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听了笑笑说道:“那就好,明ri我做个菜,烙几个馍馍你给他带去,也不管好不好,咱家一点心意。”
黄美琴看看大家再看看母亲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事说道:“妈,你记着把核桃给我几个伙伴家里送些,要不说我小气了。”
杨氏点点头道:“这个是应该的,互相记个好才对。”
二姐黄玉琴掀门帘走进来,她是和嫂嫂田慧贤在偏房把黄美琴带来的东西收拾好,特别是那些肉要全部在偏房里挂起来,此物太珍贵,不能叫外人进家来看见,她和黄美琴像貌身高胖瘦一样型如胞胎。
两姊妹xing格完全不同。
黄玉琴怀有身孕穿着秋外衣,蓝布裤子,自己缝制的布鞋,同样梳着两条大辫,虽然美貌如花,却生就一张冷面孔,眼光犀利不苟言笑,见不惯别人犯错误,见到立刻指出并且压着改正不留情面,天生xing格刚烈不怕得罪人,是个厉害管家婆,工作单位虽然在西郊棉纺厂,只要空闲跑回来大事小事一手抓,父母哥嫂全要听她的,哥哥家几个娃她大呼小叫管理着,彩丽和扩社大些倒也没事,彩花和社立小些经常挨打,全家人知她xing格,脾气急人却不坏,所以家中一切全都由她。
黄玉琴把黄美琴往炕里推推挨着坐下,母亲问道:“肉都挂起来了。”
她点头道:“都挂好了,嫂嫂切了一些做上,恩娃,你拿回来的那是些啥肉,味道真香。”
黄美琴半躺在母亲怀里把肉的来历说了。
德望老汉道:“这肉当然好啊,金贵着呢,黄羊,野猪,这些野物成天在山上跑,身上肉劲道得很,吃起来满口耐嚼,我年轻时经常跑口外,和我父亲到北边做皮货生计,带着猎枪见着野物就打,吃过的野物多了,吃不完的挂起来,想吃了就用刀割上一坨,煮开配上一壶老酒,嘿,那个味才窜呢。”
黄德笑道:“谁说不是呢,到了山里谁也都有福气吃上几口,不似咱们城壕边上人口太多,别说用枪打,就算野物跑出来,光用土疙瘩砸也砸死了,恩娃,唐师傅为人确实好,要不林场把他当亲人看待,这么金贵的肉也送了这么多,你和他一人一半吧。”
黄美琴摇摇头说道:“他说他一个人要那么多肉干什么,硬是只要了些核桃就算啦,核桃还要分些给单位里的人,要不怕人家说他秦岭回来是空手全给了我。”
胡天峰点点头说道:“这人不错,开车的师傅走南闯北手上来点东西容易,所以把东西大部分都给了你,只留下小部分给单位同志们分分,既叫你女娃高兴,又对单位里的同志们有个交代。”
黄玉琴道:“在外面听你们说唐师傅,这人多大年纪,听起来人不错,啥时候到门边了叫人家来家里坐坐,叫嫂子擀一张面吃吃。”
邓铁娃哈哈笑道:“都像那样的话,谁来你家吃面哟,不把人家请来坐地就算啦,还要等着人家走到你家门边才请,你这个主人可就太大发了。”
黄玉琴说道:“我说的是万一有时候到了门边把人家请一下,这话错啦?你叫恩娃女娃家怎么去专门把人家请来,这样请的话别人说三道四!”
