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荣远听父亲这样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冲喜这事儿,史夫人是没和史荣远商量的,那时候夫妻二人正在闹别扭,史夫人就赌气自己做主了。而史荣远呢?自知自己理亏,把夫人气病了,又不敢去上房探病,就自以为冲喜这事儿是真的了。
这下子,听父亲一说,才醒悟过来:难道冲喜也是妻子做的假?只为了在父母亲回来之前把桓儿的婚事落实了?
再看一旁史孙氏眼神躲闪的模样,史荣远就明白了。看来,这一拳竟然是替这个蠢妇受的呢!凭什么啊?自己早就警告过她,这事儿不能硬和母亲对着来,她到好,完全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
先头二人的矛盾还没解呢,此刻又有父亲在场,史荣远顿时来了气场,“嗖”站起来,指着史孙氏怒道:“咳咳!你这个毒妇,竟瞒着我做这等好事。”
史荣远性子最是胆小惧内,这般同他夫人说话,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史夫人哪容得他骑在头上装大爷,顿时梗了脖子,瞪圆了眼睛看过去,就好像再说:你敢这样跟我说话,胆子肥了不成?
史荣远一张老脸涨的通红,被史孙氏这么一瞪,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儿。他正有些骑虎难下,忽然看到站在人堆儿里的三姨娘在冲自己眨眼睛,耳边就突然想起三姨娘前阵子夜里在枕边提醒自己的话。
“知道老爷性子绵软,心怀仁慈,不喜欢做那起子揪着错儿发脾气的事儿。可是,老爷,如今老祖宗要回来了。他们年纪大了,不适合在路上颠簸,想必这趟回来了,就要留下来养老了。不管老爷以前性子如何,待老祖宗回来,可都得顺着老祖宗的意思变通一些了。”
“您想啊,老爷子他是军中历练出来的,最喜欢什么品格儿?”
“自然是喜欢顶天立地、能上阵杀敌的好男儿了?如今,老爷虽不能上阵杀敌,但是学一学武管那些响当当的男儿气概也是好的。尤其是在老爷子面前,多学一学老爷子的脾性,想必老爷子看了,也会欢喜的……”
嗯,她说的对。学一学老爷子的脾性,不能太绵软了。老爷子方才做什么了?他打了自己一巴掌,说是替母亲打的。
史荣远再看一眼面前怒视自己的史孙氏,顿时恶从胆边生,抡圆了胳膊,“啪”的一声,用力扇了史孙氏一个耳光。
“瞪什么瞪!”史荣远学着父亲的样子,呵斥道:“你竟然算计到母亲头上了。若母亲路上颠簸,有了什么闪失,你可担得起?!”
“你!……”史孙氏捂着脸,瞪圆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他竟然敢打自己?她如何受得了这份委屈,可偏偏老爷子站在一旁,她不敢放肆。只能干巴巴的流眼泪,呜呜地又哭起来了。这次的委屈和眼泪,比先头那些,可是要真实多了。
史老国公对儿子的做法很满意。可是耐不住哭哭啼啼的声音,于是又转过怒呵:“蠢妇,哭哭啼啼做什么?要哭回自己院子里偷偷哭去。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你不是病了吗?回去养着吧,以后就别出来了。再敢出来惹你母亲生气,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为了老夫人的健康,老国公这是要禁她的足啊。
史夫人他也管不得这么多了。眼下,她是里子面子全丢尽了,对史荣远也是恨的牙牙痒。她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等回了自己院子再好好和史荣远算这一巴掌的账。还有那个白小初,只要自己还是这家的国公夫人,非要把她治死不可!
她原先只当这老头儿生完气就罢了,不管家事,不像老太太那样难对付,只要自己忍了今天,就万事好说了。可谁知这老头又加了一句话。
他说:“三房媳妇既然病着,这家中琐事,就先别管了,别累坏了身子。以后这些事儿就交给老四家媳妇吧!”
