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后,方大彻大悟你娘在爹心头的重要。”
魏思沛微闭了闭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第206章 归心似箭
来了这些天,宝珠瞧着他们父子两个头一次凑在一起说了许多话,这样心平气和的场面尤其难得,当下便悄悄捏了捏魏思沛袖口,默默退了出去。
院中安安静静,只有廊上几个打扫仆人偶然轻声走过,宝珠随意转一圈,在一棵松柏旁坐了下来,晌午日头照的暖,竟也不觉得石椅凉,想到魏老爷对庆良的处置,心里多少有些诧异,原本只觉得他定是因为多年未得子,庆良又不出息,这才急急切切想要寻回魏思沛,听了他那一番话儿,才得知他这么多年竟也是思念极深的。
长叹持续到正午过后,宝珠听得里间传来魏思沛与韩老爷的道别声,片刻后两人的身影便出现在长廊上,魏思沛清淡的声音缓缓传了来,“终须一别,你别送了,年纪渐大,身子才最紧要……”
韩老爷定定瞧着他,伸出一只手轻轻上抬,在他肩头向上的地方顿了顿,终是只拍了拍他肩头,他张了张嘴,声音听起来极哑,“望我儿还能再回来看望爹。”
魏思沛轻点了点头,回头朝宝珠招招手,又转头轻身对他说了句什么,转身下了走廊台阶,这一次,韩远沛并没有跟他并行,他久久站立在廊下,直目送着两人的身影离开了院子。
走出韩府时,宝珠整颗心都是雀跃的,可不知为何,又带了些淡淡伤感,她扭过头去,摇一摇魏思沛肩头,扁嘴道:“临出内院时候,瞧着韩老爷消瘦慈祥的脸,我便想起了咱们来时我爹送咱们出城那一回,我足足难过了好些天哩。”顿了顿,又道:“思沛哥,咱们快些回燕州吧,我想爹娘了。”
“好,”他轻轻应一声,又惦记着好容易来一次南边,宝珠原先极是期待着四处游玩的事儿,便说:“宝珠往后若想游玩,咱们便带着爹娘一起,专程来南边一趟,爹娘跟着,这样心头总该踏实了。”
宝珠点点头,一边走一边与他小声念叨着:“初初离家倒好,这几日却越发想念爹娘了,加之这几日事多,确实有些乏了,没了赏玩心情,只想速速奔回家里跟爹娘相聚。”
方出韩府,便瞧见门口清一色的蓝色马车五辆,随从二十来人,魏思沛径直拉着宝珠上了第一辆马车,轻轻挂了帘子,笑着吩咐一声,“启程吧。”
宝珠诧异地瞧他半晌,忽地笑道:“思沛哥,这次汴州来,总觉着你有些变化,若放在几日前,你定不会坐他安排的马车。”
他注视窗外景色的目光立即转向宝珠身上,细看之下,眸子里满含了笑意,“想通了一些事儿罢了,心头释然了许多。”
宝珠眼睛眨几下,打从心眼里替他高兴,“方才书房里说了那样久,总也该能解开些心结的。”顿了顿,又叹气道:“只可惜又不能认他。”
魏思沛半晌没接话,忽地摇头笑起来,将手覆在宝珠并拢的双手上,笑眯眯道:“我方才答应了他,待咱们生儿育女了,总也让他瞧一眼。”
宝珠斜翻他一眼,翻箱倒柜地研究起韩府的大马车来,车厢里北面儿软榻南面是稍窄些的长软椅,中间立着个几子,比两人来时雇的马车大了足有两倍,翻弄一阵,便让她翻找出一个小小的香炉,她笑嘻嘻插上一根檀香点燃了,“你爹准备的真充裕,我方才看,柜子里装了六大盒点心哩!”
魏思沛斜倚在软榻上,嘴角一弯,“宝珠可别光顾着吃,回去后有的你烦恼,后头四辆马车装了许多瓷器与绸缎,另装了一车书,银票怕也有一些,这些东西全交给宝珠处置了。”
宝珠朝他翻个白眼,“你爹送的东西,总该你来出马,怎的让我处置?”
他笑着点点宝珠鼻尖,“宝珠只管瞧着办,你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宝珠翻翻眼皮,掐指算了半晌,与他商量道:“咱们新宅子也不需要再添些什么,爹娘他们往后也跟咱们一块住,光靠两间铺子咱们吃喝早便不愁了,余下的银子给你医馆中添些草药,再给爹他们几个买几亩地?”
