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着他。
聂九挠着头装在回忆,这时柳新柔出来了,见着门口的他,催问道:“小九,在门口干什么呢,怎不去宫门那打听一下王爷何时回来?”
“哎,娘娘,奴才这就去。”聂九正苦着如何脱身,这下如得了特赦令般急急走开。
“等一下”,傅云锦急忙拉住他的衣袖,问道:“我就想问你,你还记不记得那日跟我一起的男子,他是不是你家王爷!”云锦问的急了,声音不自觉大声起来。
聂九一惊,这下糟了,他偷偷瞅了柳新柔一眼,不好,得赶紧走。挣脱傅云锦要开溜,他急急说道:“等我回来再说。”
“站住”,柳新柔徐徐开口,但望向他的目光却是锐利无比,微微转头,她对着身旁的小厮道:“你去问吧”,她瞟了傅云锦一眼,对着聂九道:“进去说话”,而后优雅背影消失在内。
傅云锦跟着聂九走进王府大厅,柳新柔已端坐主位,看着两人走进来,她端起乌木桌上的茶盏,抿了口放下,道:“我记得你,你是百草堂的那名妇人。”
“是的,娘娘。”傅云锦低低回话,她只是来找聂九问个清楚,没想到竟然进来跟王妃问话了,她的心里忐忑着。
“你是从哪里来的?来这做什么?”柳新柔直接了当问去,方才,她分明听到她提到“王爷”二字。
“从……哦不,回……娘娘,从西川而来,我……我来找我的相公。”云锦结结巴巴回答,脚下的厚实地毯让她觉得踩着不真实,她慌乱着,不敢抬头。
刚才在门口她不该大声说话的,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糊涂了,就那远远一眼,怎么能看清马上的人呢?现在还找上门来了,万一王妃娘娘误会了怎么办?
“小九,我记得你是王爷从西川带回来的。”柳新柔语调柔和,但听在聂九耳里却像是银瓶炸裂,四月天气,他却觉得有汗从背脊滑过。
“是的,娘娘。”聂九不敢回答太多,说多错多。
“那你可认识她的夫君?”柳新柔的目光紧紧盯着聂九,让他觉得如针芒在刺。
“回娘娘,奴才记起来了,她的夫君好像叫容天华!”他灵机一动。
“容天华?”柳新柔眼眸流转,而后抿嘴一笑,“你好像找错人了呢,我家王爷叫——上官容晔。你不知北雁天家是上官姓么?”她望着傅云锦手足无措的样子,道:“看来你找错地方了呢。小九,送客。”
恰此时,小厮跑进来报说:“娘娘,王爷回府了。”话音刚落,便走进一名男子,身着紫色蟒袍,俊逸挺拔,高大的身躯后面投下大大的阴影。身后跟着两名将士,一个黑脸粗犷,一个斯文俊秀。见着屋内几人,俩人面面相觑,这是唱哪一出?
黑脸待看清屋内妇人后忙闪躲着眼睛望向他的主子。只见他家主子不慌不忙走到主位坐下,慢条斯理喝上下人奉上的茶。
“王爷,您有客在,属下去王爷书房等候吧。”黑脸忙上前表意,拉着长相斯文俊秀的那个一并其他小厮下人出了大厅,关上了门。
阖上的大门瞬间就带走了满室光亮,只透过大门上的雕花缝隙透进光线,雕花窗格投影在地上变了形,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上官容晔的脸忽明忽暗。
是他!她的相公!傅云锦激动的热泪盈上眼眶,跨步向前,却见他一派冷静,只用眼角俾睨她。火热的心瞬间熄灭,他为何这样看着她?
夫妻别离一载半,没有感人相拥,互诉衷肠,却只见到他比疏离还要冷的脸色,见着她,他不高兴了么?脑子里转着“日为天,天华合并就是个‘晔’字,容天华就是容晔,他在骗她!他是个王爷,为何他要隐瞒?”
