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我已经有些习惯了这个小丫头在身边叽叽喳喳的了。寒木仙君盘腿而坐,慢慢地运起仙力润泽经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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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夭离开了寒木仙君的房间,将一桶血水倒掉,抓着空水桶,愣愣地站在后院里。
她觉得:自己那么努力想要帮助仙君,可到头来真的出了什么事,却还是得要寒木仙君救。在仙界鉴宝后会的时候是这样、遇到尸兵的时候也是这样。这一次,甚至还因此让他收了那么重的伤。
陶夭抽了抽鼻子,抬手用力擦掉沁出的泪水,眼皮都被她粗暴的动作弄得红肿起来。
“夭夭,你没事吧?”五毒担心地来到她面前,心疼地伸手碰触她的眼睑,“你怎么这样不照顾自己?看,眼睛都肿了。”
陶夭躲开他的手指,冷冷地踢开地上的一块石子,道:“没事。我去给人看病了,你来不来?”她的话尾虽然小小地上扬了一下以表达征询的意思,可人已经漠然地走了出去。显然,她并非真的在乎五毒是不是陪着自己去看诊。
五毒的手僵在半空,随即快步跟上,问道:“夭夭,你怪我刚才没有出手救你?刚才那个状态,我的记忆、修为又皆有残缺,如何——”
“我没怪你什么。”陶夭淡淡地打断他的话,解除了桃馆门口的禁制,将小桌子小板凳全都摆设好,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等后许久的居民们争先恐后地向她涌来,这个口中说着自己腰酸背痛、那个说着自己夜不能寐,一时间,所有人的声音“嗡嗡”地糊成了一片。
“老人先来。”陶夭冷冷一抬眼,寒木仙君的气势居然被她学了七八分相似。再加上刚才她一镰刀腰斩鬼面蜘蛛的英勇举动,立刻让居民们都噤了声。
一名拄着拐杖的老人颤巍巍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们,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陶夭抬眼向他一瞥,取出一枚软垫放在桌上,淡淡道:“伸手。”
五毒站在她的身后,面色铁青,满脸的欲言又止。
陶夭抬起纤纤素手,按住老人干瘪粗糙的皮肤,双目微闭,感受着指腹传来的搏动。
五毒的视线落在她背上,沉沉的有如实质。但陶夭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她只想多治病多行医,这样,仙君就可以收获更多的愿力。
她收回手,视线依旧没有具体的落点,近乎散漫地说道:“经脉略微堵塞,不过并无大碍。相反,我观您走路时背部弯曲颤抖,毛病怕是不在腑脏而在骨骼。”
陶夭略一思索,让那老人转过身去,捏碎一颗丹药,指尖带着淡淡的绿光覆上他的背部。
老人低低地呻吟了一下,情不自禁颤抖起来,陶夭冷冷地用手捏过他背部突出的骨节,时不时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沾一点丹药碎屑,然后继续医疗。
见陶夭始终板着脸不说话,五毒也就不敢轻易插嘴。毕竟她现在是在治病救人,容不得半点差池。若是因为自己一句话而造成失误,恐怕她心里的火气会更多吧。
“好了。”陶夭收回了手,在干净的麻布上擦了擦,又取出一个小瓶子递了过去,“这里头的药是师尊所炼,每日溶一些在热水里擦身便可。你这一身病非一日之寒,得慢慢地养。”
说完,她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下一位病人上前。
换在平日里,陶夭是绝对不会对一个老人家如此唐突无礼的。但现在她最好一眼扫过去就能将每个人的病症报出来,以最短的时间处理最多的病人。
因为仙君还在桃馆里呢!陶夭每为一个病人看完诊,就要不安地回头张望一下。有时一边把脉,一边还在关注着太阳的位置,只怕错过了给寒木仙君送饭的时间。
陶夭最喜欢的问诊,现在却像是一种折磨。她忍不住做起了白日梦:要是什么都不做只呆在仙君身边,愿力又可以汩汩而来就好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陶夭的脸上始终是淡漠冰冷的表情。偶尔看到一些小孩子拿着糖果糕点放在自己桌边,她才会露出一缕微不可查的笑容。
她就这么默默地看病问诊,实在饿得厉害了,就吃一小块糕点或是水果糖将就着垫垫饥。直到灯火初上,天空按成了一片发紫的深蓝色,陶夭才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僵硬的手脚。
终于将这些有病没病的人都打发走了!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将桌椅收拢推到桃馆的旗子下,晃荡着空空的双手往回走去。这过程中,她依旧没有看五毒一眼。
不过,五毒也是不气不恼,默默地跟着她走过前院、穿过廊道,最后来到桃馆内设的厨房。他看着陶夭熟练地舀水、淘米、架锅,张望了一下,上前去拿起一棵菜仔细地清洗起来。
陶夭看了看水中绿油油的菜叶,眨眨眼,终于开口道:“这种事情,我来做就可以了。”
五毒好心情地笑着,将洗干净的菜取出来,手指一划便已经整齐地切割好。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只愿相许(2)'
他擦了擦手,满不在乎地说:“没想到偶尔做做家务,倒挺有趣的。不错,我喜欢。”
陶夭看了他一眼,继续淘米生活,往锅子里加上了水准备熬粥。
五毒看到她手指一弹,一朵木灵火便飞进了炉灶,带着几分赞许道:“夭夭,连这种时候你都不忘记修炼?真是努力啊。”
陶夭抬头看着他爽朗阳光的笑容,带着三分嘲讽七分无奈,道:“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一个人自娱自乐还能玩那么久。”
“一个人?”五毒拿起木勺去搅锅子里的粥,一边笑道,“什么一个人?你不是在么?”
