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西线的防御,一朝尽毁,占据云山的楚欢,随时可以将他的铁蹄踏入河西。
丁武实在不明白,为何短短时日内,西线会发生如此重大的变故,虽然他对夷蛮人并不信任,只是暂时将夷蛮当作工具来利用,但是为了防止夷蛮人发生变故,特意将夷蛮十三族的族长软禁在武平府,可是到头来,夷蛮人还是背叛了帝国。
定武登基之后,因为身体不便,更因为身处北镜之地,所以并没有按日早朝,诸多事情,都是由下面的官员将折子呈送过来,由他批阅裁决,而布置在城中的神衣卫,也就成了他掌控武平府城的眼睛和耳朵。
但是到了如今这种危机时刻,定武终究还是难得地将大臣们召集起来,举行紧急朝议。
当然,此番朝议,人数并不多,几十名大臣分列两边,定武看着两列臣子,心中竟是生出一股寂寥之心。
他心中知道,就眼前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高明之策,一半是皇帝从京城带来的官员,另一半则是河西本土官员。
当他接手半壁江山之时,朝中就没有几个可用之人,像周庭那样敢于直言而且能够出谋划策之人,本就风毛麟角。
周庭在云山自尽尽忠,让定武心中大是懊悔,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将周庭留在自己身边。
“诸位爱卿,具体情况,你们也已经清楚,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不知道诸位爱卿有何良策?”定武缓缓问道。
众臣面面相趣,却没有一人上前说话。
定武皱起眉头,看向吏部尚书林元芳,淡淡道:“林爱卿,你可有什么高见?”
林元芳眼皮子跳了跳,硬着头皮出列道:“圣上,云山之败,冯破虏没有遵从圣上旨意,擅自出战,罪无可恕,只是他如今已经身死,臣以为不能就此放过,臣请将他的家眷全都抓捕起来,统统处斩。”见定武眉头更紧,忙道:“还有夷蛮人,大战当前,他们却临阵脱逃,臣请将这两部酋长一同处斩。”
其他大臣闻言,纷纷点头。
定武却是淡淡道:“林爱卿,现在杀了这几人,是否可以扭转局势?是否可以重新夺回西山?”
林元芳一怔,低下头,却是不敢说话。
“朕要的是应对之策,不是追寻罪责。”定武盯着林元芳,“楚欢已经占据了云山,从云山出发,用不了十天半个月,就能够进入河西走廊,穿过河西走廊,一马平川,武平府就暴漏在楚欢眼前,朕现在是要问你们,如此危局,该当如何应对?”看向马宏,道:“马宏,你说!”
马宏身体一震,出列道:“圣上,这臣以为应该迅速调兵加强河西走廊的防守,一旦被楚欢控制河西走廊,进退自如,后果不堪设想。”微抬头看了定武一眼,才继续道:“恕臣直言,燕山战况正炽,这时候想要想要收复西山,困难重重,为今之计,只能是先守住河西走廊,待得击溃辽东军,再调兵攻打西山!”
定武闻言,脸色微缓,道:“这话倒是有些道理。”
听定武这般说,马宏有了一些精神,继续道:“臣以为楚欢刚刚打下云山,就算要进军河西,也必然要等到后方稳固之后,想要完全控制西山,楚欢还要一些时间,而且据臣所知,他手下的兵力也并不多,应该不敢轻易出兵河西,朝廷正可趁此机会,布防河西走廊,利用河西走廊的地势,做好防御准备。”
“朕知道你的意思。”定武颔首道:“河西走廊一带,尚有各类哨站,也有两千兵马防卫在那一带,只是这点兵力,自然不够,朕想问你们,要增兵河西走廊,该怎么办?”
