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跟良东也是这个意思,虽说自个在柳树巷子时贺兰母亲多有刁难,可这回的事儿到底承了她的大恩情,刨去店子的事儿不说,单把积德哥救回来她们便已经感激不尽,更何况她还顺道解决了陈记目前遇到的最大难题。
同时宝珠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瞧着贺兰母亲之前的态度,不难看出她是极为讨厌自己的,更因为她的家世表现出极为明显的瞧不起,可这一回,到底为什么这样痛快地帮了她?
陈翠喜问:“难不成贺兰把搭伙的事儿告诉他娘了?”
宝珠皱皱眉,“前头搭伙时,贺兰哥可是背着屋里人掏的钱儿。不过……兴许也有这个可能。”
招娣撇撇嘴儿,“咱们去时问问贺兰娘不就成了?”
陈翠喜笑着咧她一眼,“多大闺女了,一点脑子都不长!去了当着他爹娘面儿只管感谢,旁的啥话儿别说才是!”又跟宝珠商量着:“人家屋财大气粗,咱们就是提些厚礼人家也瞧不上眼,姑看咱们也甭去提那些个东西,亲自上门道一回谢最有诚意。”
当晚打烊他们便一块上贺兰府上去,贺兰府坐落在城东最繁华的街道往北边儿去的居住区里。
“那一片儿的院子,随便一处就能卖上个天价儿,周围住的不是富商便是大族大户。”陈翠喜笑着为他们讲解着这一片儿的布局由来。
良东便问:“婶子可去过贺兰府上?”
陈翠喜老脸上蓦地红了红,“宝珠娃儿且好生看着些,姑也不识得几个字儿,可别走岔了。”
宝珠笑着点点头,挨个去瞧各家各户的大门牌匾,不多会儿便停在一处高门大院门口,方要开口,招娣急忙伸出一只手捂上她的嘴,一转身,眉开眼笑地对良东说着,“良东哥,那几个字儿瞧见了没,我识得中间那个兰字儿,必是他府上了。”
良东笑着夸她,“还是招娣聪慧,一下就认得了。”
招娣得意道:“都是妹子教我的,待我闲了就教你!”她想了想,“今晚也成!我去你屋教你认字儿!”
良东脸上微窘,调转过视线,“宝珠,有个兰字儿,怕就是这儿了吧?”
宝珠点点头,兀自上前去叩那门环。
陈翠喜笑着叹气,生怕招娣大喇喇的性子一会儿说错了话,便在她肩上轻拍一记,问:“招娣娃儿一会儿别去吱声,姨跟你妹子说上不几句话儿咱就出来,成不?”
话音刚落,大门吱呀一声儿开了,青年家仆上上下下打量着宝珠几个,疑惑道:“几位是……?”
陈翠喜忙笑答:“我们是陈记快餐铺子的,今是特来上门感谢你们老爷跟夫人的。劳烦小哥儿给传个话儿。”
他哦的一声将脑袋缩了进去,砰一声儿关了大门。
陈翠喜微微皱了皱眉,小声道:“这大门大户的规矩忒多!”
良东瞧她一眼,笑道:“咱们今个是来道谢的,就是多等片刻也没个大碍。”
招娣皱皱鼻子,“那人方才猛一关门,吓得我妹子后退了两步哩!忒没礼貌,在咱农村,屋里来了客人不是请进去再说么?”
良东一时语塞,宝珠却笑着摇头,“这里可是县里头,咱们今个来致谢,要有诚意些。”
过得片刻,听得里头有脚步声儿渐渐传来,招娣便猛地跳上台阶儿,那脚步声越发近,大门忽然开了条缝,她不知从哪拾起个小棍,一叉腰,中气十足地挥舞两下,喝道:“何方妖孽,速速现身!”
只听得里头砰的一声,说时迟那时快,陈翠喜一把拎起招娣后领子往回拖,“别玩闹了!站好!”
半晌,那人才捂着后脑勺开了门,怒道:“老爷夫人今个不见客!请回吧!”
陈翠喜咧招娣一眼,“看你办的好事儿?”
招娣吐吐舌头,小声道:“不过想吓他一吓,谁知他那样玩儿不起。”
宝珠上前儿拉着招娣,一叹气,“走吧,看来是贺兰爹娘不肯见咱们……”
陈翠喜一脸发愁地瞧着招娣,絮絮叨叨说着:“这下可好,将那看门的得罪了吧?这娃儿,你爹可真没冤了你,姑娘家调皮的像个小子,姨都替你娘发着愁哩,以后瞧你咋嫁出去!”
