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绿色官服的刑部官员正在门内转了转来去,看见夫妻二人,连忙大步迎了上来,施礼了一礼,急促道,“萧侍郎,献梁夫人,方才传来消息,银青光禄大夫张玄素在曲江会友时遭到截杀,身中两刀,流血不止,周医令和三位医正已经赶去,圣上口谕,请二位即刻赶赴曲江,萧侍郎也暂不必去甘露殿。”这种情况之下,萧颂也不多问,立刻命人牵了两匹马。
冉颜也令人去取来她的医药箱,二人在那名官员的领路下,直接骑马奔去曲江。
一路上冉颜思来想去也不明白,倘若凶手真是太子,那也太不可思议了,他难道疯了吗?居然青天白日的专门顶风作案!
可是除了他,也想不到有别人了,李恪和李泰不会干这么蠢的嫁祸。而且他有袭击张玄素的充分理由。
张玄素和魏征一样,是有名的谏臣,并且他对身为太子的李承乾格外“关照”,多次劝谏李承乾:皇天无亲,唯德是辅,苟违天道.人神同弃……慎终如始,犹惧渐衰,始尚不慎,终将安保!学文以饰其表……骑射数游酣歌戏玩,苟悦耳目,终秽心神……张玄素的劝谏每每言辞犀利,可能正因如此引起了李承乾的逆反心理,他非但不纳良言,反而变本加厉,越发荒唐,但张玄素劝谏的次数也越发频繁,难保他不会报复。
况且刘青松曾经说过,历史上有关于这一段的记载事实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策马疾驰,到达张玄素被袭之处,发现四周已经被兵卫封锁,不许游人进入,为萧颂和冉颜引路的官员出示令牌,侍卫才放行。
冉颜打量四周,这里是一座二层的小阁四周的门窗、栏杆被毁坏不少,木屑碎落满地。地上零零落落的有一些脚印,地上查了防护木标不许人进入,有几个画师正在将现场的情况画下来。
“徒儿!”
冉颜突然听见吴修和的声音,还未来得及转眼寻他,便见一道人影便迅速的冲了过来。
等他站定之后,冉颜才看清楚,吴修和衣着残破、满是血迹,花白的头发乱如稻草,上面还沾了许多杂草树叶,脸上也擦破了皮。
不能冉颜询问,吴修和便以袖掩面“你可算来救为师了,我救了人,他们还不放我走!为师都未曾用午膳。”
“您没受伤吧?”冉颜问道。
吴修和摆摆手,转向萧颂道,“徒儿她夫君,你快去同那几个人说说我还没吃饭,虐待长者要遭天谴!”
“原来这位就是献梁夫人的尊师!失敬失敬!”张松鹤和几位御医一并走了过来,“老夫张松鹤。”
吴修和轻咳了一声,恢复一副仙风道骨的气派,微微拱手道,“久仰久仰。”
“哪里,神医的医术高超,才令我等仰慕,今日得见实乃人生大幸。”张松鹤这本是平常的客套之言,但他说的尤为诚恳。
“周医令,张大夫情况如何?”萧颂问一旁正在瞻仰“神医风采”的周樗。
周樗道,“并无危险,有神医出手,眼下血已经止了,只是失血有些多,需调养一阵子。”
“我师门的医术自然没二话。”吴修和傲然道。
冉颜脑门上陡然渗出汗水,吴修和报师门报到华佗的可能性就想中奖一样,冉颜可不敢赌,立刻出言接住他的话,“师父,您午膳未用,既然张大夫已经无事,您先到附近去用膳吧。”
吴修和淡然的点点头,“如此……也好。
“今日既然有缘见面,不如由老夫做东,去附近酒楼?这个季节鱼虾最肥美,正好佐酒。”张松鹤道。
听到“肥美”两个字,又听到是别人做东,吴修和心肝乱颤,全然没感觉的冉颜在背后用手指捅他,只勉力保持镇定,点头道,“如此,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完了!
冉颜脑海里一瞬间便蹦出这两个字。她本就是个极少撒谎的人,迫于无奈,撒下这个弥天大谎,心里很是不安,今日怕是就要拆穿了吧!
