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抖着拿出洋火,摸出一根一划,“噗——”地着了。
狼在静观他的动静,突见火光吃惊反身急跑,一下子看不见了。
唐秉禾一愣,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狼怕火!自己早知道此时却吓得忘了。
如此,他心里松快许多。
站起身来,又喝几口酒,嘴里才尝出酒味,拿着洋火大跨步赶去,一边看着路旁有没有可以点着当火把的,或着棍棒之类的东西,可是这一带除了黄土再无别物。
大概走了几十米远,看见狼又卧在路边,走过去照着狼头又是一根洋火划着,狼呲牙咧嘴爬起来反身又跑。
就这样,划一根洋火狼跑一截路,狼就像知道他要走的路一样,专门在前面拦着他,静静地趴着。
看看洋火不多了,几次他都想把衣服脱下来点上,可一想又不敢,身上就那么一件衣服,分几次烧又能烧几时,一但烧完了咋办?
再烧那条裤子?山里人一件衣服一条裤子,几下子烧完了,洋火也没了,剩下一身肉,狼还不喜欢死你。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办法,酒已喝了半袋,羊肚子做的酒袋满满装了几斤老酒,足够他喝的,可是,
办法没有想出来,洋火却完了!
现在他又一次处在进退两难的地步,只好无助地又蹲在地上盯看那,又一次趴在前面的破灰狼。
心里紧张的不行,脊背上紧紧的,凉嗖嗖的,粗糙的,满是老茧的手上都是汗。
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等他划洋火好跑,可是等了许久不见动静,最后慢慢站起来抖抖身子,绿莹莹的眼睛闪闪发光。
终于,等了一刻,狼嘴巴开始越来越挨近地面,大尾巴一下一下在地上摔动,他知道,现在该狼向他进攻了。
果不其然,灰狼下巴贴近地面,眼里放着光,趾出獠牙,嘴里发出低吼,开始向他一步一步逼靠上来。
形势恐怖至极,他只好慢慢后退,心里害怕却没有一点主意。
他天xing强悍,虽然害怕至极,动作却没有一点慌乱,要是换了别人,此时不知已经是什么样子。
一步,一步,他不停地退着,狼却不让他直着退,从旁边把他逼向山崖,终于到了无路可退,狼示威xing地呲牙向他一扑,双方还剩下不到三米。
他一紧张身子靠在了山崖上,只听“当”地一声,他和狼都是一愣。
原来是背后唢呐碰在了崖上。
二话不说,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他把唢呐抽过来对在狼头上。
狼正在想着先吃他那条腿,却见突然一个亮闪闪的盘子对在自己头上,中间有个黑洞,不知道是啥东西,向后猛退一步提防。
唐秉禾用劲一吹,“乌拉——”一声大响,在荒山野岭之上又是照着狼头,实在恐怖至极。
正不知何方魔鬼,把个狼吓得,转过身子,夹住尾巴,“嗷——”的一声弹she而出跑得比箭还快,转眼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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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大响也把自己吓了一跳。
看看唢呐好好的,这个唢呐在他手上从来没有出过这声音,心里知道这是吉人天相有救了。
喝了饱饱几大口酒提提神气,摇了摇头,摸了摸脸上的汗水,紧了紧不知什么时候松了的裤腰带,向前直追下去。
追出老远才看见那该死的狼,别无二法,再喝一大口酒,酒也差不多完了,把唢呐对正狼头直压过去。
心里说:“没有别的办法了,这回再来一下看还行不行,行的话就该爷们干你了。”
狼这回站在路上,对刚才的事还没有搞清楚,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见这人又把那亮闪闪的盘子对在了自己头上,中间还是一个黑洞。
动物与敌手交战的时候,通常情况下有一种特xing,就是当对方的嘴比自己的嘴大了许多时,一般都会撤退。
不信你拿一个唢呐这样的大铜嘴一下子对着狗头、牛头、马头上试试,不用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是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试。
当然,你要实在是好奇心太重,也可以猛地把亮闪闪的大锁呐口一下子对在马头,牛头上猛吹一下,肯定会让你终身难忘。
也许狼把唢呐的黄铜口当成了唐秉禾的嘴,怕那大黄嘴把自己给咬了,而且这么大亮闪闪的嘴咬起来肯定不是一般而是三般的疼,肯定不是好玩的。
狼心里确又明明知道他确实是个人,当然那魔鬼般恐怖的怪叫更不明白。
唐秉禾却不知道这些,他只以为狼怕唢呐或者是唢呐的声音,因为声音本身就是动物的防身之本,所以,只管把唢呐尽量凑近狼头,待近了再吹。
这狼本来呲牙咧嘴低吼威胁,却见大黄嘴不管三七二十一照自己头上咬来,后面伴随着急重的脚步。
狼可不傻,还能让大黄嘴咬上?