宝珠瞅着招娣扁着嘴,灰头土脸的样子便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打趣道:“表姐皮是皮了些,却会做好些个体力活儿,将来嫁去了,种地准是一把好手,遇上屋里挑砖盖房拉碾子扛粮食的,顶着一个男人使,婆家欢喜着哩!”
招娣脸上一时羞红万分,恼的跺几下脚,一溜烟跑了个没影,陈翠喜跟良东两个不由得哈哈笑出声儿来。
半晌,良东收了笑,叹气道:“贺兰屋今个不愿见咱们,算是白白跑了一趟。”
陈翠喜跟着叹:“咱们亲自上门去,他们必然也猜出是去道谢的,不肯接见,摆明了不稀罕咱的那几句谢话儿!”
良东点点头,“若是真心帮咱们,今个也不会是这般态度,现在看来,前头帮咱们怕也只不过是依着贺兰兄弟的意思。这回若没有贺兰出面儿,这事儿怕是不成了。”
宝珠没有再接话儿,其实她并不气恼贺兰家人的举动,若没有这回的事儿,自个跟他的爹娘怕也是永远没有交集的。知道贺兰哥的恩情不是三言两语的谢话儿就能还清的,现下便在心中牢牢记下。
回了屋,宝珠直直进厢房,果然见招娣红着脸儿在炕上蔫蔫趴着,她笑嘻嘻拉招娣起来,“表姐别去恼我嘛,一会儿做你爱吃的油炸菜串串还不成?”
招娣朝她努努嘴儿,“辣子面儿多撒些。”
“恩!”宝珠点点头,搂上她的胳膊,“晚上咱们再一块烧水洗澡!”
招娣差不多忘了方才生的气,又重新来了精神,猛地坐起身,笑着说:“上回买的木桶子好,又宽敞里头还有坐的地方哩!”又说:“洗了澡咱们还上炕聊话儿,今个多聊会,你上回讲的故事还没说完哩!”
宝珠笑笑,“好,接着那个故事说,今个心情好,晚睡些就晚睡些!”
陈翠喜在外头听见了俩姐妹的对话,笑着叹上几声,招娣这孩子,还真是个实心眼的憨厚姑娘,心思比起她宝珠妹子差远了,两个娃儿各有各的优点,招娣在县里呆了这么一半年的,自个反倒从原先的不喜慢慢将她当成了自己人,这孩子,招人喜欢的地方不比她妹子少。
一时想起招娣爹娘,忍不住又是一叹,王氏娘家屋里几个兄弟那是一个比一个厚道,一个比一个攒劲。既能下苦,又肯出力,来宝珠铺子里那么些时候,从来也没在钱儿上头计较过半分,对外甥女那是真心实意地帮衬着。
不由想起自个几个兄弟姐妹来,除了大哥这些年勤走动些,旁的弟弟妹子的也就面儿上有个往来,丈夫屋里的兄弟们更是面儿和心不和,将来屋里真要出个啥事儿,怕是哪个也指望不上,也就王氏是个有福的,得了这么好的闺女,娘家屋人又给长脸儿。
想想原先自个还是因着宝珠,连带着才对她屋亲戚多加关照,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下来,大家伙每日上铺子里去,一边是姑家人,一边是舅家人,原本八竿子打不上边儿的,大事小事的却从来也没红过脸儿,又和睦又团结。就说宝珠小舅,脏活累活决计不叫几个娃儿碰,全自个包揽了。啥样的爹娘啥样的娃儿,他屋招娣也是个好孩子,那脾性真是宽厚,怎么去刮刺她,她也敬你是个长辈,从来没有顶嘴记仇那一说。这样的一家人哪个不喜欢?若说从前自己对他们不过是面子上应付,如今再回想,可不是也不知不觉将他们当成自己亲戚般的对待了?
思及此,便又去跟宝珠商量着,“现在铺子也安生了,让良东跟你舅都回屋来住得了,你姑父成年月里不在屋,姑觉着从前你舅跟良东在识,一屋子人热热闹闹的倒好。”叹一声,又道:“你表哥今年若中了,五月便上省城读书,那皮猴子一去,到时屋里越发冷清。”
宝珠见她眼中满是诚恳,像是发自肺腑的一番感叹,心中一动,便笑着说:“我是没啥意见的,端看姑的想法,姑说啥就是啥!”
