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丫头扭头跺脚:“你管不着!”
臭嘎子道:“我不骂。”
野丫头怒道:“快骂!”
“我不骂,”臭嘎子生气了:“我就不骂!”
野丫头尖叫起来:“你是想悔约不成?”
“毁约就毁约!”臭嘎子气呼呼地道:“大不了人家以后说我是个不守信的小人,可我本来就是小人,我怕什么?”
野丫头背对着他,哑声道:“你骂不骂?”
她已在流泪了。臭嘎子听出了哭音,重重叹了口气:“我不想骂你,该骂的是我,不是你。”
“你……你为什么……不骂我?”野丫头肩头不住耸动,哭得好伤心好伤心。
臭嘎子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只是觉得很难受,可究竟为什么难受,他也不太清楚。
“你不骂,我自己来。我是糊涂虫——我是……”
她的声音又凄凉又哀怨,听得臭嘎子直发愣:“你疯了?”
野丫头倏地转过身,冷冷地转过身,盯着臭嘎子的眼睛,也不去掩饰面上的泪水了。
臭嘎子吓得退了好几步:“你疯了?”
“我没有疯,只是觉得自己好糊涂好糊涂!”野丫头平静地道,“咱们之间的事情已经了结了,我不想再看见你,告辞了。”
臭嘎子连忙拦住她,惭愧地道:“姑娘,你千万别介意,我臭嘎子嘴臭,性子左,脾气嘎,得罪之处,尚……”
“让开,我不想听你胡说八道。”野丫头又转身背朝着他,肩头一耸一耸的。
臭嘎子苦笑道:“我还欠你一件事,我会……”
野丫头哭着道:“第三件事情你现在就做,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臭嘎子僵立当场。
野丫头纤腰一扭,闪进了树林之中,一声呜咽却留了下来。
臭嘎子愣了半天神,还是没完全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只好自顾自往林外走,一边走一边还在嘟囔:“这是怎么回事?……野丫头一定是有毛病,……”
最爱说别人有毛病的是什么人?
是有毛病的人。
第二章 莲 子
臭嘎子在江湖上是名人,是大人物,因此若有哪位道上的朋友叫他一声“左兄”或是“臭嘎子”,臭嘎子当然不会吃惊。
即便那人臭嘎子根本不认识也没什么关系。
但这次臭嘎子却在听到别人叫了一声:“嘎子”之后,万分惊讶。
因为开口叫他的,竟然是一个春水般柔软,春风般醉人的漂亮女人。
看她的打扮,不象是风尘女子,也不象是江湖女杰。她看起来很文静。
文静,是不是更高层次的娇媚?
臭嘎子万万没料到,她会开口叫他,而且还叫他“嘎子”。
他不认识她,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认识他。
他也不知道她叫他的目的。
女人斜倚在门边,朝他浅浅地笑着,好看的丹凤眼弯成了月牙儿。
文静里似乎又有一点俏皮的意味。
她身后的庭院应该是十分优雅的,就象她自己一样。
臭嘎子停住脚步,皱着眉,狐疑地打量了她好几眼,冷冷道:“干什么?”
女人微笑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你的相貌姓名的呢?”
月芽儿似的眼睛里波光滟滟。
臭嘎子冷笑道:“既然你已经叫了我一声,我还问这些干什么?”
女人咬着嘴角,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飘进了门内。她转身的动作十分优美。
臭嘎子正在发楞,女人好听的声音已飘了出来:
“如果我想吃你的肉,你敢不敢进来?”
臭嘎子咽了口唾沫,大踏步走了进去。
庭院深深。梨花淡淡。晴丝袅袅。
臭嘎子知道自己是个粗人,不太通文墨,但还是想找几句诗来赞美一下这个庭院。只可惜找了半晌,也没找到一句。
反正这里的一切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和淡雅。
就象这个文静而又不失俏皮的女人。
“嘎子,请用茶。”
女人不知何时飘进了客厅,手里托着一个白玉盘,上面放着两只白玉盖碗,一只白玉茶壶。
她进退的姿式无不曼妙轻盈,让人想入非非。
臭嘎子却又瞪起了眼睛:“我不喝茶!”
女人微微一楞,旋又十分体贴地柔声道:“倒是我忘了,臭嘎子左右军酒量极豪,以茶代酒,无怪乎你要生气了。我这就拿酒去。”
臭嘎子一下跳了起来:“我不喝酒!”
臭嘎子这人头难剃,由此可见一斑。
女人柔柔地叹了口气,道:“那你想不想吃些新鲜的荔枝?”
臭嘎子一怔:“荔枝?”
“是呀。”
“新鲜的?”
“新鲜的。”
时令正是早春,哪里会有荔枝呢?而且是“新鲜的”荔枝!这岂非是咄咄怪事?
女人轻笑道:“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荔枝当然只有到夏天才会成熟。不过,若是在夏天摘下鲜荔枝,贮存于地底冰窖之中,那一年四季都可以吃上鲜荔枝了。”
富贵的人会享受,这话真是不假。
臭嘎子无限神往似地咂咂嘴,喃喃道:“真不错,春天吃鲜荔枝……有新鲜的葡萄没有?”