他眼中满含笑意,“那些个瓷器与丝绸,宝珠挑拣些咱们留下,余下的便卖了换成草药,至于田地,宝珠忘了?聘礼中有四十余亩田契,听说韩伯着人在县郊置下的,一并交给爹娘管着吧。”
宝珠瞧他一眼,迟疑道:“那咱们现在岂不也算半个富户?”
他轻点点头,拉过宝珠的手,顺势将她拉进怀里,柔声道:“地契终究是他给的,只我有手有脚,不愿靠着那些个田地过二世祖的日子。所以,我想将田地交给爹娘二哥他们,我仍旧好生做我的郎中,医馆收入虽不比酒楼,不能给宝珠大富大贵的日子,平平淡淡中,总也能过的有滋有味。”
说完这些话,他静静注视着宝珠,宝珠知道他此刻要说什么,忙摇头道:“经营铺子是我的爱好,便是家中有田产我也不愿闲下来,从未觉着忙碌对我是负担,更不想歇下来。再者,堂哥舅舅表姐他们,可都指着我过上好日子哩,眼见着今年势头好起来,一刻也不能歇着!”
他无奈地笑笑,分开五指轻拢一拢宝珠披散着的小缕发丝,悠然叹着:“是了,宝珠小时起便一刻也闲不住,原想让你好生歇着,只我早知道说服不过你,罢了,宝珠喜爱便好。”
身旁这人,自小到大都是极宠溺她的,可今个这个时刻,宝珠却比往年任何时候任何地点被他关怀时还要感动,知道他放下心中的固执接受了他爹赠与的田产银两,却并不是为了自己,只因他还有个她,只因怕她爹娘过的辛苦。
心里闪过这些念头时,面上只是淡淡笑着,脱下鞋,抬脚上了榻,轻靠在他肩头躺下,美滋滋道:“思沛哥,嫁给你真好。”
他浓密的睫毛轻颤两下,蓦地睁开眼,脸上笑意盈盈,“咱们已是夫妻,我是你的丈夫,自然要时时刻刻待你好,怎的又发出这样的感慨?”
宝珠垂眸,默默想一会,幽幽道:“在你看来理所当然,可我却觉得这样的缘分极难得,是老天厚待了我。”顿了顿,抬眼瞧他,“思沛哥,其实我与旁的姑娘差别极大,你若不娶我,还不知往后我该是什么光景。”
“我知道。”魏思沛轻抿了唇,“从小你便不一般,连爹也常常感叹你这小丫头奇奇怪怪,小脑袋瓜里时时有着稀奇古怪的主意,也不知那些小点子是怎的得来的?”
宝珠强忍住告诉他重生秘密的冲动,笑着摇头耍赖,“反正你娶了我,往后我再奇怪也不准反悔!”
他轻轻从侧身拥住宝珠,在她耳畔郑重道:“有宝珠一日在,不纳妾,不填房,终身只与宝珠相伴。”
此时,夕阳西下,一丝微暖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宝珠起身拉开一截窗帘,外头赶车的韩家仆人立即回头笑呵呵道:“再半个时辰便入城了,最快后个傍晚到少爷府上。”
去时小马车颠簸着五天,回时有韩府良驹,只在前方乐州歇息补给一夜,明日起便日夜兼程,后个便到,路程足足缩短了两日。
回程时不比离去时的忐忑未知,中间虽发生些两人从未想到过的惊险,可汴州之行,一些事儿得到了最圆满的结局,两人欢快的心思尽写在脸上,漫长的三天路程过的极快,转眼之间,燕州府便至。
北方此时已入秋,早是霜叶满天的景象,马车稍作补给便一路驶出城外,当燕州郊野景色映入两人眼帘时,两人只觉得入了燕州,一草一木都变得万分熟悉亲切起来,在这样归家似箭的心情里,当日傍晚便快马加鞭进了县城。
将马车安顿在巷道中,魏思沛笑着让宝珠先回,自个儿亲去领了二十来个来自南方的韩服仆从们下馆子,领头那人还想推辞,魏思沛笑着摇头,执意道:“一路上最辛苦便是你们,今日好生吃些,歇息下,明个一别,也不知往后能不能再得见。”
几日短暂的途中相处,离别在即,一众仆虽是完成家主吩咐,面上到底也带了些离别的不舍神情,领头汉子屈膝感激道:“我们虽是奴仆,却得大少爷宽带,实在感激不尽!大少爷盛情,咱们便不推却了,往后有机会定然去韩府接管了家业,咱们等着少爷回府上!”