陈翠喜呸她一声儿,“不大年纪,贼溜贼溜的,跟姑还绕弯子?明个就去跟你舅舅说去,过些天儿姑也去劝说,叫他们一块回来住吧,屋里热闹些好!”
第149章 月底放榜
没过几日,宝珠便跟招娣抱怨着,说小舅不在屋,屋里不热闹,又说天儿慢慢热了,一夏天儿阁楼里能闷出一身痱子来,不如去叫小舅回屋住,屋里地方又大,住的下人,夏天里院子还凉快,屋里也通风,最重要的是,大家伙儿在一块热热闹闹的多好。
听的招娣眉头皱了又皱,也跟着心疼起她爹来。不过,妹子虽然那样说,可她也知道自个屋跟宝珠姑家并没有亲近关系,妹子跟积德的亲事告吹,他爹才不好意思继续住在宝珠姑姑屋里,生怕麻烦了他们,所以面上还是踌躇不已。
宝珠便笑嘻嘻说着,“姑昨个找我说啦,让咱们一块劝舅舅回去呢,这事儿若办不成,姑便要生气了。”
一听是表姨的意思,招娣这才放宽了心,跟着宝珠两人在她爹跟前儿腻了大半个时辰劝说他,他一开始死活不同意,说是在阁楼住着还方便些,铺子现在安生了,让良东回去就成。
陈翠喜适时进灶房接话儿,说是良东跟大头那已经说定了,就差他点头,他若不肯回去,两个娃儿也要在铺子陪着他住。
王福来难为情地摊着手,“这可咋好意思呢,成日在你屋吃着住着,心头过意不去的很。”
陈翠喜便将那日跟宝珠说的话儿又去跟他说一遍,说是如今自个压根没把他们当做外人,包括大头娃,他们在屋里住,每天就吃着两顿饭,食材宝珠娃儿时不时还从铺子里拿着哩,左右也就住那么几间房,空着也是空着,大家伙在一块,屋里热闹些多好。
宝珠小舅这才勉为其难地应下了,私下又跟宝珠商量着,说是招娣原本每日就住着了,如今他再去住,心头万分过意不去,问娃儿她三姑屋里还有啥能帮上忙的不,宝珠只笑着让他放宽心住,她姑是个爱热闹的人,又将他们都当成自个人,别去见外就成。
没几日,宝珠妗子专程来了一趟县里,带来了一摞自个在屋用柳条编织的筐子,大的小的成摞叠在一块,说是让娃儿她姑放心用着去,这东西不值几个钱儿,却是自个屋里编的,结实着哩。
一块带来的还有几双布鞋,绣的些帕子,去年底刚收的大豆,宝珠三姑一应收下了,留她在屋住几天她也不愿意,说是赶着回屋干活儿去。
自打积德回屋后便越发刻苦念书,平日说话行事倒也妥帖,放榜之前,陈翠喜并不去说他,他愿意在屋念书便由着他去。
招娣自打惦记上给良东教字儿这事儿,三天两头便拉着宝珠往他屋里跑,说是要将自个学会的字儿都教给他,宝珠对这事并不上心,有意撮合他们两个,成日便只稍稍指点她一会儿便找个借口去忙别的。
陈翠喜见天儿傍晚摇着扇子在院子里晃悠,瞧见招娣跟良东两个这一段儿走的近,想着良东今年也十七了,左右也该说亲了,每每见了招娣爹便乐呵呵地打趣两个娃儿来。
宝珠小舅听了她那话,面上啥也没说,心里却暗自高兴着,接触这一年多来,也算是极为了解良东娃儿的,招娣是个大喇喇的急性子,良东却是个慢性子,脾气又柔和,人也勤快,两个娃儿咋看咋般配,他屋里的情况自己多少知道点,爹跟二娘跑了个老远的不回屋,听说今年陈家老两口几次要在族里除了他爹的名儿,若是闺女将来嫁去了,也好也不好。
好的是没有公婆在跟前儿,闺女过的也能舒心点,一门心思跟着良东两个在宝珠娃儿跟前好好干,将来总也能过上松快日子。
坏的却是他对陈刘氏有着极深的偏见,将来娃儿嫁过去了怕是要受些委屈。
不过,相比较自个的这些想法,娃儿的看法比较重要,总不能像他大姐跟陈翠喜那般,两家人说到一块去了,偏宝珠娃儿不乐意她表哥,到最后两家面上多难看?
