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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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钗-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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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个年轻人为相互的仪表风采吸引着,忘了招呼也忘了说话,就这么呆呆地凝视着。
  卢夫人笑笑道:“丫头!你是怎么了?整天吵着表哥不来,现在来了,你连招呼也不会打了?”
  卢闰英的脸一红,只是微微一红,这证明她是个爽朗的女孩子,她笑:“我在等表哥先开口。”
  卢夫人道:“胡闹,行客拜座客,那有等客人先招呼的,自然是先招呼人家。”
  卢闰英笑道:“我要是以前见过,自然会先招呼,可是我今天才见到表哥,要是招呼错了,岂不是闹笑话!”
  卢夫人也笑着道:“怎么会错呢?表哥已经让卢安先着人通知来拜访了。”
  卢闰英笑道:“这可是您说的,前几天王伯父带了他儿子来访,帖子上也祗写了他一个人的字,叫我出来,结果对着他的儿子叫王伯父,你们还怪我胡涂。”
  卢夫人被她逗笑了道:“鬼丫头,那是你故意捣蛋,我不相信你连老少都分不出来!”
  卢闰英笑道:“在我看来,他们父子俩一般德性,爹还直吹嘘他那个儿子是什么少年老成,才二十九岁就点了翰林,学富五车,前程无限,我一个礼行下去,吓得他的脸都白了,要是我的话,早就该起来走了,亏他那样木鸡般地到了掌灯的时分,及见我们留饭,才想到要回家!”
  卢夫人叹了口气道:“闰英!以后可不准这么诮刻了,王伯伯是带他儿子来相亲的,但我一看那孩子的模样,就知道你不会中意,可是你爹已经答应了人家,总不能不叫你见见,你对人家王世兄这个样子,你爹就知道你的心意了,所以一直没再提。可是对人家多不好意思。”
  卢闰英笑道:“我以为这样才省了爹不少麻烦,让王伯伯明白是我自己不中意,塞住了他的口,免得他提出来使爹为难。这不是很好吗?表哥,那个王昌之听说是跟你同榜的一甲三名探花……”
  这次的表哥称呼得自然,李益心中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王昌之是他的同年进士,钦点第三名探花,父亲是户部侍郎,至今未娶,大概是上门求亲来了。表妹一定不愿意,所以,才故意来上那一手,因此笑笑道:“王侍郎是天宝进士,他的长公子是永泰进士,昌之兄又在去年中了探花,一门三进士以家世而言,倒是配得上府上,只是以昌之兄来跟表妹相匹,的确是不太相合,品貌不去说了,以他木讷的性情,就难以与表妹的兰心蕙质相提并论。”
  卢闰英笑道:“表哥!你怎么知道我兰心蕙质呢?”
  李益笑道:“以子为父,隐示齐大之讽,不着痕迹,而令其知难而退,这一着谑而不伤和,乃见慧心,非绝顶聪明之人,何得有此妙举!”
  虞闰英那对明亮的眸子在李益身上转了一转,才笑道:“娘!您听听,我说那个探花点了王昌之是考官没眼睛吧,人家表哥一听谈话,还没明白内情,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个王昌之居然还像木头人似的挨在那儿等回音呢,不但如此,还一再用眼看他老子,催他老子开口。”
  卢夫人笑骂道:“人家王伯伯官拜侍郎,还会像你那样没涵养,你最是可恶,不喜欢人家也就罢了,何必一个劲儿地挖苦人家,专挑人家的眼儿……”
  “我完全在夸奖,说他的胡子长得妙,温恂有大儒之风,说他吐字芬芳!言辞有节……”
  她还没说完,李益也忍不住笑了,因为他跟王昌之见过几次面,知道他有口臭,而且还有口结之病,卢闰英口中的褒词,没有一句不是在挑人家的缺点,因此那些恭维也成为故意的嘲谑了。
  这是很招致人怨的行为,而且也有失忠厚,但是在李益而言,却十分欣赏这种方式,更是他自己经常施之于人的方式。他恃才傲物,为人诮刻的批评也是由此而得的,因此忍不住竖了个大姆指道:“说得妙,王昌之一定很难堪了,这个人虽然是木讷少言,但内心相当局傲,总是自以为很了不起,不太有接受批评的雅量,表妹这样对付他最妙,使他有性子也使不出来了。”
  卢闰笑道:“我倒不是存心要使他难堪,而是气愤他太自不量力,他既有这些缺点,本人又是这副德性,居然敢来上门相亲,无非是倚仗他探花郎的衔头,把我当作个喜爱富贵虚荣的女孩子了。”
  卢夫人叹了口气道:“瞧你说的,人家何尝有过一点表示,你怎么这样说人家呢,你父也没有见过他,只是认为他的条件还不错,才约他们父子回来瞧瞧,见了面之后,已经晓得你不会喜欢了。”
  卢闰笑道:“那爹为什么还要叫我出来呢?”