陶夭劈手将勺子夺下,小心地洒了一点碎干贝进粥里,重新盖上了盖子。她转过身来,用勺子敲着桌面,道:“五毒,你干什么对我那么好?”
陶夭实在是不懂:要说报恩,其实她也没有做什么。何况当初若不是五毒出手相助,她早就死在了妖界。所以客观来说,他们早已两不相欠。
五毒耸耸肩膀,道:“什么为什么?夭夭你长得可爱,脑子也好用,难得还不骄不躁。我看着顺眼,自然就对你好。”
顺眼——这还真是个好理由。陶夭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我在谁眼里都不过是个“顺眼”的角色罢了。仙君那边是如此,五毒这边也是这样。
她沉默不语,坐在灶台上轻轻晃动着脚,偶尔将锅盖揭开一点放出热乎乎的蒸汽。
五毒看着她将小点心仔细地装盘,问道:“夭夭,这些不都是你喜欢吃的么?”
陶夭点点头,一边调整点心的位置,一边道:“仙君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他现在又没有到辟谷状态,会饿坏的。”
“你也没到辟谷,难道不会饿?”五毒哼了一声,拿起一块糕点不由分说塞进她嘴里,堵住了她的抗议。
陶夭“唔唔”了两声,狠狠瞪了他一眼,将糕点咽了下去。
五毒忽然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胸前,牢牢箍住了她的腰。他灼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裙,传到陶夭皮肤上,令她的脸火烧火燎红成了一片:“你、你放开我!”
“为什么?”五毒故意靠近过去,舌尖掠过她的耳廓,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陶夭浑身一激灵,双腿一软,整个人倒在了他怀里。她无助地睁着一双大眼,恳求:“五毒,你别玩了,放开我吧!”
五毒妖帝邪魅地勾起嘴角,一只手仍旧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游走到她的颈部,最后轻轻按住她的唇:“夭夭,谁说我在玩耍了?你看,我是妖帝,你嘛……是个不弱的妖怪,论相貌论实力,你我都很般配不是吗?”
“你,你的记忆——”“记忆?模模糊糊地恢复了一点儿而已。”五毒轻笑着,用手指摩挲着她有些干涩的嘴唇,“不过,还是什么都记不清。怎么,你觉得我今天说的话,与我的记忆有关?”
陶夭结结巴巴地张开口:“不、不然你怎么!”“我本就是这个模样。”五毒略带讥讽地逼近她,狂傲霸道地笑,“不过是初见时怕吓着你,才收敛了几分。”
“你、你走开!”陶夭抬起脚来,然后狠狠踩了下去,小拳头攥得死紧,雨点似的拼命往五毒身上落去。
她像是一只发狂的小野兽般又抓又咬,甚至用头向他撞去。五毒苦笑着,又唯恐弄伤她,才刚一松手,陶夭便兔子似的窜了出去,还不忘舀一碗刚熬好的鲜贝粥端在手里。
寒木仙君就那么大魅力?五毒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摇摇头:妖怪对神仙的迷恋嘛,很正常。这种不理智的情绪能持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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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夭推门走进寒木仙君房间里,只见他又是盘膝在榻上修炼着,虽然看上去还有些苍白,但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仙君,吃东西了。”她将粥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寒木仙君睁开眼,起身来拍了拍身边的床榻示意她坐下,皱着眉头道:“小桃子,你看看你,一脸憔悴。”
“哎、是吗?”陶夭慌乱地抬起手来,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寒木仙君也不多加解释,手中飞出一团绿光,在她面前化作一面亮闪闪的镜子。
陶夭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愣了片刻,忍不住扑哧一笑:镜中的女孩子乱了发髻、脸上也还沾着炉灶里的灰尘像只小花猫。她的眼眶下稍微有一点发青、嘴唇也有些缺乏血色。
“别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寒木仙君摇了摇头,一指床边放着的热气腾腾的粥,“相比为师,你更应该吃些东西。”
陶夭立刻摇起头来,急匆匆地将粥碗塞到寒木仙君手里,笑着道:“夭夭早就吃过啦!那些来看病的人,给了夭夭很多好吃的呢!”
可惜她的话音还未落,肚子里就传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陶夭顿时尴尬地红了脸,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寒木仙君无奈地舀起一勺粥,送到她唇边,“张嘴。你若不吃,为师便也不吃了。”
他感到身体深处,有一股暖意像是汩汩的温泉似的慢慢涌出,浸透了整颗心:这个傻丫头,真是个模范过了头的好徒弟。
陶夭的脸通红通红。她害羞地张开嘴,将香喷喷的干贝粥咽了下去。热乎乎的粥流进胃里,一下子让她有种毛孔都舒张开一般的爽快感。
寒木仙君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满意地点点头:“小桃子,看不出来,你的手艺挺不错。”
陶夭自豪地挺胸抬头,调皮地眨眨眼,回答:“做给仙君吃的东西,怎么能马虎呢?”