在家里她从来说一不二,此刻她大睁眼睛正面相对姐夫。
邓铁娃拱拱手逢高不战道:“对对,你说得对,天底下就是我说的不对,你说得对也是对,错也是对,反正都是对。”把脸拉长吐出舌头做出投降的样子,大家又乐。
黄美琴拉过随身提包,刚想把她给自己和二姐买的毛线拿出来,一想当着大家的面,大姐和嫂嫂心里难免有些不快也就收了手。
黄玉琴却没有忘了刚才的话茬道:“恩娃,我问你唐师傅有多大了。”
黄美琴答道:“具体没问过,大概二十五六吧。”
黄玉琴点头道:“这么年轻为人处世如此却也难得,是哪里人呀。”
黄美琴苦笑道:“哎呀,二姐你怎么也来问了,刚才大家就问个没完,他是甘肃人,当兵转业到qa公司是车队长,受同志们尊敬行了吧,还有什么问的。”
黄美琴在家里姊妹中最小,二姐黄玉琴虽然厉害她却从来不怕,两姊妹感情最好,一段时间不见就要互相走走。
黄玉琴听了说道:“我就是问一下你急什么呀,莫不是那个唐师傅是你什么人还不叫人问了。”
一句话把黄美琴惹着了,她伸出胳膊就向二姐扭去,两姊妹嘻嘻哈哈疯扭在一起,别的人看着笑,父亲咳嗽了一声才停下,看看父亲再看看德望爷,满脸的不好意思红了脸。
德望对黄德笑笑说道:“娃们好久没见了,一块儿玩玩还犯了你的王法了。”对两姊妹说道:“继续,想怎么笑就怎么笑,想怎么闹就怎么闹有我呢。”然而两姊妹哪里还闹得起来,笑着下炕出去帮嫂嫂做饭。
理平头满脸棱角分明,线条刚硬的黄振兴坐在炕下木凳笑罢,看着父亲道:“爸,咱村里像现在这样搞,那不是迟早要害了咱们自己?你是农会主席难道就看着这样做。”一句话把大家都说沉默了。
杨氏叹口气下炕道:“满村满地下都一个个的明眼人,硬是要做瞎眼事情,看着叫人揪心啊。”小脚的她说完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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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泪洒黄巾梦乡人(三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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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一时无语场面突然沉闷。
邓铁娃抽罢烟,烟袋放在炕桌上“嗑嚓”捏开核桃道:“核桃真好,皮薄肉厚,一捏一个开很受嚼,嗯,我知道南山有好核桃,平ri得到的却尽是那种夹核桃,用铁锤砸的话,砸不好飞起来,说不定飞到谁头上。”
皱着眉头的他说话很慢,喉音粗重,把核桃肉在嘴里狠狠地嚼了嚼。
看看黄振兴和胡天峰说道:“你们两个在工厂可能不太清楚。”
对两个老人道:“爸呀,德望爷,话却不是我妈这样说呢,你们村子里轰轰烈烈,我们也不敢落后,今天咱们难得一块坐坐,一家人在屋里悄悄说实话,我也把心里的事情说说。”
他说:“我们邓家村土地少,粮食历来没有三民村多,和车流村、党村差不多,但为了当先进村子,去年把大家的粮食上交得差不多了,
费力地弄到优秀,还不是先进,为此冬里还饿了人,今年咋办,今年荒旱年,荒旱年不能说没有粮食呀,你们几个村子敲锣打鼓向上级报喜讯,都说自己喜获大丰收,粮食不仅在荒旱年没有减产,还比往年翻十倍,
我们村子咋办,看着通共那么一堆粮食,当着全村男女老少,我当村长的实实在在不能说这样的瞎话,也的的确确说不下去。
去年咬牙把大家口粮上交,冬里我家自己的口粮全部拿出来救济饿肚子的人,那里是个够,悄悄发动大家挖野菜和着粮食吃,不敢叫旁村人知道,一来怕笑话,二来怕上级知道要骂人。
可是大家知道,村里人和外村人有亲戚,没几天这事情就在下面成公开,不过,返回来的消息证明,旁村里老百姓一样,不说别的,就三民村的情况和我们一样一样的。”
他表情忧愁,语气悲愤:“今年咋办,别村上报成绩锣鼓遍天响,我们村子里还没有上报,听说是唯一一个,我当村长的把全村人叫在一块,当着大家的面撂了挑子,谁能把今年这个事情解决啦,谁就当村长。
说完话我出了门,悄悄地到各个村子察看,因为我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人家的土地里能长那么多粮食,而我们却不能,
按照过去的粮食征收办法,我们虽然勉强可以完成国家征粮计划,想想办法也能度ri子,哪怕是个荒旱年,却哪里翻得了十倍!”