  卢夫人笑道:“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你爹如果自己相中了,就不会叫你出来了,所谓相亲,可不是给你看的,而是让上一辈来看的,儿女姻婚,那有自己作主的;你爹叫你出来,不是要你去相人而是让你给王侍郎瞧瞧,看他好不好意思再为儿子开口,王侍郎是懂事的果然绝口不提了。闰英,你看看,事情可以很委婉地解决,何必一定要得罪人呢?”
  卢闰英却噘起了嘴道:“娘,我先说一句,关于我的终身,如果你跟爹不得到我的同意,硬给我作主,我是不会答应的!到时候可别怪做女儿的不孝!”
  卢夫人皱眉道:“瞧你这孩子,任性到了什么程度,爹娘还会不你疼的,我们为的是要你好!”
  卢闰英倔强地道:“我知道,但你们认为好的,不一定我也认为好,是我自己一辈子的事……”
  卢夫人叹道:“丫头,瞧你疯得还像个女孩子吗,也不怕表哥笑话。”
  卢闰英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卢夫人看看李益又笑道:“闰英,我倒是为你相准了一个人,不过你既然不要我作主,我可就不管了。”
  卢闰英见母亲说话时,眼睛瞄着李益,心中多少也有点明白了,低头道:“娘,我没说不要你老人家作主,只是请你老人家也问问我意见,我们一致同意了,不是更好吗?”
  卢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孩子,光是我跟你两个人同意了没有用的,主要是你父亲,要他点头才行,他究竟是一家之主。”
  卢闰笑道:“那当然,不过爹也该明白做女儿的心意,他虽是一片好意,要为我找个好归宿,替自己找个好女婿,但如果我不喜欢,那反而适得其反,连我这个女儿都保不住了。”
  卢夫人一怔道:“孩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卢闰英流露出无比的坚决道:“娘,你知道我的脾气的,平时我很少争执什么,可是我坚持的事绝对无法勉强的,大不了一死而已……”
  卢夫人急了:“孩子,你看你怎么倔成这个样子!”
  卢闰笑道:“我说的是心里话,你跟爹都明白的,八岁时,我要请个老师教我读书,爹不答应,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能认得几个字就好,不要念太多的书,书念多了反而会招致不幸,我从没闹过脾气,就是那一次蹩上了,整整绝了四天的食,爹最后还不是答应了?
  现在我提出第二个要求。”
  卢夫人叹了口气道:“这话叫我跟你爹怎么说呢?”
  卢闰笑道:“不要你说,我自已会开口的,而且我觉得爹比你还好说话一点,至少他讲理。”
  卢夫人愠然道:“难道我就不讲理了?”
