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良尘皱起眉头,旁边牢间已经传来侯金刚的声音:“楚欢要搞什么鬼?要杀便杀,想要故弄玄虚,折辱我们,那是万万不成。”
祁宏走过去,见到侯金刚披头散发,瞳孔瞪大,宛若厉鬼一样,当下拱手道:“候将军莫误会,在下只是过来相请,不敢怠慢,至若折辱诸位,更不知从何说起?”吩咐一声,后边立刻有兵士上前来,打开了门枷锁,祁宏抬手道:“将军请!”
此时不但是侯金刚和顾良尘的牢门枷锁被打开,囚禁姚文元和明季的牢门枷锁也都打开,马场一战,许多天山将领死在乱军阵中,狄人杰、盛宣同、张贺等一干重要将领都是战死沙场,这四人却都是力战被擒,姚文元的一条腿更是受伤严重,根本走不得路,也是派人过来治腿,被姚文元怒斥而去,但是伤药却还是留下来。
四名将领都是天山军中重要将领,也都是名动天山的悍将,侯金刚的狂放勇悍,更是西北尽知。
侯金刚一时摸不透楚欢到底想做什么,却也没有犹豫,大踏步走出牢门,此时顾良尘和明季也都走了出来,只有姚文元腿上有伤,难以行走,两名兵士进了里面,十分客气,搀扶姚文元,姚文元本要斥退,可是见到其他几名将领都走出牢门,冷笑道:“我倒要瞧瞧楚欢要搞什么花样。”在两名兵士的搀扶下,也走出了大牢。
祁宏领着四名天山将领,出了大牢,大牢之外,早已经备下了马车,四人都想瞧瞧楚欢到底做什么,先后上车,车行辚辚,并没有太长时间,便已经抵达知州府地,此时已是黄昏时分,知州府内灯火明亮,四人下了车,随着祁宏进了知州府,到了一处厅中,只见厅内灯火明亮,摆设十分简单,却很是干净,摆了一张大圆桌子,上面已经摆了十几样菜肴,几坛酒也已经摆在桌子上,菜肴虽多,却也并不如何奢侈,都是一些普通的家常菜,唯一称得上大菜的,便是中间放的一盘红烧鱼。
“诸位将军,先请坐,楚督马上就会过来。”祁宏拱了拱手,示意兵士扶着姚文元落座,其他几人互相看了看,都是颇为不解,侯金刚终是上前,一屁股坐下,明季和顾良尘也都先后上前落座,厅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灯火在摇曳闪烁。
祁宏见几人落座,这才退下,顺手关上了厅门。
第一五零一章 生路
侯金刚四下里看了看,问道:“你们说,楚欢这是要搞什么鬼?”
其余三人互相看了看,明季素来沉默寡言,自然不发一言,姚文元冷笑道:“无论搞什么鬼,我们又有什么好担心?吃了这顿饭,再送咱们去刑场,那也不用担心。”
顾良尘皱眉道:“只怕没这么简单,要送刑场,又何必多此一举?”
“假仁假义而已。”姚文元淡淡道:“装作豁达而已。”
顾良尘若有所思,便在此时,却听到外面的院子传来脚步声,四人都以为是楚欢到来,并不起身,忽听得一个声音传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声音传过来,在座四人都是微微变色,侯金刚已经率先道:“好像是……朱督的声音!”
“不错。”姚文元也道:“是朱督的声音,不会有错,如此说来……朱督也落到他们手中?”
顾良尘苦笑道:“西北军和西关军狼狈为奸,整个西北都已经是他们的天下,朱督落在他们手里,也没有什么好惊奇的。”却见到侯金刚已经起身,快步走到门边,并没有立刻开门,只是从门缝向外张望,见到几名兵士押着朱凌岳,就在院子之中。
侯金刚见状,正要开门出去,手臂却被抓住,扭头看去,却见顾良尘也已经过来。
“做什么?”
