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娘,奴婢该死,奴婢跑的太急了不曾瞧见十八娘。”晚绿把姜片揣进袖袋中,伸手扶起冉美玉。
“你这个……”冉美玉骂到一半,想到萧颂还在此,生生把下半句咽了下去,改道,“你这个奴婢,行事如此莽撞怎么伺候主子!”
若是往日,晚绿早就掳起袖子同她吵了,但如今也不想让人觉着她们家娘子没教好奴婢,于是缩着脖子道,“奴婢该死。”
“十八娘没摔着哪儿吧?”萧颂“关心”的问道。
冉美玉忙整理形容,伸出手来,“手好像摔破了。”
“刘青松!”萧颂扬声唤道。
躲在船舱侧面的刘青松心里咯噔一下,不敢让他再喊第二遍,背着箱子颤悠悠的过来了。
“帮十八娘包扎一下伤口。”萧颂道。
冉美玉失望的同时,不禁心叹,真不愧是兰陵萧氏,仆人居然都隐在暗中随时听用,随叫随到。
冉美玉哪里知道,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刘青松!
“冉氏娘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娇美。”刘青松啧啧道。
冉美玉悄悄看了萧颂一眼,羞涩的低下头。
“小的冒犯了。”刘青松从药箱中去出一瓶自配的中药消毒液,往冉美玉擦破了一点皮的伤口上一倒。
“啊!”冉美玉一声高八度的尖锐叫声,把刘青松吓得手一抖,装着消毒液的瓶子咣当一声掉落在船板上。
冉美玉泪汪汪的捂着手。刘青松哆哆嗦嗦的道,“十八娘,小的可没有谋害你……”
听这声音,不知道还以为杀人灭口了呢!刘青松虽然算不上大好青年,可一直奉公守法,除了爱好龌龊点,可从来没有干过坏事。
“你就这么医治?”冉美玉道。
刘青松干咳一声,道,“小的一般只伺候我们家郎君,下手虽然不温柔,但保证有效。”
冉美玉听说刘青松是萧颂的专用医生,心里不禁高兴起来,可她这厢才高兴,却又听刘青松小声嘟嚷道,“冉十七娘可是断了胳膊,我给包扎的时候也没叫成这样。”
“你不是说只伺候你们家郎君?”冉美玉有种被涮了的感觉。
“小的是说一般情况下。”刘青松一边答着,一边飞快的给冉美玉包扎。末了看着冉美玉纤美的手上的蝴蝶结,得意的拍了拍手,“保管明儿早上就好。”
其实那点伤即便不擦药明早也能好。
“十八娘受伤了,回去好好休息吧。”萧颂道。
冉美玉欠了欠身,“儿告辞。”
冉美玉前脚刚走,晚绿后脚便施礼告辞,风风火火的跑回船舱。
歌蓝刚刚帮冉顔刮完痧,擦拭身子之后穿上中衣,转眼看见晚绿扁着嘴,便投去了询问的眼光。
“我还说呢,先前倒没见十八娘这么急着一同来长安,怎么现在竟然急巴巴的跟着来!今儿可算看明白了,十八娘这是冲着萧郎君呢。”晚绿愤愤道。
邢娘瞪了她一眼,“姜片呢?”