说到这里他看看大家,岳父和德望皱着眉毛一句话没说,叹口气低下头沉思,闷闷地抽着烟,黄振兴和胡天峰动动身子若有所思。
邓铁娃接道:“咋办,前年炼钢铁,那么好的庄稼烂在地里硬是没人收,看着发芽变霉,结果大食堂吃不饱,
去年乱搞大家饿肚子遍地寻野菜,今年咋办,你们都知道,区委派下来农业特别指导员,根本不懂这里现实全凭主观想象,大会小会多少次,硬叫咱们学习南方地面的种地先进经验,大量种植在南面才能生长的农产品,
结果满地荒草,好在咱犯纪律悄悄种些本地作物,可错了季节收成有限,到现在我不知道怎样上报才对,大家都说,过不了多久肯定有人来查,说不定还要法办我,
但我能怎样,结果,到各村悄悄一看,我的天那是什么粮食囤啊,看着惹人喜爱的粮食囤,一个挨一个摆满谷场挂喜字扬红旗,其实除了囤子顶上谷子外,囤子里全是麦草塞起来的,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在心惊的同时流了一身大汗,真想找一个人打一架,想不到别村里的人竟然能这样干,胆子太大了,跑到没人的地里哭了一场,我为自己的无能而难过,为其他村子这样对待组织而伤心,
哭过以后下了决心:上不能欺骗组织,下不能辜负百姓,其他村我不管,我要真实反映我们村情况,按照国家的征粮实施条列执行办法,把国家的粮食交够,一粒都不差,剩下的粮食,按全村人口连同来年的种粮一起分配到每个村人手中,
虽然少得可怜,只有靠大家想办法渡难关。就这样,一切都在全村人静悄悄的配合中完成,最后把所有这些写好材料放在村委会里,等着看看谁来法办我,任他怎样法办我,我办了正经事,对国家办了正经事,
全村人跟我一样,都憋着气,要看看到底会有个什么结果。眼下就是这样一个局面,我把事情办完心里轻松了,天天jing神饱满等着发生事情,像个没事人一样。”
说完这些话,点上一锅烟抽着,静静地等着大家发表意见。
胡天峰咽了一口唾沫,神情严肃若有所思道:“大姐夫,你说的这些真实?我在城里可没知道这些事情,只是看见从农村到西郊区委报喜的马车连成队,锣鼓喧天红旗飘扬喜报高挂,形势一片大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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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泪洒黄巾梦乡人(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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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望老于世故,说道:“你知道得甚呢,铁娃说的不差,情况就是这个样子,他村里这个样子办事情才是对的,从心里说,只要你办的事情,上下对得起百姓,我就举双手赞成!咱村和其他村里,去年把人们家里余粮硬给报了上去,冬饿了人谁不知道,满城壕里,满地里寻吃的人还少了?
今年还这样,甚至变本加厉,呵呵,你光是满脸笑容给上级报说有多少吓人产量,上级万一按照产量来个合理征收,我的老天爷,你拿什么给人家呀,那才叫人家法办了,哼!
把草扎碎装满麻袋,自己马车不够向邻村借,排着长队伍扬着红旗打鼓到上面报喜,那阵势那场面,到了上面,故意用刀子把装着谷子的麻袋捅破,黄珍珍的谷子流了一地,叫些年轻男女娃们在谷子上跳舞扭秧歌,真正地把人的肚子气破了,
你看啊,一个村一个村的人,把那么大一个水泥广场挤得满满的,扯着嗓子喊着说,只有自己对国家的贡献才是最大,甚至激动的人互相打吵起来,场面火爆至极,
咱一群赶马车的老汉蹲在旁边,长这么大一把年纪,这西洋景还是头回看见。”
老汉说到这里显然生气了,嘴里叼着烟袋,手上的洋火一根接一根地划着,老是划不着火,邓铁娃划了火给他点上。
邓铁娃问道:“就没有工作人员到跟前,把车上粮食口袋都检查一下。”
德望老汉胡子抖动着“呸!”了一声。
他气愤说道:“检查个屁!全拿着红红的报喜单子,隔着老远点点数完事了,人家当官的往大楼办公室里面走,咱们老百姓就打着马车回家,娘的!