马宏似乎早就想到,道:“回禀圣上,燕山的兵马自然是不能抽调,卫戍武平府城的这一万人马,也不能轻举妄动。不过圣上之前就已经下旨训练青壮,天宫那边,还有几万青壮劳力,如今到了用人之时,臣以为已经到了他们上阵的时机。”
“姚冲,马宏的话,你可听见?”定武抬起头,瞧向一名武将。
那武将出自皇家近卫军,也是帝国一员悍将,为了训练数万青壮,定武特别奖姚冲调派过去,今日朝议,却是派人将他传召回来。
姚冲并非笨人,今日朝议,定武特别派人将他召回,已经暗示了皇帝的意图,上前拱手道:“启禀圣上,臣训练时日尚短,这些青壮尚未形成战斗力,仓促上阵,恐怕!”犹豫一下,终是道:“可是只要圣上一声令下,臣自当率领这些人赶赴前线。”
在场不少人心中其实很清楚,此时让那群人上阵,无疑是赶鸭子上架。
真正的军人,不但要久经训练,而且还要有搏杀的经验。
且不说那群人没有任何上阵搏杀的经验,甚至连最基本的训练也没有完成,恐怕如何使用大刀长枪都不会,更不必说阵型配合等等。
说起来是数万之众,但是在真正的军队眼中,不过是一群乌和之众而言,这群人如果当真上阵厮杀,一旦遇上悍勇的西北军,无疑是羊群送入虎口。
更有人心中暗想,与其让这些人出阵,还不如抓紧训练,在西北军杀到之前,多掌握一些战斗技能,一旦西北军真的杀过来,大可以让这些人入城守卫,武平府城庞大坚固,又拥有庞大的守城兵力,未必不能击退西北军。
只是这种时候,谁又敢多说一句。
定武尚未说话,姚冲却是话锋一转,道:“只是出兵之前,臣有一事还要恳请圣上恩准。”
“何事?”
“臣请圣上能够拨下一笔安家费。”姚冲面露为难之色:“其实这些日子,那些人私底下已经多次吵闹着要回自己家中,就在前几日,更有人要偷跑离开,是臣斩杀了几名逃走的兵士,这才让他们安稳下来。他们都是征召过来修建宫殿的青壮,此前!”说到这里,犹豫着却不敢说下去。
定武抬手道:“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就算说错什么,朕也赦你无罪。”
姚冲这才壮着胆子道:“回禀圣上,这些人此前修筑宫殿的时候,冯元破一日三餐不缺,而且向他们许诺,一旦宫殿修筑完成,每人都能领到一份工钱,只是圣上早已经下旨停下天宫的工程,而且下旨遣散了不少人回家,他们私下还在抱怨,说说!”
定武淡淡道:“但说无妨。”
姚冲道:“他们私下抱怨说朝廷言而无信,不但没有发下工钱,就是连一日三顿如今也变成了一日两顿!”
马宏是户部尚书,就怕事情扯到自己身上,忍不住道:“姚将军,你也该知道,户部钱粮有限,而且要以前线战事为主,前线将士浴血厮杀,户部自然不能少了他们的钱粮。至若天宫那群人,如今停止修筑天宫,也用不了多少体力,一日能够供给两顿,已经是消耗了不少储粮,至若工钱,如今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哪里还有多余的银钱给他们发工钱?更何况当初是冯元破对他们的承诺,尽管让他们找冯元破去,总不能冯元破的承诺,要让朝廷来偿还。”
“马部堂的意思,我自然明白。”姚冲面现为难之色:“只是最近这些时日,那些人私底下抱怨越来越多,据臣所知,许多人都在说,要让他们上阵卖命,总要先让他们将家眷安顿好,吃不饱且不说,忍一忍饿不死倒也罢了,可是总不至于连家中老小都不顾,就这样拿着大刀去拼命送死!”见定武脸色不好,忙拱手道:“臣臣失言,请圣上降罪!”
定武微微摇头,并无责备之意,问道:“你觉得要多少银子才能安抚这些人?”
姚冲想了一下,才道:“那里有近三万之众,如果要安置家小,让他们后顾无忧,每人十两银子是少不了的,这还是最低数目,正要上阵,军马器械等消耗,也是不小!”
