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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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水潮-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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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奇志看了他一会儿,实在找不到什么话来说说,也不愿意打断他的静思,只能暗自重重叹口气,叫这个大汉在时间中慢慢复原。

    拿着一根冰凉的小铁棒,他不时给篝火拨拨火,当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四周只有人们的鼻鼾声和柴火发出的“噼啪”声后,抬起头来,看看白雪覆盖扣着篷布的车辆,扎扎实实的车辆啊,满实满载,眼光中有兴奋也有焦虑,

    他不知道这些物资,到底能给职工解决多大的生活问题,其它相继派出去的车辆不ri也要返回,还不知能拉回多少,国家这样的紧张情况到底还要持续多久,哪天才能喘过气来。

    回过头看过去,同志们大衣裹身睡着,棉帽几乎盖住整个脸部,围巾围住嘴巴只露出鼻子喘气,特别是身边的唐世科,这个他格外喜欢的高大沉稳的年轻人,睡得很香甜。

    此时此刻作为老军工,作为上万职工的厂长,为了生活所需副食跻身驾驶员和修理工之中,心情格外沉重,格外郁闷。

    他站起身来向车围外慢慢走去,黑夜中雪原发出暗白hao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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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盖里盈满女儿春(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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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冬寒夜雪花飞舞,远远的天际隐现着一片深灰。

    刚刚吃下的肉,喝下的酒为他身体提供巨大热量,因此,风再大气温再低也没有丝毫寒冷之意,相反。他把大衣领子竖起紧紧包住脸蛋抵御刮脸寒风,沉思着雪地度步。

    qa公司粮食,尽管国家处于特别困难时期,上级粮食主管部门一直严格按调拨计划下达指标,公司每月从国库把粮食用火车运进厂,供应科按照计划下发八个职工食堂。

    运进粮食的数量上,时间上没有含糊,这是动一发而惊全身的事情,万人大厂加上家属人口众多,上下都很重视。

    就是副食品供应成了大问题,职工定量没有副食补充人们,没有油盐老实感觉饿着。

    更有那些老婆是农村人口,带着孩子奔着男人定量而来,几个人吃一个人的定量,无疑雪上加霜情况更糟。

    工厂有国家保障是这样,其他地方,听说就连部队也一样地困难,农村呢?

    农村不敢想了,挨近城市的地方已经叫人不敢轻言动问,连绵的大山之中,境况定然更惨,哎,浮夸风不和现实地乱刮,本来很严峻的旱荒年刮得天花乱坠,国防工业、农业被刮得一塌糊涂,把国家和人民害惨了!

    而今加上苏修迫债,好好的新中国有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抬头为单位,低头看本身,他禁不住深深地叹口气。

    其实他的困难别人很少知道,他的老婆是农村人,两个儿子当然是农村户口,因为孩子上学跟在身边,眼下孩子们正是能吃饭的年龄,他费劲把力从老家拿来的粮食加上自己的定量,哪里能够满足一家人的需要,而作为领导,作为身份和地位在一般人眼里高不可及的领导干部,实实在在的有苦难言。

    该怎么办呢?眼下,眼下啊——,眼下实实在在叫人为难,他站下身疑视前方心中找不到答案。

    虽然知道,认定这一切都会过去,只要国家把苏修的债还完,再来个好年景,中国人的生活一定会充满阳光,红军爬雪山过草地那么艰苦都过来了,如今的好时光,想想过去看看现在,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咱们没有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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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常勇走过来,两人抽着烟谁也没有话说,静静地,静静地看着远方,两个人站立很长时间头顶肩背盖满雪花,最后累了走回车围,躺下休息,四野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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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人中,高达黝黑忠厚本分的席乐天,至始至终默默坐在篝火旁,习惯地皱着眉头,不时给篝火加些柴,定时拿着电筒在车围里外四下照看照看,回来給睡着的人盖盖衣服,把大家的行军壶里装满开水。

