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俊篙作为刑部尚书,双手沾满鲜血,仇敌更是多如牛毛,想要杀他而后快的敌人不知凡几,这一点裘俊篙心知肚明,自然不可能给敌手以机会。
他出入之时,身边最少也有八名护卫,而且很少出入人多眼杂的地方,许多人常去的乐坊茶楼,裘俊篙很少涉足,即使前往,事先也会作出周密的安排。
刑部作为帝国的刑事衙门,少不得一些身手厉害之辈,而且他们对于跟踪潜伏这些手段,有着天生的警觉,所以想要刺杀裘俊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等到裘俊篙协助太子党大肆清洗齐王党之时,裘俊篙也就成了太子党最为关键的人物,他的安全,自然也就更加被重视。
刺杀不成的齐王党几名官员,非但没能达成所愿,反倒是被裘俊篙顺藤摸瓜,借机反手一刀,因此而又抓捕了一批齐王党官员。
皇帝离京不到三个月,齐王党在太子党的连消带打之下,已经是兵败如山倒,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由汉王党转换而来的齐王党,曾经也算是风光一时,当初汉王在时,汉王党以安国公黄矩为核心,朝野党羽众多,汉王文武双全,黄矩狡猾多段,而且掌握着帝国的财政,以汉王和黄矩为首的汉王党,凝聚力甚强,太子党一度被压得透不过起来。
但是今时今日,在太子党的猛烈打击下,齐王党众人终于明白,齐王不是汉王,齐王不但比不上汉王的政治才略,而且身边也没有黄矩这样的支柱,在太子党连消带打之时,齐王党的人期盼着期望能够扭转乾坤,但事实上,齐王根本没有能力反击太子党的凶猛进攻。
于是,损兵折将之后,不少齐王党官员开始主动请辞,希望辞去官职,远离朝堂,虽然没了官职,但好过连性命也丢掉。
更有甚者,私底下开始与太子党中人接触,耗费重金,希望转投太子门下,一时间京城乌烟瘴气。
齐王的压力越来越重。
他当然清楚,齐王党已经是分崩离析,人心惶惶,开始的时候,每天都有齐王党官员来到齐王府,找寻齐王商量的对策。
但是在官员们的一次又一次争执之中,面对太子的攻势,齐王党束手无策。
自从太仆寺少卿吴堂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刑部官差从齐王府抓走,往齐王府登门的官员也就越来越少,齐王明白,那些官员显然是觉得齐王已经靠不住,他们甚至会敏锐地察觉到,太子的雷霆手段,或许并非是为了对付整个齐王党,主要的目标,恐怕就是冲着齐王。
许多齐王党官员想要转投太子门下,这就更让他们不希望自己与齐王有所牵扯,更不可能登门齐王府。
皇帝未曾北巡的时候,太子党和齐王党分庭抗礼,看上去倒像是实力相当,但是现在人们才豁然发现,这两党的实力,根本不在一个层次,现在的齐王党就像一头绵羊,而太子党则是一头猛虎,太子党这头猛虎正有滋有味地一点一点地吞噬着这头绵羊。
齐王党的风光,已经是一去不复返,已经很少有齐王党的官员愿意承认自己是齐王党,哪怕是倾家荡产,都要脱离与齐王党的关系。
对于发生的一切,齐王瀛仁心知肚明,却又无可奈何。