萧颂已经去勘察张玄素被袭击的地方,张松鹤则去寻大理寺少卿询问是否可以离开。
冉颜迅速拉着吴修和走到无人的地方,问道,“师父,您还记不得记得自己是哪个师门?”
吴修和愣了一下,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徒儿,你年纪轻轻的忘性这么大!为师不是同你说过很多次吗?我师门是从上古神农一脉相传,到为师已然一百三十八代了。”
“可您当初不是说师祖是是华佗吗?”冉颜皱眉道。
“你这孩子怎么可以摒弃自己师门!”吴修和斥道,“华佗虽然有名,但比起咱们师门还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天下所有医术都是起源于咱们师门。”
冉颜扶额。心中哀叹:人果然不能撒谎啊!当谎言要被拆穿的时候,真是一种煎熬。
这时,张松鹤返回来,道,“吴神医,大理寺请您过去录口供,说完在咱们就可以走了。”
“行。”吴修和应了一声,便随着大理寺的官员离开。
冉颜同张松鹤施了一礼,“妾不放心师父,跟过去看看。”
“献梁夫人请便。”张松鹤偶遇吴修和,显十分很高兴,一贯严肃的表情也分外柔和。
冉颜走到树荫下,这里临时放了席、几,给书吏临时用。
吴修和坐在席上,对面则是大理寺少卿孙振。
“吴神医,不知您因何在这附近?”孙振问道。
第405章失踪
吴修和道,“老夫听闻曲江产小白鱼,特地过来钓鱼。
孙振点点头,也不再追问此事,转而道,“烦请吴神医详细说一下此地发生的情况。”
因着想到说完之后就可以吃饭,吴修和十分配合,“老夫原本在距离此地往北大约一里处钓鱼,没想到钓了一个上午只钓到一掉二两重的小草鱼,觉得那处风水不好,便决意来这边的酒楼用完午膳后便换个地方。谁知,经过此处时,忽然听见惨叫声,老夫就立刻躲进那处草丛里观望。”
吴修和指着小阁附近一丛茂密的树林。
“嗯。”孙振只是应了一声,并未立刻遣人去查看。
吴修和继续道,“老夫看见有一群,大约十三四个武功高强的蒙面人……”
孙振打断他道,“神医如何知道对方武功高强。”
“你这孩子咋傻呢。”吴修和打量他几眼,“有两个人从地上嗖嗖的便翻上了二楼,武功不高强能这么轻易的翻上去吗。”
孙振被噎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只道,“您继续。”
“我看见的时候,屋里的四个小厮已经死了两个,还有两个护着他们的主子,老夫深受感动,便决定助他们一回。”吴修和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小瓶,啪的一声放在几上,“老夫便准备用我师门的独门迷药对付他们,谁知道我刚动,便被那帮警觉的人发现了,那帮人太不厚道连问都不问一句,直接两箭射了过来,幸亏我伸手敏捷,躲过一劫!”
“那个时候,张大夫可有受伤?”孙振问道。
吴修和皱眉道“老夫自身难保哪有功夫去看旁人!那群人射过来两箭,紧接着又有一人提刀过来。”
吴修和捋着胡须颇为得意的道,“不过老夫十分镇定。在此之前老夫已经用师门秘技卜算过将有一劫,此劫虽险象环生,终究没有性命之忧。果不其然,老夫顺此地往南逃离的时候,遇上一群士子,听说老夫遭难,便立刻去报了官一群人仗着人多势众,料想他们也不敢怎么样,就冲了过来,那歹人果然闻风而逃!不过那时在阁内饮酒的二人,均已身负重伤,有性命之忧,老夫便随了天意,随便抓了个合眼缘的救治了。”孙振知道吴修和说的多半就是事实了,因为去报官的的确是两名国子监的生徒,而官府赶到的时候现场所有人都还没有离开,也都亲眼目睹了吴修和救人,并且看他难以兼顾,便派人去寻了另外一名医生过来。。
不过遗憾的是,等医生赶到,那名伤者已经咽气了。
但吴修和话里有一点不是很重要的让孙振很奇怪,难道华佗也会占卜?
