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嘶哑无力,但眼眸之中,却满是激动。
莫语起身,拱手道:“实在是第一次出手,我也不明具体过程,还请师兄莫怪。”
“不怪,就算再疼点,能治好伤就行。”荀昭看着他苍白脸色,急声道:“师弟受伤了?”
“实在没想到抽取死气造成这般重的痛苦,最后实在担心师兄无法支撑,我便为师兄担了几分死气,尝试了一下死气被抽取的滋味,果然不太好受。”
洪老眉毛微挑,看向他目光便多了几分柔和。
柳边城等不难猜测出抽取死气时所需要承受的痛苦,对莫语举动便越发心中感动,自天夜出事后,想到宗门真传弟子间还能如此亲近,便又感到一阵欣慰。
荀昭微微吸气,肃然道:“师弟,多谢了。”
莫语笑了笑,“师兄何必与我如此生分,若真想谢我,待你痊愈了,便把珍藏的美酒取出一些,让我好好品尝一番。”
“一定!”
第167章 波赫的选择
离开静修密室,洪老匆匆离去调配药物,荀昭灵魂中死气虽已消散,但他灵魂受到死气侵蚀,尚需要好生调养一段时间才内彻底恢复。
柳边城脸上有着遮掩不住的喜意,转首道:“治好荀昭,便又是一件大功,只是本宗现在,已不知要如何奖赐你才好。”他声音温和,眼中尽是喜爱,能得这样一名弟子,当真是四季宗之大幸!
莫语摇头,恭谨行礼,道:“弟子不需宗主任何奖赐,刚才与荀昭师兄所言也是实情。待修为再强一些,弟子便会离开前往外面的世界,见识一番天地间的波澜壮阔。所以宗门未来,还是要交给荀昭师兄他们去支撑。”
迎客殿,柳边城让他决定昌运宗遗留疆域归属与宗门大比后划割三宗疆域之事,并非只是因为莫语有大功于宗门,还是想要借此机会为他树立威严,以便日后接掌四季宗。莫语明白这点,但他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如今治愈荀昭后,便也将这点一并言明。
语落,莫语未曾继续多言,拱手一礼,“弟子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置,便先行一步。”他对凌雪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柳边城叹道:“我便知晓,四季宗这片天空对他而言还是太小了,他的未来,绝不会局限于此。”
雪厉然面露几分傲然,“但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是我四季宗弟子,这便已足够。”
“师弟说的不错,莫语表面冷酷肃杀,骨子中却是极重情义之人,他未来成就越高,我四季宗便能越发强大!我有预感,或许不久的未来,我们便能带着老师的骨灰,光明正大回到天煌宗!”花庞神色一片激动。
柳边城微微吸气,沉声道:“这一日不会太远了!”
西山矿洞,位于四季宗山门三十里外,因为数十年的开采,在坚硬山石中渐渐开凿出一只三百余米巨坑,便似一张张开的怪物大口,朝向天空发出无声的咆哮。坑中内壁上密密麻麻分布着无数只黑暗的矿道,自天空向下看去,无数衣不蔽体,身体被黑泥污垢覆盖的人影在其中缓慢的走动着,像是一只只蝼蚁。
他们都是数十年来,犯下极大罪恶的体修,便全部被投入到矿洞中挖去矿石,每月都要上缴一定量的矿石换取活下去的食物。矿坑没有通道向上,只有一只只巨大的吊篮上下通行,坑口经过数十年的加固布满了各种杀阵与可怕器械,不经允许,便没有人可以离开。
黑暗的石窟中,天夜放下身后的矿石,他站在矿口外看了看头顶的苍穹,眼眸极为冰冷。浴血平原他被废去真传弟子身份,归返宗门即被投入西山矿坑受罚,如今已近两月时间,但仍旧没有人告诉他,他什么时候可以出去,似乎他已被彻底遗忘在这黑暗的角落里。
“你们不愿让我离开,我便让你们看到,我有足够令你们重视的资格!快了,我已经感受到了战宗的门槛,再有一段时间,我就将跨入其中,到时你们难道还要关着我?”他低声开口,声音也是冰冷,却流露出强大的自信。
五阶修士对宗门的重要不言而喻,他只要耐心等到突破,面前困境就能迎刃而解。所以天夜没有想过逃走,他留在矿洞中,在黑暗与枯寂中磨练自己,等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但在这时,矿洞上突然传来阵阵欢呼,天夜眼眸微微眯着,虽隔着极远的距离,他却仍能听到上方传来的声音。他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眼中冰冷平静尽数化为恐惧!
