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宁韵挑起眉毛,崔妈妈点了点头,“没错,史老国公年轻时,正是个沉迷女色的风流子,正妻定下了,可还未娶进门,他就先央求了母亲给自己设一个美妾。他母亲也是个糊涂的,把儿子当宝被宠着,儿子求了,便也应了。心想着不过是一个贱妾,只要对外捂着,对内再看住了,不让庶长子出来,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但事情终究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公主府知道此事以后,便不依了,说要退亲。史公府理亏在先,自然不敢说什么,就连彩礼也是不敢要回的了。原本这退亲的事儿,已是定局了,谁成想,最后竟然就峰回路转了。”
“怎么了?浪子回头了?”宁韵来了兴致。
崔妈妈笑着道:“若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故事,倒也不值当奴婢我在二少奶奶面前碎这半日的嘴了。奴婢要说的主角儿可不是史老夫人么?”
“那是史老夫人不愿退婚?”
崔妈妈赞赏的点了点头,道:“最后啊,正是是史老夫人发话了。她对自己家人说‘那人这般混,是因为还未遇到我,纵使有十分错儿,我免她五分。剩下这五分,待我嫁过去,我自然能给他掰过来。所以这婚,她不退!她母亲奉劝她,她又道‘如果嫁过去,他还是这般的混账,那就是我自己没能耐,不怪别人。我不信自己是这般没能耐的人!’一句话,就把所有反对的声音给堵了回去。事实证明,最后史老夫人的确有这个能耐,嫁过去以后,不出三年,老国公眼里啊,再也容不下别的人了。不仅如此,老国公还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就连先皇也是连连称赞的“好儿郎”,哪还有当年那个纨绔风流子的影子呢!”
宁韵听到这里,心里也跟着对史老夫人赞了一番:“那个美妾呢?”
“这正是奴婢要说的第二件事儿呢。”崔妈妈继续道来:“史老夫人进门前,那个美妾还知道分寸,没有闹出人命来。可史老夫人一进门,那美妾就开始恃宠而骄,时不时地挑衅正室的权威。那时候史老国公还没有转过弯来,可劲儿的宠着妾室,把原配正妻冷落在一旁。史老夫人是个端得住的,任凭她去争宠,自己不慌不急。用她的原话,意思就是‘一个贱妾罢了,也值得她一个出身公主府的正经女儿去动手?笑话!凭她自生自灭,足够了。’”
“老夫人这话说出去不足半年,果不其然。那妾室自己就弄出事儿来了。主母还未有孕,这妾室就先怀上了,而且是已经有了孕相才把这消息露出来。不仅如此,请来的大夫看完诊,竟还说,如今这胎已是成型,加之这妾室身子太弱,若强行堕掉,唯恐一尸两命。史老国公听了,自然是不依的,求到了他母亲那里。当时的老夫人经不起儿子的央求,又不想闹出人命来,就只得找媳妇妥协,说是孩子生下来以后,不管是男是女,都过继到她膝下,当亲子一般养着。”
宁韵饮了口茶,插了一嘴:“我猜,史老夫人当年定然是不依的。就‘不合规矩’这一项,就足够挡回去的了。”
“可不是么。史老夫人还在‘不合规矩’后面,添了一句:若有人故意责难,瞅准了揪咱们的错儿,说咱们史家宠妾灭妻,家风不正,你们可担得了这责任?’一句话就把婆婆的话给堵回去了。那妾室也是自作聪明,自以为瞒到月份大了,就能糊弄过去把孩子生下,殊不知,只要正室不松口,她就是求到天王老子那儿,也是白搭。她以为正室会因为不敢得罪夫君和婆婆,最后会松口,殊不知,史老夫人就是有那股狠劲儿,她偏不怕人说她心狠。最后,一剂汤药灌下去,果真一尸两命。”
第37章 老夫人发怒(上)()
“最后,一剂汤药灌下去,果真一尸两命。”
崔妈妈补充道:“即便如此,史老夫人后面还不是照样夺得夫君的疼宠,婆婆的厚待?”
