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饭后宝珠几个出了屋,陈刘氏才笑着跟王氏说起,宝珠六表叔,也就是陈刘氏老三兄弟的大儿,陈铁贵的表弟,按排行排着老六。
王氏心里起了疑,按说,就算是堂兄堂弟的,每年也是到年根走动着一回,多是互相串个门子,拜个年,陈铁贵表兄弟几个,平日走动甚少,连过年也是不走动的,王氏对他倒也没啥印象。
陈刘氏便说着,老六儿子今年也十三了,样貌攒劲着哩,人又勤快,算起来也是宝珠的表哥,让王氏两口子没事了多走动走动的,王氏稍一琢磨,便琢磨出陈刘氏的心思来,撇着嘴儿,“他屋?前些年也没怎的走动,将来怕也是走动不上的。”
陈刘氏被呛的一窒,瞧一眼陈铁贵,又说着:“就冲着老六一辈子勤勤恳恳,将来也少不了娃儿们的,前些个老六还亲自来打听了一回,我瞅着靠谱着呐!赶明年先订上,等个三五年的再办了事儿。”
陈铁贵还没开口,王氏便抢先说着:“这事就不劳烦娘操劳了,如今娃儿们都还小,不急。”
陈刘氏脸儿一沉,说的话也就不怎么中听,“话儿不兴说的太死,老六屋里也是顶好的,若跟宝珠说上亲,也算不得高攀,如今也只是闲来提了提,我便打问一声儿,老六屋里门风紧,家教严,若正经说上了,还不知人家肯不肯哩!”陈刘氏哼了一声儿,“小小年纪不在屋呆着,见天儿上外头跑,将来不定成啥样儿呢!”
王氏气的正要发作,陈铁贵先腾地站起来,“就冲他家那样儿,我们宝珠娃儿还不乐意嫁去呢!等润泽年后要能中了秀才,我亲自给娃儿说一门好亲!”
陈刘氏气的一拍桌子,也不管王氏受不受得住,口不择言起来,“要我说,那不规矩的娃儿嫁到哪家日子都好不了!”
那声音直透过堂屋传到院子里,宝珠正逗着秀娟玩儿,冷不丁听见陈刘氏发了火,也不知她说的谁,想想左右跟自个儿屋里没啥关系,便也不去操那个心。
不大会儿,王氏便从堂屋出来,冷着脸儿招呼润生,“领着你妹子回,准备准备,一会儿上你们姥姥家去!”
回了屋,王氏还气的直抖,打发宝珠两个出去,才对陈铁贵说着,“宝珠娃儿的亲事,说啥也不能给她做了主!”
第99章 要去历练
王氏她们走后,陈刘氏便在堂屋骂骂咧咧不停嘴,铁山两口子惯来是不跟她搭茬的,她自个叨叨了一会子,旁边儿也没人应个声儿,才又进屋去躺着。
陈二牛叹着气,“你三兄弟就不该求你说这门亲,原本也是亲上加亲的喜事儿,叫你那利嘴子一搅合,秀儿能愿意才怪了!”
陈刘氏重重呸出一声儿,激动地从炕上坐起身儿来,“啥叫我给搅合的?老大屋里一向是跟我对着干的!”攥着拳头砸了几下炕头,气不打一处来,“老三也是个没出息的,瞅着铁贵屋赚了俩钱儿就眼红上了,哼,指望的倒挺好,也不瞧瞧铁贵媳妇是多么扣缩的一个人?咱们老两口都指望不上,他还想的美了!有钱儿还能让他屋沾上光?”
陈二牛板着脸儿,“要不是你前头给老三媳妇多嘴多舌的,他屋还能起那心思?十五一过你赶紧就去老三屋里回了,就说宝珠娘不乐意!”
陈刘氏一听这话儿,半晌没吭气,将身子朝里一转,面朝墙不看丈夫,“要去你自个儿去,前头给人应的好好的,我这老脸儿丢不起!”
陈二牛气的起身出了屋,“大过年的,偏要生出些事来!一家子高高兴兴的吃个饭,偏就你爱说些难听话儿!娃儿几个好容易来一回,还没坐上半天儿的就给你骂回去了,这传出去的好听?”
