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孩抱出房门,众人只看到孩子哭得皱起的小脸,耳边不绝的哭声,听得让人烦躁。在场的人都皱起了眉头,却又不能拿个孩子如何,只把怪罪的眼神投射在婢女身上。婢女吓得忙使出全力来哄骗小主子,希望小主子停止哭泣。可婴孩完全不给她面子,仍是紧闭着眼睛专注得哭。
啼哭不止的婴孩脸色哭得脸色通红,泪珠滚滚,看着甚是让人心酸,正该是让母亲好好哄着安慰时,母亲却正受着磨难,该说是母女连心,还是该说孩子醒得不是时候?婢女拍着哄着,吃、喝、尿布所有招数都用了遍,却无法止住孩子啼哭,只能惶惶不安得看着她家主子:
“王爷,小主子她是不是病了?”
第十六章 命比纸轻太伤心 1
“让我来试试看吧。”柳新柔抱过孩子,正想好好哄着,孩子却哭得更响亮了,甚至挣扎起来,听着让人头疼不已。她脸色一变却不能发作,求救的眼神投在上官容晔身上,
“王爷,她似乎不认识臣妾呢,这么哭下去,恐怕会哭坏的,如何是好?”
“到底不是生母,每个'文'孩子跟身'人'生母亲都'书'是有感应'屋'的,麟王妃不能哄住孩子是常情。不如让三弟来抱抱吧,父女血浓于水,也许有用。”上官容琰道。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柳新柔跟婴孩身上,话里有话。
柳新柔听罢眉头蹙得更紧,但又不能反驳,咬着下唇还是继续抱着哄孩子,她就不信自己摆不平一个尚在牙牙学语的婴孩。她道:“王爷不曾抱过孩子,怕是会哭得更厉害,还是臣妾再哄哄吧。”
“娘……”一个含糊不清的语音自婴孩带着哭腔的嘴里出来,模模糊糊,不是很清楚,但在场的人分明都听到了,惊讶得望着柳新柔。
柳新柔的笑还没来得及挂在脸上,婴孩那下一声更响亮的哭声溢出,外带使劲挣扎,一只小手不停的挥向紧闭的主屋大门。柳新柔的笑僵在脸上,甚是难看,更不知该如何下台。
这时上官容晔接过孩子,绷着脸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不许哭,再哭,就把你跟你娘都扔出去!”
婴孩挣开眼睛,泪眼模糊得看着上官容晔,不知是听懂了上官容晔的威胁,还是被上官容晔的表情吓住了,一颗泪珠挂在眼睫,嘴巴撇了又撇,抽泣着,惹人怜爱。父女俩就这么大眼对小眼对视着,空气似乎凝注了。
忽而,刚停止的哭泣声继续响起,小手一下打在了上官容晔的脸上,虽力道不大,但却是让上官容晔颜面扫地,这辈子,他还不曾被人打过脸,而且还是当着皇上贵妃以及外宾的面。上官容晔简直不敢相信,怒目而视她。
“啊,王爷!”柳新柔惊呼一声,简直不敢相信。
“呵呵,只是个完全不懂事的孩子,王爷莫要当真。对付孩子自有一套方法,不如让靖恒来试试。”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白衣男子出声打圆场,他接过孩子,片刻功夫,婴孩便喜笑颜开。
“首辅大人对孩子还是那么有办法啊。啧啧,这孩子真是传承了王爷的好相貌。”看清了婴孩样貌,贵妃李萱羽逗着孩子的小脸颊,眼睛看在上官容晔脸上,眼角余光却毫不放过柳新柔,“王妃这等天资,不知将来跟王爷的孩子会如何惊人了。”
柳新柔刚要接话,却被打开的门声打断,纪太医走出来先向皇帝跟贵妃行礼,尔后才向上官容晔弓着背报告:“下官已经详加诊治,侧妃娘娘从高处摔下,后脑有肿块,日后会慢慢消散,手掌伤重一点,需费些时日治理,其它并无无大碍,只需好好修养便是。”
“那侧妃娘娘她醒来没有?”红衣女子金玲从她尚书相公背后探出头,心急问道。刚才听到御医说她没事,心里石头总算落了地,但不去看一眼她又觉得不安心。要是早知那个青衣女子是新来的侧妃娘娘,打死她,她也不敢让她上树哇。
“回夫人,已经醒来了,您可以去看看她。”