史老夫人这是不惯敌人任何人毛病啊!这行事风格,宁韵喜欢。
崔妈妈顿了顿,继续道:“当年在京都,这史老国公的宠妾堕胎而死,满京可没有不知道的。传得多了,就有些歪了,就开始有人说史老夫人她不近人情,眼里容不下人,这才害死了夫君的宠妾和孩子。可是这后面发生的事情,就又把这些人的嘴啊,堵了个结实。”
“史老夫人生下长子史荣毅的时候,史老国公的一个不起眼的通房也有了身孕,外人都猜测,说摊上那么个利害主母,说这孩子怕是落不下了,就算侥幸出世了,也是长不大的。哪成想啊,这孩子不仅长成了,而且还金榜高中,去地方当了官儿了。这都不算什么,更奇的是,这史老国公让世子袭爵了以后,史老夫人就做主,给了这生了庶子的通房一个恩典,不用跟前伺候,反而让她陪儿子地方上任去了。二少奶奶,您说说,这份宽待,可算不算是这上京头一份儿?”
宁韵挑了挑眉,问:”这庶子,可就是现在的二房?我只知道这二房出息了在外任官,却不知他姨娘也跟着去了。”这老夫人,还真是不简单。
“正是。因为静王的嫡母和老夫人交好,奴婢才了解这么清楚,才能够说给二少奶奶听。我这几日瞧着,这家里头啊,明白的人儿啊,倒不多;道听途说的人倒是不少呢。”
崔妈妈这话,宁韵渐渐品出味儿来了。她给自己说这么多,倒有些指路的意思来了。
若把这即将归府而来的老祖宗当成敌人,那这就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的意思了。若是像府中其他人那般,听说个一星半点儿的,就先对老夫人怕起来了,那必然是讨不到老人欢喜的。眼下,崔妈妈把陈年旧事说出来,让宁韵先把老夫人了解透彻,将来不管老夫人是喜欢是厌恶,宁韵也总好有个应对,不至于盲人摸象。
“劳崔妈妈费心了。若不是有幸请了您过来,我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弯弯路呢!您说得,我都明白了。”
崔妈妈起先就猜眼前这个主子是个明白的,所以才嚼这半天舌根子。现在听她这般回应自己,脸上的赞赏之情再也收不住,一时间展露无遗。心道:这史老夫人见着这养子媳妇,怕是要喜欢上了呢!可怜史老夫人她孤寂好强了大半辈子,最得意的儿子没了,大儿媳孀居多年又是个闷葫芦,次子和次子媳妇又是这幅光景……无怪乎她心都凉了,宁愿躲出京去,也不愿看家里这些糟心事儿。这次回来,怕是那颗冷透了的心啊,要热乎起来了呢!
这日,宁韵正在西次间儿被隔出来的小书房里作画,就听到外面玉坠慌慌张张跑进来,禀报说:“二少奶奶,您快出来的。老祖宗的马车已经到院门口了!”
崔妈妈拧着眉,呵道:“怎的这个时候才过来通报?不是家里得了消息派人去接的?进京的消息来的时候,怎么没人往这里送信儿?”
玉坠跑的满脸往下淌汗珠子,急道:“谁说不是呢!这还是我去二姨娘院子里找人的时候,听说的呢!定是有人作祟,故意拦着消息不让往咱院子里送。好让咱们少奶奶出丑!”
崔妈妈一听就明白过来了,暗啐了一口道:“真是拿不上台面的小伎俩,下作!”
彩月在一旁也跟着急了:“这可怎么办呢?已经到门口了,哪还来得及。能在老祖宗进屋之前赶过去已经不容易了,何况咱们少奶奶还没装扮呢!听说老祖宗在规矩上头是极严厉的,这……这可怎么办呢?”