“做给自己吃的,也不能马虎。”寒木仙君皱了皱眉头,看到她仍然就是笑吟吟的,忍不住问道:“小桃子,对你而言,这样就够了吗?”
“哎?”陶夭一愣,脸上露出一丝不安:为什么今天,仙君和五毒都好奇怪?
寒木仙君眯起眼,毫不留情地追问:“就这么天天给为师端茶送水,对你而言就足够了么?”
闻言,陶夭只能苦笑着,回答:“仙君,有时候,夭夭真觉得你挺恶毒的。”
“说什么呢?”寒木仙君微微一笑,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为师的意思是,叫你一心修炼,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真是这样吗?陶夭的视线在他的脸上流转:仙君啊仙君,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对你有多少深切的崇敬和盲目的迷恋吗?
她甜甜一笑,恭敬地向寒木仙君欠了欠身:“那……嘿嘿,原来却是夭夭想多了的。不说了,仙君,你要好好休息哦!”
说着,她收起空碗走出门去,眼底有一些泪光闪烁:什么如同仆人一般留在身边……她的确想要留在仙君身边,哪怕是卑微可怜也都无所谓。
可是,至少……陶夭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强迫眼泪倒流回去:至少,我想要一句“一心相许”。只要这四个字,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呆在仙君身边。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尸魂引(1)'
接下来的每一天,白日里陶夭就一个人在外行医,晚上,就呆在寒木仙君的房间里静静翻看医书。
难得的,寒木仙君也默认了她这种有些逾越的行为,偶尔还会为看书看出神了的她添上灯油。
别人是红袖添香在侧,让自己的师尊为自己添灯的,陶夭心想:自己或许还是头一个。
“仙君,很晚了哦。”她甜甜地一笑,道,“我再看一会儿书也就睡了。”
“为师陪陪你。”寒木仙君坐在榻上,手中光华流转。修炼,显然已经被他融入到了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
陶夭的心头又酸又甜,一时间百感交集:就算明知仙君只把我当成小孩子、只说我是他的弟子,可是这样的关心,我却无力拒绝。他一个微笑,就能让我为之疯狂。
陶夭转过身去,一手拿着书卷、一手持着油灯,问道:“仙君,这边……夭夭不是太懂。”
她用灯光照着书上的篆字和一张白描插图,问道:“我记得这份药材分明是寒性的。可为何医经里又拿它来医治寒疾呢?”
寒木仙君靠近过去,手越过她的肩膀,用手指划拉着书上的文字,迅速着。
他的鼻息呼在陶夭耳后,暖暖的痒痒的,让陶夭忍不住扭动着身子,发出低低的笑声。
寒木仙君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这其实,同以毒攻毒是一个道理。而且,用药草压进体内的寒气,势必要比原先的寒疾更好控制。在使用寒性药草压过并吞灭原先的病理之后,只需要简单地使用温润型的药物调理即可。”
陶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追问:“也就是说,这样做比之用常规的方式治疗要更快?”
“你这么说也没错。”寒木仙君不置可否地补充,“只是药性相冲,对人体多少会有损害。这手法,反倒是炼毒之人更喜欢使用。借解毒之名而下新毒——这手法很常用。”
“仙君,不要说那么可怕的东西啦!”陶夭吐了吐舌头,一脸怕怕的表情。她转身拿起蘸了朱砂的小楷笔,在这一片竹篾子的右上角画了个大大的红圈。
寒木仙君靠在榻上继续修炼,耳中不时传来她翻动竹简时轻微且清脆的碰撞声。在这细小的动静当中,他发现自己反而更能入定空明,不由得微微一笑:小桃子到底是灵气所化,即便只是这么坐在我附近,已经可以对我的修炼有所裨益。
寒木仙君安静地修炼着,绿色的光点偶尔飞出皮肤,在空气中凝成一颗明亮的水珠静静漂浮。陶夭偶尔拈一拈灯芯、或是打个小小的哈欠,便又立刻再次全神贯注地起来。
仙君的修为在快速地恢复。这样下去,我很快就又会被甩得远远的了!陶夭咬了咬嘴唇,挥动小拳头告诉自己要加油。
她也有一点小小的野心,就是想要听到寒木仙君赞叹她一句“真厉害”!如果寒木仙君的毒术是杀人于无形,那她的医术,就一定要达到妙手回春的境界!
一定、一定要让仙君认认真真地看待我!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弟子、也不是什么小女孩,而是真真正正的可以配得上他的人!
陶夭只要在脑中幻想一下未来人们说她和寒木仙君是如何般配,就一下子精神百倍,连竹简上又细又尖的篆文看上去也不再那么令人烦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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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木仙君修炼了一夜,不感到疲倦,反而觉得神清气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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