“如果朱督也是过来赴宴,我们在这里等候就是,如果不是,这时候出去想见,又能说些什么?”顾良尘苦笑道:“此时相见不如不见。”
侯金刚一怔,开门的手终是收回,却并没有退下,从门缝向外看,见到几名兵士押送着朱凌岳到了隔壁,皱起眉头,道:“朱督并非来这里。”
很快,就听到从旁边传来声音:“甘侯,你这个卑鄙小人,还有脸见本督?”却是朱凌岳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朱凌岳的声音也不见得有多大,但在这边,却能清晰听到,顾良尘等人都是皱起眉头,心想原来甘侯便在隔壁。
一墙之隔的另一边,朱凌岳此时一脸冷笑,屋内也摆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桌子,摆放着酒菜,一身甲胄的甘侯此时就坐在桌边,抬眼看了朱凌岳一眼,也不起身,只是淡淡道:“成王败寇,各为其主,你也不必在这里大呼小叫。兵不厌诈,你既然统帅数万大军,总不至于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朱凌岳冷然一笑,却整了整衣裳,走上前去,看了甘侯一眼,径自坐下,盯着甘侯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与本督相见?”
“你也算是一时枭雄,只可惜还没有包藏天下的气度。”甘侯靠坐在椅子上,与朱凌岳四目相对,“朱凌岳,如果这一仗你打胜了,独霸西北,接下来会如何?”
朱凌岳冷笑道:“本督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甘侯淡淡道:“除掉楚欢,接下来当然是我,你素来排除异己,没有包容天下之心,自然不会容得下我。你拉拢与我,与我结盟,无非是因为楚欢还在,楚欢不在了,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你我都懂。”
朱凌岳大笑起来,道:“甘侯,你自以为对本督了如指掌?”
“难道你不承认?”甘侯冷冷道:“黄柱你当然认识,这些人从战场之上一路护送,忠心耿耿,可是你又是如何对待他们?他们并无反叛之心,否则也不会不顾生命沿途护送,可是你和锄奸堂的人碰上头,立刻就对他们起了杀心,而且杀人灭口,朱凌岳,如此忘恩负义之事,你做起来得心应手,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
朱凌岳心下恼怒,可是这却是事实,他便是脸皮再厚,也不好辩驳,只能冷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不过是几名卑贱之人,本督又何必在乎他们的性命?他们本就该做好随时为本督献出生命的准备。”
甘侯拍手笑道:“说得好,这句话一说,才有一时枭雄的感觉。”
此时隔壁的顾良尘等人听到朱凌岳所言,禁不住都皱起眉头来。
“甘侯,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朱凌岳皱起眉头,“成王败寇,本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刮,给本督一个痛快话。”
“果然是视死如归。”甘侯笑道:“如果在战场之上,你朱督也能如此,天山军也未必会输得那么惨。临阵逃脱,不顾麾下数万将士的生死,朱督,本将很想问一问,你当时到底是怎样想的?难道你不知道,如果你留在战场,天山军拼死厮杀,未必会瞬间崩溃,说不定还能有转机也未可知,可是战场形势稍有变故,你便心生畏惧,仓皇逃脱,你话说的漂亮,可是事情做的却实在不怎么样。”
“砰!”
朱凌岳霍然起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厉声道:“甘侯,本督虽然战败,却也容不得你在这里嘲讽本督。”
甘侯笑道:“一个想要成就帝王之业之人,连这几句话也受不住?朱凌岳,本将一直还以为你是读书人,气度与我们这些粗犷武人不同,只是没有想到,一场失利,你便秉性毕露,不客气地说,你今日之败,完全是咎由自取,以你之性情才干,有何能耐图谋天下?”
