可得让吴妈妈花点心思了。若是那件事她反悔了,可就不好办了。
史夫人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心里百转千回的,很快又把方才的猜想否定了:想来她也没这个胆子。人虽退回来不少,但不还有几个留在她那么。恐怕也是自己多想了,待再观察她一些日子,再趁机敲打敲打,想必更为稳妥。
“你既然这样说了,那这几个丫鬟,便留下吧。以后若缺人手,只管来跟我要。”
史夫人脸上笑容可掬,宁韵也回给她一脸得体的笑。
乍一看,还真是一对好婆媳呢。
第11章 变故()
这日傍晚,史国公史荣远下了轿子,没有像寻常那样直奔蝶香院儿去寻三姨娘,而是径直接来了史夫人的瑞香院。
听到丫鬟禀报的史夫人,嘴角勾了勾。虽然心里冷笑连连,面上却并不拿大。她对着镜子整了整妆容,便由两个大丫鬟拥着,掀开帘子亲自迎了出来。
吴妈妈也忙着在身后吩咐:“紫桐,去厨房把备好的绿豆薏仁粥端来。外面正热,给老爷解解暑。紫玉,吩咐下去,准备摆饭。”
两个大丫鬟忙领命去了。
史荣远大步跨进来,任由史夫人服侍着脱去了官服,换上了一身便衣,在外次间他常坐的那张大方椅上坐下。
史夫人倒了一杯温茶递过去,道:“三妹妹今个儿身子又不好了。”她这个“又”字说得很是巧妙,史荣远听了果然皱了皱眉头。
史夫人继续道:“我让夏萝送了山参养生丸过去,也不知道现在好些了没有。老爷一会若是去蝶香院儿,可是要好生宽慰妹妹一番,让她不要老是惦念以前的事,忧虑可是伤身啊。”
她这一番话,可谓是讽刺意味十足。史荣远如何听不出来?他今天来瑞香院,可不就是躲着那个美人呢么。
前段时间,听闻晋南郡王妃意外小产,剪柳便嚷着要回晋南郡王府探望。史夫人如何能同意?若要去,那也是她这个国公夫人去,关她一个姨娘什么事。剪柳作为国公府的姨娘,本就不该出府,更何况是去郡王府了。若是准了,外面不知该怎么笑话国公府呢:把一个个郡王府的贱婢当姨娘捧着,这不是摆明了拍郡王府的马屁么。
那晋南郡王,虽贵为郡王,实则只是宗室远支一脉。他们先祖靠着溜须拍马,才得了个不降等的郡王爵位,这才“造福”了子孙。平日里,敬着这个“郡王”的名号便也罢了。拍他们马屁?国公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史国公再不济,也不至于不明白这当中的道理。所以当剪柳求到他这里时,他也一口回绝了。
剪柳称病,也正是和这件事有关。
被史夫人一阵讥讽,史荣远脸上有写讪讪。忙拉着夫人的手说今晚哪儿也不去,就留宿瑞香院儿。
史夫人冷笑一声,嘴角里却尽是得意。
“老爷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可是朝中又有什么事?”
话题被扯开,史荣远也松了口气,从夫人的手里接过一杯温茶,“咕咚”两口喝了下去,才道出了苦水:“哎,别提了。原定于下月的选秀,黄了!皇上说前阵子的那场地动不吉利,选秀的事儿啊,有意停办。朝中为此分为两派,一直争执不休。可真够烦的。”可不是么,人家选老婆的事儿,关那些大臣们什么事儿。选得再多再漂亮,也跑不到自家炕头上去。想着,史荣远有些不满地瞥了眼自己这个“母老虎”。
史夫人没有察觉,而是吃惊问道:“停办?不是说皇上子嗣单薄,后位又空悬,这次要广扩后宫吗?因为这,京都里有意送女入宫的人家,都忙活大半年了。因一场地动,这就黄了?可是定下了?”
“自然是定了。皇上有这份心,哪还有个不定的。这下好了,不知多少人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喽!”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一起:宁家。
京都里谁都知道,宁家嫡长女宁韵是这次选秀的“种子选手”,深受当朝太后喜爱。外面都传,宁韵是太后已经内定好的人选呢。
这选秀停办,损失最大的,也就属宁家了。
“您猜怎么着?奴婢听说,因着前些日子的地动,惊了圣驾。皇上说不吉利,便把选秀的事儿啊,给延后了。”彩月亮着一双眼睛,道:“按规矩说,咱们大周朝皇室选秀,都是短则三年,长则五年。这一拖,那宁家表小姐可不就得从十三拖到十七八了。到时候成了老姑娘,还拿什么和那些嫩花儿嫩叶儿们比呢。这马上到手的好事儿,可不就没了么?”
宁韵躺在抱厦内的榻上,听彩月回禀这些的时候,心中冷笑:哪就那么容易没了呢?
选秀拖上三年或五年,若换做成别的家女儿,怕是就要打消入宫的念想了。可是换成是宁家,那就说不准了。宁相国的“野心”,别人可能不知道,她宁韵可是清楚的很:这些年为了让她入宫,父亲可是费尽了心思。不说教受宁韵琴棋书画的女官请了多少,便是教授她宫廷礼仪和内宫斗法的嬷嬷们也是一茬换过一茬。父亲这般煞费苦心的,岂能这么轻易放弃了,怕是再多拖上几年,他也有办法让女儿入宫的。
宁韵突然想到:若是父亲现在发现,他悉心教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壳子里已经换了一个灵魂,会急成什么样子呢?急才好呢,一直以来运筹帷幄的宁相国,也该有焦急不耐的一天了。想到这里,宁韵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就连午饭都多吃了几口。
眼下,墨香院在宁韵这个新主子的管理下,渐入正规,井然有序。史夫人送来的五个丫鬟,三个被退了,只留下两个二等丫鬟——夏竹和夏叶。二等丫鬟虽然比三等的体面些,活计也轻松些,但到底接不像三等丫鬟那样,能直接触到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宁韵有意这样安排,防的就是有人在吃食上打她的注意。
并且,宁韵又升了玉钗的妹妹——玉坠作二等丫鬟。玉坠天真活泼,聪明好动,干起活来,却一点儿也不含糊,把夏竹和夏叶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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