晚绿从袖中掏出姜片递给邢娘。
邢娘接过姜片,点了点她的脑袋,“人家男未婚女未嫁,你有什么可不满的?别一点大的事儿就咋咋呼呼。”
晚绿撇撇嘴,“我也没说不行,可您没瞧见十八娘那副样子,可不就是个羞羞怯怯的淑女,可她是吗?还故意往萧郎君身上扑……”
“你呀,就是狗逮耗子多管闲事。”邢娘把姜片放在冉顔口中,坐过去给她按头。
晚绿揪着嘴,跽坐在塌边帮冉顔捏虎口。
刮痧过后冉顔觉得好多了,眩晕的感觉已经消退许多,“把窗户打开吧。”
歌蓝把格窗打开一条缝隙,微腥微凉的江风吹了进来,冉顔松了一口气。
第151章江宁暂别
夜幕降临,江宁已经近在眼前。
冉顔用完晚膳不久,便听外面有些吵嚷,隐隐约约听见船夫听见说江宁码头马上就到了。
“娘子,可要去与萧郎君道个别?毕竟他也帮娘子许多。”邢娘想了一下午,便问了问冉顔意见。
“嗯。”冉顔应了一声,“这就去吧。”
晚绿帮冉顔披上披风。
歌蓝推开房门,便瞧见月色下萧颂挺拔如松的身姿立在门口,一袭暗红圆领常服,墨发纶起,比下午看起来精神许多。
“劳烦与十七娘通报一声……”萧颂话说了一半,冉顔便已经出现在门口。
萧颂面上自然浮起一抹笑意,“江宁到了,我来与十七娘道别。”
“嗯……”冉顔沉吟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道,“萧郎君一路顺风。”
“你也是。”萧颂笑了笑,但这笑容明显比方才少了几分欢喜,当着仆婢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亲昵的话,只道,“十七娘好好休息吧,到长安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
“多谢萧郎君。”冉顔欠了欠身。
“无需客气。”萧颂负在身后的手捏着袖袋中的东西,冲她微微颔首,却终究没能拿出来,转身大步离去。
才走出六七步,身后却传来冉顔清冷的声音,“萧郎君没有东西要给我吗?”
萧颂顿住脚步,转过身来,俊朗的面容上笑容濯濯,“到甲板上去看看江宁的夜景吧。”
冉顔颔首,令晚绿和歌蓝只远远跟着。
两人并肩走上船甲板,江风忽急,烈烈的风从耳畔穿过。
萧颂伸手帮冉顔拢了拢披风,人则站到了风口,高大的身躯把江风挡去了大半。他从袖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和一只白色塞着红塞的小瓷瓶,“这是《关山月》的曲谱,你想练箫的话,或许用的上。这瓶中是缓解晕船的药,我从前也晕船,倒是有些效用。”
“谢谢。”冉顔也不推辞,将两样东西一并塞进自己口袋。
“你怎么确定我有东西给你?”萧颂问道。
冉顔抬头,沉静的目光盯了他须臾,“你失落的那么明显,还紧紧拽着袖子,明明是故意而为之……其实你想问的是,我为什么会收下你的东西吧?”
萧颂的确是故意而为,昨晚冉顔发现毛石竞价的猫腻之事,他也略只一二,以冉顔的观察力,如果他做到这个程度,冉顔必然能发现,他只是想知道冉顔对他的态度而已。
“拐弯抹角。”冉顔淡淡一笑,犹如昙花在深夜中绽放,“你虽然常常带着一张面具,令我看不清真实,但是非好歹我分的很清楚,对我好的人,我自不会拒之于千里。”
“即使明知道我别有企图?”萧颂心中隐有期待。自从上次在马车里的事件之后,他便直接的多了,在冉顔面前,也极力卸去自己的伪装,虽然有时候还显得工于心计,但都是长久的浸淫官场所使然,一时半会儿让他像桑辰一般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也不可能。
“给别人机会就是给自己机会,这不是一件坏事。”冉顔缓缓道。
萧颂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一伸臂将冉顔揽入怀中,他用力极轻柔,刻意避开她受伤的手臂。
以萧颂对冉顔的观察了解,她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也不是一个四处留情的人,既然做出这个决定,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
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很久,只短短的五息萧颂便依依不舍的松开了。
“不过这个期限在半年。”冉顔又补充了一句。
用冉顔的分析来说,爱情,无非就是两种不同的荷尔蒙接触之后发生质变,就像化学实验一样,有的荷尔蒙天生就互相吸引,一旦接触立刻发生质变,有的是通过长时间的接触融合,量变产生质变。但长久与否,同质变的过程没有必然的关系。
萧颂是个不错的人,冉顔对他渐渐没有了一开始那种排斥的感觉,她想知道是否再过一段时间,两人之间能也能够发生所期望的质变。
“半年也好。”这个事儿可说不准,萧颂纵使智珠在握也不能保证冉顔在半年之内就会对他产生别样情愫。但有个词叫“聊胜于无”,有总比没有好。
两人才又说了几句话,便被冉美玉打断,“萧郎君,听说你要在江宁下船了?”