定武道:“那最少也要三四十万两银子才成。”看向马宏,问道:“马宏,库里是否能够拨出死十万两银子?”
马宏拱手道:“回禀圣上,户部要拿出四五十万两银子,眼下还是能够做到,只是这笔银子如果拨出来,那么再想往前线拨银子,臣就十分困难了。文将军这几日连派人过来催要钱粮,前线消耗巨大,臣臣现在筹备前线的钱粮就已经不容易,如果将这几十万两银子拨给姚将军,库里便越发的空虚。”顿了一下,终是硬着头皮道:“臣只担心,以现在这样的消耗,如果如果西北军当真要打到河西来,到时候武平府城都无钱粮可支撑了。”
第一九二二章 寒意
定武皱眉道:“朕前阵子还看过仓库的档案,钱粮还是十分充足,为何消耗如此之快?”
马宏立刻道:“圣上所言极是,圣上登基之时,仓库之中无论钱粮,确实也还充足。”顿了顿,抬头道:“只是最近这些时日,需要用到钱粮的地方实在太多。燕山前线有数万人马,武平府还有上万卫戍军,此外天宫那帮青壮虽然遣散了好几万人,却也还剩下数万人,这些人全都要吃喝拉撒,每日里的消耗就不是小数。”顿了顿,才道:“特别是那些夷蛮人,索要的粮食极多,不但人要吃饭,他们的战马也要吃饭,而且马吃的比人还多。”
定武脸色更是凝重,马宏小心翼翼道:“当兵吃粮,臣也请示过圣上,圣上说过,要尽量让将士们吃饱,不可亏待他们。臣虽然知道消耗过大,但是此前却也想着,等到秋收,河西虽然粮田不多,但多少还是能够征收一些粮食,此外安邑乃是产粮之地,一等秋收,粮食充足,可以补充上来,但是!”说到这里,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朝廷一直指望着安邑粮仓能够补充河西的消耗,对安邑寄予厚望,只是谁也想不到,正是收获之时,安邑非但没有一颗粮食运送到河西,反倒是投靠了楚欢,不问可知,接下来楚欢定然会从袁崇尚手中征要粮食,本来用于支撑秦国的粮仓,转眼之间却成了楚欢的饭碗。
在场诸臣虽然都不说话,但是能够做到这样的位置,毕竟都不是傻子,心知肚明,虽然冯元破却是储存了不少钱粮,但是如今河西要养兵七八万人,还有上万匹战马,每日里的消耗就是一个不得了的数字,更何况燕山前线正在激战,每天的后勤供应,更是天文数字。
定武虽然是秦国的国君,但是如今所能够利用的资源,也仅仅只有河西之地,安邑反了,西山被占了,这两道的资源都已经被楚欢所夺,而这些资源,之前却都是定武想要重振秦国的基础。
安邑和西山的丢失,对秦国来说,不仅仅是军事战略上的巨大灾难,而且也是秦国复兴的巨大灾难,当这两道丢失之后,定武心中其实已经清楚,再想恢复秦国的强盛,已经是镜中花水中月。
河西扩充庞大军队的先决条件,便是拥有充足的资源,没有后勤的供给,军队根本无从支撑下去,眼下河西拥有五万正规兵马,还有正在训练的数万青壮,这些数字的背后,是需要庞大的粮食和金钱予以支撑。
定武很清楚,只依靠河西,根本无法供养这么多兵马。
厅内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大家都能够看清如今河西最危险的未必是强敌来犯,而是河西本身的实力,根本无法长期消耗下去。
“姚冲,朕先拨给你三十万两银子。”沉默许久,定武终于道:“河西走廊不容有失,朕令你作为大军统帅,率军赶赴河西走廊,准备抵御西北军。”
姚冲虽然知道三十万两银子其实无法根本解决问题,但是在如今的困境之下,定武还能拨下来三十万两银子,已经算是十分慷慨。
“臣遵旨。”姚冲拱手道。
一股极度的疲倦袭上定武心头,他的脸色看上去也是疲倦至极,抬手道:“你们先都下去吧,朕先静一静。”众臣告退,定武却是叫住马宏,“马爱卿,你先留下。”
马宏本已经准备离开,听到定武叫自己留下,怔了一下,定武却已经示意身边的赵权将自己推下去,显然身在这大厅之中,定武感到十分的压抑,示意赵权推着自己往后花园去。
马宏瞧向林元芳,见到林元芳也正看着自己,而且使了个眼色,马宏神情顿时凝重起来,却见林元芳脸色冷峻,马宏犹豫一下,也没有多少,远远跟在定武后面,林元芳则是四下里看了看,也随在马宏身后,蹑手蹑脚跟过去。
落叶凋零,后花园的花草树木,都已经是萧条破败之景。
赵权推着轮椅,送定武到了后花园,马宏轻步靠近过去,垂手躬身站在一旁,赵权却是一手按着佩刀,就站在轮椅边上。
好一阵沉静之后,定武才终于道:“还能撑多久?”
