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什么,缺德?”时迁冷笑说道:“我偷儿不过嘴上说说这叫缺德,那背地里丧德败行的又叫什么,我偷儿可没死了这个跟那个……”
红脸老人摆手说道,“够了,偷儿,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样的女人没了,并不值得惋惜,反而应该庆幸,我那二弟呢?”
时迁像没听见,答非所问,道:“赵老大那宝贝女儿真落在石家了。”
红脸老人忙道:“偷儿,你见着她了!”
时迁道:“我看见她了,她没看见我,恶心,我宁愿没瞧见她。”
红脸老人道:“又怎么了,偷儿!”
时迁道:“又怎么了,你猜她现在在石家算什么?阶下囚,不!她现在是石家的少奶奶,她跟了那小兔崽子了。”
红脸老人一怔,道:“怎么说,偷儿!”
时迁道:“你明明听见了,别让我再说了,这叫什么世界,这都是些什么事儿,怎么全都让我碰上了!”
红脸老人睁开了一双风目道:“偷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怎会不真!”时迁道:“你还要怎么个真法,赵老大那宝贝女儿正在跟那小兔崽子亲热呢,简直跟个婊……简直不堪人目,难道这还不够,非要她亲口告诉我她跟了石玉了才叫真。”
红脸老人道:“偷儿,你没看错人吧。”
“放你的屁!”时迁道:“我偷儿是干什么吃的,天生一双夜眼会看错人。再说赵老大那女儿又不只见过一面,一天碰好几回头,我会瞧错,赵老大这辈子弄了个好女儿,他死了,不但没见他女儿披麻戴孝,反而大红大绿地闹喜事儿,那张脸抹得跟个……”
一摇头,接道:“怎么说我长一辈,要不我非说难听的不可。”
红脸老人闭上了一双凤目,没再说话。
大虎瞪大了眼,半张着嘴,也没作响。
时迁又道:“还有呢,当时她不是失踪了么,听说她不是被人掳去的,而是自己跑到石家庄送上门去的……”
红脸老人缓缓说道:“事到如今,那也没什么两样了。”
大虎突然说道:“怪不得当初二叔就讨厌她,她本就……”
红脸老人两眼一睁,道:“偷儿,剑寒呢,你可知道……”
时迁左右而言他,道:“红脸的,你知道那龙腾云为什么带人夜攻赵家么?”
红脸老人道:“当然是跟石家勾结好的……”
时迁摇头说道:“我要不跑这一趟抱犊寨,后日龙腾云就非死在你我手下不可,红脸的,龙腾云不得已,他也是被胁迫的……”
红脸老人道:“他是被胁迫的,他有什么怕……”
时迁道:“他那个女儿。”
红脸老人一震忙道:“龙姑娘怎么了?”
时迁道:“龙姑娘落在他们手里了,你想龙腾云能不听他们的么。”
红脸老人脸色大变,道:“龙姑娘落在了他们手里,那么玉麟他……”一掀被子就要起来。
时迁忙道:“我的爷,别这样,你听我说完好不?”
红脸老人睁着风目威棱逼人道:“偷儿,你说!”
时迁道:“别急,你那宝贝儿子没事儿,他把龙姑娘接回去之后就往保定去了,他走了之后石家人才下的手……”
红脸老人神情一震道:“那么我那个家……”
时迁道:“你那个家是完了,几间破房子还心疼么!”
红脸老人摇头说道:“我倒不心疼我那个家,只是他石家未免太狠毒了……”
时迁道:“你还不知道么,赵老大一家那么多口全完了,就剩下那么一个命根子,而那命根子如今却跟了别人。”
红脸老人道:“这叫什么世界,这叫什么……”
目光一凝,道:“偷儿,龙姑娘呢?如今可在抱犊寨里。”
“不!”时迁摇头说道:“听说已经送还给龙腾云了。”
红脸老人一怔说道:“怎么,送还给龙腾云了,那怎么会……”
“怎么不会。”时迁道:“利用价值已没了,石家也不敢跟那位九门提督作对到底,不送还给龙腾云还干什么!”