“请神医查看记录是否相符倘若相符,请签字画押。”孙振将书吏的记录推到吴修和面前。
吴修和接过来看了看,点头道“一字不差。”便就提笔签上大名,然后按下指印。
“有劳神医了。”孙振拱手施礼道。
“老夫可以走了?”吴修和问道。
“神医请便。”孙振道。
吴修和欢欢喜喜的爬起来,对站在一旁的冉颜道,“徒弟啊,我去与几位御医探讨医道,你忙着吧。”
冉颜从袖袋里摸出荷包塞在他手里,“您拿这个去让酒楼里的小厮给您去买身换洗衣物。”
“好。”吴修和也不客气,把钱袋揣在袖中便乐呵呵的去寻张松鹤等人了。
冉颜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吴修和在某些方面的记性确实不大好,在加上性子随意,便是嘱咐他也没有锵。
孙振起身道,“恭喜献梁夫人喜得子女。”
冉颜微微笑道,“多谢孙少卿。”
孙振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就等着刑部和御史台两方面的线索汇合。这次的主审是大理寺,堂审由何寺正负责,而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御史中丞陪审。
若是平时三司会审,作为陪审的三位官员,基本不需要协助查案,最重要是须得监督全过程,确保结果无误。但这一回涉及储君,并且是圣上亲召,三司不得不更加小心处事。
两人想让着在席上坐下,孙振询问道,“听说献梁夫人与东宫一位新调任的刘舍人相熟?”
冉颜心中一顿,道,“正是,在苏州时,刘舍人对我冉氏颇为照顾,与家父交情不错。”
孙振颌首,“今日我才得知,刘舍人已径失踪多日了。”
“失踪?”冉颜满是惊讶,想到东宫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冉颜心中担忧起来。开始她与刘品让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但摸着良心说,无论刘品让多么老狐狸,对她还是不错的,要是她那么多把柄落在旁人手里,她不见得会像现在这样好过。
刘品让在官场上世故圆滑,阴暗的峥情大约一样也没少的干过,但他本就出身低微,在对待百姓的确也是难得一见的尽心尽力,所以在苏州任职的时间虽不常,却能得到百姓拥戴。冉颜对他也没圣恶感。
她不禁追问道,“东宫不是每日也要点卯吗,难道就无人发觉他失踪?”
“您有所不知,太子终日嬉戏宴饮,已经有一个多月未曾见宫臣了,因此东宫也非常松散,点卯也是有一日没一日的,直到太子中庶子身亡,今日彻查的时候才发觉他住所内的用物至少有两三日不曾动过。”
李承乾如此醉生梦死,怕是知道李世民曾经夜召重臣,商议废黜之事,所以心灰意冷了吧!
刘品让来时,也是喜忧掺半。
“自刘舍人赴长安任职,我也只见过他两次,毕竟他是东宫的人,不好交往过密。”冉颜话说的很直白。
“献梁夫人可知道他身边有什么人吗?仆婢之类也可。”孙振已经问过刘品让的同僚,都说有小厮,却不知道有几个。
“他身边只养了两个小厮,也一起失踪了?”冉颜问道。
刘品让这次调任长安,本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他把妻儿全都留在了苏州,准备局势稳定下来之后,再接他们进京。而且长安寸土寸金,他又不是个搜刮民脂民膏的恶官,在苏州赚的那点钱财,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剩下的根本不够在城东买个宅子,暂时寄居的地方,只养了两个小厮。
“是啊,没有踪迹。”孙振叹道。
冉颜暗自分析了一下这件事情,倘若凶手真是太子,刘品让说话做事都很圆滑,与张玄素这样的谏臣截然不同,他在太子身边,定然知道投其所好,应当不会遭到虐杀吧?
“孙少卿是否还记得,去年夏天在曲江的女衣浮尸?”冉颜道。
孙振点头,“那是东宫的一名内侍,叫安心。”
冉颜立刻道,“孙少卿可有想过,这次命案居然也是在曲江!据我师父说,有十几个蒙面人,这附近酒楼、酒肆相距并不远,他们是如何掩人耳目,来无影去无踪?”