“正是。”萧颂微微颔首施礼。
萧颂与冉美玉客套的寒暄一两句,船便已经靠岸了。萧颂的东西很少,一共就只有一套官服,两套常服,剩下的全是公文。
正是刚刚入夜不久,江宁码头还熙熙攘攘,主要是卸货的船只停靠,码头上也都是搬运的劳工。
冉顔与冉美玉站在围栏边,目送冉云生送萧颂和刘青松下船,直到船夫起航的号子声再次喝起,冉美玉才收回目光,瞪了冉顔一眼,“狐媚子!”
前世今生,冉顔与这三个字就从来没有沾边过,乍一被冠上这个名号,不禁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新鲜。”
被人骂“狐媚子”,冉美玉见过各种反应的人,却偏偏没见过冉顔这种,愣愣的看着冉顔离开的背影竟一时忘记接下来想要说些什么。
船离开江宁码头许久,萧颂依旧站在阴影处。
刘青松从他身后探出头,伸着脖子朝萧颂的目光看着船只往来的江面,干咳了一声,“九郎啊!我不想泼冷水,但是以我混迹情场多年的经验,以及阅书无数的总结分析……”
顿了顿,见萧颂并没有阻止他说下去,便放心的继续道,“无数的故事里头,一般男主角都是带着浑身的霸气,有种藐视一切、包括女主人公的气势,一般从一开始就痴情不悔的俊俏郎君,不是炮灰就是男二。”
刘青松早早就与萧颂解释过“炮灰”之类的词汇,因此理解起来也不费力气。
“少跟我讲什么话本故事!”萧颂甩袖便走,边行边道,“古往今来历史中,我就没见着这样的例子,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你的手笔吧。”
“嘿,我还真不是瞎说,九郎都知道坊间都叫我什么吗?”刘青松问道。
萧颂不咸不淡的投过去一个勉强关心的眼神,刘青松便乐颠颠的道,“掐指一算,前知一千年后知一千年,坊间人称刘半仙!”
“半年前你说自己坊间称号‘大唐俏郎中’,四个月前是‘玉面神医’,三个月前是‘妇女之友’,十几年间你的称号几乎月月换,有多少可信性?”萧颂心情好,也不与刘青松一般见识。
“你在没遇见冉十七娘之前是多么的有气势啊!唉!美人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刘青松答非所问的叹道。
顿了一下,忽而又问道,“这到了长安之后,你不能再把桑辰绑起来吧?”
对于刘青松这样跳跃转移话题的聊天方式,萧颂早已见怪不怪,对于这个问题,他决定保持缄默:好奇死刘青松!
一路上看着他抓心挠肝了许久,才萧颂似笑非笑的道,“想知道吗?想知道就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对十七娘吟诵了《关山月》。”
刘青松一拍后脑勺,心里那个恨啊!都是冉顔惹得祸事,你说你没事吟诵什么诗啊,吟诵就算了,直接说是自己所作不就完了?非得往他这儿推。
冉顔推的顺手,可苦了刘青松,萧颂的性子就是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而且是不择手段。可以预见他往后的日子有多么艰难。
江上的风,到后半夜就渐歇着了,八月十六的月亮极为明亮,雾气稀薄,行船的速度开始加快起来。
冉顔晕船的症状好了许多,很快便进入了梦境。梦中许多熟悉的面孔一遍遍的在眼前晃动,萧颂、苏伏、桑辰、李恪……还有许多未曾见过的面孔,随着一点点的接近长安,这些人的面容席卷而来。
次日梦醒,冉顔知道那些陌生的面孔,不过是她根据历史上的记载而想象出来的人。长孙无忌、房玄龄、程咬金等等,唐朝有太多的风云人物,想到即将能够有机会一睹这些人的真容,冉顔向来平静的心都起了大波澜。
“娘子,可要洗漱?”晚绿见冉顔醒了,便问道。
在船上可使用的净水较少,因此也是能省则省,犯不着一天几遍的洗漱。
“刷牙漱口吧,脸就不用洗了。”冉顔道。
晚绿得了话,便和小满一并去舱下抬水。
小满是高氏送到庄子上的人,卖身契也攥在高氏手中,却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高氏竟然把她的卖身契交给冉顔。
冉顔一时想不清楚是否应该继续信任小满,遂让她暂时不用贴身伺候。