说个好笑的事情给你听,又一次回到村里,当官的一个没在,咱先到村委会把拉去的粮食卸下来,然后都把马车赶到我的马棚里,马车上全是装着谷草鼓胀胀的粮袋子,把马棚挤得满当当,我以为粮食下在村委粮库,结果晚上没人的时候我一检查,居然还有一整车粮食在一辆马车上没卸下来,急忙把你岳父叫去打个商量。”
说到这里突然闭了口,看着黄德有些难为情。
黄德点点头道:“都是我的家人,有个甚不好说的。”
德望松口气笑笑道:“对了,这里都是你一家人,开始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来着,说到头上害怕说给外人听见,这一车粮食叫我们给藏下了,你岳父说,到了年根上,到了明年夏青黄不接的时候,还不知道要救多少人的命啊。”
听到这里,大家松口气,谁不知道这话太是正确。
黄振兴满脸猜疑地道:“咱村头上的粮食囤子是空的?呀呀呀,这不是要人命了,我老从哪里经过,心里就在想,只怕是咱村里两年大丰收也打不下那些粮食来呀。”
一直没说话的黄德,看着南墙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嘴里喃喃地说道:“粮食啊粮食,粮食就是人活命的根本,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千年以来的老话,虽然简单不过,却实实在在是人一生中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眼下到底咋办,谁知道最后是个什么结果,反正咱只是农会主席不是村长拿不了正主意,管他们怎么弄,
只是知道尽可能把粮食积攒一些,他们报上去那么多也不缺咱这几个吧,看看这个年景啊,按照他们报上去的大丰收数量,大量的粮食往上面一交,村里还有个屁,甚至于还差着一大截,哼!看着吧,真叫人担心,按照咱几十年的经验,到不了冬里就要把人饿下了。”
他道:“很多人像没事一样说笑玩耍,说什么反正国家有救济,我看啊,咱农民种不出庄稼来,国家又拿什么来救济大家!”
看着邓铁娃不无担心地说道:“形势已经是这样,终不成你的事情就这样摆着,叫村里人,眼睁睁看着你掉在坑里,
粮食该压就压,多看看人家村子里的办法,我就不信他们能拿得出那么多的粮食真正地交了上去,要想一个好点的办法应付一下,灵活点不吃亏。”
邓铁娃点点头,重重叹了口大气,看着南墙眼中有了泪光。
黄德叹口气看着大女婿,想了想问道:“那你们明年的生产怎么安排,今年不行了,明年大家还要吃粮呢。”
邓铁娃摇摇头道:“不知道,今年的粮食还不知道怎么交上去,哪里知道留下多少种,哼,看样子不到冬天就连这点种粮也吃完了,等着国家给救济。”
话说到这里,眼前的形式已经很明白,农村没有收成,目前的这种做法,摆明要把人们向着一条死路上领,大家虽然心明眼亮,可谁也无力扭转局面,甚至要是强力去扭转这种局面的话,还对自己带来打击,结果难以想象。
汤面和几碟小菜上了桌,男子们烫壶老酒,盘腿围着炕桌一人一盅喝上,吃着喷香的野猪肉,大家频频点头叫好。
这年头能吃上这么一顿饭确实难得,女人和娃们自在下面偏房中吃饭,在这样的时候,民以食为天,管他外面发生什么事,吃饱喝足是第一。
酒过数巡兴致渐高话多起来,老德望的声音可以冲破屋顶,邓铁娃的笑声震得地面发颤,一顿饭吃到黄昏才散,老德望分得了一份美食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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