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令沣就道:“你去是不去?我早已经请示过母亲了,说要和你去庄子上转一圈回来的。她只让带上田嬷嬷好照顾你的身子,并未阻挠。若你不愿去,那我就去回母亲一声,就说你不去了。”说着,史令沣就做出了要走的架势。
宁韵也不拦着,却朝门外喊了一声:“彩月。收拾几件衣服,告诉崔妈妈和田嬷嬷一声,我们要去京郊的庄子上住几日。”
玉钗进来问:“少奶奶,我们何时动身?”
宁韵也不管史令沣定的哪天,有空没空,只撇了他一眼道:“现在就把东西收拾好了,明日不等天亮,我们寅时就就动身。庄子路远,不早些走,太阳落山前到不了。”如果不是因为夜里赶路不安全,她是一刻也不想耽误的。
给史孙氏侍疾?没门儿!真到那时,她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泼她一脸黑汤药!
转过头,她又对史令沣道:“二爷只管忙着,妾身一个人可以的,无需二爷陪同。庄子离京最快也要一日路程,若军营有事,可是来不及往回赶的。二爷还是留在京中妥当一些。”宁韵是不想让他一起去的,自己一个人去该多自在。而且,他不去,那讨厌的田嬷嬷也不会跟着了。
史令沣就笑了,心情貌似很好:“夫人这样招过河拆桥,可不好。你头一次出远门,我怎么能放心。为了让护你周全,我可是特意跟上峰告了三天假的。不去怎么能行?”
宁韵白了他一眼,鬼才信!
史令沣看了她一眼,难得收起了调侃的语气,认真道:“下月我有公务,需得出一趟远门,十天半月恐难回来。后面家里琐事不断,除了二弟的婚事,还有老祖宗恐怕也要赶回来。我不在家中,都需要你自己小心应付。这一次出府,权当是放松心情,回去也好又精气神儿应付那些琐事,所以……我且陪你一次。”
其实,后面的事哪里是一个“琐事”能概括的了的。史夫人选的那个媳妇儿不是个省油的灯,将来和史孙氏沆瀣一气的事儿,也没少有;两位老人虽然是好的,但是性子却最适古怪,就连懂事乖巧的晚辈在他们面前,也未必能落一个好字。这些加起来,他还真担心她一个人在家应付不来。
宁韵看穿了他眼里的担忧,道:“二爷这是打个巴掌给颗糖?我可得跟二爷说明白了,我是个受不得气的,谁敢打我巴掌,管他是谁,我都是定然要还回去的。二爷既然跟我合作,到时就不能嫌我粗鲁!”
史令沣看她那一副受不得半点儿委屈的模样,方才的担忧竟一扫而空。想来也是,谁打谁巴掌,还不一定呢!
早晨天还没亮,墨香院里一行人就出门了。
为了防止被史夫人盯梢,他们一行人并没有用府内的马车,坐得是史令沣另准备的,又宽敞又舒服,竟比宁韵在宁家做过的马车还要好。
崔妈妈因为要照顾家中生病的儿子,不能远行,宁韵就把她留下了。有崔妈妈在,宁韵也放心一些,因为担心她人生地不熟,就另外又把彩月留下,这样院子里出了事,也好有个商量。
凌通和凌直两个小厮,这会子也有了用武之地。宁韵走的时候,特意嘱咐他们,府内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快马加鞭去庄子上报信儿。
这些都安排妥当了,宁韵一行才上了马车往京外走。剩下同行的人,除了田嬷嬷,还有玉钗、玉坠两姐妹了。两姐妹都是头一次出门,玉钗还好,年龄小一些的玉坠则是兴奋得不得了,看到个花花草草的,都稀奇的不得了,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难得出府,宁韵并不去管她们,也免了她们在旁伺候。只让她们姐妹俩单独坐了另一辆马车,免得她们在自己跟前玩不开也不自在。本以为身旁伺候的人没有了,自己可以恣意地窝在马车里,一个人清清静静的看看书喝喝茶,不料还没清净多久,帘子就被人掀开来,史令沣坐了进来。
