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馥鼻子里轻轻冷哼了一声,虽然声音很小,不会让人听到,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再明显不过的了:她哪里会瞧得上宁韵的笔墨,她是压根没有瞧得上宁韵这个人!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看宁韵在众人面前出丑。
哪怕心里是鄙夷极了的,但魏馥面上还是得装一装的。她点了点头,刚想应了宁韵方才的话,却听宁韵又笑吟吟地添了一句。
“或者,魏六小姐是对我夫君的笔墨感兴趣?”
魏馥没想到宁韵这么直接问出口,险些自己咬了舌头。方才要说的话,也瞬间被噎到了嗓子眼儿里去。哪怕她再任性再大胆,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少女,也不敢承认对一个男子的笔墨感兴趣,更何况,这名男子还是眼前这人的夫君呢!
魏馥强按捺住心头的不快,声音有些许冷,带足了讽刺:“哪有!我只对史家二奶奶的笔墨感兴趣的很,我就是想知道,二奶奶今天是准备了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要给大家赏鉴呢?”
宁韵放佛没有听到魏馥语气里的讽刺,抿着嘴就笑了:“那我今天可是要让妹妹失望了……”
魏馥放佛料定她要这么说一般,本来应该很高兴很得意才对,可是看到宁韵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魏馥反而更不高兴了。就像是一个用足力气的拳头,打在一团棉花上一般的难受。从小到大,她还没这么吃过憋呢,怎么忍得下?她是打定主意要让宁韵出丑的。她一个人难为不了她,那就多拉几个人一起,看她还能这般淡定?才怪!
“二奶奶太谦虚了,我才不信呢”,魏馥眼睛快,转了转,很快就抓住了站在不远处的同伙儿——白小婉,招呼起来:“白姐姐,你来你来,来这里。”
白小婉刚勉强完成了自己的作品,交给了丫鬟以后,就和其他几个女眷站在一处说话,听到魏馥唤她,少不得和众人一起回头,往这处看过来。
魏馥一双圆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跟着提高了音调,脆声道:“姐姐们,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史二奶奶的笔墨,如何?二奶奶交的最早,又这般胸有成竹,想必笔下出来的东西,必定是不错的。”
白小婉自然知道魏馥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少不得要顺着她的意思,拉着身边的几个女眷跟着响应:“对啊,就趁现在还没拿到前面去,让我们先一饱眼福吧!”
方才,由于宁韵交的早,大家看在眼里,有的是好奇,更多的是心生嫉妒,此刻,白小婉一招呼,周围的人全围了过来,浑水摸鱼的跟着白小婉一起起哄。
“是啊,给我们瞧瞧吧。”
“这可是史国公家的二奶奶呢!”……
在这种声势下,魏馥看向宁韵的眼光里,充满了挑衅和鄙夷。
宁韵站在人群当中,脸上依旧挂着那种淡淡的笑,不惊不慌的样子,让那些存了坏心思想正在咄咄逼人的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女眷们所处的这个园子,正是在魏家花园子的西南角,而此时,在花园子的中央离这里有一道墙的地方,男眷们已经相互寒暄完,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饮茶了。花园子中央的一处,山水环绕,是整个魏公府地势最高的地方。那里有一处亭子,凭借着地势,是赏花观景的绝佳地段。
此刻,史令沣和几个好友,包括魏澜,便坐在此处饮茶观景。
他们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在一处,便是宁韵所在的地方。虽然他们隔得远,听不真切,但从女眷们的表情和气势上,还是能多少猜出来一些。