史夫人傻了眼了。这还要剥夺她当家的权力?那还了得!
她赶忙擦干眼泪,抽抽搭搭地道:“媳妇……媳妇的病已经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即便还需要养养些日子,也就是躺一躺,不会耽误处理庶务的。再说了,这家事最是繁杂,这些年弟妹她又……不大经手这些,突然教给她,别弄岔了,把耽误了正事儿给就不好了,白白让人笑话。”
说完,她赶紧给一旁的四房媳妇陶氏使颜色。陶氏也不想沾上了一些麻烦事,赶忙跟着附和说:“嗯,三嫂说得对,我平日里,不大管这些的,怕是要出错。”
史老国公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听你俩这般一说,倒也是。”
史夫人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史老国公继续道:“那就让沣儿媳妇协助老四家的吧。我瞧着,她倒像是个聪明的。”
白小初?让他插手,还不如只让四房一个管着呢!起码还会忌惮自己。史夫人还想说什么,被老头一个肃杀的眼神给瞪了回去,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处置完了,史老国公再也懒得管这烂摊子,自转到内室看她的老妻去了。
宁韵扶着老夫人坐在内室,外面的一切都听得明明白白。
待史老国公在外面处置的差不多了,老夫人才眯着眼睛道:“这老倔头儿,还挺像那么回事。你瞅着,回来就要邀功来了。”
宁韵有些犹疑,心道:“难不成外面这些都是二老商量好的?”不等她问出口,史老国公就跨了进来。
“我可不是得邀功么?这坏人坏事都让我做了,你却和沣儿媳妇躲在后面看戏。怎么样,你给我安排的这处戏,我演得可还好?哼,要不是你吩咐过,我非得把老三吊起来,甩上几十鞭子才解恨!”
“你倒是有本事,怎么不把他爵位剥去?这会子,又来劲了。你把他打重了,他怎么上朝,带着伤上了朝,还不是让别人家看咱家笑话?这些年,史家丢的脸已经够多了,还是省省吧。左右是咱俩教养出来的儿子,纵使有十分错,九分也怪你我没教好。”老夫人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哪还有胸口疼的样子。
史老国公干笑了两声,在老妻面前,他从来都是说不过的,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你们女人,就是麻烦。我只帮你这一次,以后,休想让我插手这乌烟瘴气的内宅事儿里去!沣儿媳妇你也别跟这老婆子搅和到一块儿去,好好的乖孩子,别让她教坏了!”
“哼,由得你管?”史老夫人嘴上是威胁,可眉眼里却尽是笑意。宁韵明白,这是这对老夫妻相处的常态。史老国公呢,表面上是厌烦的,可是看向老妻的眼神里却尽是宠溺。
那种羡慕的感觉,再一次盘踞上了宁韵的心头。让一向巧舌如簧的她,竟忘记了开口回话。
史老国公转去东次间看那副观音图了,史老夫人便把人下人都支出去,屋内就只留宁韵和她自己两个。
“你祖父他没个正经,你不用理他。”
宁韵没有掩藏自己脸上的羡慕之情,直言道:“祖母,孙媳若是能活得像祖母这般,就也此生无憾了。”她说的是真的。
一直以来,宁韵都只信奉自己,从不依靠任何人。可是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只是个女人罢了,她也希望有个人可以去信任可以去依靠。这种小女人的心态一直都有,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她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却也在不知不觉的被现在所处的环境所同化。
史老夫人听出点儿味儿来了,拉过宁韵的手,道:“好孩子。沣儿他不是个糊涂的,这我知道。正因为他不糊涂,所以你母亲做的那些糊涂事儿他都明白。也许开始,他还对你有所不满。可是现在,祖母保证,他是信你的。我在路上的时候,他就给我写过信。你猜,他信上说的什么?”