女人喜笑盈盈:“当然有啊。原来你爱吃葡萄呀。”
臭嗄子吸吸鼻子,又问:“那么,你这里一定也有新鲜的莲子了?”
女人更高兴了:“真巧。嘎子,我这里正好有上等的新鲜莲子!”
臭嘎子深有感触地啊了一声,马上又沉下了脸:“都不吃!”
女人无奈了:“那么,你究竟想吃点什么呢?”
臭嘎子冷冷道:“我不想吃任何东西,但你想吃一点东西。”
女人吃惊似地笑了起来:“我吃什么?”
臭嘎子道:“肉。”
女人的脸一下绯红,开始往后退:“我……我是……我是说着玩的,我……”
“现在已经晚了。”
“晚了?”
“不错。我已经进来了。”
女人已快退到门口了:“进来了又……又能怎么样?”
臭嘎子扑了上去:“当然只有一件事。”
女人咯地一笑,闪了开去:“不。”
臭嘎子如影随形,穷追不舍。
女人在躲闪,在奔跑,象一头受了惊的小母鹿。她的头发已经散开了,娇喘声也越来越响。
终于,臭嘎子伸手揪住了她的头发,女人很乖很乖地被他牵了过来。
她在剧烈地喘着气,胸脯不住地起伏,薄薄的春衫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滑下来。
臭嘎子二话不说,将她打横一抱,冲进了厅内。
“喂,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呀?”
月牙儿般的眼睛离他很近,薄薄的嘴唇也离他很近。
她的确是个很动人、很让人心醉的女人。臭嘎子现在就已醉了,醉得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女人用手指轻轻在他心口画着什么,不无幽怨地问道:“你真的什么也不想说吗?”
臭嘎子冷冷道:“不想。”
“可,为什么呢?”
臭嘎子道:“我懒得问你,你自己肯定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的。”
“要是我什么都不说呢?”
臭嘎子起身拿衣服。
“好没良心!”女人笑了,轻轻捶了他一下。
臭嘎子推开她的手:“你真的不说,我马上就走。”
女人叹道:“看来我也只好先开口说点什么了……你先躺下行不行?”
“有什么不行?”臭嘎子瞪瞪眼,又躺了回去。
臭嘎子虽然嘎,却不笨。他当然明白,天下绝对没有自动送到嘴里的肥肉,这个女人不惜以身相许,自然是有求于他。
臭嘎子这个人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英俊到令女人心跳,潇洒到令女人脸红的程度。
凭良心说,臭嘎子既不英俊,也不潇洒。
臭嘎子无论走到哪里,总是用一种很不耐烦的神情对待所有的人。他总是皱着眉,斜着眼,说话很呛人。这样的人,哪个女人会喜欢呢?
所以,臭嘎子认定,身边这个女人有什么事要请他去办。
女人枕着他肩头,柔声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认识你?”
臭嘎子瞪瞪眼,不说话。他发现,世上的女人都一样,总喜欢把事情弄得神神秘秘的。
臭嘎子可不喜欢这样。
女人朝他耳朵里吹了口气,娇笑道:“我告诉你吧。我这里有你的画像,有关于你的武功家数、生活习性的档案。总之,所有有用的情况我都知道。”
臭嘎子再想装作不吃惊,也已不可能了:“什么?”
他的神情,就跟见了活鬼时没什么两样。
女人笑得更欢畅了:“怎么,不相信?”
臭嘎子怔了半晌,才冷笑道:“你要知道这些情况干什么?”
女人道:“好认识武林高人、江湖豪杰啊,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我这里有江湖上所有名人的档案,比方说,半个月前陕南道上刚出现的一个少年高手的情况,我这里都有很详细的记载。喂,你想不想看看你自己的档案?”
“不想!”臭嘎子一口回绝。他可没心思去看由别人写成的有关自己的档案。
女人抿嘴一笑,道:“你这人倒是挺奇怪的。以前来过这里的许多人,都忍不住想看看自己的档案。你为什么不看?”
臭嘎子冷冷道:“原因很简单,除了小时候偷过邻居的枣儿、杏儿之外,我从未做过亏心事。”
女人楞了下:“什么意思?”
臭嘎子不屑地道:“这都不明白?他们想看档案,是想知道自己以前暗地里干过的事,有没有泄漏出去。”
女人苦笑道:“你这种说法未免也太……太残酷无情了些,难道他们真的都干过见不得人的事情?”
臭嘎子冷笑道:“这一点,我想你知道得更清楚些!”
女人伸手戳了他心口一下,嫣然一笑,飘然下床,飘然而去。
烛影摇红。她丰满的胴体动人之极。
臭嘎子瞪着她的背影,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也许他不该来这里的。
不多时,女人又飘了回来,手里端着一只极大的翡翠盘,上面盛着许多又大又圆的紫葡萄和莲子,果实上面珠露莹然。
她还没走近,臭嘎子便已感到了沁人的凉意。
“这是刚从冰窖里取来的。”女人将托盘放在床边的野藤小几上,哆嗦着偎上床来:
“好冷,……快让我暖和暖和……”
臭嘎子推开她,不高兴地道:“干什么?你暖和了,我可就冷了。”
女人无奈地捶了他一下:“真没良心!人家是为你拿吃的,才冻成这样的么!”