“你到底是找来了。”上官容晔缓缓开口,他的语气冰凉如水。
第九章 偶碎情破奈何伤 1
“你,你是个王爷?”事实如晴天霹雳,傅云锦惊得不知作何反应,只是傻呆呆的再问一遍,等着他亲口承认。那凉薄的语气把她的凉了个透心,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错,如你所见。”茶盏磕在桌面上发出沉重的“咚”声,傅云锦的心也像被重重击到般。
“为什么?”傅云锦目光揪紧,泪光盈盈。他是个王爷,她只是个山林孤女,为何他要招惹她呢?
“因为,本王需要你做掩饰,因为,本王要达成目的,因为,你是颗棋子。”他字字如针,扎得她心里淌血。
“那么,我现在是颗废棋了,是么?”明白过来了,怪不得他不再回来,怪不得怎么找也没用容天华的消息,原来世上从没有过这个人呵。。。
傅云锦突然眼角含笑,笑自己原来自己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傻瓜,竟然痴痴得千里来京里找丈夫,婆婆她们说对了,而自己竟然还抱着一家团聚那样可笑的梦……
“既已明白,那本王也没什么多说的了。原是想让你在西川就此了却残生,如今你既已寻来,那本王也不能太过亏待你。”上官容晔说话好似打发路人,温情目光却对着柳新柔道:“柔儿,劳烦柔儿给她在京郊寻处屋子,让她安度余生可好?”
“王爷,柔儿觉得不妥呢。”柳新柔起身,缓步走向傅云锦,在她身旁站定,目光细细打量她,而后才回转身,对着上官容晔笑容委屈却话语轻柔道:
“王爷乃是北雁子民心目中的将军王,不倒的城墙,怎可传出抛妻弃子的传闻?人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呢,柔儿以为,王爷还是把她纳为侧妃,正个名,有个交代才好。”
“夫人贤惠,处处为夫考虑,本王甚是欣慰。不过,本王许诺于你,这辈子只你一个妻,怎可委屈了你?况皇上把你指给了我,亲赐如意茶杯一只,寓意再明白不过,如今再纳一妾,恐对皇上不敬。”如意茶杯世上仅有一只,独特的杯身与茶盖,少了其一便不是完整,既意为唯一,又喻明“弱水三千,只饮一瓢。”
柳新柔听了,心比蜜甜,他都记得,“王爷记着我们的情分便好,柔儿心里觉得高兴。可王爷的名声,柔儿不得不顾全,皇上那柔儿会去说明,王爷大可放心留下她便是。”她步履缓缓依近上官容晔身边,举止亲密。
“那,本王就依柔儿意思,择日把她接进王府就是。”
两人一唱一和,旁若无人。傅云锦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心里哀伤不已。“……许诺于你,这辈子只你一个妻……”他对他的王妃有承诺,那么她的呢?
山神像前,他曾对她说:“许你一世情,山神可见,偶人为证!”他亲自雕刻的阿福偶人还在她的怀里,他说:“阿福偶人成双成对才好,你爹刻一个,我刻一个,两个世上最爱你的男人给你的凭证,锦儿,你觉得幸福吗?”
幸福吗?傅云锦泪眼模糊,却倔强得不肯让眼泪落下,纵然家碎,自己也不能就这么屈服,任人摆布。只要福福还在,对她来说就够了。
眼前是朦胧的两人相依相偎,刺痛她的眼,刺痛她的心。“我的相公叫容天华,他不是王爷,他不是天家姓名,他是个商人。民女找错人了,上府打扰王爷夫妻团聚,对不起,民女这就离开。”
傅云锦挺直背脊,一步一步走向门边,再给自己留点自尊吧,骗了情,失了心,难道还要做上门的便宜小妾,让人指骂么?
“慢着。”凉薄的语调,上官容晔只用眼角余光看着傅云锦,“柔儿说要留下你,你便只能留下。”
难道自己最后的去留都由不得自己了么?傅云锦不可置信得望着上官容晔,瞪大了眼睛:“为何?我不招惹你就是了,为什么不放我走?我不做你的妾!”