红脸老人抬头说道:“岂会有这种事儿,那龙腾云一旦接回了女儿,只怕石家……”
时迁道:“红脸的别作梦了,做官的没一个不明利害的,死了赵老大一家,对他龙腾云并没损害,杀个把江湖亡命徒又算什么,再说当初打的旗号又是拿叛徒,龙腾云他不但没损失反而有大功,女儿如今也回来了,他还会找石家的麻烦么,除非他愿意冒那再丢女儿的险……”
红脸老人道:“石家人做事算得上阴狠辣,偷儿,玉麟呢?”
时迁道:“不跟你说上保定找你复命去了么。”
红脸老人道:“你怎么知道他上保定找我去了?”
时迁道;“当然是听石家那小兔崽子说的。”
红脸老人道:“偷儿,你别骗我了,我知道玉麟去过抱犊寨了。”
时迁一惊忙道:“你怎么知道你那儿子去过抱犊寨了!”
红脸老人道:“这还不简单么,他到了保定之后一见那赵家悲凄情状,再一打听不怕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既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焉会不悲怒直闯抱犊寨。”
时迁沉默了一下,点头说道:“红脸的,你没料错,你那儿子是上抱犊寨去过了,他小子机灵,眼见赵家没咱三个的尸首,就知道咱三千没死,他是去抱犊寨要人了,虎父虎子,他那颗胆让人佩服。”红脸老人道:“偷儿,你别捧他了,他上了抱犊寨之后……”
时迁道:“说了你也许不信,你那儿子进去了,又出来了。”
红脸老人摇头说道:“偷儿,石家的人不会放他的,因为他是华子鹤的儿子。”
时迁道:“我就知道你不信,石家的人固然不会放他,难道他小子没腿,不会跑么!”
华子鹤淡然一笑道:“偷儿,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阴小卿要不在抱犊寨。玉麟他便能进出,向阴小卿他在……”
时迁道:“红脸的,你把自己的儿子瞧扁了。”
华子鹤道:“我有自知之明,连我恐怕都难在阴小卿手下脱身。”
时迁道:“你别忘了,你有个当世第一的把兄弟!”
“怎么!”华子鹤两眼一睁,道:“玉麟碰见了剑寒!”
“是啊。”时迁道:“要不然他小子能出抱犊寨么。”
华子鹤神情忽松,点头说道:“他若碰见了剑寒,抱犊寨就是龙潭虎穴,再有一个阴小卿,他也出得来,只是,偷儿,剑寒呢?”
时迁摇头说道:“那就不知道了,谁知道他爷儿俩跑那儿去了。”
华子鹤道:“你没有听说……”
时迁道:“偏偏石家那小兔崽子就没提,也许他也不知道,嗯!准是你想嘛,他,爷儿俩走了,石家人怎么知道上那儿去了。”
华子鹤点了点头,没说话。
时迁快地看了他一眼,又道:“红脸的,我想起了件事儿!”
华子鹤抬眼说道:“什么事儿?”
时迁道:“当你那儿子上北京接龙姑娘的事儿,谁知道?”
华子鹤道:“我,剑寒,还有玉麟!”
时迁道:“没有了么?还有吧!”
华子鹤脸色一变:“我明白了,偷儿,是石玉屏她……”
时迁冷哼一声道:“这个女人够毒的,无论怎么说,她都该死在你我的掌下。”
华子鹤摇头说道:“难了,偷儿,咱们慢了一步,从这儿到长白有阴小卿陪着,这是个万无一失的护身符,再等到长白,那就更没人敢正眼看她一下了。”
时迁摇头说道:“瞧你这一说就没办法了,我偷儿不这么想,我认为她总有一天会遭报应,受天谴的。”
华子鹤道:“毕竟拿她没办法。”
时迁双眉一扬,道:“红脸的,这话是你说的。”
华子鹤摇头说道:“偷儿,别误会,这件事我可不敢激你。”
时迁道:“这件事也用不着你激。”
华子鹤道:“偷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
时迁截口说道:“傻蛋,对不。”
华子鹤点头说道:“不错,偷儿。”
时迁道:“那你说怎么办!这么多朋友白死了,咱们就这么安心地活他个半辈子,你能么?”