第41章 动作()
宁韵第一个反应竟是,这史令沣难不成是写信告状了?倒也不像……可她不明白,这老夫人怎么就突然对自己推心置腹起来了,话题还是关于史令沣的。
老夫人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他给我写信,说你嫁入史家,非你所愿,让我宽待你。老三媳妇她看你不入眼,若有刁难之处,还希望我从中维护一二……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在我面前说她养母的坏话呢!以前纵使我知道老三媳妇是个心眼小的,但沣儿却从不在我面前提这些的。”
宁韵有些吃惊,史令沣会这样说?也不知道老夫人是故意这样说试探自己呢,还是只是陈述事实。但是在老夫人面前,她没准备扭捏着装模作样。这位老人慧眼一双,什么伎俩看不破?难得这个史家还有这样一个明白的当家人,倒不如真心换真心。
“祖母,孙媳不瞒您。我不求二爷待我像祖父待您这样……只求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便也罢了。二爷如今待我三分好,我不敢只还两分。孙媳没有别的奢望,便是富贵权势,也是一样不求的,只盼着一辈子平平安安、舒心快活就知足了。”
“你倒是知足的!”史老夫人有些怒其不争:“这女人一辈子,图个什么?就只图个相敬如宾?那哪能够撑着大半辈子。还不是图个知冷知热的人、能在明里暗里都护着自己的人?要得这样的男人,一小半凭女人自己的运气,而另一大半,却全靠女人自己。你瞅着那东西现在这般对我的,以前可不是这样。早些年,她可是举着剑,要砍我的脑袋下来祭他的宠妾呢!”
宁韵听老夫人旧事重提,跟讲个笑话一般,心中是佩服不已,照实说道:“孙媳听人讲过老夫人的旧事,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着实佩服祖母。这要换做是孙媳我,更别说是生儿育女了,便是嫁过来了,也是休想!这样的男人活该坏掉名声,一辈子孤老才好!”
宁韵丝毫没有顾忌他诅咒的这个男人就是史老国公这个事实,说起这些话,也没有隐藏自己的性情,反而恨得连眉毛都翘起来了。
史老夫人听了,反而哈哈大笑出来,拉着宁韵的小手,舍不得松开,连连笑道:“好!我就喜欢这样直爽的性儿,比那些矫揉造作的闺女好上不知道多少。无怪乎沣儿那小子说你端的是厉害,他都不敢得罪。我起初还不信,现在是信了哟!”
宁韵也笑了,低着头作娇羞状,道:“祖母你取笑我。我那院子里,怎么都是二爷最大。哪里是他不敢得罪我呀,明明是我不敢得罪他才对。”
“你们两个啊,都是个不服输又倔的。以后的日子啊,且长着呢。你们慢慢过着,就知道了。一个人取暖总归不够,得两个人依偎一起,才能够的。”
这话说得有深意,宁韵再没接话,只乖巧的应了声“是”。
她有一种感觉,这老夫人今天像是有意跟自己聊天说话的,难道是看出了什么端倪,特意为了做他们夫妻二人说客?不应该啊,这二老才回来,纵使有眼线在府内,又能知道多少呢?
其实,史老夫人的话,却只对宁韵说了一半。史令沣给她写了信没错,而后来,由于他实在放心不下,就在离京赶去执行公务的前一天,追上了史老夫人的马车。他除了把信中的请求又说了一遍,另又和史老夫人说了会子知心话儿。话里每每提及这位妻子时候,那眼神儿都变得不一样了,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呢!这些年,虽然史老夫人不住在京都里,却和史令沣一直有书信来往,这孙儿是什么性子,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这史家里头,还能有一个让他牵挂着的人,着实不易。
她今天在这位孙媳妇面前暗示了半天,也不知道她听明白了没有。依她看,这孙儿啊,以后可是有苦头吃了,怕是要载在这小媳妇儿手里了哟!