第十七章 命比纸轻太伤心 2
金玲忙跑进房里,众人只来得及看到一团火焰而过,叮当铃声消失在房门内。尚书大人笑着摇摇头,对着上官容晔道:“下官夫人鲁莽,望王爷原谅。下官不便进入,在此向王爷表示关切之心。”
“洛尚书心意,本王明了,还请洛尚书在此稍候,本王先进去看看。”
皇帝上官容琰、贵妃李萱羽、王爷上官容晔、王妃柳新柔,再加上个被婴孩紧抓住不放的白衣男子相继步入门房,只留下一些看热闹的留在门外闲赏落梨纷飞。
“你是?”傅云锦忍着脑部传来的晕眩感,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她圆圆的俏脸上水晶葡萄般晶亮的大眼一眨不眨得盯着她看,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她的表情好似她将不久人世一样。
“我是金玲,和孩子们一起的,你还记得我吗?你现在还痛不痛?哪里痛?你还好吗?”女子一连串的发问,加上她眼里瞬间蓄满的眼泪,让傅云锦有点无所适从。有多久了,有多久不曾有人这样满含关心得问她一句:“你还好吗?”
“我没事,你……你别哭,人的眼睛里住着人的灵魂,你一哭,你的灵魂就会随着眼泪落在地上,然后,然后你的灵魂也就破碎了。”
傅云锦说着儿时她爹说过的话,再苦再疼再委屈也要忍着,灵魂都破碎了,人还能活着吗?她忍着不适,还是对她展开笑容,那一笑,眼睛明亮,好似能通过她的漆黑瞳孔看到她那颗纯净而又火热的心,让人只觉圣顶雪莲花在她眼中绽开,“银花玉蕊,怀临澄襟之高风;露寒香冷,清品绝俗而出云。”
金玲忍着泪眼,回报她的笑,她勉强笑开:“我不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我好像闯祸了……”
傅云锦这才看清,眼前的女子嘴角有着浅浅的笑涡,甚是可爱:“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要上去的,反而吓到你了,对不起……”
“你自己倒是知道自己没本事,还好没有胡乱怪罪别人,这点本王就放过你,不再追究你的过错了。”冷冷的声音传来,接着上官容晔那寒冰一样的脸出现在房内。
傅云锦一愣,笑冻结在嘴角,心像被冻结一样从胸腔落到肚子里,一句话不自觉就说出嘴边:“我做错什么了?”她无神的眼眸望着上官容晔,不明白去取个纸鸢,何错之有?
“你不知错?哼,那本王就好好告诉你!你可知今日是柔儿在府内办赏花宴?你可知今日皇上贵妃亲临王府?你可知今日有多少贵宾一睹你的丑陋姿态?你可知因为你,所有人的雅兴都被你损失殆尽?”
不问她伤势如何,不说一句关怀话语,只有句句责问,让她哑口无言,脸色比纸更苍白。呵,他不是她的相公容天华,早就清醒过来了,不是吗?他讨厌她,憎恶她,不是吗?他的心中只有他的柔儿,不是吗?自己从来都是颗被弃的棋子,不是吗?
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垂直头,披散的发遮住她的脸,幽幽嗓音极力压抑:“对不起,民女有罪,坏了娘娘的宴会,请王妃娘娘原谅,民女有罪,坏了各位雅兴,民女恳请各位原谅……”
第十八章 命比纸轻太伤心 3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柳新柔连忙弯下腰去扶她,“还有,妹妹你说错了,你是王爷的侧妃,要称‘妾身’,下次别再错了。”
傅云锦忍着排山倒海而来的晕眩,避开柳新柔道:“民女只是民女,山野女子,不敢高攀。做出下贱行为,只请原谅,不敢她想。”
“柔儿,随她去,她要跪着就跪着,看来并无大碍,等稍后月亮出来,大家不如秉烛夜游,宴会继续。”上官容晔拉过柳新柔,俯视着她,留下最后一句:“为只纸鸢弄得自己差点丧命,你还真是命比纸轻!”