华子鹤身躯倏颤,默然未语。
大虎突然说道:“师父,时老说的对,咱们不能……”
华子鹤两眼一睁,威棱暴射,沉声叱道:“小小年纪,懂得什么!仇不能不报,但匹夫血气之勇岂可轻逞,不急于一时,等找着你二叔再说也未迟。”.大虎低下了头,没敢再说话。
时迁一脸悲凄色,口齿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很快地他又闭了嘴,什么也没说。
华子鹤目光一转,落在时迁那张老脸上,缓缓说道:“偷儿,你的心情我明白,我也不比你好受,别再说什么了,以卵击石那是无谓的牺牲,不但报不了仇,反而白白赔上咱们这老少三条性命,你是个明白人,这种事儿能干么。”
华子鹤又道:“死的已经死了,有道是‘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想当初勾践也有个‘十年生聚,十年教训’。阴石两家这些人除非遭遇什么横福,否则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何妨等找着剑寒,大伙儿商量商量之后再说。”
时迁突然抬起了头道:“红脸的,我是不急于一时,但……”
转望大虎摆手说道:“小子,我老人家饿了,不能空着肚子说话,你去招呼伙计一声,叫他给咱们送点酒菜来。”
大虎答应一声,开开门走了。
华子鹤目光一凝道:“偷儿,你支开大虎是什么意思?”
时迁微一抬头道:“毕竟你是块老姜,红脸的,有件事我想瞒你,但想想这件事迟早你总会知道的不如还是干脆告诉你好……”
华子鹤道:“偷儿,什么事这般神秘。”
时迁没答理,凝目说道:“红脸的,你成名多年,经过大风浪,见过大场面,你可不像大虎,是个血气方刚的大孩子……”
华子鹤讶然说道:“偷儿,你怎么突然……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时迁老眼一睁,道:“红脸的,我要你镇定,要你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你能么?”
华子鹤诧异地道:“偷儿,什么事这般严重?既要我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
时迁道:“先别问,答我一句,能不能!”
华子鹤道,“偷儿,你知道我能,天大的事我何尝皱过眉?你说,偷儿,慢,莫非玉麟他碰上了什么凶险……”
时迁道:“红脸的,你只对了一半,你那好儿子,还有你那当世称最的把兄弟,全遭了凶险……”
华子鹤两眼一睁,挺身仰起,急道:“怎么回事,快说,偷儿。”
时迁缓缓说道:“红脸的,别忘了,我要你镇定……”
华子鹤发急地道:“偷儿,你……”
时迁冷冷说道:“你这就叫成名多年,你这就叫经过大风浪,见过大场面么?我还是到此打住,不往下说了。”
华子鹤道;“偷儿,你真……好吧,我听你的,我镇定。”
时迁道:“红脸的,我是为咱们好,大虎这小子受过你那把兄弟的大恩,把你那把兄弟当成了比爹娘都亲的亲人,我怕他受不了,闯乱子,所以支开了他,你可别跟他一样……”
华子鹤道:“我知道,你看得起我,说吧。”
时迁抬了抬手,道:“你先躺下。”
华子鹤两眼一睁,刚要说话,时迁已冷然又道:“红脸的,我叫你躺下。”
华子鹤没奈何,只得躺了下去。
时迁沉默了一下,然后把李剑寒跟华玉麟遇险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华子鹤身形暴颤,颤声说道;“偷儿,这是真的?”
时迁道:“我会拿这种事瞒你,吃饱了没事儿闷得慌?”
华子鹤道:“你是听谁说的?”