“不可能!他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再回来!绝不可能!”他猛地低吼,声音却在微微颤抖。
上面细小的声音还在传来,天夜听得越来越多,眼中恐惧便越来越浓。
击杀昌运宗子陈羽,挽回宗门颓势,赢得宗门大比……他在等待自己突破五阶得到释放,但莫语回来了,而且他变得更强,强到他根本无法比拟的地步。莫语变得更加光芒耀眼,这样来,宗门怎么可能还会再想到他,怎么还会再放他出来!想到自己余生便要在这暗无天日,黑暗肮脏潮湿的山洞中,他身体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不对!不对!短短两月,就算他侥幸不死,又怎可能同时达到高阶战宗与高阶大灵婴境修为!假的!这消息是假的!我不相信!”
天夜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但很快,便有一只只巨大的吊篮从矿口落下。
“宗门大比,我四季宗灭昌运一脉,宗中传令减免矿洞本月任务一半,发放食物,共庆盛事!”
一名修士低喝在矿坑中不断回响,让无数囚徒呆滞眼眸中同时露出喜意,也忍不住欢呼起来。
但随着这一声音响起,天夜面庞唰的惨白,再无半分血色!
“不!”
绝望尖叫,在黑暗矿道中不断回响……
外宗,鼎尊谷。
王虎心中阴冷,天空阳光明媚,他却感受不到半点暖意!
贺益山死了!
消息传来时,他根本难以置信,但直到此刻贺益山都未曾露面,显然这便是事实!对于柳边城给出的原因,王虎根本不信半点,甚至怀疑,便是他暗中出手,趁乱击杀了贺益山!但他知道,贺益山为抗衡柳边城,自宗门带回了一道血玉封王符,一旦出手,即便六阶灵王也会被直接封印任他击杀,若柳边城真的出手,死的人也应该是他。
王虎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贺益山一死,他留在这便没有了意义。不过王虎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如往常一般,将手头工作做完,甚至没有忘记去领取自己这月的酬劳,然后才微微佝偻着身子,不急不缓的离开了四季宗。
半个时辰后,王虎大步行入香云阁,他换了一套黑袍,腰背挺直目光炯炯有神,样貌在细微处多了一些变化,即便相识之人也未必能认出,他便是多年来在鼎尊谷中修剪花草的仆人。挥退狂蜂浪蝶,他在小厮拥簇下,很快进入一处雅间。
不久,王豹快步走入,芸娘跟在他身后,俏脸一片苍白。
“大哥,贺益山长老真的死了?”
“是,莫语已经回来,你我隐藏不了太久,在他还未查到你我身上之前,我们要马上走。”王虎皱眉,目光冰冷落在芸娘身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带着一个婊子,我出去等你。”
语落,他大步离去。
王豹拱手应是。
芸娘俏脸猛地一僵,眼中尽是恐惧,身体不断向后退去,哀求道:“二爷,你说好会带我离开的,不要杀我!我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你,只要你带我走,我这辈子便一心一意的服侍你!”
王豹转首看来,眼珠森然。他冷冷一笑,脚下踏落伸手捏住她雪白脖颈,“别怪爷狠心,留着你终归是个祸害,还是死了比较好!”
他手上猛地收紧,咔嚓声中,芸娘颈骨已彻底碎裂,身体软软倒在地上。
搜走她贴身藏着的几只晶卡,王豹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哥,咱们怎么走?”
