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的形象在他们心中一直是最结实、最高大的,如果说,当年二哥打死地主夤夜突然离家参加革命,给他们和全家以致整个倒生湾带来巨大的震动,数年后的回乡,同样令人们惊叹不已。
眼下,刚刚结婚又突然双双去世,就像过去一样,突然之间再次给所有的亲人来一个震天动地,二哥的一生总是大开大合知者吃惊。
他和曹步清情若骨肉兄弟,从小一块儿长大,从没有红过脸,就算到部队也是一个团当兵,就算后来兵种有了变动,那也彼此互通信息,转业以后彼此再也没有分开过,最后就连工作也在一个车队。
多少ri子里,晚上睡在一个大床上,两人对二哥都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们的心情是完全一样的,真真实实,的的确确毫无掩饰,当此大悲时刻,互相看上一眼,更是激起难以抑制的悲痛,哭了又哭,收不了泪。
他们的情况李新和苏奇志及大家都看在眼里,唯一的好办法就是暂时给他们一个彼此分开的环境,让他们不见面,用时间来调剂自我的悲伤的心情,最短时间内减少悲痛。
结果,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愿,曹步清到了临潼李正义的家中,唐世科被胡科长送到了秦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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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se渐浓,整个山中一片寂静,从外面远远地望一望,苍茫之中雪花漫漫飘落。
低矮的,杂乱无章的林场职工住宅区被大雪覆盖,朦胧不清,房屋和道路与周围的一切连成浑然的一体,不少树木被大雪压弯了腰,树枝离地面很近,仔细辨认才能看出哪里是房,哪里是路。
旁边大山涧上的落水已经不是夏天那么汹涌,岩石边儿挂满晶莹剔透的冰凌,只有蜿蜒的渠水静静地流淌还飘着一层雾气,不停旋转的水车才显示出生活的气息。
紧挨渠水的老黄家,被身披白雪的大树笼罩,被大雪覆盖的屋檐下,陈旧的万格窗中透出着温暖的灯光,传来人们高兴地划拳喝酒的声音,万籁之中人们便是这样的生息。
此时此刻,尽管有许多热酒下肚,屋中盛满笑声,只有天上的神明,才能知道他们中间这许多人,到底有几人忧愁几人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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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休烦续,秦岭虽好却终不是唐世科的人生之地,在秦岭小住一个星期的时间以后,胡常勇开车将他接回厂里。
临走的时候,黄大娘难免流着眼泪多加嘱咐,老黄,干柴棒,老崔等相送很远,说不尽宽慰之言,表不尽慰友之心。
人生就是这个样子,欢喜相逢的时刻总是短暂的,无论其有多么地幽丽华贵,多少激动与欢喜,一转头便已经成为过去,留下的除了犹有未尽,就剩美好,就剩回忆。
重新投入工作,唐世科和曹步清决口不谈二哥之事,深深地沉下一口气在心里,脸面肌肉绷紧严肃冷酷,全身肌肉刚硬,别人一点儿看不见他们的笑容,当然最好别人看不见,如果猛然看见了那种僵硬的笑容,肯定吓得人腿软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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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盖里盈满女儿春(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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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情哆哆,心悲感索索,咬牙嚼住泪,凡夫叹我何。
守住悲伤,放下悲伤,压住悲伤,血脉里与生俱来的倔强拔地而起,唐世科主动向车队要了路况差任务重的太原长途。
扭扭粗粗的脖颈,活动活动宽宽的肩背,手套一戴,大衣一裹,带着长途车队轰轰隆隆离去,他带队的车队好像改装了发动机,突然变得风驰电掣神速异常,车队其它车辆要跟上他就差油门没有踩断,轮子没有跑扁。
曹步清呢,巨大的悲伤使他天生的火爆脾气没有地方发泄,犹如高强密度的地下瓦斯难以释放,这份压抑这种痛苦使他眼里隐瞒血丝。
闷闷地只管埋头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上班走路一条线,下班回屋一路风,严肃地目不斜视,话不说第二遍,如果可能,尽可能多地做一些其他工作,干什么都下死力,就连硬被同志们拉上一块玩,一块儿打排球,拳头上分量也格外地大。
曹步清本来身子不高,不知道为什么弹跳力猛然加强,进攻时跳起身来,在空中还能停留很长时间,把拳头与排球的角度调节好,看着对方露露牙齿猛打,打得对手根本无法招架,使得对方有的时候看着飞来的排球甚至怀疑是大石头,不接球转身逃跑。
兴奋使人激情,痛苦使人爆发,便是这个道理吧。
因了他这样的状况,下班进宿舍休息的时候,董德者大着胆子到宿舍转圈,从进门伸伸头观察一下主人脸se开始,尽量使自己做到谦虚谨慎,不要与主人产生一点儿意外。
只是一个大活人的因素,总这样那样不小心,时不时地发生在过去实属很正常现在实属危险状况的错误,曹步清从董德者进门就冷眼观察他,面对错误威胁地走到他身边,突然之间变得力大无穷,面目狰狞地把他的小手拧到了身后。
还咬牙切齿地说:“你干什么事情都没有长进,爷现在的心情就是想拿一列火车当鞭子甩,找一个原子弹踢踢看能不能踢到苏联,找一个老虎给它刷刷牙,告诉你,再犯错误就有xing命之忧!”