玉钗也顾不得着急了,已经开始指使其他丫鬟们找衣服挑首饰了。
宁韵面无表情掀开帘子走出来,冲几个丫鬟摆了摆手,道:“慌什么呢?晚了就晚了,你们主子我难不成还会挨板子不成。”
玉钗忙伺候宁韵净了手,洗去手上沾着的墨迹。
宁韵擦了手,淡淡道:“衣服首饰什么的,就先免了吧。我穿这一套,没什么不好。”因为今日她要作画,因此只穿了个窄袖口的素白长衫,配着一个的杏色褙子,底下是淡淡水红色的紫绣纹百褶裙,头上只别了一个浅紫玉簪子,耳朵上戴了一个同色的坠子。颜色素净淡雅,人也放佛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崔妈妈看着宁韵点了点头,道:”我们现在就往前头的福寿居赶,兴许还来得及。玉钗,你先前头跑过去候着,先探着消息,待二少奶奶到了,也好有个准备。“
玉钗领命去了。
临出门前,宁韵又吩咐彩月:”去,把我案子上那副画儿带上。”她从没计划着要把自己的画拿给别人瞧,眼下却是被他们逼着,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哼,想算计我,手段还嫩着呢!
史家的福寿居位于整个府邸的最中央,乃是史家最气派的一处院子,其他几处院子则环绕左右。眼下,这福寿居里正聚满了人,当中簇拥着一对老人,正是从祖籍赶回京城的史老国公和史老夫人。
两人表情皆是肃穆,当真和传闻中的一样不苟言笑,二老往正位上一座,严肃非常,唬得底下众丫鬟婆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老国公是一副不耐烦的深情,老夫人脸色却是冷得跟冰块似的,就连史夫人看了,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史荣远就更别提了,缩着脑袋恨不得躲在史夫人身后不出来。“冲喜”这主意一出来,夫妻俩就知道,今天这顿训斥是在所难免了,怎么着也得忍着了。
史夫人知道丈夫是个靠不住的,只得扶着丫鬟的手,迎着头皮上前一步,用病弱无力的声音道:“父亲,母亲一路操劳了,不如……”
她话还没说完,史老夫人手中的茶杯就狠狠摔了出去,只听”啪擦“一声,杯子在史夫人脚下摔了个四分五裂。那茶杯中的水则在半空中洒了下来,淋了史夫人满头满脸,弄湿了精心装扮的头发和面妆,好不狼狈。
这一幕,被屋内的丫鬟婆子看了个清楚,她们面面相觑,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着这么多丫鬟婆子的面儿,就连当家主母的面子都不给,这……看来果真是气极了。
屋内一时间静的出奇。
史荣远知道,母亲这是因为桓儿的婚事怒了,说不定还和史令沣的婚事有点干系,当下连话也说不出口,立刻”噗通“一声跪到地上,连头也不敢抬。双手还拉着身侧的妻子,让一时楞在那儿的史夫人也跪下了。
这个当口,一直受在三房面前做低伏小的四房,自然也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史荣业和陶氏对视一眼,也忙跟着跪下了:“老祖宗息怒啊,有事好好说,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啊!”在三房面前做做样子总是要的,若不然三房那个刻薄小气的事后还不知要怎么报复自家呢。
史老夫人早看透了四房那点儿小心思,只冷哼了一声,并不跟四房计较。
史荣远紧低着头不敢说话,史夫人是羞愤难当也不说话,一旁的孙妙茹倒是机灵,赶忙也跟着跪了下来,用细弱好听的嗓音,接过四房的话头轻轻道:“老祖宗请息怒,万万别气坏了身子,您……”
孙妙茹一番巧言还没说完,就又被史老夫人冷冷打断:“你又是谁?敢在我史家如此多嘴。烦请闭上你那张巧言令色的嘴!我人老耳聋,听不得这些。我史家的家务,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多嘴。这屋子,也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出去!”
第38章 老夫人发怒(下)()
“你又是谁?敢在我史家如此多嘴。烦请闭上你那张巧言令色的嘴!我人老耳聋,听不得这些。我史家的家务,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多舌。这屋子,也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出去!”