他知道,凭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不是太子的对手,可是他并不甘心,刑部官差登府抓人,根本不将他这堂堂的王爷放在眼中,而其后无非是太子撑腰,这让齐王感受到了刻骨的耻辱。
他闭门不出,心中的怨念却是一天比一天深,到了这种地步,他并不希冀能够扳倒太子,但是他却咬牙切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扳倒裘俊篙。
他是皇子,是帝国堂堂的齐王,是辅国。
可是却要遭受刑部的奚落,这口气让他憋在心中难以忍受。
不扳倒裘俊篙,如何对得起自己身上流淌的尊贵血液?齐王心中一直是如此想,所以他等待机会,一定要找寻一个机会,致裘俊篙于死地。
而这个机会,就要寄托在朗毋虚的身上。
第一三零四章 冤案
齐王府似乎成了刀山火海,登门拜见的官员越来越少,但是有一人却是隔三差五必然登门,却正是户部侍郎朗毋虚。
朗毋虚是齐王党的核心人物,他本是汉王党的成员,背叛了汉王党,投奔齐王党,朝野对朗毋虚的定位也都是十分的明确,铁杆的齐王党。
朗毋虚没有退路,哪怕是危在旦夕,却也只能抱住齐王的大腿。
夜色幽幽,冷清的齐王府内,齐王瀛仁双眸此时却是闪烁着神采,朗毋虚就坐在下首,眉宇之间,也带着些许兴奋之色。
“他们是否可靠?”齐王压低声音问道。
朗毋虚带着自信之色,“殿下请放心,此事一直都是卑职暗中进行,虽然暗中找了一些人,但是这些人忌惮于裘俊篙的残忍,都不敢出面。可是这陈果与裘俊篙有着杀父之仇,他一直想着报仇,却始终没有机会,这一次有殿下支持,他愿意站出来检举裘俊篙。”
“他手中的证据,当真可以扳倒裘俊篙?”齐王依然是谨慎问道。
朗毋虚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朗毋虚阴险狡诈,想要直接从他身上找证据,并不容易,但是他的儿子裘昉却是一个嚣张跋扈之徒,不但嚣张跋扈,而且愚蠢透顶。陈果的父亲本是金陵道秋鄠县的县令,与裘俊篙是同乡。裘家在秋鄠县是大族,田产众多,家财万贯。裘俊篙虽然奸诈阴险,但是做事却十分谨慎,他知道以裘昉的性子,在京城迟早要闹出事情来,而且他仇家众多,所以早年就让裘昉回到了老家,毕竟不在京城,就算闹出点事儿,那也可以挽回。”
齐王冷笑道:“裘俊篙害人无数,自然是睡觉也要提防着。”
“裘昉在老家,自然是地方一霸,他是刑部尚书之子,倒也没有多少人敢惹。”朗毋虚轻声道:“其实陈家以前也是仰裘家的鼻息,陈果之父陈岚能够坐上县令的位置,据说还是因为裘俊篙的关系。”
“既是如此,两家为何会有深仇大恨?”
“一切也都还是裘昉惹出的货。陈家在秋鄠县本也是大户人家,有一处庄园,地理位置极好,却不料被裘昉看中,陈家自然不敢与裘昉相抗,无可奈何,用低价将庄园卖给了裘昉,那时候两家关系也还不错,裘昉见到陈家如此识趣,倒是对陈家另眼相看。”朗毋虚轻声道:“所以陈果大婚的时候,按理说,以裘昉的地位,小小县令之子大婚,他自然是没有必要前往,可是或许裘昉觉得陈家让出了庄园,对他很是顺从,所以那次竟也是给了颜面,前往参加婚宴。”
“难道事情就发生在婚宴之上?”齐王立刻问道。
“正是如此。”朗毋虚叹道:“裘昉大驾光临,算是给了陈家面子,陈家自然是小心伺候,为了表示对裘昉的敬意,更是将新娘子也请了出来,夫妇二人向裘昉敬酒!”