史老夫人拉着宁韵又聊了一会儿,最后让盛嬷嬷从箱子里拿出一盒东西,硬塞给了宁韵,里面是一粒一粒黑色的丸药。说是名医调配的,最是养女人的身子。宁韵没有推脱,好生谢了一番,她知道,老人这是盼着她养好身子,及早给她生重孙子呢。宁韵心道,怕是要让老人家失望了。要她和史令沣现在的情况,要生孩子,还不知得到猴年马月呢。就算是二人由合作关系转为正常夫妻了,她生不生孩子,还得另说呢,生了孩子,就有了牵绊,万一……万一她又回去了宁家那个身子上呢?那岂不是替别人拢着男人的心,又替别人生养孩子?这种情况,宁韵想都不愿去想。
回了墨香小院儿,崔妈妈赶紧迎上来了,脸色笑着,道:“恭喜二少奶奶了。得了老夫人的欢喜,这史家也算有个依靠,再不怕被人欺负。”一旁玉钗玉坠几个,也跟着笑嘻嘻的。
宁韵把药丸交给崔妈妈,道:“你们听说什么了?我还没回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一旁玉坠咋呼道:“可不是么?少奶奶,如今院子里都传遍了,都说二少奶奶能耐,又会作画讨老太爷欢喜,又会说话得老夫人的独宠。以后还要和四房夫人一起管家,好日子来了呢!他们还说,以后可得要争抢着巴结咱们院子里的人呢!”
玉钗脸色也是挂着笑,一边替宁韵解了外衣换上家常的衣服,一遍嗔了妹妹一眼,道:“就你知道的多!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却一个字不落,看我回头不打你。”
玉坠朝姐姐吐了吐舌头,这才又凑到宁韵跟前,悄声道:“少奶奶,奴婢再说个正事儿给您听。就是刚才,史夫人才回院子,就把那老嬷嬷找去了!”
玉坠口中这个老嬷嬷,自然是有特殊任务再身的田嬷嬷了。
宁韵冷哼一声:“她这是在老夫人那吃了气,准备在我身上找回来呢!吩咐下去,以后院子里的人行事说话都小心些,有胆敢在外面嚼舌头的,决不轻饶。”
玉坠忙领命去了。宁韵砖头问崔妈妈:“崔妈妈怎么看?”
关于田嬷嬷的事儿,宁韵没有瞒着,整个府中的形势和史夫人的心思,崔妈妈也都知道。就连史夫人算计养子的亲事,崔妈妈如今也是知道一些的。
“依奴婢看,怕是上房那位要提前出手了,我让她们几个在膳食上多注意些。若奴婢猜得没错,这田嬷嬷在膳食上找不到缺口,定然会另寻个由头,现身来打扰少奶奶您了。无非是些养身子的汤汤药药,只要您不喝,又有老祖宗在,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子嗣这事儿,在老祖宗那里大忌,闹出来,定不会轻饶。”
宁韵拧着眉,思索了片刻,才道:“就算是闹起来,结果也无非是田嬷嬷一人胆大妄为,动不到上房那位的一根骨头。而且,上房那位就算再傻,也决计不会不做好抽身准备就把人派来的。再者,老夫人那里,我也看出来了,家和万事兴总归是第一紧要的事儿,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也不过是动动筋罢了,抽不掉上房那位的骨头!”
崔妈妈赞同的点点头。的确,老夫人知道史夫人拿“冲喜”的事儿算计她,又知道她算计养子的婚事,这两件事儿加起来,也不过是暂时剥夺了史夫人管家的权利罢了。老夫人的想法,由此可见。而且,就算不顾及史家的名声,可史夫人娘家——魏国公府,却也是不得不去顾忌的重要一点。
崔妈妈自然是明白这些的,就有些发愁:这事情,还真有些难办。把田嬷嬷处置到容易,可是要想动一动背后主谋那位的筋骨,可是不大容易。可真这样忍着,防得了一时,还防得过一世?走了一个田嬷嬷,怕是还要来个王嬷嬷,周嬷嬷……
宁韵此时,却是换了一副轻松的口气,直言道:
“如果田嬷嬷送什么汤药来,不用拦着,只管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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