王氏在屋里也好不到哪儿去,想起陈刘氏说的那些刻薄话儿就一阵咬牙切齿,偏还也不能把气撒在娃儿几个头上,她在屋里絮絮叨叨跟陈铁贵一桩一桩地数落着陈刘氏,说的口有些干了,才稍稍消了些气,瞧着时候不早了,便招呼着宝珠跟润生两个准备准备,去灶房搬了东西姥姥家去。
到王氏娘家的时候天儿刚擦黑,李氏没想到王氏赶初一便回来了,又带来了好些吃食,今年带来的米,油,光肉就十来斤,鸡,鱼,一样都不少,就光这一回,比往年任何时候来都要阔气,她一年到头操心着闺女,这回知道闺女屋里有了盈余,喜的合不拢嘴儿。
他们去时老两口正和宝珠两个舅舅两家子在屋里叙着话儿,见王氏来了,急忙张罗着俩儿媳妇去灶房置菜。
李氏招呼王氏跟几个娃儿上炕,亲亲热热地拉着宝珠的手,抬头问王氏:“刚从你娘那来?”
王氏绕过这话儿不说,笑着拢了拢头发,吩咐润生,“去把你妹子给你姥姥姥爷买的鞋取出来!”又笑着对李氏说:“宝珠今年买的东西多,还给她两个妗子一人买了一根簪子。”
李氏呵呵笑着拍拍宝珠的手,“早就知道宝珠娃儿手巧,是个有福的,那时做的饼子她舅给带回来,你爹一顿能吃五个!”又咧一眼王氏,“不带这样过日子的啊!?这才头一年有了赚,钱儿还没捂热呢就这样花销?”
王氏笑笑,柔声劝慰李氏,“看娘说的,屋里有了钱儿,怎么也得惦记着爹娘。”想起宝珠姥爷年纪那样大了还整日下地干着活儿,她娘平时又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稍稍攒上些钱儿就赶忙托宝珠舅送了来,不觉扭过头去,悄悄红了眼圈。
李氏这才觉察润泽没跟着来,收了笑,问他们:“润泽娃儿人呢?”
润生拿着两双鞋从外头进来,“娘不让管,说是由了大哥去!”
李氏恨了王氏一眼,“就你心狠,一年不回来,也不知道劝劝娃儿!这大过年的,还让娃儿独个在外头?”
王氏伸出袖子蹭了蹭眼角,回头便撇着嘴儿,“前头到县里去,咋说他也不肯听,这年纪越发大了,脾气比他爹还倔。”
宝珠适时张了嘴儿,“姥姥别挂心大哥,他在三姑屋里,总能过上个好年,快试试买的新鞋合不合脚!”
李氏接过鞋细细端详,“还是缎面儿的哩,让宝珠娃儿破费了。”说罢将那新鞋往脚上套去,大小刚刚合适,她便笑着摸了摸宝珠的脑袋,“姥姥享上咱宝珠的福喽!”又瞧一眼王氏,“难怪你成日将宝珠娃儿当回事,这样的娃儿到哪都得人稀罕!”
王氏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咧了陈铁贵一眼,“成日也就咱屋里人夸着。”
陈铁贵正吃着点心,被她瞅的一噎,讷讷地嘿了一声儿便不吭声了。
李氏也知道王氏的心思,笑着说:“好赖也是自个儿的长辈,心要放宽些,也别成日让铁贵在中间为难着。”
转而又说:“铁贵三妹子这回实在出了大力,元宵节你跟铁贵无论如何得上县里去一回!”