聪明绝顶的狼转身急跑,唐秉木见状急吹。
这一吹没有吹在狼头上却吹在狼屁股上:“怪呀——”的一声大响,声音与先前又有不同。
只见急跑的狼屁股猛沉,像被什么东西压了一下,身子下沉中尾巴急收,挣扎了一下,嘴里同样发出“嗷——”的一声飞跑出去,看来是被吓坏了。
此时的唐秉禾与先前已经不同。
他头发直立虚张,两眼通红发直,脸se青紫茫然,仿佛没有了思想,情近颠狂,是拼着与狼斗狠,是酒劲上来了,还是被狼吓住了却也不得而知。
只知道看狼跑了抬脚就追,一追又跑出很远,一人一狼一追一逃上了文家山。
来到一块平地,分了两条路,一头过窄道上坡,一头是两山相夹的房子,这房子不是人家,正是才修没有一年的“黑神庙”。
狼想从窄道上坡却见大黄嘴在那等着咬它,返身冲进庙门。
唐秉木紧随急进,借着夜光对狼大吹唢呐。
狼惊恐万状,返身急逃向门外冲去,那厚重的双开庙门冲开后此时正好回弹,剩下一个稍纵即逝的门缝。
狼挣命想从门缝冲出去,岂知头刚过去脖子被门夹住。
这厚重的门被急冲后回弹的力很大,狼冲过来的力也不小,两股力用在了一起,当时被狠狠夹在了那里。
狼肩膀扛住了门,门还分不开,唐秉禾睁着通红的眼睛,对着狼屁股使劲吹猛吹——。
此时,外面天已放了微光,天快亮了。
山里人们是非常勤劳的,早晨一般都起得很早,有那出山的人,三个五个相邀着路过此地,老远听见唢呐声,仔细听来,声音是从“黑神庙”中传来,且乱乱地不成声调。
奇怪,“黑神庙”中除有一个给狗立的神牌外别无它物,却是什么古怪?
山里人迷信,大早晨碰上这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是一紧,顿觉头皮上有凉风,喉咙发干,手指头伸展不开脚板发麻,谁也不敢向前。
都在猛想今天是个什么ri子,有什么凶吉预兆,自己昨天干了什么坏事,今天怕是有凶恶报应。
胆小的提紧裤带四下乱看,看看有没有地方躲。
这地方毕竟不是普通地方,是谁都知道的鬼神之地。
终于来的人多了,人们才大着胆子相拥着向前察看。
推开庙门,只见一条狼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一个汉子毛发须张两眼通红鼓着腮帮子对狼吹喇叭,看那狼时,已经死了。
大家围住汉子夺下唢呐,连拍带喊。
唐秉禾红着眼睛楞楞看人,神情已是木讷,腿一软倒去被人扶住,再喊时,他两眼已闭,牙关咬紧,双拳紧握,那里有应,显是昏晕过去。
这是一夜劳累连惊带怕,心力生发已至极限的结果。
一般情况下,常人只要碰见狼就会腿软,更别说如他一样整夜相斗。
如果说他最初以自己的,多年与野兽争斗的胆量,来应对突然袭击的恶狼还有定力的话,一个又一个的回合里,大大提高和增加他的恐惧感,加以酒劲狂乱心智,以至于失去躲避的基本。
只是凭着强悍的本xing追赶不停,最后目不转睛,已是颠狂,见狼不走用全身力量吹击,直到魂飞魄散。
有那认识的人急急说与大家,这是谁家的什么人,大家都是一般的山里人,自来热切相帮,拆下一扇门板,将唐秉禾抬上往倒生湾来。
临走一个人叫道:“这狼脖子断了”。
原来这头狼是被回弹的双重重门和自己的冲力夹断了颈骨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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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神庙”里发生的这件事情,实属偶然,但立刻被迷信的人们当作是真神惩恶护主的神话。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四面八方。
说是黑狗显灵咬断了狼脖子,又说这狼便是前ri那条与黑狗争斗的狼,此番黑狗显灵除去,是不让它再作恶,并且越传越奇,所说不一而是。
后来人们集资捐物,将此庙修葺一新。
一时间,本来寂静空旷的文家山上,烟飞香飘烛火点点拜者云涌,供品山集。
这里远古文化属于氏羌文化系统,生活的居民来自四面八方。
有关陇一带的秦人,内地军人和中原及南方的移民,混杂着匈奴人、戎人、羌人、氏人、吐谷浑人、吐蕃人等等,
现今是以汉、回、藏、羌、蒙古、土等多民族杂居地。
人们信奉不同,对此“黑神庙”的供奉各有各的理法。
由于各民族本身自古就有摩擦,加之民族本xingxing情彪悍,因拜祭直至发生众多当然的冲突。
这是后话,此间不再一一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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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君子求知日月长(六)()
再接前话。
唐家世伟、到地主潘家干一天活,世举怎样劳累后归家喘息,庄稼人们并不关心。
民以食为天,一百斤谷子和几斤红麻才让他们心热眼馋。
红麻通体红润,比胡麻略大些,极富油xing是珍贵的食用油料。
乡亲们走进唐家,敬畏地向唐秉木问询后,更多地是想看看谷子和红麻,感受感受它的实在xing,更多地是想听听世伟、世举兄弟关于老潘家情形讲述,掂量掂量自己的道行。
曹一板凑得近近地,抽着烟,两天来已经认真听几遍。
心里嘀咕:“小袋子的太少,干这样一天活不值得,大袋子太重,我这身子怎能与他年轻人相比,万一扛不动不仅没有取红反被打一顿,这可怎生是好?”