宝珠笑嘻嘻瞧着一众人兴奋吆喝着追随魏思沛出了小巷,此时,万家灯火正通明,宝珠家里也不例外,站在巷子里,只觉得一阵恍惚,半晌才咯咯笑出声来,终是归家了啊!
良东几个正厅里用饭,便听着外头嘚嘚的马蹄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不是宝珠思沛两个回来了吧?”
众人反应来时,院子里已经传来宝珠笑嘻嘻的声音,“二嫂,表姐,良东哥,我们回来喽!”
喜的朱春香拔腿便往门外奔,且走且笑,“宝珠娃儿,可把嫂子想死了,你招娣妹子见天儿抹泪,这可好,终于回来了,明儿便去村里给咱爹娘传话!”
宝珠此时再也忍不住瞧见亲人的激动,拔腿便往朱春香怀里奔,刚抬了头眼角便瞥见一个高挑的身影极快地朝她扑了来。
第207章 欢聚一堂
伴随着那个人影飞快而至,肩膀重重被她拍的一顿,十足欢喜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妹子怎么才回来!”
宝珠小嘴一撅,委委屈屈抱上招娣,“表姐,这一路上发生好多事儿,几乎差点回不来了。”
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宝珠小舅忙皱眉头,“咋的了?难不成还遇上劫匪了?”连良东也紧张地上前儿询问:“现今太平盛世,一路又走官道,怕不是劫匪,该是马车出了岔子?”
招娣惊呼一声,忙上上下下打量宝珠,见她面上又带了笑,俩眼立时瞪的滚圆:“真是的,到底发生啥事儿了?急死人啦,妹子快点说呀!”话毕了,四下张望一圈,一拍脑袋,惊道:“妹夫没一起回来?”
宝珠笑着摇头,“哪能?他招待着一路护送我们回来的那些个护院们吃饭去咧。”
宝珠小舅点个头,“是该做个东,别亏了那些个小伙子,长途跋涉,一路上不容易哩。”话毕了,一瞅天色,乐呵呵催宝珠与众人进屋:“还愣在院子里做啥,快进厅里歇着,让你春香嫂嫂给下碗面。”
朱春香应声进了灶房,宝珠笑嘻嘻指着院子里方抬进来的十余个大箱子,招呼招娣跟良东两个先跟自己一块往厅里搬,王福来眼瞧着箱子不轻,忙前去搭手。
他们几个也不多问,只招娣嘟哝着,“好沉的箱子哟!”
宝珠笑着解释,“布匹绸缎,花瓶瓷器,都是思沛亲爹送的。”
这话儿一说,连小舅面上也带了几分惊讶,“何时见的思沛爹?”
宝珠调皮眨个眼,“就知道你们会吃一惊,前些个去的汴州,具体待思沛回来跟小舅细细说。”
宝珠小舅点了点头,又笑,“你们两个平安就好,只没料到才半个月就回来了,前头你娘只说要一个来月哩,这时回来倒赶了个巧,能赶上你大外甥的满月酒。”
几人说说笑笑间,箱子已在厅里摆放整齐,一一规整了,又去厅里叙一会儿话,宝珠这才得知,自个儿跟思沛走后第二日吴氏便生了个闺女,这一段儿日子正村里头养着,外甥女白白胖胖,模样像极了润泽哥,喜的他成日得闲便两头跑。
宝珠又迫不及待问铺子的生意,良东还未说话,招娣便道:“妹子这半个月不在,可苦了良东哥,每日忙的脚不沾地,生怕耽搁了生意,每日打烊足足晚上一个时辰哩。”她嘿嘿一笑,“前些个我抽空去帮了几日忙哩。”
良东忙摆手,“哪有招娣妹子说的那样严重,宝珠一走,这才知道平日功夫不到家,这些天儿锻炼的手脚更快些。”顿了顿,又道:“中间省城那头来过一回,又是催点心的,咱们陈记点心怕在省城极受欢迎。”
招娣点点头,欢喜道:“我跟表嫂子熬了几日夜,做了往常两倍的点心送了去,往后咱们这头怕有的忙活咧。”
宝珠笑嘻嘻道:“是个好消息,往后咱们点心铺子怕要红火起来了,原本也该早做准备了。”思及这件事,不由又想起制作布兜子的活计怕更繁重起来,心里便思量着另一件事。
依照着县城的生活水平,绣娘的薪钱儿比村里还高出几文,若日后生意做大,那些个成本自然也可忽略不计,她便想着,待爹娘年后搬来,县城里招募一批做活利索的绣娘,价钱就按县城的价,三姑腰腿不好,便请她来掌管了绣活儿这一摊,一来是自己人,二来活计也清闲。
招娣慢一拍寻思到,一拍大腿,皱起眉头来,“这一段儿县里生意也好,布兜子缺的紧,大姑那头前头刚又雇了些人手,只她整日忙着招呼绣娘,怕也累的不轻。”看一眼宝珠,询问道:“账上好多银钱了,妹子说,往后县里雇人成不?”