王氏点着头,“知道着呢,宝珠在县里,亏得翠喜成日照应着,要不那生意还真做不起来。”
一会儿,宝珠两个妗子陆续端着菜盘子进了屋,一家子聚在一桌吃着菜,喝着酒,又是一个热热闹闹的夜。
王氏两个兄弟说来都是老实厚道的庄稼人,兄弟媳妇虽各有各的性情,却都跟婆婆李氏相处的融洽,两兄弟过起日子来也齐心协力,一大家子人和和睦睦地处着,两房这些年从来也没想过分家的事,跟陈家比起来,宝珠自打进了姥姥家,发觉屋里的氛围跟奶奶屋截然不同,一家十来口子人在一个屋檐下,时时让人感受到温馨舒适。而她奶奶陈刘氏屋里,原来没分家那会儿,隔三差五的便能听上几句也冷言冷语,婆媳间面和心不合,就是分了家,一年去不上几回,每回还都闹的不欢而散。
相比较起来,还是姥姥屋里让人呆着惬意舒坦。
这回他们在王氏娘家呆到年初三下午才回屋,宝珠大舅屋里两个儿子,小舅屋里一个儿子一个闺女,四个娃儿,王氏一人给散了五十钱儿,宝珠自作了主张,将他们回的年钱儿又偷偷塞给表姐招娣,叮嘱她待她们走后才拿给李氏。王氏知道后笑着夸她心善,说走前给她姥姥塞了五百个钱儿哩。
她两个妗子今年头一回收了宝珠礼,像是商量好的一般,大妗子初七上王氏屋里,给宝珠送了一双棉鞋,二妗子初八来的,给宝珠送了件合身的碎花棉布袄子。
宝珠那几日格外欢腾,在她看来,礼轻情意重,袄子和棉鞋虽然看着朴实,却都是妗子们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比起得了外头买的衣裳还高兴。
王氏忙着跟宝珠两个招待客人,又带着娃儿们各家各户的走亲戚拜年,到了初十才闲了下来,惦记着魏元父子两个过年冷清,往年两家过年总也要弄些菜在一块吃一顿,今年王氏又招呼着他们来屋里一块吃饭。
魏思沛来时果真穿着宝珠给买的那件新衣裳,他人本就长得五官出众,面皮白净,形容又优雅,穿着那身湛青的衣裳更显得整个人说不出的姿态脱然。王氏不懂什么气质不气质的,见了他,只一个劲儿的盯着瞧,直夸他俊,说是村里就思沛这一拨儿十来岁的男娃儿里,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俊的。
魏元跟陈铁贵照旧在堂屋叙着话儿,他读了些书,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斯文有礼,来村里这些年却也跟着入乡随了俗,身上一点也没有读书人的清高孤傲,陈铁贵也是个闷性子,却偏偏跟他说的上话儿,这些年就得了他这么一个知交好友。
宝珠便跟思沛两个在南头屋里炕上坐着下棋,宝珠的那点棋艺,还是跟着思沛学来的,魏元的棋艺也是个半吊子,他不知从哪弄来一副棋丢在了屋里,他们两个闲了便自己琢磨着玩,小时候,自己总能仗着他岁数小,使劲去赢他。他回回输了,却也不恼不怒,闲了便自个研究起来,等到再大些时,果然就越发下不过他,十次倒有九次是让着她的。
有时输的急了,宝珠也会耍耍赖,逼着他拾了子儿重来,他每回都笑眯眯地依着她,宝珠不知不觉间也习惯了他的爱护跟迁就,等到她去年离开爹娘到县城里开铺子后,才忽然体会到这样一份体贴包容是多么珍贵的。
她手下顿了顿,回过神却瞧见魏思沛也正盯着她笑眯眯瞧,她咳了一声儿,“方才走神了。”
他嗯了一声儿,半晌,忽然说:“过了年,我打算独自去外头出诊。”
宝珠眨眨眼,奇道:“魏伯说的么?”
“学以致用,总也不能一直在屋读着医书。”他抿了抿嘴儿,“去年跟着爹一块出诊,积累了些许经验,所以便打算今年起独自出门去历练。”
宝珠点点头,“这样也好,到时可别忘了常常给我写信。”想到什么,忽然又问他:“思沛哥想不想去县里开一家医馆?”
他俏皮地眨眨眼儿,“宝珠想我了么?”
宝珠嘴儿一撅,气呼呼地瞪他:“才没跟你开玩笑哩!”又上上下下去瞧他:“思沛哥不想么?”
他这才一本正经答她,“治病救人的事,哪有那样容易?我虽读过几年医书,现如今仍要跟着爹学看诊,将来学成了才能救更多的人。连宝珠都离开村里去做事,我也不能被宝珠远远甩在后头。”
第100章 情窦初开
正月十五上午的时候,王氏一家子便赶起牛车去县里,因年里跟陈翠喜知会了,知道他们十五要来,陈翠喜早早便准备了好些吃食。
积德爹李良安也在屋里忙活着,他一年四季在屋的时候也不多,知道陈铁贵一家子今个要来,早早便上酒楼打了两壶酒,这会儿正放在炉子上温着,他又去收拾年前回来时带回来的特产点心。
陈翠喜瞅一眼日头,进了堂屋,琢磨出声儿:“一会儿宝珠娃儿他们也该到了。”又笑着瞧丈夫,“你也好些年没见过她,今个好好瞧瞧。”
李良安嗯了一声儿,他早从媳妇嘴里知道了宝珠去年来县城开饭馆的事,因他一年四季在外头,跟陈家走动的少,从前并不怎么在意媳妇这个侄女,脑中只有一点她小时候白胖圆润的印象,可毕竟也是在外头呆久的人,走南闯北的见识的广,倒没有像旁人听见时那般惊讶,只说宝珠娃儿是个能干的。
陈翠喜见丈夫木木讷讷的,忍不住放下手里的活儿,盯着他问:“我说,今个让你仔细瞧瞧我那侄女儿呢?”