“我已从车马行买了两匹快马,你我即刻出城,即便莫语有天大的手段,也奈何不了你我兄弟。”
“好。”
很快,两匹快马出了四季城,向远方疾驰离去。
但在不远处一座茶楼上,却有一双眼睛从始至终看着他们。
波赫放下茶盏,冷声道:“事情做好了吗?”
“出行前喂的饲料中已下好了料,起初看不出来,但很快会随着奔跑消化进入马体内,然后随着喘息扩散出来,味道会变得更淡,非精通毒术修士绝难察觉,等他们发现有异的时候,便已经晚了。”身穿青袍波远车马行分铺掌柜面露忧色,迟疑道:“少主,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波赫沉默一下,缓缓道:“佟叔,老祖已经去了。”
青袍掌柜身体微震。
“我选择出手,并非只是想要报恩,更重要的,是要为我们找到新的靠山。”波赫神色平静,“他们两个的人头,便是我的投名状。”
青袍掌柜犹豫一下,恭谨行了一礼,转身退下。
波赫微微吸了口气,他明白佟叔的顾忌,但有些事情他不知道,便无法完全理解他的举动。但他有把握,让莫语收下这两颗人头,收下整个波远车马行。
“老祖殒落,波家面临前所未有的凶险,但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若我能赌赢,便将带领整个波家真正走入辉煌……若失败,不过一死。”
“与其坐以待毙,不若放手一搏!”低吟声在空中响起,渐低渐静渐定!
既已经出手,便再不能回头,不管前方如何,都只能一走到底。
四季城外,沿卷云河顺水方向前行,四五里外,地面渐渐向上拱起,形成一座平缓的长坡,坡上生满了青草,点缀着某种微黄色的小花。
半山坡处,伫立着两座新坟,占地面积足有十数米,坟墓表面以上好的青岩石打磨成平滑石板覆盖,上篆阴文与各种装饰纹理,显得精致奢华。
第168章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两只三四米高石碑前,还有未曾烧尽的纸钱,被疾风吹动,在空中飘荡着,便多了几分凄凉。
远方出现一名青年身影,他手持草篮,篮中盛满了纸钱,正迈步向此处走来。他步伐看似不快,但每步落下,都能跨出四五米远,迎面的风让他衣袍紧贴在身上,黑发在风中飘动。
很快,他站到坟前,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跪倒。
低头,叩首,头触地,地凹陷。他未用力量守护,额头很快变得通红,眼眸低垂着,却掩盖不住那份悲伤。
九叩首,青年直起身子,低声道:“林婆、嫂嫂,我回来了。”
这青年,便是莫语。他看着面前两座坟墓,脑海不由浮现起她们的身影,依稀便在身边,却已阴阳永隔。
莫语自小便不知生身父母是谁,自有记忆开始,便在饥饿与恐惧中挣扎求生。直到七岁那年,他逃脱出来,进入莫家,幼年的生活,才真正有了一丝温暖。
但突如其来的兽潮,将他所拥有的安宁生活彻底打破,他带着莫良,跨越了大片山林,爬进了四季城。
那个飘雪纷纷的傍晚,林婆、林嫂收留了他们,他们兄弟才能得以存活下去。
很长一段时间来,在莫语心中,他真正的亲人,便只有莫良、林嫂、林婆三人……但现在,他们已尽数离他而去。一股难言的悲伤与孤独,充斥了莫语整个心神,让他眉头艰难的皱着,眼眸已变得通红。
“林婆,您在我进入林家那晚开始,便让我立下誓言,不可对嫂嫂有半点杂念。这些年来,我一直遵守着自己的誓言,尊敬嫂嫂,从未有半分逾越。但我未曾想到,莫良竟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所有一切事情,我都已知晓,真的很对不起,是我没有教导好莫良,才让他做出伤害你们的事情。若无林婆与嫂嫂,我们兄弟早已化为朽骨,如今累你们至此,莫语自知无颜乞求你们原谅,但我已亲手了结了莫良的罪恶,他在临行前,也已知错了。”
“所以,我只希望,林婆、嫂嫂地下若能见到他,请再给他一次机会!若你们真的要怪,便全部怪我一人吧,不管如何,我都是他的兄长,他犯的错,我都有推脱不掉的责任。”
“真的,真的,真的对不起!”