他今日的装扮,倒有些不同。一身黑色暗纹的紧身衫袍,衬得他身材越发的修长精瘦;腰间系一个紫黑色玉带,整个看上去干练洒脱。因为没有带冠帽,头发只是随意的用发带系起来,又让他添了几分随意。平时见惯了他穿精贵的家常锦衣,一副对谁都在微笑的玉君子模样。今日他这般打扮,周身气场就先冷了半分,再加上脸上又收起作假的表情,看起来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现在的他,更像是武侠小说里不苟言笑的冰冷无情的剑客。
宁韵暗自觉得自己的比喻有些好笑,忍不住就勾了勾嘴角。
“笑什么呢?”史令沣在她一旁坐稳了,问她。
宁韵也不瞒着,直接开起了他的玩笑:“我怎么觉得,二爷一出了史家,就不是史家的那位温润如玉的史二爷了。是不是人笑得久了,也会累的。所以借着这个当口,要歇一歇”
史令沣听出她话里的调侃之意,心道:还嘲讽我装模作样呢,你自己不也是?表面看上去总是一副慵懒淡漠的样儿,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可是骨子里那倔脾气,可是早就被他捉摸透了。只是还不够,她肯定还藏着别的什么呢!自己可得想办法,让她露出本性才好。
史令沣想了想,指着案子上的棋盘,道:“夫人陪我下盘棋,我便告诉你。”
宁韵立刻摆出一副“随你说不说,与我何干的”表情,挪了挪身子,准备继续低头看书。
史令沣早料到会是这样,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刺绣锦袋,倒出来,里面竟然是一个个金灿灿的小东西:大大小小的金叶子、金锞子,还有小元宝。
“这是赌资?”宁韵看着他问,这是吃准了她急用钱么?
史令沣不置可否,把装白子的棋篓推给她:“你若能吃我三个子之内,我就输你一个金叶子。若能一次吃掉四个或五个,我就输你一个金锞子;若是达到六个或是更多,我就输你一个金元宝。如何?”
宁韵心里先笑了:这是在逗小孩子玩么?哪怕是不通棋技的人,揣度着落子,一盘棋下来,赢几个金叶子到手还不容易?而且,宁韵还是学过的,就算不能赢他金元宝,得个金锞子,也够她用的了。再者说,他只说她赢了会得的筹码,又没说要输什么东西。有钱不要,是傻子。
马儿颠颠簸簸地走着,车内二人,一黑一白落着子。因为宁韵估计白小初不懂棋艺,怕露出破绽,就只用了三成的功夫,落子也爽快,看上去就就好像是门外汉揣摩着胡乱下的。而史令沣这边,意不在此,就更没费什么脑子了,落子全无章法,心思全在对面女子的动作神态上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宁韵清脆的数子声,就不断在马车内响了起来。
史令沣的钱袋虽然空了,可是看着对面的人有板有眼的样子,心情无端就好了起来。从他的位置斜视下去,刚好就看到她黑长的睫毛,盖住了她那双黑似深潭的双眼。
如果这双好看的眼睛,卸下伪装和防备,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史令沣眼光闪了闪,趁着宁韵转头端茶的功夫,悄悄捏了一粒宁韵的棋盘上已经下好的白子,准备放回她的棋篓里……
第32章 天生一对()
史令沣眼光闪了闪,趁着宁韵转头端茶的功夫,悄悄捏了一粒宁韵的棋盘上已经下好的白子,准备放回她的棋篓里。
还没等拿起来,宁韵一个眼风扫了过来,眼疾手快,抬手就狠狠得拍在了史令沣的手背上,马车里“啪”的一声响,就见她瞪着眼睛,嗔怒道:
“小人!竟然偷子!”