命比纸轻!这四个字在傅云锦的耳边轰响,她不知别人在听到这样的话后有何反应,可是,她的心是冻结的冰再碎成一片片,又像是被炙烤着,火焰燃烧到四肢百骸。
进入房内的人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场面,只能先行退出。
上官容琰脸色低沉,可是他的眼角有丝兴味一闪而过,快的让人捕捉不住,只觉得是个错觉。李萱羽心内了然,怪不得王爷还能继续和王妃情深,原来这个侧妃根本就是不得宠的,柳新柔也不过是借着机会做做大度贤惠样子。而柳新柔依在上官容晔身边,垂着的羽睫遮去她眼底的得意……
狭小的房内霎时安静下来,傅云锦再支撑不住,颓然倒地,命比纸轻!命比纸轻!她把自己蜷缩起来,心底的哀伤再难掩藏,爹不惜牺牲自己的命为她寻来无根草医治她的胎毒,可是他竟然说她“命比纸轻”!
如果,如果爹当初不管她,就让她那么死去,那她就可以不用经历那么多苦难,就没有跟容天华的相遇,就没有如今的痛彻心扉。爹,阿爹,如果你放下锦儿,如今的你定可以好好活着……
“娘……”小小的手拍在傅云锦的身上,还是口齿不清,含含糊糊,可是听到的人却心里一震:“福福,我的福福。”
傅云锦使尽力气坐起来,把婴孩搂入怀中,是啊,她还有福福,她还有一个贴心的女儿,即便是受尽苦难,老天还是给了她一个孩子,让她的悲苦人生还有期盼。“我的福福会叫娘了……”她露出笑容来,笑得欣慰,天地间,只要福福还在,她便能坚强地走下去。
这样一个悲情女子在这样的情景下还能有笑,让邵靖恒只觉母爱的伟大。在他的记忆中,也曾有那么一位母亲,即便不久人世,但对着她的孩子,她也露出这样的笑容,仿佛天地间的珍宝唯此一个,就在她的怀里,她说:
“靖恒,小淖漂亮吗?”
“靖恒,将来小淖给你做新娘子可好?”
“靖恒,你将来要好好照顾小淖,好好保护她。。。玥姨就要离开你们了,但玥姨会化作清风,一直守护着你们……”
可惜那个女孩最后被琛伯父带走治病去了,不知现今安好?千山万水,他找遍南丰每寸土地,可始终一无所获。邵靖恒看着眼前的一对母女,真心希望她们将来能幸福,“你快起来,地上寒凉,对你身体不利。”他提醒她。
傅云锦抬眸注视着他,翩翩白衣,玉冠墨发,面若温玉,眉星目朗,他的笑像五月暖风,让人觉得舒畅温暖,“谢谢……你,你是?”
第十九章 孤雁梦里有情郎 1
俊逸的脸庞,儒雅的风姿,看起来无害的笑容,可是看在傅云锦的眼里,都是一样的,都是人/皮面具。她怕了,真的怕了,一次经历,就已经让她伤痕累累,她不再相信任何人。
“在下邵靖恒,是南丰来的使臣。你不必害怕,好好保重身体,把身体养好了才能好好照顾孩子。”他宽慰着她,扶着她躺上床榻。
傅云锦一躺在床上便侧过身去,闭上眼,不愿再面对那个自称是邵靖恒的白衣男子。男人的温柔就像蜘蛛结下的网,一但放松警惕,自己就万劫不复。容天华也好,上官容晔也罢,她已中了那只蜘蛛的毒,在她的身上留下深深的毒,痛得她四肢百骸都在颤抖。
邵靖恒失笑,她所受的伤害太深,只怕对所有人都不再信任。在她的心里筑起了一道墙,屏蔽了所有的情感,不管是恶意还是好意,她不再接受了……
他看着傅云锦怀里正努力探出脑袋的小婴孩,她正对她甜甜笑着,露出几个小乳牙,圆圆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儿,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记忆中也有个那样可爱的孩子对他笑,只有他才能搞定发脾气时的她,小淖,她的乳名叫小淖,不知长大后的她是否还有那明媚的笑容……
邵靖恒对婴孩摆摆手,尔后背着双手步出门外,天色已晚,月上柳梢,漆黑的夜就要来临了……
傅云锦等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缓缓张开眼睛,屋内昏暗朦胧,四周都是安静的,空气里隐隐流动着梨花香气。累了,倦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明天会有什么呢?