宝珠点点头,“爹娘那头总要彻底松快下来,点心铺子开了大半年,咱们倒也罢了,爹娘成日倒跟着操不完的心,这事儿我正想着,眼下也到年根了,待明年爹娘搬来前县里安排好。”
此时,朱春香正端着热气腾腾的面条进屋,见几人说起这事儿便笑,“每回劝说娘都不听,只说多一份活计便少请个绣娘,省钱儿哩,这下可好,往后县里雇了人,爹娘才清闲了。”
宝珠接过碗筷,瞧一眼外头黑透了的天色,心头忽地便挂念起魏思沛,这半月来两人日日形影不离,比的过以往任何时候亲密,像是习惯了身旁日日有他的气息,忽地便分开来,心头倒有些失落起来,想着他这会儿怕正与韩家仆从们用饭,知道他素来不轻易喝酒,怕只点一桌菜这时也该回来了,这样想着,心里又是一盼。
耳中依稀听得二嫂与良东几个说起明个去三姑家探病,猛地便回转了心思,皱眉问小舅,“三姑怎的病了?”
王福来咳上几声,模糊道:“前一向累的,不碍事,你爹给瞧过,说是忧思过重加上体力不支,这才染了风寒病倒了,吃几副药也就好了。”
宝珠越听越觉着哪里漏了,摇头道:“三姑平日快言快语的,哪里就忧思过重了?可是三姑夫还是积德哥出了事儿?”
王福来叹一声,讷讷住了嘴,宝珠见他不愿多说,不由瞧向招娣,她怯怯瞧一眼她爹,闷声道,“你跟妹夫成亲,积德哥大病了一场,病的糊涂了,每日里榻上喊你的名字,直说着如何也要等你回心转意。三姑一听那还了得,她向来指望着抱孙子哩!积德哥病刚好那日便被三姑连打带赶去省城了,回头自个就病倒了。”
谁料,话刚毕便直愣愣瞧着门口发呆,宝珠不及发话,顺着她的目光往门口瞧去,魏思沛一动不动站在门口,一袭蓝袍在微风中不迭身后飘动,烛光在他脸上映照出晦暗不明的微笑来。
宝珠不由打个寒颤,要说的话儿也就此打住,一屋人都神色尴尬地住了嘴,宝珠站起身来朝他走去,“怎的这样早?那些仆从都安排妥了?”
他点点头,“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正赶上大家伙儿在屋叙话儿。”宝珠直觉他话里有话,可再看他时,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步入厅里,与小舅问了好,这才坐下与他聊开,说起这几日的行程,以及在夏家的经历。
这下众人的注意力便被他吸引去,早将方才的尴尬抛之脑后,得知夏家之行竟有这那样复杂的前后缘由,宝珠小舅也不由直叹气,又宽他的心,“你姥姥也是没法子了,自个儿亲亲的儿子坐牢,任谁屋里哪怕有一点法子也要试一试的。”
招娣极不认同她爹说法,呼地站起身,气呼呼道:“骗人就是不对,要妹夫帮忙,前头信里为啥不直接说!那些个城里人弯弯绕绕忒多!”
宝珠小舅心头原本也对夏家有微词,只他年纪摆在那,又是在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