孙振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您是说,凶手在此处有容身之处?”
“这种可能应该还是有的吧?”冉颜反问道。
孙振神色微敛,朝冉颜深深的施了一礼,随后霍然起身,朗声道,“来人!”
“在!”一名兵卒拱手待命。
孙振走过去掏了件东西给他,耳语了几句,那人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开。
过了两盏茶的时间,萧颂才将周围勘察完毕,见冉颜和孙振都在树荫下,便走了过来。
“萧侍郎可发现什么?”孙振问道。
“这批人像是杀手,退走的非常整齐,现场也没有留下明显的证据,不过,我带人顺着他们逃走的方向查了一小段路,发现痕迹在南面那一片建筑附近消失了,我怀疑那片地方有杀手的据点。”萧颂道。
孙振点头,“萧侍郎与献梁夫人不愧是夫妻同心,竟都想到一起去了。”
萧颂看了冉颜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冉颜道,“去年夏天那个死在曲江里的宦官??????具体情形如何?”
当时冉颜只是隔着远远的距离看了几眼,是能猜出大概的情形。
孙振对冉颜也有一定了解,所以并不觉得她问这个是妇人多事,便解释道,“当时是刘医丞验尸,他说安心是被扼死之后丢进水中,说是呼吸道中没有泥沙之类的东西进去,也无在水中挣扎的迹象,身上无虐伤,身上也没有多少死后伤。”
原来刘青松也解剖了尸体!不过想解剖宦官的尸体,应该不会有几个人会反对。
“我先失陪一下。”孙振道。
萧颂道,“请便。”
看着孙振离开,冉颜转头看向萧颂道,“夫君,刘舍人失踪了。”
萧颂倒是很淡然,“现在就是东宫屋顶塌了我也不吃惊。放心吧,刘品让与别人不一样,他出身低,一路爬上来经历的事情比世家出身的官员多得多,更懂得怎么保住自己,否则我们现在就不是得到他失踪的消息了。”
冉颜点头认同,叹了一声道,“能尽快找到他最好。”
“我先派人送你回去,刘品让在长安不认识几个人,如果他能想到办法传信,多半会传到我们府里,你回去等着,吩咐家里的护卫加强守卫。”萧颂嘱咐道。
第406章遭伏
“好。”冉颜伸手握了他的手,道,“那你自己小心。”
“嗯。”萧颂反握住她的手,送她上了马,并遣三十护卫送她回这光天化日之下,就有人胆敢刺杀当朝重臣,冉颜也参与这个案子,又怎知道凶手不会伺机报复?所以她也未曾拒绝萧颂这么兴师动曲江附近风景秀丽,但冉颜觉得并非久留之地,所以从大路策马,丝毫没有逗留。
从曲江入坊市之前有一段白沙堤的林荫道,道两旁有许多贵族的郎君娘子围了屏风,在纳凉玩乐,各色的屏风宛如一朵朵花般绽放在绿树丛里,分外有野趣。
冉颜方才在阳光底下晒了一会儿,感觉有些供氧不足,头晕恶心,似乎是中暑的迹象,到林荫道的时候,冉颜便将行速稍稍放慢了一些,吹了会儿风,情况才稍有缓和。
“献梁夫人。”
快要进入坊间时,冉颜仿佛听见有人在唤她,但正晕乎乎的,耳朵里面有些耳鸣,便不确定的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人。
“献梁夫人?”
刚刚驱马向前走了几步,旁边的护卫道,“夫人,好像有人叫您。”
冉颜停下马,护卫正准备寻人,却见旁边树丛里动了动,有十余个护卫立刻驱马挡在她前面。
片刻,树丛里钻出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他抬头看了看冉颜,猛然跪倒在地,哭道,“果然是献梁夫人!小的是刘舍人的仆从,方才去了侯府才听闻您和侯爷都不在,还以为天要亡我们阿郎。”
方才还说到刘品让,现在人居然就来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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