朱凌岳缓缓坐下,不怒反笑,“你一个武人,也能说出这番话来,倒是让本督刮目相看,看来这么多年来,本督对你了解的还是不够。”
“我读书少,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是恩怨分明。”甘侯淡淡道:“当初西梁人打进关内,你挂着抵御外敌之名,所做的事情,却是见不得人。你带着天山军前来西关,看似来势汹汹,西关官民都以为你是带兵抗敌,我西北军当时也错看你为人,真以为你是挺身而出的英雄,所以甘愿受你驱使,无数西北军将士,被你当做人墙肉盾抵挡在前线,你的天山兵马却在后方做着强盗之事,不但借着调动战略物资之名,光明正大在西关到处抢掠物资战马,将其调运到天山,更是将朝廷拨过来的物资,中饱私囊,占为己有……身为军人,马革裹尸还,在前线杀敌献身,这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是无数西北将士因为饥寒交迫,冻死饿死,他们的仇怨,总要有人代他们讨还,本将如今既然是西北军统帅,这笔债,当然是由本督找你讨要。”
“原来如此。”朱凌岳长叹一声,“甘侯,你临阵倒戈,难道就是为了那些西北将士?本督一开始聚集物资,倒也并非是要中饱私囊,只是当时西梁人铁蹄所向披靡,你西北军根本无法阻止,本督倒是想着调走物资,囤积天山,就算西梁人占下西关,本督依然可以凭借天山之险,与西梁人抗战到底。”
甘侯哈哈笑道:“事到如今,这些话你大可以说给自己听。”
“也罢。”朱凌岳端起桌上的酒杯,里面空空如也,拿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事到如今,本督也不愿意和你多费唇舌。你既然要为那些西北将士讨还公道,这是否是你背叛本督的缘由,本督也不愿意去多想,你现在大可以一刀杀死本督。”将手中酒杯丢到桌上,淡淡道:“是你亲自动手,还是他人代劳?”
甘侯竖起大拇指,笑道:“朱凌岳,现在看来,你还有些骨气。不过你现在好歹还是地方总督,大秦的封疆大吏,朝廷没有下旨,本将也不好杀你。”
“哦?”朱凌岳闻言,大笑起来,“这是你的话,还是楚欢的话?都到了如今这个份上,还什么大秦朝廷,真是荒谬可笑。”
“你眼中无大秦,并不代表所有人眼中都无大秦。”甘侯缓缓道:“本将倒是想一刀砍了你,不过楚督有所顾忌,所以才有这顿酒。”
朱凌岳皱起眉头,微一沉吟,才问道:“楚欢到底想要搞什么鬼?”
“楚督只是想让你做一个选择。”甘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你已经兵败马场,对楚欢无法形成威胁,楚督倒也并没有想杀死你,而且你的族人现在也在楚督的手里,所以……如果你想和你的族人活下去,并非不是不可以,但是有两个条件。”
“条件?”朱凌岳忍不住问道:“什么条件?”
“第一,你和你的家人,必须从此离开西北,再不得踏足西北三道一步。”甘侯缓缓道:“说得更直白一些,在规定的时限内,你朱凌岳的族人必须全数离开,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朱凌岳皱起眉头,他倒想不到楚欢能够放过他,蝼蚁尚且偷生,若是有死里逃生的机会,朱凌岳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是他却依然表现得十分镇定,问道:“那第二条呢?”
“放你离开,当然需要一个借口。”甘侯肃然道:“你起兵谋逆,朝廷虽然没有旨意,但是天下尽知,楚督如果轻易放你离开,朝廷追究下来,只怕也有不小的麻烦,所以总需要一个借口……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
“逆贼?”朱凌岳淡然一笑,也不争辩,“你所说的借口,又是什么意思?”
“你是一个文人。”甘侯盯着朱凌岳的眼睛,“对许多人来说,文人饱读诗书,不会轻易造反,倒是粗犷武夫,一时冲动,聚兵而起,所以……天山兵马造反,到底出自何人之心,当然可以说道说道。如果是你朱凌岳一意造反,谁也救不了你,但是……如果是另有其人,你朱总督毕竟也曾立下过战功,未尝不能免去一死……!”