有组织上的关心,领导上的理解,同志们的劝慰,他们自然加速调整着自己的心态,两人的心情别人只能加以观察揣摩,从中感受或者体会,心灵中真真切切的悲伤和震动谁也不能真正地理解,实实在在说一句话,此时的他们,其实整个心灵处于一种零度冻结状态,正所谓悲伤太过引起食不甘甜,睡不甘眠,话不甘乐,行不甘景,衣不甘暖。
虽然不同于行尸走兽,jing神状态冷硬到基本麻木。人在生活中碰到大悲之事,jing神一般会出现很大变化,通常情况下或者jing神萎靡,思想沉迷于死胡同里无法自拔,或者jing神亢奋,变悲痛为动力,爆发出前所未有的jing神状态,唐世科和曹步清就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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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真慢呀,这一年的冬天好像特别长,抬头看天,总是灰蒙蒙的一片,偶尔有个晴天,太阳象征xing地远远挂在天际,一点儿也感觉不到温暖,一天天的ri子,就像被冰雪冻住了一样,仿佛变得不能前进,好不容易在难熬的等待中,才终于被隆冬凛冽的寒风,刮得一个个不见了踪影,一进腊月,离着正月开的ri子没有多远了。
黄美琴和杨芹香两人总是终ri在一起,得知了唐世科与曹步清突然碰到的伤心事情,她们非常难过,当亲眼看见唐世科和曹步清相拥大哭的时候,她们止不住流下了热泪,这样难得的两个男同志,友谊深重的好朋友,一个高大英武沉稳扎实,一个jing明强干,万万想不到却遭此大难,放声大哭,真叫人替他们难受。
在短短的时间内,连续送走唐世科两次,第一次,那是唐世科上秦岭,车窗里映出来唐世科红红的眼睛,叫她们哭了好长时间,第二次,唐世科带队出发去太原,冷静的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对她们只是点点头就算告别,一挥手全队出发,叫她们把心都揪在一块喘不过气来。
不过,谁也不知道的是,唐世科第二次离开的时候,也就是出发去太原之前,到材料室要一样东西,杨芹香刚好不在,张美琴把他从窗口上叫进房里来,送给他一条围巾。
这条围巾,蓝se起白花点点,是她自己每次回家,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家中炕上用毛线织的,女友们谁也不知道。
她把围巾从提包里拿出来,抬起头红着脸慢慢说道:“唐师傅,我的手不巧,织了一条围巾送给你,千万别笑话,去太原路挺远的,一路上小心开车,不要因为别的事情影响了安全,我,我们大家都等着你早ri归来。”
唐世科数ri前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打击,心头充满压抑,突然得到张美琴这样的关心,心中感动,双手轻轻地把围巾接了过来,围巾拿在手上暖呼呼的,点点头,当着她的面,一圈圈地围在自己脖子里,围好了再用手压压伏贴,用大眼睛看着张美琴红红的脸膛。
张美琴被他看得害羞地小声说道:“千万记住了,一路上小心点,完事早点回来。”
唐世科没有说话,大胆地伸手拉住她的手,原想着要说一声谢谢,四目一对,却感觉她的手在微微抖动,不由地急忙放开,自己心里一荡,掩饰地低下了头。
张美琴难为情地背转身去,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两个人回头看见杨芹香走上窗外石梯,才急忙一起出来。
唐世科用大衣领子竖起来挡住围巾,刚好迎见杨芹香,大家说了几句话,张美琴和杨芹香一起走下石梯子,到院中将他送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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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盖里盈满女儿春(二三)()
(补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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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接细雨,柳叶留下情,细看秦川雾,其实不是云。
六十年代的人们感情表达十分封闭,青年男女互相之间有了好感,谁也不会说出来,更不会大胆表露,恋爱男女在公众场合里,表现得根本叫人不知道是在恋爱。
当然,因此根本看不见拉手挽臂大声说笑,更深层次的接触鲜有人为,他们只会在工作中或者ri常生活里,互相默默地关心和互相帮助,在人多的地方,互相之间还下意识地做出互不关心的样子,为的是怕别人说笑取乐。
如果,实在有什么事情见面,那都要约到没有熟人的场合,见面了,就算心里再激动再甜蜜,也不能太亲热,一旦被路人看见,说不定会被当成流氓送进派出所。
青年人ziyou恋爱,在这种极大的,封闭状态的掩饰中,心胸都变得胆小和难以叫人揣摩,更多的恋爱或者互有好感的男女,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以及时间场合的变迁,很多的爱情趋于流产,倒是天下盛行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功率很大。
唐世科心里对张美琴早就情有独钟,却只能是自己想想自己揣摩不敢表露。