史令沣就停留在被她打的那个动作上,看着她就笑了。笑容直达眼底,说不出的好看。
对面的人儿,眼睛因为突来的嗔怒瞪得圆圆的,里面流动着另一种他从没见过的神采,放佛一直慵懒闲散的小野猫,突然遇到了抢食的敌人一般。这眼神和这嗔态,配在她那张脸上,才真是好看呢。这不禁这让他想起一句诗来:
一双瞳仁剪秋水,娇从双眸风情来。
虽然这人不够“娇”,这眸子里的“风情”有点儿太过凌厉了些,但却真实多了!
宁韵很快意识多自己中了他的招儿了,方才情急之下竟然直接就打了他的手,这是多失态的举动啊!宁韵顿时觉得懊恼,贝齿轻咬住下唇,眉头轻蹙,却不知,这副神态也全部落在史令沣的眼里。
“哎呀!好疼啊,夫人怎的这么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莫非夫人跟我一样,架子端得太累了,也要歇一歇?”
宁韵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说话,推开棋盘,自转身拾起书看了起来,同时也挡住了史令沣玩味的视线。
马车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怪异,好在行程也走得差不多了。不多时,玉钗就在外面说,庄子到了,请二爷和少奶奶下车。
帘子掀了开来,史令沣先跳了下来,朝里面伸出了胳膊。宁韵白了她一眼,本来不想扶着他,可偏偏因为他在一旁,玉钗玉坠两个都识趣地没有要上前扶她的意思。宁韵不得已,只得扶着他的手下车。
此时,正是夕阳最漂亮的时候,暖色的光斜着打在两个人的脸上,越发趁的一个俊朗若玉,一个眉目如画。
玉坠都看呆了,忍不住痴痴道:“二少奶奶和二爷真是般配,就像戏文里的演的才子佳人一个样儿!”
玉钗这次难得没有训斥妹妹乱说话,只微微抿着嘴笑着点头。
宁韵已经没有别的表情了,只剩下了拿眼睛瞪人。
史令沣反倒是“哈哈”两声笑了出来,提高声音道:“说得好,说的好。有赏!”
宁韵懒得理他,自扶着玉钗的手,进了庄子。
管理庄子的是一对中年夫妇,早就得了信儿,一早就侯在这里。见宁韵来,都是一脸惶恐和拘谨地磕头请安。
宁韵看他们面相,觉得是个老实人,庄子打扫地也算干净,心里就已经先满意了几分。
一路舟车劳顿,宁韵也累了,不准备多问多说,随便吃了些就去了住处。田嬷嬷一直亦步亦趋的跟着,直到看到史令沣再另一处歇息了,这才回了自己歇息的屋子去了。
宁韵也懒得理她,就是有点猜不透史令沣的心思。好在他也识趣,若是真要同她歇在一个屋子,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呢。
一夜好眠。
早晨直到日上栏杆,宁韵才醒了,而且还不是自然醒,倒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
“怎么了?可是家里来的消息?”
玉钗掀开帘子进来,回道:“可不是么!凌通凌直这两个办事倒妥帖。您昨个儿出发前才嘱咐的,今天这消息就送来了。”
史夫人,果真是病了!
那孙邈大闹史府后,转过头的第二日,也就是宁韵她们走了以后,上房那就又出了一档子人仰马翻的事儿。
原因是,在这个最需要男人站出来当家的当口,史国公史荣远竟然喝了一夜花酒,整宿未归!
躺在花姑娘的怀里睁开眼以后,史荣远是一个激灵就清醒过来了,暗道:不好,这是要出事的节奏啊!这些年,他虽然对青楼的花姑娘们念念不忘的,但自从多年前家里那位母老虎闹腾过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敢来过。最近是因为母老虎里里外外在忙着儿子的婚事,他这才得空来逛了一遭,来安抚一下自己忍耐了多年早已经蠢蠢欲动的心。
本来想着喝两壶花酒就走的,可谁料,太长时间没来,喝花酒的尺度一下子没掌握好,竟然给睡过头了!