史令沣原本很不高兴,紧皱着眉头的,可当他看到宁韵那样泰然自若的站在人群当中,他又不气了。最后看宁韵笑着说了几句话,那群人便个个面带尴尬的散开了,他反倒还高兴了起来,最后略微勾了嘴角。
“欸,你怎么不去帮帮你的媳妇去?我那妹妹发起疯来,可是厉害着呢,连我都怕的很。”魏澜拿胳膊肘在一旁起哄。
史令沣看也不看他,冷哼了三个字:“用不着。”他的媳妇,自然是与别家不同的。虽然没有听到她说什么,但不用深想,也知道:她定然不会让那些个俗妇占了便宜的。她的能耐性子,他还是清楚的。况且,帮她出气也不是这个时候,一个魏馥,一个白小婉,将来可有她们好受的!别的不说,这白小婉可是真够蠢的了,她那个侯爷兄长的邀请函,到现在还在自己案头摆着呢。她的兄长这些日子见了自己,尚且要笑脸相对,她这个妹妹倒好,竟然跑出来大张旗鼓地欺负自己媳妇。还真是蠢笨。
史令沣这头想着,却不知对面几个好友,都已经交换好几轮眼神了。
史令沣方才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语气也平淡无奇,但是任谁都听的出来,他这平淡的语气里,带了自豪,又带了宠溺。其他几个围坐的人,对坐无言,却是各自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他们现在,都不得不对下面那个以一敌众的史二奶奶刮目相看了,对她表现出来的那份自信,则更是充满了好奇。
坐魏澜一旁的另一个,也见缝插针的说开来:“史兄这位夫人,当真是别具一格。不说她怎么应付那些为难她的女妇们的,便是她方才片刻就落成的笔墨,我们也好奇起来了。史兄可知道,她作的是什么好东西?”
史令沣听到此处,反倒笑了,笑得甚是开怀,不答反问道:“我们在此作饮,着实单调了些。不如我们擂个赌,小玩怡情如何?”
众人也都觉得这样闷坐,干等着自家女眷笔墨的这段时间很是无聊,于是纷纷相应称好。这赌局自然就是围绕他们好奇的史二奶奶落笔即成的东西上了。
“我猜是画。一笔也成,三笔不少。画作,总是意境为胜么!下笔少些也不足为奇。”
一人说完,立刻有人跟着附和响应。
一边魏澜听到“赌”字,浑身上下都来了劲头儿,立刻一拍桌子:“我赌一坛百年的自酿好酒,这二奶奶一会送过来的,一定是字。所以,待会儿二爷定是要在二奶奶的字上作画!”史家二爷的画,在圈子里是出名的。这史二奶奶要想扳回面子,定然是指望自己的夫君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想想也知道。
此刻,这魏澜只顾着“下赌”,早把亲妹子交代给他的事儿忘光了。他妹子魏馥早托丫鬟给送过信儿来,说待会要怎么怎么兄妹配合,一起让史家二奶奶颜面扫地的。他一向最疼这个妹妹,自然是无所不应的了。而且,他也一直觉得,天底下除了他妹子,再没人能配得上眼前这位二爷的了。他本身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最是不喜欢循规蹈矩,所以,也不管她妹子的想法有多逾矩,他当即就表示,妹子这个忙,他帮定了!
具体要怎么帮,他一直还是挺上心在思考的,只是没想到,他还是被二爷给饶了进去。
说话之间,女眷们留了笔墨的宣纸,便被小厮们三三两两的送了过来。
待到史令沣接过来的时候,周围的人几乎是起着哄吆喝起来,纷纷探头过来一看究竟。
这个时候,魏澜还不忘他下来赌资的事儿呢,当即拦着史令沣的手,咋咋呼呼道:“慢着。你先别急着打开,你这当事人,把我们的赌性给撩拨起来了,自己倒好,想要站在一旁,要当身外人么不成不成。你快说,你赌什么?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能耐把自己媳妇的东西猜出来!”
这些个人围坐一处的人,都是酒过半酣的时候,借着酒劲儿,也都跟着魏澜起哄,非要史令沣下注不可。
史令沣倒也不怕,抿了一口茶,半眯着那双好看的眼睛。
“我赌,这纸上……什么也没有。”
第91章 表白()
等到底下人把宁韵的那副字画拿上来的时候,史令沣周围的几位“酒友”都把脑袋探了过来。等史令沣把卷轴打开,众人都是一惊。
还真是什么也没有啊,空白宣纸一张!他们可是下了赌资的呀!这下好了,全让史二爷一个人赚走了!