    他是陕南三阳县席家垣人,家处大山沟,七岁死了娘,十三岁死了爹,只有一个一条腿残废的傻哥哥。

    爹娘死后,别人说他爹娘生前欠了债,硬把他家土地霸占,逼他哥哥给人家放牛,残废的哥哥泪眼看天挣扎不得,他因为强力反抗被人家刀棍追打,浑身血迹终于逃脱后翻山越岭爬到梁上昏睡几天。

    醒来抓些青草嚼碎护住伤口,向山下一看,熟悉和美好的土地间男耕女织鸟雀成群却没有自己的立锥之地,不免心酸落泪嚎啕大哭。

    对天发狠立誓道:“就是再好的地方,我却饿死也不回来。”夜晚偷摸着到爹妈坟头鞠一捧土磕一个头,从此四野流浪吃千家饭迎受人间饥寒。

    有一天,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要饭要到一个本家姑姑门前,姑姑却还认得他。

    胖胖的姑姑站在门口问道:“乐天侄儿,长时间不见,你怎地在这里要饭?”

    他说了自己的遭遇,姑姑流着泪说道:“你不要走了,就在我这里吧。”

    于是他留下来给姑姑放牛,一放就是三年,三年里,他睡得是牛圈上的谷草堆,吃的是剩菜烂叶谷糠菜根子,总共得到两件旧衣裳,不管夏秋冬放着大群牛。

    记得很清楚的一次,亲眼看见农人因为交不起粮租,被地主吊起来打,打得声音哭哑屎都流了出来,当时心里说:这辈子,只要能吃上饭不挨打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四九年天,一个认得他的农汉问他:“想不想当兵?”

    他问人家道:“有衣服穿吗?有饭吃吗?”

    那人说道:“有,要去明早山上等我。”

    就这样,第二天赶着牛来到山上,跟着这人就走了。

    这一走,参加了解放军,后来入了党,五四年转业到qa公司当上汽车修理工。

    而今主要工作是修补汽车轮胎,自从参加工作就把工厂当成家,把同志当成亲人,虽然没有文化,甚至还有些嘴笨,各方面做不出大贡献,却用一颗真诚的心胸,为工作贡献着一点一滴。

    五五年底回了一次家,身上背包和穿戴都是部队转业发的,在家中老房子灰突突门前,可怜的傻哥哥残着一条腿却还认得他,抱着他哇哇大哭,惊动村里人前来围观。

    村里人惊喜地说道:哎呀呀,都还以为你早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你的音信,想不到而今你还出息啦jing神啦,不仅长成大个子还穿着军装。

    他能说什么呢?啥也说不出来,村里本族本家和他一个字辈的人有二百多,当年却谁也不帮他,打得他翻山逃走。

    惭愧的村里人这时候面对他仿佛大梦初醒,仿佛要把当年对他的不公做一个补救,笑眯眯把一个就要出嫁的李姓女子热心嫁给了他,说是自古对出门有出息的人,本族就要叫他在村里娶个媳妇,这样好叫他对村里留念想。

    当时的他心里不得劲,没来由村里人当年打我杀我今天看我出息了又来做道场。

    他跪在可怜的,好心的,受罪的,有了年纪的光棍瘸腿哥哥面前。

    哥哥抱着他轻声说道:“兄弟,过去的苦难已经过去,你把这个女子接下吧,就为了哥哥在村里,一辈子把这个女子担待了吧。”

    于此,返回工厂的时候,他的身边便有了那个土女,他说:“跟住俺,俺管你。”