四方的小院落里,今天算是入府以来最热闹的一天了呢,天子贵妃光临,无上荣幸,南方贵客登门,蓬荜生辉,可是,她,是地上的蝼蚁,卑微,任人践踏羞辱。傅云锦勾起嘴角,自嘲得笑起来:“福福,娘今天好丢人,是不是?”
婴孩的柔嫩小手在她身上扒来扒去,头自动去搜寻她的粮食来源,她饿了,要喝奶。可是衣服上扣着的盘扣她解不开,只能可怜兮兮得望着她的娘,嘴唇蠕动又似要哭。傅云锦的眉眼舒展开来,她解开衣服,嗓音轻柔:“小东西越来越聪明了,吃吧吃吧,快快长大……”
轻拍着孩子的背,嘴里低低哼着曲子,婴孩吃饱肚子,喟叹一声,沉沉睡去。傅云锦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即便是命贱如蝼蚁,轻飘如鸿毛,她都要好好活着。她有阿爹,爹在时待她如珠如宝;她有福福,在福福的世界,她是她的守护神,傅云锦如是想着,自己也沉入梦境……
梦里,容大哥为她戴上玉兰花簪,银钗朴素,只在钗尾装饰了一块白色玉石,好似玉兰花苞,清雅脱俗,他说:“‘兰草堪同隐者心,自荣自萎白云深。春风岁岁生空谷,留得清香入素琴。’小小银簪,望姑娘喜欢。”他的眼眸里映着她绯红的脸颊……
豆油灯下,她为他缝制衣袍,她在衣袖和衣领上各绣一抹祥云,愿他安康体健,事事如意。她帮他穿上那件衣服,细细抚平衣服上的每一处皱褶,静谧山林,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他的世界里也有她。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只觉天地间只要有彼此依靠就再无遗憾……
第二十章 孤雁梦里有情郎 2
傅云锦睡得安详,唇边漾着幸福的笑,突然,她的脸上出现了不安神情,无意识的手揪紧了被子,冷汗从额上淌下。
她遇到了大黑熊,咆哮着向她而来,她机敏得爬上了树,死死趴在树干上。黑熊在树下嚎叫,发出震山的吼声,围着那棵树打转,她吓得紧闭眼睛,熊吼声吓得她心惊胆战。
下一刻,大黑熊开始猛力摇晃那棵树,想把她摇下来,她死命抱紧那棵树,心里在无数次呐喊:“爹,快来救我!容大哥,来救救我!”心如擂鼓,似要跳出胸腔。好不容易熬到大黑熊被其它动物吸引了去,山林已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远处传来声声狼嚎,一盏盏跃动的绿灯笼忽隐忽现。狼嚎凄厉,时刻提醒着她此刻危险;冷风呼啸,把她身上激出的冷汗冻结起来,她只是紧紧抱住树,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不要怕,不要怕,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总会过去的,黎明会来的……
山林起雾,迷蒙一片,天地混沌,分不清是白天或是黑夜。意识模糊,她觉得已是清晨了,想起身,可是手脚不知是冻僵了还是时间太久了没有了力气,是手脚僵硬还是发软无力,她已分辨不出,容大哥,容大哥会来找她吗?
“锦儿……锦儿……”似有人在叫她,是谁?好累,眼皮好重,她动了动手指头,却难以屈起一指。声音却越来越近,“我在这儿!”她想呼喊出来,却张不开嘴唇,“再过来一点儿,快来呀!我在这儿!”她只能在心里呼喊……
“锦儿……锦儿……”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再也听不见那遥远的呼喊了……好累……睡会儿吧,也许睡会儿就会有力气了……
“云锦姑娘……云锦姑娘……你在这里吗?”是谁?是谁在叫她?艰难睁开眼睛,只能开出一条缝来,光亮中,飞天白雪,有位天神自风雪中向她走来,屹立挺拔,如高山巍峨……“我在这儿!”用尽全身力气,奋力一动,她从树上直直跌落,有人影飘过接住了她,朦胧中,她认出了他,“容大哥……”最后一丝意识抽去,她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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