其实此话也是众人心里话,大家知道,获取取红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世科这ri没有放羊,他昨天受了些风,身上不舒服,坐在母亲的身边,与母亲和大伯娘纺毛线。
纺线这种活儿在这里家家都有,小弟建宇在旁玩耍。
先生李新进县城给陕西家中寄信,为怕碰上到处乱闯的国民党z军,邀二哥世忠一同前往,此时已是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初期。
自然,先生不在,他生xing安静,没有事情不会乱跑,
世科与母亲、大伯娘坐在炕头。
将家中那几十头绵羊身上撸下来的毛,用一个一头有勾的线捻子,取一撮羊毛勾上,将线捻子转动,待转筋力度一够,在虚头端再续上羊毛转动捻子,一根羊毛线就一点点加长,手艺好的,那线粗细一般样。
这些毛线一般用来织毡子、毯子,花样繁多古朴,远近闻名,却很少像江南人织衣服、裤子。
如果要织衣裤的话,却也伸手而就。
唐世科手巧,织的袜子平整合脚,母亲拿给别人看,还有些炫耀之意。
靠炕脚紧里头,还放着一个织麻车,织好的麻线卷成了几大卷,那是母亲和大伯娘平ri里编织麻鞋使用的。
麻鞋以陇东甘谷地面的最出名。
母亲和大伯娘编制的麻鞋在峡口颇是一绝,经磨软脚坚固,谁见了都抢着要。
拿到临洮大街上去卖,一双麻鞋的价钱竟有普通鞋子的两三倍。
细心好学的他,自已也学会了麻鞋的做法。
这时候,他一边织着毛线,一边听着两个哥哥与众人的谈话,小小的心里满是对哥哥的崇拜。
实在话,若要不是年纪小,定会叫上步清一起也为家中挣粮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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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一板磕掉烟灰,拍拍脑门搓搓头皮长长出口气,走到屋外唐秉木身边坐下。
唐秉木正在看书,点点头道:“以为如何?”
曹一板道:“心里很想,只恐力有不济,反被他辱。”
唐秉木给曹一板倒了茶,抬头看看天。
思考了一会道:“你的想法很对,人力有时而竭,确不可强求。只是老潘家如此所为怕不得人心,不得持久啊,他实在是应该变变,不然寒天一到,物事都扔在地里。”
曹一板点头称是。
唐秉木的话果然印证了。
竖ri,有人报信来,老潘家因为没有足够人手干活,老地主力主将取红做了改变,二十五斤取红变成三十五斤。
众人听了心里顿时一热。
你想想,干那么一天累活,大袋子取红扛不动,小袋子取红确实太少,人的心里能愿意?老地主深谙农事与人心,难道不懂此理?
这样的变动才是明智之举,才能引得农人们进坪。
他那两个无法无天的儿子也许知道这个道理吧。
于是,有那闲着的农人收拾了准备动身,唐世伟、世举体力已经恢复如初收拾整齐,曹一板自然不会落后。
他只是心里念念不忘大袋取红,如果好的话“生姜还是老的辣,便扛大袋子取红叫你等看看。”
他人老心不老,骨子里有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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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少叙,却说这一天。
大早晨,老潘地主家迎来了不少干活的农人。
老地主没有多余的话,仍然是脏兮兮的行头,仍然是点点头,微微一笑,客气一下,指指水和馍馍,再指指取红,返身向地里走去。
众人看到,那取红五十斤、七十斤没变,小袋子切切实实有三十五斤。
“公道,公道,不管怎样,如此才有些干头。”
于是,人们纷纷下了地。
今天的活自然十分艰辛,北地的风,没有遮拦的阳光,劳累和困倦依然折磨着这些在黄土地里劳作的人们。
人活着,就得有个盼头,就得有个为之努力的目标。
这些农人有些怎样的盼头和目标呢?
当然各有不同,或衣食,或生计。
在传统的和有一定地域文化se彩的背景下,尽可能使自己获得更多的、公道的财产,在这一点上大致相同。
所谓人向利边行嘛,民以食为天,确是这个道理。
当然,君子爱才要取之有道,如果民不以食为天的话,却哪里有什么自然的法则、责任、民生?
地主也一样,只是他们掌握着土地、生产工具,所需所求比农人们的生活最低标准不同,农人的生产力只是他们获得财富的手段,能公平吗?剥削是肯定的,程度不同而已。
曹一板满面是汗,抬头展眼看看远处,再看看四周,这是长满“绊倒贼”的土地,有二十八、九亩大。
老地主说了,今天最后收完这些便收工。
“绊倒贼”是啥?名字古怪却十分平常。
那是当地生长的一种大罗卜,十多斤重一两尺长,像木头般十分坚硬,并且当年种次年吃,叶片很少,一半长在土里,一半露在外面,仿佛是一地的木桩。
如果小偷和贼娃子跑进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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