宽整大道旁有座几根圆木支撑起的凉茶铺子,供往来路人暂时歇脚,只是这大热的天,路上都看不到一个人影,茶铺子里自然也就没有客人。
老板脸上遮着一只草帽,正懒洋洋的打着瞌睡。
突然间,有两骑自远方疾驰而来,马蹄踏的地面,在后面扬起一阵尘土。马背上两名体格健硕的骑者,样貌六七分想象,显然是血脉兄弟,只是此刻嘴唇都起了一层白皮,干裂的厉害。
茶老板眼看来了客人,急忙起身招呼着,“这大热的天赶路,两位客官停下喝口凉茶吧!”
“哥,我渴的紧,咱们已跑出了近百里路,要不停下歇歇?”王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着凉茶铺子里摆着的水壶,便越发觉得渴的厉害。
王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好,那就停下喝壶茶再赶路。”
两人下马,将马匹拴好,大步走进茶铺子。
“老板,快来一壶凉茶!”
“好嘞,您稍等!”
茶老板很快提了一青色大茶壶走出来,在桌上摆了两只青白两色粗陶碗,各自倒满淡绿色的茶水,笑道:“小店的茶虽是自家种的,味道可不比外面差,两位客官请用。”
王虎、王豹等不及他说完,仰首便将一碗凉茶饮尽,顿时觉得胸口都舒畅起来,但这感觉只是刚升起,便被口干舌燥的感觉直接打消,似乎更渴了一些。
“快!再倒满了!”
“是是是,您请用。”
“再倒!”
“再倒!”
……
一碗碗凉茶下肚,王虎、王豹饥渴之意不解,反倒变得更加严重,便觉得肚子里像是着了火一般,每一口喝下去的凉茶,都变成了浇灌的火油,令火焰变得更加旺盛,直要将他们焚烧成灰烬。
啪一声,王豹手中茶碗被打掉,王虎强忍着极度的饥渴感,低吼道:“别喝了,事情不对!”
王豹抬起头来,他嘴唇已干裂开,正用力允吸着自己的鲜血,哀嚎道:“我好渴,渴死我了,我要喝水!”他直接扑到在地,伸舌头去舔地面的湿泥。
王虎修为更高一些,见状心中一寒,猛地转头看向茶铺老板,“茶水有毒,我杀了你!”
他厉吼一声,脚下重重一踏,身影便要扑出。但在这时,他身上血肉突然噼啪噼啪连响,便似一层被晒干的土皮,略微一震便开始碎裂然后快速脱落。掉下的血肉一片干硬,便似被烈火灼烧般,竟没有洒下半点鲜血。噗通落地,王虎已变成了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透过脱落的血肉,甚至能够看到他惨白骨头与干瘪的脏腑。
茶老板依旧笑着,摇头道:“你错啦,这茶真是好茶,没毒。”说着他取出一把短刀,将王虎的脑袋斩下来,他身体破损的厉害,头部却保存的完好。只是临死的惊恐,让他眼珠瞪大,显得无比可怖。
王豹还在拼命舔着湿泥,直到他的脑袋也被斩下,他口中脸上沾满了湿泥,神色却显得无比满足。
茶老板看着兄弟两人截然不同的表情,叹道:“何必呢,让自己死的快乐点不好。”
他一边感叹着,一边动作熟练的将两人头颅包好,装进一只竹篓里,把两匹马赶进茶馆里,然后放了把火,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很快离去。
日头西斜,红霞挂满天边,残阳光芒将跪地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莫语雕塑般的身体略微一动,他缓缓抬头,将草篮放在两坟之间,拂袖一挥,便有火舌跳跃而起,将纸钱焚烧干净。
俯身,再度叩首,他起来,转身大步离去。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莫语深深吸气,将心头所有悲伤藏入心底,不管怎样,日后的路,他都还要走下去!便在他离去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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