史令沣脸上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可是那双好看的眸子里却全是闪亮亮的笑意和宠溺。待卷轴展到最后,从里面掉出来一张小纸条。
众人又把脑袋凑了过来,有的甚至已经代史令沣念了出来。
“魏家的墨着实不同些,画出来怕都是酸的呢!妾不喜欢。二爷此刻想必酒过正酣,正意兴阑珊,不如替妾身代为落笔吧!”
史令沣抿着嘴笑了,小心把字条收起叠好,放在了袖襟里。
“我家的墨是上好的,又怎么会酸”魏澜是个粗性子的,正不明所以,看的一头雾水。
倒是旁边有个颇解风情的,又联想起方才看到众女为难史二夫人的一幕,加之对史令沣和魏家孙女儿的风言有所耳闻,当即就猜到了个大概。碰一碰魏澜的胳膊,调侃道:“你家的妹子是故意的吧,让人家史二夫人猜了个正着。人家也是给你们面子,不屑于和一个未出闺阁的小丫头争风吃醋呢!”
这话说的虽是玩笑,但是“未出阁的丫头”“争风吃醋”这几个词儿说出来,倒也真是诛心。魏澜本就知道妹妹的那点小心思,自己还险些参与进来,此刻当场被好友点破,少不得闹了个大红脸。
那人又朝史令沣调侃去了,史令沣也不生气,脸上如沐春风,自嘲道:“罢了罢了,你们自饮酒去,我得替我夫人收拾‘摊子’呢,若不交出个让她满意的东西来,我可今个儿,可进不得门了。”
史令沣鲜少在人群中这般玩笑,此刻心情大好,倒露出些以前没有的性情来,身边友人都觉得难得,少不得又连番调侃起来。
这个时候,魏澜心虚不已,一向是话题头子的他,这会子却不敢插嘴帮腔了。他知道,史令沣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说破,是看在二人的情份上,给自己面子。当即,魏澜就黑着脸,把下人喊了过来,耳语了一番,让下人下去传话去了。
魏澜自然是让人给他妹子魏馥传话的。传的话还有些重,类似“知廉耻,知检点,守好闺誉之类的”顺便警告妹妹,此事到此为止,万不可以再做任何丢你自己脸,丢魏家脸的事情。
虽然魏澜平日里行经不甚靠谱,但是作为一个哥哥,他还是有分寸的。先前他之所以没有反对妹妹的做法,反而有帮忙的意思,完全是因为他错估了史令沣和他的那位夫人。他原以为,史令沣娶白家那位姑娘,完全是被后妈坑了。这位史二奶奶不通文墨,无才无德的,完全配不上自己这位好友。他们早晚有一天是要“分道扬镳”的。尤其是现在,史令沣官职正稳步进阶,而那可恨的后妈也不在了,这不是好时候么?他一直觉得,史令沣应该配一位更好的夫人。自己的妹子,虽然被惯坏了,但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不说别的,光这魏家的背景,也能让史令沣受益良多。
可是现在……魏澜又撇了一眼正埋头完成“夫人交代的任务”的史令沣,心道:看来还是自己错了,人家夫妻俩好的不行不行的,自己这个单身狗还操个屁心啊!
想了想,他有把传话的下人喊回来,添了一句,大体意思是:别动那些歪心思了,人家两口子好着呢!妾有情郎有意,还搞吃醋的戏码呢!原本以为的这个“郎无意”的对象不是人家,是你自己!
魏馥接到信儿的时候,正绞尽脑汁的想办法要让那位交了空白卷儿的史二奶奶接下来当众出丑呢。她也在幸灾乐祸的猜想她的史哥哥会是怎么个恼羞成怒的反应。她想来想去,也不会想到会有这个结果。
听了哥哥差人递来的话,魏馥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会呢!史哥哥看到白卷儿,反而没有生气?还要替她圆场!怎么可能?!哥哥还说,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很好,正是恩爱的时候?!让自己自知自重!