李良安这才有些回过味儿来,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抬头问她:“你是说……你看上你侄女儿了?”
陈翠喜呵呵笑着,“我哥跟我嫂子人又老实,宝珠娃儿我瞅着也喜欢!去年在咱屋里,别提多喜人,天不亮就起做饭,屋里屋外的,收拾的利利索索,晚上还要给我烧洗脚水哩,哪找这样好的儿媳去?”
李良安皱眉细细听着,不时点几下头,“这样说来,宝珠也是个孝顺勤恳的娃儿,这门亲我是满意的,余下的你做主就是了。”又吸一口气,抬着下巴问她:“光顾着听你说,还不知道你兄弟咋个意思?”
陈翠喜叹一口气,“原想过些时候就去问,谁成想前些时候,也是我娘多事,要给宝珠娃儿说上我那三舅舅的孙儿。你猜咋的?大嫂当场就拒了,给娘一点儿脸都没留!”
李良安越发不解,“那还不好?既然没说成,咱们才应该高兴。”
陈翠喜瞪他一眼,“好啥好?我那嫂子,成日将宝珠放在心尖儿上疼,寻常人家我瞅着她还不乐意哩!”
李良安想了想,“要我说,咱去提,倒也不至于说不成,咱屋里这些年过的不比你哥屋里强?宝珠在咱屋住着,跟你和娃儿感情也好,兴许就说成了!”
她连连摆着手,“不成不成,你想的倒美,这万一要是没说成,将来宝珠还咋在咱屋住?宝珠娃儿我是喜欢的紧,比亲亲的闺女还贴心,还想多留她在屋里住个几年咧!”陈翠喜叹了一声儿,一咬牙,“这事还是再等等的,好赖等积德考了秀才再提!我哥必然能同意的。”又叮嘱他,“先顾眼前事儿,一会儿我哥嫂来了,你可别乱说话儿,好生陪着!”
陈翠喜笑着出了堂屋门,正要往灶房去,想到什么,步子顿了顿,就站在廊头下喊,“积德,快出来,娘问你个事儿!”
半晌积德在南头厢房里回了一句,“啥事儿?我跟表哥对对子呢!”
“都火烧眉毛了,还不出来?”陈翠喜笑着叹,“成日就知道烦扰你表哥读书!”
积德这才绷着一张脸儿出了门,见陈翠喜站在灶房门口朝他招手,一张脸上春风得意,心里便有些莫名其妙,径直走到近前儿,问:“娘叫我做啥?”
陈翠喜朝南边儿厢房一抬下巴,“嘿,你这皮猴子,小声儿些!娘问你,你看你宝珠妹子咋样?”
积德奇怪地瞅一眼陈翠喜,“啥咋样?”
陈翠喜捂着嘴儿吃吃笑了好一阵子,才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他脑门,“说你不开窍,还真是个愣头子,今年都十三了,还这样傻!娘问你,你妹子长的俊不?”
积德张着一张嘴儿,半晌没合住,脸上逐渐红了个透,恼道:“娘到底想说啥!”
陈翠喜咯咯笑的更欢实,好容易忍了笑,捏着积德红彤彤的脸儿,“将来娶了宝珠当媳妇,成不?”
积德脸上又迅速红了一圈,直红到耳根子,一跺脚,“娘说啥呢!我回屋去了!”
陈翠喜拽着他不许跑,这才一本正经说:“今后对你妹子好些,别成日让娘给你操心!”
宝珠她们过了晌午才进了县城,沿路买了几个花灯,又去买了东西才往陈翠喜屋里去,今年备的礼厚,王氏娘前些个千叮咛万嘱咐的叫他们一定要备了厚礼去谢,加上王氏在这事儿上本就心里亮堂,知道闺女在县里做事,前头多亏了陈翠喜前后张罗,以后也少不得麻烦她三姑,不说别的,自个屋有些钱儿了,对宝珠三姑必定不能抠门。
牛车在巷子里停了下来,宝珠麻溜下去拍门,王氏拢了拢头发,也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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