可这话儿他一个男人家也不好去亲口问闺女,便打算着待今年年底回屋了跟娃儿她娘商量商量,若娃儿也乐意,再去问良东的意思。
到了四月三十县里放榜那一日,陈翠喜早早便起了床,她心头紧张,坐也坐不住,急惶惶跑去叫积德起床,积德面上倒安稳,慢条斯理地穿衣洗漱,说是这一回能不能拿上名次不好说,只是十拿九稳该是能中的,叫他娘别去挂心。
陈翠喜也不知他是真宽心还是假宽心,絮絮叨叨又唠叨他一通,说是头一年尤其重要,若他有那个水平,第一年考便该能中上。若中不上,证明水平还不到秀才那个份上,就是来年,再来年的考也是没多大指望的。
积德反驳她,“娘说的忒没道理,润泽哥考了两三回没中还能沉的下性子去学,娘还怕我一辈子中不了?”
一大一小是拌着嘴出的屋,宝珠已经备好了饭菜,一屋人知道积德今放榜,齐齐起了个大早坐在厅里笑着瞧他们。
陈翠喜心头又焦躁又紧张,匆匆吃了几口便按捺不住心头的焦急,呼啦一下起了身,“不成,我先去县衙门口候着去!积德那俩儿字儿还是认得的。”
积德撇撇嘴儿,“去那早做啥?晌午才放榜哩,皇帝不急太监急。”
陈翠喜气呼呼呸他一声儿,“这娃儿,哪个是太监?娘还不是替你心急呐?”话毕,自个儿先没忍住笑了,重重在他脑门上煽一记,“学了这些年课业,倒学会了文邹邹去刮刺你老娘!”
屋里气氛瞬间轻松起来,王福来笑的一张脸上满是皱纹,“一会儿都歇着,我跟宝珠娃儿去瞧得了。”
招娣马上去拉宝珠的手,“还有我!”
陈翠喜笑着去戳积德一下,“大家个都对你的事儿挂心着,偏你自己不痛不痒的,叫娘咋去说你好!”
宝珠笑嘻嘻道:“这才说明积德哥心头有把握哩,这次一定能中!”
积德直直盯着宝珠瞧,“若能中,往后便要去省城读书,今后怕是不能在妹子跟前儿照应着。”顿了顿,笑道:“自个儿多注意身子。”
第150章 喜获头名
晌午十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拥堵在榜单跟前儿,县衙门口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每年这个时候,县衙门口总要热闹上一回,榜单揭晓,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只看那些个书生面上的神情便可知,有人欣喜若狂,奔走相告,有人面若死灰,黯然离去。
若一朝上榜,且不说自个今后的前程又跨上一个新的台阶,就是供养自个念书的屋里人也不知要高兴成啥样。然而,每年秀才榜单上终究也只寥寥挂着数十人,多数学子还是落了第,其中的酸甜苦辣也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
宝珠不由叹出一声,古代读书人也并非那样轻松的,若能中了秀才,也不过是仕途的开端,今后怎样还未可知。若中不了,也只得来年再战,年复一年,少年郎变成了青年,一晃眼,青年已然又熬成了两鬓白发。
就拿润泽来说,他常年月里念着书,起早贪黑,点灯熬夜,那种枯燥的生活一点也不比种地轻松,屋里的农活虽不用他去做,心中的压力负担却一点儿不小,反倒没有二哥成日下地干活的生活过的简单快乐。
若遇上屋里情况好些的倒罢了,若遇上自个家前些年那般,收成差时几亩地仅够着一家子吃喝,旁的闲钱非得要卖些鸡蛋,做些买卖去凑。这样的情况还要供娃念出个秀才来,屋里紧张不说,娃儿心头负担也重。润泽哥向来是个心事重的,前些年他虽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必定也是极为难受的。也就是今年起,他娶了媳妇,又来县里教书,脸上的笑容才多了点,整个人倒比从前圆润了一圈。
见小舅跟三姑正往人群里挤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