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听到这番话,早该羞得无地自容了。可她是谁啊?她是为了高嫁,连傻子也情愿嫁的孙妙茹,若是没有这点儿忍耐,她怎么敢嫁进来!
只见孙妙茹微微挺起腰,脸上潸然预泣的表情,放佛下一刻就要马上落下泪来。
“老祖宗,是孙妙茹不好。老祖宗看在孙秒茹年少不经事的分上,且饶了妙茹这一次吧!妙茹以后定当好生侍奉祖父祖母左右。听从祖父祖母教诲。”
一番话说完,眼泪已经是扑簌扑簌往下掉个不听,孙妙茹跪在地上,保持着磕头的姿势,竟是不起来了一般。
好一个可怜的弱女子,这一番话说出来,放佛再苛责下去就是蛮不讲理了一般。
只是,她怕是还不了解老夫人的性子,老夫人偏不怕有人在自己面前苦肉计,她别的没有,就是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铁石硬心肠。
老夫人手指捻动着佛珠,沉声道:”姑娘喊错了,莫要欺我人老糊涂,我怎么不记得史家有你这要给小辈。我们史家家小业小,供不起你这尊菩萨。”哼,我的孙儿虽是傻了些,却不是你这般有心计一心只想着攀高枝的女人配得上的!桓儿她母亲是个糊涂的,我老太婆却不糊涂!
“出去!”
最后两个字又一次干脆利索,响亮无比的喊了出来。
饶是孙妙茹再忍耐,此刻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一张脸羞得通红。好半天才又憋出几个字来:“祖母,您……”
老夫人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吩咐身后的盛嬷嬷:“把这位姑娘请出去。我见着她心烦!”
盛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一张方子脸,看上去很是严苛。说出的话也毫不留情:“姑娘,请吧。老奴若是出手,怕是要扯疼了姑娘的。”
孙妙茹这次却是真的要哭了。从小到大,她还从没受过这份委屈呢!她眼巴巴的像身旁的婆婆求救,可婆婆眼下正自顾不暇呢,哪里顾得上她。不过终究是自己做主娶进来了,史夫人不能坐视不管。这老夫人摆明是因为这场婚事生自己气呢,她作为新媳妇的婆婆,只能迎着头皮开口。
“母亲,错都在儿媳妇身上。怪我一时心软……妙茹却是无辜的,您莫要牵连她。”
老夫人捻着佛珠,冷哼了一声:“你若不想被休回娘家,不想桓儿以后没娘疼,就给我闭上你的嘴!”
史夫人心头一凛,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却是再不敢开口了。
于是,当着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孙秒茹被“请”到了屋外,大门在她身后“啪”的一声关上,毫不留情。孙妙茹即便一脸的不甘,到了外面,却还不敢走,只能一个人冷清清孤零零站在外面,好不可怜。
屋内,老夫人也不说话了,就把底下跪着的夫妻俩晾着,直到盛嬷嬷又泡了一杯茶过来,待水温适宜了,老夫人才啜了一口,发了话。
“沣儿媳妇是哪个?”
史夫人已经把全部的恨意悉数加到了“沣儿媳妇”身上了,听老夫人这般问,立刻抖擞了精神,准备拉她也下水,老夫人在规矩上是极严的,怎么会容忍这样没规矩的迟到?
她特意没有把老夫人回府的消息差人通报给墨香院,等得就是现在。这个念头,放佛是个救命稻草一般,让她支撑到现在。哼,自己吃苦头,那个白小初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史夫人强打起精神,道:“兴许是有事耽搁了,我再差人去通报一声。平日里她不这样的,兴许是有事耽搁了,也说不定。”
史夫人话音才落,门口就响起丫鬟通传的声音:“沣二奶奶到了!”
老夫人眯着眼睛望过去,就见一身淡雅装束的女子由远及近,在自己跟前行了礼:
“白小初见过祖父,祖母。晚辈来迟了,还请祖父祖母责罚。“规矩不多不少,话也简洁明了,多一句不说。
史老夫人倒是好奇起来了。
老夫人这些年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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