第一五零二章 心灰意寒
朱凌岳毕竟也不是泛泛之辈,甘侯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当然明白了其中意思,冷笑道:“甘侯,有什么话尽管说来,不需要拐弯抹角。”
“外面有一辆马车,本将这里也有一份楚督和本将一起签署的命令。”甘侯淡淡道:“你自己做出选择,只要本将觉得你的借口适合,现在你就可以乘车连夜前往天山,带着这份命令,你也可以前往天山带走你的族人。”靠在椅子上,缓缓道:“如果你没有借口,也就证明你做出了选择,那么你也不用怪我们没有给你机会。”
一阵沉寂之后,朱凌岳终于问道:“楚欢为何对我手下留情?”
“我也不知。”甘侯淡淡道:“只是据我所知,楚督与你并无私怨,而且他倒也对你能够趁势而起颇为赞赏,或许是对你有几分欣赏,又或者楚督本就心胸宽广,愿意放你一马……!”闭上眼睛,“你现在就可以想。”
隔壁侯金刚等人此时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出声,各自在沉思着什么。
两边同样死寂,楚欢一直都不曾出现,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听到朱凌岳的声音道:“如果你非要借口,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甘侯不说话。
“本督坐镇天山,但一介文人,有些事情身不由己。”朱凌岳缓缓道:“如你所言,起兵之罪,在乎武将……!”
他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侯金刚等人神情已经是微微变色。
甘侯依然没有说话。
“侯金刚等人手握兵权,见到西北动荡,便起忤逆之心……!”朱凌岳缓缓道:“军中诸多将领,一心求战,胁迫本督起兵,本督无可奈何,这才出兵西关……你觉得这是不是借口?”
侯金刚等人的心在这一瞬间便即沉了下去。
甘侯睁开眼睛,道:“这当然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古往今来,胁迫主攻挑起战端的武将,也不在少数,这借口或许真的可以为你脱罪。只是你有没有想过,武将胁迫,不是一人两人可以做到,那需要一批人,这一批人一旦真的胁迫你,便是大逆不道,你固然可以从轻发落,但是他们的下场必将十分凄惨,即使再宽容,大逆不道之罪,诛灭三族,那已经是从轻发落,侯金刚等一干将领,连上他们的族人,至少有数百人,这些人便需要为你的借口做出牺牲。”
朱凌岳淡淡道:“你只是需要我找出一个借口,并没有让我考虑后面的事情。”
“我确实没有让你考虑后面的事情,只是让你知道你做出抉择的结果。”甘侯缓缓道:“不可否认,你这是最好的借口,但也是最残酷的借口,你所做出的选择,要么是牺牲你曾经那干部将以及他们的族人,以报全你和你的族人,要么你牺牲你自己的性命,可以保全他们族人的性命,何去何从,你现在可以给我一个答案。”
朱凌岳犹豫了一下,才道:“天山如今在你们的手中,要杀要刮,也在你们的掌控之中。”顿了顿,才道:“我可以保证,我会和我的族人离开西北,也绝不会再踏足西北。”
“你是否考虑清楚?”甘侯再一次问道:“决定一旦做出,便是无数人头落地,侯金刚他们也都曾为你尽心卖命,你当真要牺牲他们保全自己的族人?”
“本督只问你,你们说话是否算数?”朱凌岳冷冷道。
甘侯含笑道:“看来你不愧是一时枭雄,你既然可以牺牲黄柱他们,当然也就不在乎侯金刚这些人。”
“他们都是本督部下,本督相信,他们也都愿意为本督做出牺牲。”朱凌岳盯着甘侯眼睛道:“其实本督也知道楚欢的心思,他假仁假义,故作冠冕堂皇,不敢对我轻易下手,可是又担心本督东山再起,只有出掉侯金刚他们,本督手下无人,他便可以高枕无忧,既然楚欢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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