黄美琴从见他到后来的riri夜夜,通过对他的一步步了解,通过共同度过的工作与生活,自然女子怀有时已久,心里已经深深地印上他的身影,就连家中也早就说动,但共同含蓄的表现,压抑的揣摩表露方式,叫他们的情感表面看起来,与实际还有一定距离。
黄美琴,杨琴香,两个姑娘睡觉在一起,上班在一起,在食堂里打饭自然也是一起,和厂里的同志们一样。
肚子里没有油水,感觉特别害怕寒冷,材料室里有暖气,没事轻易不到外面去,由于身上穿得太多,外加厂里统一配发的劳保大衣,整个人变得大了几圈,要是没有棉帽里掉下来的长辫子,脖子里的红围巾,不认识的人谁也不会知道她们居然是女同志,更不知道她们是两个大姑娘。
唐世科带队去太原走了以后,两个姑娘心情也很沉重,抽眼看看曹步清的脸se,她们实在找不到更多的话来安慰,自然没有上去打搅,更不去动问杂事,她们每一天上班都安静地坐在材料室里,只是在心里盼望,盼望着这两个大男人早早恢复jing神,早早忘却痛苦和悲伤,重现往ri之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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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富人盼天冷,穷人怕过冬。
新中国航空机械制造工业的工人们,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年代,凛冽的寒风中生活越来越艰难,qa公司全厂职工们,在这个看不到一点儿油花花的ri子里,虽然不能用面黄肌瘦这个词语来形容他们,但挨冷受饿已经成为沉重的现实。
身上虽然穿着用最好的棉花做成的劳保大衣,也无法抵御像刀子般刮脸的寒风,身体的抵抗力越来越弱,各种疾病侵袭而来,不少人不胜疾病,虚脱和寒冷跌倒在路旁,送进医院有相当一些人就再也没有出来。
一个月的定量对所有人来说都成了宝贝,尽管肚里饥饿,任何人都按斤恰两地计算着过活,食堂里开饭的号声响起来的时候,再也看不见过去那种急匆匆奔去打饭打菜的人。
人们已经有些木然,就连最好说笑的人也变得沉默,向食堂走去是唯一延续生命的办法,手里拿着的反正就那么点定量,跑得再快人家也不会多打给你一勺,再说,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身体已经浮肿,哪里还有力气跑步啊。
又到了一个下班的时间,人们从各个角落,迎着寒风夹着饭盒向食堂走去。
食堂里诺大的一个大厅很快集满了人,尽管人越来越多,然而却一点儿没有混乱,大家相互点点头默默地排着队,十几条纵队不断延长,秩序好得出奇,出现了历史上没有见过的井然。
由于大家已经知道的种种原因,现在工厂里加班干活的人少得可怜,没有人再为自己来得晚了点,插队或者请别人帮助自己提前打饭,更听不见为此而发生的不快争论,除此以外,甚至还有人愿意排在后面一点,那样,吃下去的东西晚上饿的时间短些。
黄美琴和杨芹香站在队列中间,纪龙樱和王琴枝早就来到身旁。
纪龙樱悄悄地说道:“我们李主任早上被送到医院里去了呀。”
王琴枝点点头表示这个事情她知道,张美琴和杨芹香急忙动问,因为李丽芳也是她们的老领导啊。
纪龙樱小声说道:“她呀老是舍不得多吃东西,身上呀早就浮肿了,前几天呀得了感冒,不在家里休息呀还坚持上班,今天早上呀她呀正在安排大家的工作,结果呀腿一软昏倒了,把人呀下了一大跳,大家七手八脚地将她呀送到了医院。”
黄美琴和杨芹香点点头,对于材料总库李丽芳,她们的老主任家中的情况早就十分清楚。
李丽芳参加革命最早是农协成员,多年孤身在外,解放后作为妇女干部进入qa机械厂,而她的全家却在农村,父母兄弟姊妹丈夫孩子一大家子人。
多年的生活养成她勤俭节约的好习惯,困难时期到来,更是节俭,她身上的浮肿人们提醒过好多次,但她总是笑笑说没有事情,扛得住,却不想,一个人每一天身体所需要的基本营养不可缺少,不能保证最起码的营养就会很危险,昏倒在工作岗位上被送进医院自是必然。
杨芹香流下了眼泪,她心中的感受比其她几个人更加深重。
进入困难时期以来,别说男同志,就连女同志也是不够吃,大家都处于一种困难状况,她家的情况几个好朋友都知道。
科里的如林中志等不少同志加上车队唐世科、曹步清等,他们大家对她的帮助很大,一到时间就都好心地送几斤粮票到她的手上,月底她再拿着大家给她凑得粮票在食堂里换成粮食,送回三民村家中,虽然不多,但实在是珍贵异常,看着年迈的父母激动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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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盖里盈满女儿春(二四)()
(几ri忙于俗事,深夜回来急忙更新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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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中没有粮,难掩心里慌,山川尽荒芜,枯树对胡杨。
诺大的食堂数间窗口前人群静静地站着,漆黑黑地面和沉重的屋顶压抑着气氛,她们几个人相挨悄悄地说着话,对于食堂供应苦难难免互相劝慰和鼓励,打饭窗口上的,过去抢眼的供应食物牌子而今连看都不看。
别人也是一样,那玩意儿很久没有变化,白se粉笔书写的字体不仅模糊而且已经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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