这绝不可能的!
一向自傲的魏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这个结果!一直以来,在她成长的历史中,不论是长辈们,还是同龄的小伙伴们,都是把自己宠在手心里疼的,只有她不喜欢不待见别人的时候,就没有别人不喜欢自己的情况出现。可眼下,一向疼自己的哥哥教训了自己不说,自己一直喜欢的“心上人”还喜欢上一个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人,这怎么可能?!
在这种时候,魏馥很不理智的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想办法自己证明,哥哥说错了!
怎么证明呢?自然是要把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了,向当事人询问个究竟了。
在这个少女怀春的年纪,魏馥选择的办法,与其说是少女式的浪漫,不如说是愚蠢和幼稚。她提笔做了一副颇有意义的画,然后又附了一张纸条,上面提了几句酸词酸语,然后署了自己的闺名,这闺名只有身边亲近的人才知道,史令沣和哥哥常年相处,自然也是知道的。她话里的意思是,你夫人不会作画,我会!你不如用我的这幅画,提上寿词作为寿礼吧。酸词里,还朦朦胧胧表达了些许倾慕之情,史令沣那等人物,自然一看就懂。
这封表白的“情书”很快便被人送去了史令沣那里。
这之后,魏馥就开始红着脸,一个人独坐着,心神不宁。在她的内心里,除了春心萌动的感觉外,还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倔气:她就是不服,凭什么会输给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女人呢!有了这种想法以后,她自然而然的就“屏蔽”了所有的坏结果。比如,这样做,被人知道怎么办?还有,哪怕最后就算是证明自己是对的,她还能嫁到史家给史令沣当妾?等等这些,已经完全不在魏馥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魏馥等了一会,一直不见动静,便才开始有些发慌了。她把前去递东西的丫头叫到角落,问:“东西送到了吗?”
贴身丫鬟玉琢毕恭毕敬:“送到了,按小姐的吩咐,特意找了个眼生的粗使丫头送的。奴婢在远处盯着,亲眼看到东西交道史二爷手上的。”
魏馥更急躁了:“那怎么没反应呢!史哥哥他什么反应,什么别的也没说?”
丫鬟玉琢犹犹豫豫地摇了摇头,“奴婢远远看着,史二爷打开看了,看完便放到一旁,再……再无别的反应了。”玉琢顿了顿,有些吞吞吐吐的道:“小……姐,这样做,是不是不大好……”自家小姐和有妇之夫私相授受,这岂止是“不大好”啊!这简直是……
玉琢是懂规矩的,奈何屈从于自己小姐的“厉害”,不敢阻拦而已。
魏馥越发倔了起来,哪里肯听劝。当即又在玉琢耳边耳语了一番。
玉琢睁大眼睛:“小姐,这……”
魏馥把眼睛一瞪,呵斥道:“哪来那么多废话,还不快去!”
史令沣落下最后一笔,收起笔墨正拿起画来端详,就听身后快步有人靠近。一个在院内伺候跑腿儿的小厮快步走到史令沣跟前,低声道:“禀史二爷,史二奶奶身边的丫鬟彩月在外头递了话,说是史二奶奶有急事,想要和史二爷当面说,劳烦史二爷过去府里院子东边的凉亭一趟。”
史令沣淡淡瞟了来人一眼,站起身来,朝宁韵原来坐的地方看了一眼,果然,宁韵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了。又环顾了四周,也不见人影。
史令沣面无表情道:“知道了。”
那小厮也不走,恭恭敬敬又道:“那凉亭子地处有些偏僻,二爷恐不认得地方,小的可以带路。”
史令沣眉头挑了挑,低下头饮茶,声音从茶杯里飘出来:“你且先退下吧,去凉亭那里递个话儿,就说我处理了手头一些东西,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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