  卢闰英笑道:“你不是不讲理,而是有许多道理跟你讲不通,像那天对王侍郎父子俩,他们走后你一个劲地怪我,爹却没说我一句。”
  “我是说你太任性了,不给人家留一点面子。”
  卢闰英笑道:“那种人何必跟他们留面子呢,尤其是那个王昌之,我对爹说了,这人学识再好,也不过是翰林终老,不会有多大出息的,第一是他的样子不讨人喜欢,第二,他说话结结巴巴,口齿不清,就算皇帝赏识他的才情,叫他办点事,在廷奏时结结巴巴地,半天都说不清楚,皇帝也不会有那么好的耐性听他慢慢结下去。那天我只问他一句近来可曾作诗,你当时没有瞧他那副德性吧,我我我我……小兄兄兄兄……昨……天作了一首七……七七言律……诗。我给他记了数,一共说了三十七个字,才说完这句话。”
  她一面说,一面学,把屋里所有的人都逗笑了。卢闰英笑着又道:“我忍住了笑又说,世兄下了这么大的功夫,必然是传神之作,能不能念出来让我拜识一下?他摇头摆脑正准备开始,却被他老子拦住了,免得他再出丑,所以我对爹说,像这样的人,还会有什么出息呢?爹听了很高兴,直夸我有眼光,有见地,我知道爹的性情,祗有这道理才能说动他,可是这话对你说不通了,你挑人只会求忠厚老实。”
  卢夫人又好笑又好气地说:“十郎,你听听这个丫头,我真希望早点把她送出门算了,有她在我身边,我会少活几年,气都能活活气死。”
  李益只是笑,不过他对这个表妹却越来越欣赏了。她不但美,而且豁达天真,聪明玲珑,解事多趣,跟她相处在一起不仅能浑然忘忧,而她更能善于揣摩心理,刚才那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已经巧妙而不着痕迹地提出了两个暗示,她的父亲是个热衷权势的人,要自己在这方面多作渲染,显然她父亲一定跟她谈过自己了,对自己在长安的种种颇为清楚,大概批评还不错。
  因为卢中书既然是个热衷权势的人。对自己所交往的人,以及在长安为皇家剥除权阉鱼朝恩所作的努力,必然是相当满意,只是详情还不清楚,表妹就是要自己在这方面多说一点。
  而且她还作了一个提示,那就是她母亲的意向,那方面是可以动情的,看姨母的意思,是希望能亲上加亲,当然姨母祗能作三分主。
  但是情形也看得出,卢闰英自己也能作到三分主,母女两人加起来就有六分了。
  没有见到卢闰英之前,李益只是觉得这门亲可以一攀,尚无必得之心,因为最主要的还是人。
  假如表妹的人物性情未能尽符所望,李益还是不想屈就的,因为现在自己的条件并不差,不是刚到长安时那么窝囊了,那时他祗有被人挑的份儿,现在,他也有挑人的权利了。
  可是见到了卢闰英之后,李益的求得之心已十分坚定了,他一定要娶到这个表妹。
  因此李益很技巧地回答了卢闰英的提示,想了一下才问道:“姨丈刚到长安就这么忙?”
  卢夫人笑道:“到京第二天就开始接任了,忙完了公务就要忙着拜会,应酬,几乎没停过,一般都是要等上灯时才回来,你不急吧?”
  李益道:“急是不急,但甥儿的假期不多,而且要跟姨丈请教的事还很多。卢夫人道:
  “你还没开始上任呢,有什么可忙的?”
  李益笑道:“上任的事倒不敢去烦劳姨丈,主要是为了我在长安时所做的事,有些只有几个人知道,外界传言纷杂,姨丈恐怕不清楚,甥儿想把实际的情形相告后,再听取姨丈的教诲。”
  卢夫人道:“什么事呀!”
  李益笑道:“是关于鱼朝恩的事,甥儿恰好遇上了,且又恰好认识了几个江湖上奇技异能之士,合力为圣上剪除了此一权奸,不过其中内情又有许多曲折,到现在还没有能完全公开,这些事情对甥儿将来的前途有关系,因此甥儿很着急,要请姨丈代甥儿拿个主意……”
  卢夫人道:“是呀,你姨丈在河西节度使任上,也是为了这件事忙着,鱼朝恩在外面也有一部份军权,朝廷要动他之前,曾经有密旨给你姨丈,要他设法压制那些外藩的蠢动,你姨丈就是这件事上为朝廷出了力,才得以内调,据我们所知是好像有些人插在里面,而且你也出了不少力,究竟是怎么个情形呢?”