    困难时期一来,别人怎么样过ri子他也同样,这个老实憨厚皮肤黝黑的大汉,没想老婆嫁进门几年却不会生养。

    后来抱了老婆二姐家的一个女孩子来家里,来的时候已经有七岁。

    后来在蓝田偶然又捡了一个才三个月大的男孩,一家四口没有血脉关系却其乐融融。

    再后来,当年叫他放牛的本家姑姑到他这里来了一趟,当年的胖女人而今的瘦女人,他除了关照她吃饭外,走的时候没有给她买车票,并且气愤地想:当年她那么多牛都喂得好,却把我喂不好,我才不给她买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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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盖里盈满女儿春(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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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啊”席乐天轻轻叹了一声,他感觉人有的时间就像茅房,不值钱,需要的时间到处找看见了比天王老子还亲,不需要的时候说起来嫌臭。

    当年流浪要饭的他碰见姑姑本来是好事,可是姑姑奴隶他三年比牛马不如,后来姑姑事败找他寻求温暖,他的心里自然冰凉凉一片。

    姑姑侄儿的故事正是应了民间老话:泥巴堆起来的永远不是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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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话不说,苏奇志和胡常勇、席乐天三人静坐火边,听着同志们的鼻声,看着雪花飞扑篝火各想心思直到午夜来临。

    苏奇志和胡常勇看看表,嗯,是这个时候了,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把大家挨个叫醒。

    同志们揉揉睡眼坐起来,董德者伸伸懒腰大声说道:“哎呀——嗨!雪地里睡觉感觉香啊,比床上还舒服,看来以后要经常在雪地里睡上几觉才过瘾。”

    展勇鑫正在地上跺脚,听了转过身子屁股对着董德者道:“是吗?”放了一个长长的响亮大屁说道:“听听,屁都不搭理你。”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唐世科,张武成,曹步清,汪洋几个人一人一坨雪球摔了过去骂道:“放屁也不选个地方,臭死老子们了!”

    展勇鑫笑着急忙弯腰躲避,他身后的林中志,高山山,倪来财等因事起仓促来不及躲避,雪球直接招呼到了身上,大喊声中满地抓雪急起反抗,眼看一场雪仗就要开始。

    苏奇志沉脸思考着急忙叫停道:“大家收拾准备出发,看看别掉下东西,柴火有那没有烧完的,在雪里触灭装进袋子下次好用,收拾完开个小会就动身。”

    小会很简单,野外雪地哪有过多讲究,大家站在地上把苏奇志围在中间。

    苏奇志挨圈看看每一个人郑重说道:“同志们,眼下,生活物资供应太少太紧张大家是知道的,厂里有一些同志直接在饿肚子,他们等在大门口或者食堂旁边,只怕,他们是打着帮忙卸车的名义想为自己捞上一把。”

    他说:“啰嗦的话我就不说了,牛马饿急了也会抢食何况是人,这种事咱们厂里已经发生过,旁边红旗机械厂里更是伤了人,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把咱们运回来的物资安全送到各个食堂,今夜,

    我已经叫搬运队陈大嘴事先准备了不少零件箱子,咱们的车从偏门进去,万不得已,就得把这些物资装在零件箱子里蒙混过关送进食堂,大家都明白了吗?

    那些都是厂里的同志,如果有什么过激行为大家切不可动粗,一来不使事态搞大,二来别叫外单位听见了笑话,一切最好在平静中结束,同志们,几分钟后就要面临这些,碰到事情的时候,大家一定想想我说的话。”

    众人点点头,与问题的严重xing心知肚明。

    看看再没有什么事情要交代,苏奇志说道:“胡常勇把唐世科的车开上压后阵,其他车看头车的动作灵活一点,到了厂门口与头车拉开一点距离,唐世科开罗马车,我们在最前面开路,倪来财也上我的车,一会儿大门上好观察情况,咱们大家老规矩,开路车打左面小灯是跟上,右面小灯是原地停下,开路车停下不走,两面小灯全关就是掉头快跑。”

    大家一起点头,面se严峻分头上车。

    唐世科把秦岭干柴棒大叔送的东西转移到罗马车上,对脸上有疑问的苏奇志和李正义大概说了一下,李正义双手合拢说道:“太好了,可别忘了我,我从临潼拿来的两瓶西凤酒一直放在被子里没有给你拿来。”