齐王隐隐感觉到什么,眼角微微跳动。
“裘昉那时候已经有了醉意,看到陈家媳妇,竟然一眼就看中。”朗毋虚道:“婚宴尚未结束之际,裘昉竟然趁机闯进了新房……殿下,这后面的事情,卑职不说,您也能猜到。”
“真是好大胆子。”齐王勃然大怒,“竟然有此等奸恶之事发生……可是此时京中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殿下,我大秦十六道,郡县无数,哪里能每一桩事情都能传到京城来,更何况此事当时就做了处理,裘家那是严密封锁了消息。”朗毋虚道:“事发之后,陈家自然是勃然大怒,欲要进京状告裘昉,裘昉威胁陈家,一旦此事闹大,必要陈家家破人亡。非但如此,他还给了陈家五百两银子,写了一分契约,那份契约,竟是要用五百两银子将陈果刚过门的媳妇买回去。”
齐王双拳握起,双目冒火。
“这等奇耻大辱,陈家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裘昉将陈家媳妇抢了去,夺走庄园,陈家可以忍气吞声,可是将刚过门的媳妇奸污,还要花银子买走,陈家哪里能够人受得了这等耻辱。陈岚立刻收拾行装,启程来京,要进京告御状,当时裘俊篙在京中仇家不少,这陈岚如果真的到了京城,将此事闹出来,裘俊篙的刑部尚书位置必然是保不住的。”
齐王急忙问道:“那后来如何?”
“陈岚走到半道,突然死去。”朗毋虚道:“尸体只能从半道上送回去,据说尸体并无伤痕,死因十分离奇,只不过陈果却坚信,是裘昉唯恐此事东窗事发,所以派人下了毒手。”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三年前。”
“媳妇被抢,父亲被害,陈果为何没有动静?”
朗毋虚解释道:“陈果自然是想继续告状,但是裘昉在那边的势力太强,陈果根本走不出秋鄠县,而且裘昉一再威胁,如果陈果当真要告状,必然要让陈家鸡犬不留。而且裘昉买通了陈家的族人,陈家族人也都络绎不绝去劝说陈果,让他息事宁人,裘家势大,陈家根本不是敌手。而且不但有裘昉的人盯着陈果,就连陈氏族人也帮着裘昉盯着陈果,不允许他离开秋鄠县,陈果也知道不能与裘家硬拼,忍辱负重,一直等待着报仇的机会。”
“那么这次怎会找到陈果?”
朗毋虚微笑道:“卑职从一开始就知道,要扳倒裘俊篙,在裘俊篙身上找寻破绽,虽然并非不可能,但是短时间内,实在是太过困难,而咱们时间不多,根本没有太多时间让咱们在裘俊篙身上找寻罪证。所以卑职思来想去,决定从裘昉身上下手,所以暗中派人去了秋鄠县,机缘巧合,打听到了这么一桩冤案。”
“朗大人果然是睿智过人。”齐王赞赏道:“这样的大事,虽然没能传出秋鄠县,但是在秋鄠县本地,知道的人想必不会太少。”
朗毋虚笑道:“卑职得知消息,当机立断,立刻派人救出了陈果,不但是陈果,卑职顺便将当初案发的直接当事人陈家媳妇也一并救了出来……!”
齐王欣喜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殿下放心,卑职已经将他们秘密带入京城,现在藏在安全的地方,只等殿下一声令下,他们便可以发难。”朗毋虚握起拳头,眼眸中掩饰不住兴奋之色,“除了陈果夫妇,卑职还让人说服了陈氏的几名族人,他们也愿意出堂作证。最关键的是,陈家的媳妇被裘昉买回去之后,亵玩了不到两个月,便即厌倦,一直在裘家受冷落,可是这陈家媳妇也是个刚烈女子,一直不曾忘记耻辱,她委屈偷生,只是想着在裘昉身边搜集裘家的罪证,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得报大仇!”
齐王更是欣喜道:“她手中还有其他证据?”
“有。”朗毋虚点头道:“按她所言,她手中有几封裘家父子暗通的信函,这信函之中,牵扯到了贪墨之事,裘俊篙故作廉洁之态,自己从不亲自收受回落,贿赂是绕到裘昉那头,所以裘家受贿,就在裘昉身上。那几封信里写的很清楚,令裘昉收受贿赂,而且数目都十分详细。”
“好!”齐王拍起手来,“陈家一案,裘俊篙就翻不了身,再加上他私下贪墨,只要证据确凿,本王定然可以致裘俊篙于死地。对了,朗大人,那几封信十分的重要,你可有拿在手中?”