臭嘎子瞪眼道:“又不是我要你去的!你自已愿意冻成这样,我又有什么办法。”
“臭嘎子,难怪人家都说你头难剃!”女人嗔笑道:“那你吃不吃?”
“为什么不吃?”臭嘎子理直气壮地道:“既然你都端来了,我要不吃,你不就白冻了一回么?”
他伸手去拿葡萄,冷得一哆嗦:“就是里面放了毒药,我也一定要把它吃光。”
女人掩口轻笑:“这人!要是里面真有毒药,你不就没命了么?”
臭嘎子咬着葡萄,道:“那也没关系!人家一问起来臭嘎子是怎么死的,知道我是吃了春天的葡萄和莲子,一定认为我死得很值。”
葡萄真的很新鲜很甜,而且凉爽可口,臭嘎子吃得意兴陶然,吐得满床都是葡萄皮,连女人的身上也沾了不少。
女人不去拭身上的葡萄皮,只是笑微微地偎着他,嗔道:“拿你这人真没办法!”
臭嘎子吃完最后一颗葡萄,又伸手去拿莲子:“只好委屈你了,没法子,你先忍着吧。
我知道你有大事求我。”
“那么,你会答应么?”
那双月牙儿般的眼睛里闪着荧荧的绿光。
臭嘎子瞪着她,沉着脸道:“我发现你简直不象是个漂亮的女人,你是一头狼,母狼!”
女人眼中的绿光消失了,换上了一种迷离朦胧的神色:“干吗吓我,什么狼不狼的,挺怕人的哟。”
臭嘎子剥开一颗莲子,扔进嘴里,道:“我知道一点——如果我不答应你,我就休想活着从这道门里走出去。”
女人妩媚地道:“不是。”
“不是?”臭嘎子倒愣住了:“我说错了?”
“没有全错,只不过错了几个字而已,如果你不答应,你就休想活着从这张床上下去。”
臭嘎子傻眼了:“干什么?你真想……真想把我榨成药渣?”
女人一怔:“药渣?”
臭嘎子苦笑:“我是说,你就那么寂寞,非要把我……把我……?”
女人格格笑了起来,四肢一下缠紧了他:“真有意思,哈哈,药渣!”
臭嘎子道:“有意思?狗屁意思!”
女人亲吻着他,媚声道:“不是药渣,是尸体,僵尸!”
“你要杀我?”臭嘎子推着她,怒道:“你有把握杀了我?”
女人缠得更紧了:“当然有!不过,你最好别冒险,因为一试之下,你就没命了。”
臭嘎子急运内息,却发现气海中空空如也。他的穴道未被制住,惟一的解释是——他中毒了。
臭嘎子叹了口气,苦笑道:“好吧,就算我不相信,我也不试了。你实是我平生碰到的最古怪、最有能耐的女人,佩服、佩服。”
臭嘎子规规矩矩地躺好,不再妄想脱困了。他是自作自受,又能怪谁呢?
女人满意地伏在他身上,轻轻扭动着,娇娇地道:“你怎么又不试了呢?试一下也好啊?”
臭嘎子搂住她,笑道:“有你这么好的女人压着我,就算死在床上也很值了。”
女人道:“干吗不试着逃走呢?要知道,即便我不杀死你,也会把你榨成药渣的!难道你对自己的武功一点信心都没有么?”
臭嘎子道:“你刚才说过,到你这里来的有许多江湖名人,他们肯定都被你制伏了,其中武功比我高的,只怕不会少于六成,所以呢,我只好放弃努力了。”
女人挺起身,高傲地俯视着臭嘎子,冷冷道:“你知道不知道,死在这张床上的人,有几个是绝顶高手?”
臭嘎子叹气:“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懒得去猜。但我知道,他们的死法和我的不一样,他们一定是不答应你提出的条件,而被你宰了的。近年来江湖上‘隐退’的名人好手越来越多了,许多人年纪轻轻地就洗手收山了,看来,他们中的一部分是‘退隐’到你这张床上来了。”
“臭嘎子,我这才发现,原来你并不是真的很笨啊!”女人又温柔地笑了起来,又开始扭动。
“夸奖、夸奖。”臭嘎子苦笑道:“其实我这个人实在是很蠢。不过,蠢人也有蠢人的能耐,比方说,我能一下猜中你的姓名。”
女人的身子一下僵住了,眼中又已是碧光荧荧:“猜我的姓名?”
“是的。”
“你猜吧!”
臭嘎子慢悠悠地道:“你姓任,单名一个‘莲’字,我猜得对不对?”
女人浑身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哑声道:“对。”
臭嘎子苦笑道:“这就是蠢人的蠢办法。凡是听过的事情,拚命去记,总能记住一些的。我知道你是另州人,令尊是当年的一代剑侠任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