    唐世科笑着点头说道:“放心,就算你没有西凤酒也忘不了你。”

    苏奇志笑着拍了拍唐世科道:“这可是好东西,放好点。”

    等倪来财拿上自己的东西过来上了车,苏奇志道:“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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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世科戴好手套发动汽车,叫马达在怠速中转了一会儿,打开车灯,把罗马车开到几百米远的大路上停下,四个人从车窗里回头向后看。

    雪地上车队车辆动了起来车灯雪亮,分前后一辆辆相跟着开到罗马车后停下,当胡常勇驾驶的最后一辆车驶离车围空地接近车队,唐世科才把罗马车行驶起来,罗马车体轻小巧行驶起来速度很快,他保持一定速度,不使后面重车队伍跟不上。

    车队快速行驶起来,车灯映照出去,洋槐行道树把大路标得宽阔而笔直,刚才漫天飞舞的曼妙雪花,此刻变成一颗颗白se子弹飞扑车床噗噗有声,雨刮器一下下扫去。

    苏奇志从发车开始一直没有说话,他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不像平常那样总是坐在后排座位上,戴着棉手套的手抓着前面小工具箱把柄,眉头紧皱,嘴唇紧闭,带着棉帽的头颅向前伸得很长,两眼直视前方,因为牙关咬紧,使得消瘦的脸上肌肉凸起。

    此时,他的心里在想着什么,在等待着什么谁也不知道。

    整条大路白雪铺了很厚一层,罗马车虽然没有安装防滑铁链,但在雪路上行驶一点儿也没打滑现象,相反还十分平稳。

    风起来了,漫天的大雪下了起来,后面车队映照过来的灯光和罗马车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天空麻呼呼一片,大片的雪花在风中乱走,伴着发动机的轰鸣,防滑铁链的“哗哗”响声,车队离西安越来越近。

    车队从西安南面进入街区,经长安路、南关正街过远郊汽车站,向西走上环城南路西段拐弯进入西关正街,qa公司就在眼前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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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盖里盈满女儿春(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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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队轰轰隆隆行进迅速很快接近厂区。

    此时已是深夜一点多,苏奇志叫唐世科放慢速度关掉大灯,后面的车队也关掉大灯拉开距离远远跟着,几人从车里向外认真观察,工厂门口什么也没有,静悄悄地,只有那两盏值班大灯照着值班室门口满是白雪的地面。

    苏奇志不放心,让唐世科把车停在离大门口五十多米的地方,叫倪来财下车探探情况,倪来财本身是大门值班长,他到大门口属于正常工作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倪来财灵活下车走去,走进大门和值班人员说了几句话,还进到厂里转了一下才回来,反身带着一名值班员来到了车前。

    对苏奇志道:“厂长,这是当班王二麦,他说十一点过人们扛不住天太冷都走了,我进去看了确实没有人影。”

    苏奇志点点头,和唐世科对看了一眼道:“没人就好,看来我这份担心多余了,进厂吧!”

    唐世科点点头,打开大灯开车进厂,大门处值班员把拦门杆立了起来,唐世科一直把车开到大门内靠边停下,才和苏奇志一起走下车来。

    苏奇志到值班室打电话,打完电话和唐世科站在路边,看着重车一辆接一辆轰隆隆开进去。

    一切担心变得多余,看来时间抓捏得很好,车队停进供应科大院,主管职工生活的杜副处长带着搬运队早到,各食堂转运人马相继到来,满是白雪的汽车篷布一张张掀下,人们加足马力紧急转运。

    苏奇志睁着有些发红的眼睛,拍胸口暗叫惭愧,革命多少年,今ri却和自己的工人们躲猫猫,天大笑话!

    他与杜副处长交代几句后,对唐世科一招手,大步向罗马车走去,上车一看曹步清已经和李正义坐在里面。

    苏奇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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