马宏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定武话中意思,想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回道:“最多两个月!”
“两个月?”
“回禀圣上,按照目前的消耗,两个月之后,户部就无粮可拨。”马宏道:“如今姚冲率领三万人前往河西走廊,沿途运输消耗,只会更加巨大,很可能连两个月也支撑不了。”苦笑道:“臣本来算好,如果安邑能够及时将粮草运送过来,补充河西的粮库,那么就不至于出现眼下这种情况!”
定武淡淡道:“朕不要听已经成为事实的困难,朕只想知道,如果我的将士们在燕山顶住了辽东人两个月的攻势,接下来是否会因为后勤无法供给而崩溃?”
马宏低着头,浑身上下都不舒坦,却是不敢说话。
“为何不说话?”定武冷冷看着马宏。
马宏知道自己既然被定武盯上,而且自己身为户部尚书,负责钱粮事宜,想逃也逃不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圣上,臣臣以为,我们钱粮紧张,辽东军也未必宽裕。他们的兵马众多,兵力只在我军之上,消耗比我们要大得多!”
“哦?”定武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指望辽东人因为后勤供给不足而不战自退,而且还必须在两个月之内撤军?”
深秋本寒,马宏此时更是觉得彻骨寒意袭遍全身。
“就算辽东军真的撤走,楚欢那边又如何?”定武叹了口气,“楚欢稍加休整,钱粮充沛,难道我们也能指望他会因为后勤短缺而退回关外?”
马宏额头已经冒出冷汗,幸好定武轻叹道:“朕不是想让你想出退兵之策,你是户部尚书,精于钱粮之事,朕只希望你能想出法子,筹集到更多的钱粮。”
马宏犹豫一下,终是小心翼翼道:“圣上,臣臣确实想过很多方法,可是冯元破在河西赋税本就不轻,多次强征,如果如果朝廷继续加征赋税,臣担心!”
“担心什么?”
马宏只能硬着头皮道:“臣担心会激起民变。”
“朕并没有让你去找老百姓要赋税。”定武淡淡道:“朕是想让你去找河西的士绅要钱要粮。”
马宏抬起头看着定武,定武冷笑道:“朕登基之后,对他们宽大仁慈,并没有惩处他们。如今正是国难之时,他们也该为朕分忧了。”
马宏瞬间明白了定武意思,问道:“圣上是想从河西士绅手里征调钱粮?”
“朕知道,河西士绅一直与冯元破狼狈为奸,河西贸易场开设之后,河西的商绅从中渔利不少。”定武缓缓道:“河西的高门望族,在冯元破的庇护下,积攒了丰厚的财富,朕觉得他们也该为国做些事情了。”
马宏却是犹豫着,并没有立刻回答。
“你大可以去找他们,便说是朝廷向他们借钱借粮。”定武看着马宏,“如果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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