“由得了你么?别忘了你手里抱着的孩子,你舍得了她么?”上官容晔走向她,傅云锦盯着他逼迫的眼神,只能步步后退,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招惹了这个恶魔。
“乖乖听话,你还会是我的妻,死了也不用莫名做个孤魂,孩子也不用跟着你受苦。”他的目光盯着她,蛊惑着她。
“我不稀罕做你的妻子,就是死了也不做你家的鬼,福福,福福我会对她好,我不会让她受苦!”傅云锦几乎是吼叫着,退无可退,她的背抵在了门板上,手紧紧抱紧了孩子,生怕被他夺去。
第十章 偶碎情破奈何伤 2
上官容晔看着她,就像看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他的眼里覆着的是冰霜,他拨开她,打开门,“来人!”
外面的阳光终于照进大厅,扫去厅内的昏暗光线,却像给傅云锦带来了暴风。她几乎是快步夺门而出,想要马上逃离,却被闻令而来的两个家丁堵在了门口。
他们垂首站立:“王爷有何吩咐?”
“把她的孩子带走。”
家丁得令,向傅云锦而去。傅云锦面色惨白,抱着孩子缩在了角落,一个劲儿摇头“不要过来,孩子是我的!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怀里的孩子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大声啼哭起来,摆动起她的小手,蹬着小脚。
家丁却无动于衷,上前抢夺,傅云锦死命抱着孩子,左闪右躲,却怕伤着孩子,她尖声叫道:“不要碰我的孩子!不要碰我的孩子!”一个家丁抓到了孩子胳膊,另一个家丁抓住傅云锦的肩膀,两人使劲要把她们母女分离。孩子受到了惊吓,哭的更大声了,挣扎得厉害。
眼看孩子挣脱出了她的指尖,傅云锦使出全身力气尖叫:“不!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她颓然坐倒在地上,眼睛望着上官容晔,哀求道:“我答应你……把孩子还给我……”眼泪盈出眼眶,就要坠落。
“把你的眼泪擦掉,别忘了你说过的话。”上官容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向家丁使了个眼色,而后走回柳新柔身边拥着她,“柔儿,吵着你了吧。我不知道她还是如此的不知好歹,大吵大闹的,竟然辜负了你的好意。山里人,不识大体,以后可能要柔儿费心了呢。”
家丁把啼哭不止的孩子塞到了傅云锦的怀里,她心疼的柔声安慰,一手使劲擦着自己的眼睛,不让眼泪滑落。为了孩子,就算是打碎了牙齿,眼泪也要往肚子里咽!她紧咬着自己的唇瓣,告诉自己,忍忍就过去了,再忍忍,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以后自己小心就能熬到福福长大,福福长大了,自己就再没有牵挂了……
柳新柔走到傅云锦身边,蹲下来看着傅云锦,对着她露齿一笑:“抱歉,吓着你和孩子了,我只是为了王爷和你们好。我不知道你这么不愿意。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会对你和孩子好的。她叫福福是么?”她的手指头在婴孩脸上划过,笑得温柔,“我不知道她是王爷的孩子呢,怪不得这么可爱。我能抱抱么?”
傅云锦抬头防备得望着她,不知她的意思,手里不肯放松。
“放心,我不是抢你的孩子。我只是想把她报给王爷看看,她是王爷的第一个孩子呢,为了她好,你得让王爷喜欢她不是?”柳新柔的声音跟她的眼神一样,让人听着感觉像是暖风拂过心间,让人放松心神。
傅云锦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从她的眼里,她看不出恶意,渐渐松了手。
她从傅云锦手里抱过孩子,慢慢走到上官容晔身边,像是怕孩子摔了一样,小心翼翼:“王爷,看看,妹妹的孩子跟你长得很像呢。你看她的小鼻子,小嘴巴,像是跟王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唔,她的眼睛长得像妹妹,真好看,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
她细细观察着上官容晔的表情,生怕错漏一个,声音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听妹妹说,她叫福福,真是个好名儿,你看她福面大耳垂的,做了王爷的女儿,那必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上官容晔看了一眼婴孩,皱了皱眉:“福福?这么俗的名字?上官福福,这样的怎么上族谱?”他瞥向地上的傅云锦,不满道:“你爹不是教过你诗书的?”