洗漱完毕之后,冉顔便到甲板上去赏景。
越往北去,便越发寒冷,江风已经带着刺骨的意味,冉顔拢了拢披风,看着两岸渐渐变化的建筑,冉顔觉得,仿佛那个胡姬酒肆、鲜衣怒马,热烈开放的长安已经渐渐向她靠近。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
……
九陌丽城隈,万户千门平坦开。复道斜通鳷鹊观,交衢直指凤凰台。
————《帝京篇》王勃
卷二帝京赋: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第152章途中
船行江河,摇晃不定,古代行远路是现代难以想象的辛苦。
冉颜以前不常乘船,经过数日之后,已经习惯了在船上漂泊的感觉,偶尔还能到甲板上去看一看两岸秀丽的风景。冉美玉情况可就不那么乐观,她自幼生长在水边,乘船自然不成问题,刚开始活蹦乱跳,把找冉颜的茬当做饭后娱乐,可是十余日过后,简直奄奄一息了。
冉颜也难得得了清静,坐在甲板上看风景。
从苏州到长安,少说也得月余,折腾才过了一半,便是连冉颜这样耐得住性子的人都快要临近崩溃了,感觉剩下的十余日是那么的漫长没有尽头。
冉颜眯着眼睛,看着滔滔江水,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阿颜受不住了?”冉云生纵然经常南来北往,经过十余日的折磨亦有些憔悴之色,不过竟是将他本就俊秀的容颜更添几分秀色。
“只是有些无聊罢了。”在庄子上至少还能种点草药,研究配药,可在船上可供使用的药材有限,往长安的路上路途遥远,说准就能用上这些,冉颜只挑了一些不常用的药材来用。比如钩吻、乌头、天仙子……
“你前几日不还兴致盎然的配药?”冉云生在她身边跽坐下来,“阿颜配的是什么药?”
冉颜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瓶,“这个无色无味,能溶于水,最重要的是服用之后,即便解剖尸体也不容易发现异状。”
很多化学药品都是无色无味的,毒性巨大。而药材制成的毒药,所谓“无色无味”也不过是把“色”和“味”的程度降低,每种药物都有其特定的气味,是因为它们其中含有的那些物质,如果去掉气味,很有可能就把它们的作用也一并破坏。
“阿颜……”冉云生盯着冉颜看了一会儿,总结道,“你怕是真的闷坏了。”
冉颜掂了掂手里的瓷瓶道,“是啊,否则我怎么会研究这种无聊的东西。”
要杀人的话,在大唐这种验尸程度,她至少也有几百种方法让人死的神不知鬼不觉,哪里需要无色无味的毒药?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你若是闲着无事,不如练练箫,若是下苦心练,一个月后即便不能与萧侍郎相提并论,也应当很不错了。”冉云生苦口婆心的劝冉颜做点娘子家该做的事。
冉颜靠在圆腰胡床的靠背上,用手支着头,缓缓道,“十哥也太看得起我了,一个月……即便一年我也不能达到不错的水平。”
“阿颜怎可如此妄自菲薄?”冉云生还记得冉颜曾经学过古琴和筝,通晓乐理,学起来应当很容易。
冉颜无奈道,“不是妄自菲薄,是实事求是。说个通俗点的比方吧,就是耍大刀的武夫捏绣花针,纵然能绣出东西来,但架势总是不像。”
晚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娘子这个比方说的好,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嘛!”
“你吹一遍来听听。”冉云生怎么也不相信会出现这种效果。
冉颜也不多说,从袖管中抽出长箫,跽坐起来,摆好姿势,还没开始吹便被冉云生打断,“直身倒是无错,可你这手臂不需如此僵直,自然即好。”
这可是冉颜最自然的状态了。六年之间不断的解剖,除了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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