  李益看看左右道:“姨妈,这件事到现在还不能公开谈论,而且说起来太长,还是等姨丈回来,甥儿再一次讲吧。”
  卢闰英忙道:“那可不行,爹回家时跟我说了一点,也是不太清楚,把我听得蹙死了,就要等你来听个明的,我可等不及爹回来,表哥,你现在就得说。”
  卢夫人道:“英儿,别胡闹,你没听表哥说吗?这件事牵涉很多,你是一个女儿家,管这么多干吗?”
  卢闰英笑道:“连爹都告诉我了,可见我问问也没关系,不过你倒是不能听啊,因为你是吃素念佛的人,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你听了都是罪过,这样吧,马上也该用膳了,叫人把饭开到我屋里去,我陪表哥一面吃饭,一面听他说故事。”
  李益道:“这……不太敢当。”
  卢闰英笑道:“表哥,你别客气了,娘是吃素,她的菜又清又淡,而且还见不得荤腥,你是要陪娘吃饭,那可是找罪受!”
  卢夫人看见女儿笑道:“十郎,这倒是真话,你第一次来,叫你跟我吃素也不像话,还是到英儿的屋里吃饭去吧,我也找人通知你姨丈去,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应酬,就赶快回家。”
  卢闰英见母亲答应了,连忙就吩咐摆膳,卢夫人笑道:“英儿,现在可不许喝酒,等你爹回来,你们再好好地喝,十郎,你去吧,我不陪你了!”
  姨母有了吩咐,李益也就告罪起身,跟着卢闰英到后园去了。
  这所宅邸是卢中书早就着人安置好了,气象自然十分豪华,但是比起李益原来所居的霍王别业,还是差了一点,祗不过修缮得很整齐,显得欣欣向荣,不似郑净持母女所住的那么冷落。
  花园里来来往往都是衣着整齐的使唤仆妇,见了他们都远远地行礼请妥,却没有敢靠近的。
  李益笑道:“你家的规矩很大呀!”
  卢闰英却不太喜欢地道:“都是爹要这些排场,蹩扭死了,一所大宅子,用了六七十个人,我就找不到一两个能说话的。”
  李益笑道:“那是大家规矩,姨丈是节度使,一地藩镇,如果是在以前的封建时代,就是一个小国之君的诸侯了,内外上下,自然要分得很严的。”
  卢闰笑道:“可是我来到长安后。到过一些人家,官比我爹大,人家也没有那种排场。”
  李益道:“长安是最没规矩的地方,因为长安的官太多了,一个豪门的家臣比一些小官还神气,因此上下之分也就很难维持,倒也难怪的。”
  卢闰笑道:“为什么呢?京师是天下礼仪之源,法令章典制度,都是在此地颁布,何以此地反而行不通呢?”
  李益笑道:“那是时宜所使然,无法讲究起,我举个例子说吧,京里的太监也是下人奴才,可是出了宫就是钦使。”
  卢闰笑道:“那又怎么样呢?”
  李益道:“不怎么样,只是接待起来困难而已,如果完全按照典制。宣渎诏令时,他是钦使,宣读完诏令后,他就是奴才了,但是那些大臣等能以下人对待他们吗?”
  卢闰笑道:“难道还要待以上宾之礼吗?”
  李益笑道:“待以上宾之礼还怕简慢了他们呢,因为这种人最不能得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靠他们飞黄腾达很难,因为此辈不学无术,说好话也不见得高明。但是捣鬼却个个都是好手,背后伤人都很行,所以对待他们最伤脑筋,许多王公巨室,对内廷的宫监,只有一个办法,尽礼接待后,主人乾脆告退,让自己家里的干练家臣或心腹管家来款待他们,这样反倒能够宾主尽欢,既行了人情,也不损官格,因为一品大员,当真跟那些廷侍们称兄道弟,交往得很亲密,也不太像话,而且传出去更有违廷律,官律对内廷侍臣结交外官是犯禁的,可是家臣跟他们结交,却不受限制,甚至于结成异姓兄弟也没多大关系。”
  卢闰英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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