傅云锦从地上爬起来,对着他突然灿然一笑,“福福只是小名儿,她的大名儿叫容傲晴。”她掏出怀里的阿福木偶人,对着他晃了晃,道:“你早就不记得它了……”
柳新柔抱着孩子拿过那只木偶,圆脸福面,额前是桃子形的刘海,弯弯的眉毛,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双手拱在一起似在作揖,憨态可掬,她拿着木偶,脸笑的僵硬,她把木偶放到婴孩脸边比了比,话音里带着浓浓鼻音:“王爷……这是你做给妹妹的么?手艺真好,跟孩子一个模样呢,可惜了,这个是男孩儿,这个是女孩儿。”
上官容晔拿过柳新柔手里的木偶,看了眼,一用力,木偶便身首两半,他随手扔地上道:“负伤时候做的,拿来哄人,没想到你还留着呢。”他看着傅云锦,嘴角含着嗤笑,“不过,从今往后,她的名字是叫上官傲晴,你可记清楚了。”
他背着手走过傅云锦,回身对着柳新柔道:“柔儿,事情已定,孙崇他们还在书房等着我,这里就劳烦柔儿了。”说完,便向着书房而去,留下两个女人面面相觑。
柳新柔把孩子还给傅云锦,拍了拍她的肩膀:“妹妹尽管放宽心。姐姐这就去给你好好安排一下。”她玉步翩翩,轻巧而去。
傅云锦见着两人离去,松了一口气,她的目光停留在地上的破碎木偶上,眼神哀伤。他是她枯寂生命中的一眼泉水,是她寒冷岁月里的一轮暖阳。只是现今才发觉不过是一场梦,一场梦呵,该后悔吗?昔日的情,今日的伤,如果不曾来过该有多好。。。
第十一章 青丝祥云寸寸断 1
天长地久是多久,爱到怎样才算浓?盼的是空,唤的是风,念的是痛,等的是梦……
如果不曾来过该有多好,那样她还会以为他的丈夫只是容天华;如果不曾来过该有多好,那样她还会以为他们的爱情会地久天长;如果不曾来过该有多好,那样她还能抱着一家团聚的梦;如果她不曾来过该有多好,至少她还能有个守候的梦,至少心不会像现在这么痛……可惜,没有如果,她,现在已是麟王府的侧妃,是人人心中痛恶的山中狐狸。
走在府中,下人家丁在背后小声议论她,貌不惊人却给王府带来了轩然大波;走出府外,路人都对她指指点点,貌似单纯却心机深沉,妄图山鸟变凤凰。
纵有满腹委屈,却无人诉说,傅云锦只能躲在梨赏苑内,不敢步出园子一步。她怕极了别人的眼光,好似刺针扎在她的身上;她害怕别人对着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那声音却好像直接传进了她的耳朵,
“长得不如我们王妃的十分之一,定是她主动勾搭我们王爷的,呸,真不要脸……”
“听说她是个孤女,哎呀,真是,有娘生,没爹教就是不行……”
她做错什么了?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她们这样说她,福福,福福正在懂事,福福会误解她的,傅云锦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上官容晔自从那天过后便再不见他出现过。也好,她以为自己就此可以轻松了,孰料她成了众矢之的,成了口诛笔伐的狐狸精。
大熙麟王爷再纳侧妃,成了熙合六年盛春时节的一大事件,她,本是结发之妻,如今却是街头巷尾,人人眼中破坏恩爱鸿雁的鸠鸟。
傅云锦坐在梨树下,梨花已开始凋谢,雪白花瓣纷纷扬扬,落了一地,空气里有梨花的香气,淡淡清香,沁人心脾。枝桠间已有绿芽蹿出,她失神得望着梨树刚抽出的新芽,柔嫩翠绿的叶子贪婪得享受着阳光的照耀,一派勃勃生机。她的手里攥着一只药囊,已经有点旧了,散发出淡淡药香,只是普通的白布,黑色细线绣着祥云图案,仔细一看,竟是用发丝绣成的同心祥云。
那是她跟上官容晔,不,是容天华,在山神庙内交换的信物。山神庙里,跳跃火光,她与他在神像面前定下终生。木偶阿福,发丝药囊,是他们互换的信物。四目相对,脉脉温情,她与他相约白头到老,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