朗毋虚道:“殿下,信函卑职倒是看过,可是……他们并不愿意现在就交出信函。他们似乎还在怀疑我们的用心,那是他们报仇雪恨的重要证物,不敢轻易交给卑职。”顿了顿,微显为难之色,“还有一点,虽然他们咬牙切齿要报仇雪恨,可是……他们到现在也还不信任我们,卑职离开的时候,他们似乎还有所犹豫。”
“犹豫?”齐王有些发急,“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裘家伤天害理,陈果有夺妻之恨,杀父之仇,本王现在支持他们报仇雪恨,他们还有什么顾虑?”
“卑职虽然对他们说,有贵人会帮助他们打赢这场官司,不过……卑职为了安全起见,没有透露殿下的身份。”朗毋虚轻声道:“他们说,朝廷之内,官官相护,裘俊篙窃据刑部尚书十多年,这刑讯之事,都在裘俊篙的掌中,他们并不怕死,可是就怕大仇未报,死不瞑目,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们不会轻易状告裘俊篙。”
齐王道:“你告诉他们,后天可以直接去往刑部,本王后天将会亲自前往,到时候会替他们做主。”
“要想取信他们,只能向他们表明殿下的身份。”朗毋虚轻声道:“但是太子的耳目此刻只怕都在暗中盯着殿下,如果殿下去见他们,向他们表明身份,卑职担心会被太子党的人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如此一来,后果不堪设想。”
齐王想了一下,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低声吩咐道:“这块玉佩,你拿去给他们瞧瞧,这是皇家之物,陈果既然从前是官家子弟,就该认识皇家之物。”
朗毋虚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收起玉佩,然后轻声问道:“殿下是让他们后天去往刑部?”
“后天刑部要审讯官员,本王既然是辅国,自然有资格前往听审。”齐王轻声道:“本王不但要亲自去,还要将太子请过去一同听审,午时时分,你让陈果夫妇和相关证人务必赶到刑部,敲响刑部衙门外的大鼓,到时候本王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让太子当堂听审,到时候陈果夫妇状告裘俊篙,人证物证俱在,裘俊篙无处可逃。”朗毋虚兴奋道:“殿下英明,此番必能一击制敌!”
第一三零五章 天鼓隆
雪已经停了,堆积在街道上的也已经被清扫出道路来,刑部衙门前的积雪,更是被铲起来装车运到了别处。
今日刑部尚书裘俊篙亲自出审太仆寺典厩署令宋山河。
其实这桩案子,并不复杂,典厩署是负责马匹的给养,宋山河身在其为,中饱私囊,被查出用劣质的马料喂养官马,与其勾结贩卖劣质马料的商人已经出堂作证,而且提供料充分的证据,典厩署之内,亦有数名官吏出堂作证。
这种证据确凿的案件,刑部最近已经审讯了许多。
裘俊篙虽然出手凌厉,但是让人不得不佩服的是,当刑部抓人之前,必定已经掌握了罪官的充分罪证,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随时都可以提到堂上,铁证如山,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像这样的案子,一般而言,人证物证一亮,罪官无话可说,签字画押,然后关进死牢,隔几日便将问斩,十分的流畅。
只是今日却是有些不同。
刑部大堂上,裘俊篙固然还是坐在主审的位置,但却显得十分的拘谨,大堂左右上首位,坐着两名大秦的皇子。
左首上位是一身红色锦服的当朝太子,亦是现下的监国,大权在握,而右首则是身着深紫色锦服的齐王瀛仁,锦服玉带,珠光宝气。
太子依然是坐在轮椅上,在他身后,是太子府侍卫统领田候。
太子气定神闲,田候面无表情,齐王瀛仁虽然极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下来,但是眼眸子却时不时地向堂外望过去。
这件案子的审理,已经到了尾声,一开始的时候,宋山河见到齐王前来,身为齐王党一员的他,还曾升出希望,只以为齐王今日能够将自己从刀口下救出。
可是自始至终,齐王并无多话,最为紧要的是,刑部提供出来的证据,实在是铁证如山,根本无法推翻,宋山河最后无可奈何,只能在罪状之上签字画押。
等到刑部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