晋南郡王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儿,就笑话他,说他堂堂一个国公爷,居然惧内。不过是一晚上没回去,至于怕成这个怂样儿么?你看我,就算半个月不回去,还有人敢说个不字儿么每次回去,家里那些个大大小小的,还不都是一窝蜂往自己身上贴么?女人啊,天生就是靠男人活,不听话的就让她们滚蛋,咱们这样的身份,身边还能缺女人不成?你呀,不拿出个男人的范儿来,越发惯得她们不知天高地厚的没规矩。
史荣远听得是一阵神往,本来只有三分胆儿,硬是被晋南郡王硬给激出五分来。于是提了裤子,挺直了腰板儿,就往家里去了。
史夫人可是一夜没睡了。黑着个眼圈儿,又黑着脸,坐在正位上,就等喝花酒的人回来呢。
史荣远倒好,竟比那个报信儿的小厮还不懂看脸色。当下就学了晋南郡王的范儿,坐下来,十分爷们儿地道:“去给我备了洗澡水,我解解乏。再让人准备些早饭端过来,肚子正饿着呢!”
史夫人的脸已经是紫黑紫黑,要冒邪气了。
史荣远尤不自知,打着哈欠继续吩咐:“快些备着,待会我还约了郡王一起游船。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没等他坐稳,只听“啪嚓”的一声,白底青花的茶杯子被狠狠摔在史荣远的脚底下,摔了个粉碎,滚烫的茶水都洒在了史荣远的脚面上,烫得他连连跳脚,最后扶住了椅背,才没有让自己跌坐在地上。
“你,你发什么癫疯!”史荣远怒了。
史孙氏更怒了:“我发癫疯?对,对!我是疯了,我今天就疯给你看!”
说完,史夫人如魔怔了一般,形象不顾了,礼仪也不顾了,把桌子带着茶水一起掀了。只要是手里能抓到的,能扔出去的,全数都朝史荣远身上招呼了过去。史荣远本来就宿醉未醒,困顿不堪,哪里躲得过,很快就满脸挂彩地抱头鼠窜。
史夫人心里是恨急了,这些年能骂的早都骂完了,如今竟然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泄恨了。想当初,在娘家,自己是千娇万贵的嫡小姐,虽然没有父亲原配嫡女那样金贵,但有娘亲撑腰,自己过得丝毫不比那个嫡姐差!再后来,为了在亲事上再她一头,她硬是不顾家里的反对,嫁给了这个不学无术的史荣远!
史荣远当时在京是大家公认的纨绔子弟,虽然品行不佳,但贵在运气好,年纪轻轻就捡了哥哥的世子之位。而她当初看中的也就是这个。自己那位嫡姐嫁了世子,她就偏也要嫁给世子!品行差又如何,想办法总能扳过来的。
可是,她忘了一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等她了解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再后来,又生了那样一个儿子,她更是抬不起头来了。这么多年,她又要忙着瞒着外人,还要防着家里有人“上位”,日子过得多不容易?可他的这位好夫君呢?不仅没有为自己分忧,反而狗不改吃屎!就连这个当口了,竟然还……
京都那些贵人该还不知会怎么笑话自己呢!屋子里能扔的东西都扔完了,史夫人坐下来,扶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史荣远早跑了出去,刚出门外不多久,就见院门处站着一个娉娉婷婷的秀丽身影。
第33章 侍疾()
史荣远早跑了出去,刚出门外不多久,就见院门处站着一个娉娉婷婷的秀丽身影。
史荣远正忌惮着身后的母老虎,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三姨娘剪柳就拿着披风走了过来。
“老爷,早晨天气凉。您怎么穿得这样少?快先披上。”
剪柳人如其名,弯弯一对儿柳叶眉,底下一双水亮亮的桃花眼,正盯着情郎不住地放电:“老爷。姐姐眼下正气着,您还是去婢妾院子里避一避吧。等姐姐气消了,您在过来说几句软话,便也好了。”
剪柳挽了史荣远的胳膊,半个身子都靠了上去,继续放电:“老爷想必饿了吧。婢妾特意去厨房给您做了最喜欢吃的清蒸蜜肘,还给您热着醒酒汤,现在过去喝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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