时迁道:“除了石家那小兔崽子还有谁!”
华子鹤一张红脸煞白,两眼一闭,老泪从眼角流出。
时迁道:“红脸的,英雄有泪不轻弹,别……别……别……”
突然,他低下了头双肩一阵耸动……
半晌,时迁举袖擦了擦眼,然后抬头说道:“红脸的,你要等找到那把兄弟再谈报仇,所以不得不说……”
“我知道。”华子鹤微点了点头道:“可是现在我们仍然要等……”
时迁道:“红脸的!你还等什么?”华子鹤道:“等机会,绝不轻举妄动……”
时迁叫道:“红脸的,你要知道,你那儿子跟你那把兄弟也死在阴石两家人手中……”“我知道。”华子鹤道:“所以我绝不轻举妄动,我要等机会,等那一击必中的机会。”
时迁两眼直了直,然后抬头叹道:“红脸的,看来我是瞎操心,我还怕你……谁知道你竟然这般冷静,红脸的,我不如你。”
华子鹤没答理,自言自语道:“儿子没了,我好比少块肉,剑寒没了,我却像断条胳怖促条腿,我心里的悲痛难以言喻,只是……”
两眼忽睁,其色发红,逼视着时迁道:“玉麟死了我有点相信,剑寒没了,我却……”
时迁叫道:“红脸的,难不成我会……”
华子鹤威态一敛,摇头说道:“不,偷儿,我不是说你骗我,我.是说我不信像剑寒那么个人,会死在阴石两家人手里……”
时迁道:“事实上你那把兄弟中了阴小卿的淬毒暗器,自己跳进了那条河里,你那儿子则是被石玉屏……”
华子鹤挺身坐起,道:“偷儿,那条河在什么地方?”
时迁道:“就在抱犊寨后,你要干什么?”
华子鹤道:“那条河是不是阴阳河的支流?”
时迁点头说道:“不错,怎么?”
华子鹤道:“偷儿,你饿么?”
时迁道:“不饿,就是有山珍海味摆在眼前,我也难以下咽。”
华子鹤道:“那就不必等伙计送酒菜了,咱们现在就走。”
他爬错就要下炕。
时迁窜过去按住了他,道:“慢点!红脸的,先说给我听听,你要上那儿去?”
华子鹤道:“找剑寒去,顺着这条河往下游找。”
时迁道:“红脸的,你开玩笑……”华子鹤道:“我说的是真话,怎么、不行?”
时迁道:“红脸的,你还有希望?”
华子鹤道:“当然,除非让我亲眼看见剑寒的尸体。”
时迁道:“你还是痴人作梦,你那把兄弟一身剑伤,失血不少,再加上阴小卿的淬毒暗器,又跳进了河里……”
“偷儿!”华子鹤道:“这话我找着了剑寒的尸体再说不迟。”
时迁道:“红脸的,你不是个糊涂人,怎么说糊涂话,做糊涂事,河里鱼虾尽多……”
华子鹤道:“他要没死就该另当别论,就算他……像剑寒这个人,我不信他会被鱼虾欺负。”
时迁道:“要找不着他,难道你就这么找下去不成?”
华子鹤点头说道:“不错!尽我有生之年。”
时迁皱眉说道:“红脸的,你要……”
华子鹤截口说道:“偷儿,你知道我的脾气,我要决定做一件事,谁能拦得住我?”
时迁没奈何,只得点头道;“好吧,我不拦你,只是你这身伤……”
华子鹤道:“这点伤算得了什么,只能找着剑寒,我就人废了,马上躺下也值得。”
时迁道:“红脸的,能不能再养两天再去?”
华子鹤摇头说道:“不行!偷儿,如今我心里像团火……”
时迁道:“别火了,万一找不着李二爷,到时候你再趴下……”
华子鹤道:“我不信找不着他,既然能找着他,就算我趴下了,又有什么关系。”
时迁皱眉说道:“红脸的,你怎么倔得跟条牛似的,相处这么多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