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来到他们身边,没jing打采坐下眼睛肿胀着,想是哭的不轻。
小兰道:“党家墩的娃们在那边呢。”
唐世科和曹步清一看,果然,几个党家墩的放羊娃娃不仅在,而且向这边走来。
曹步清对唐世科说道:“五哥,今ri咱们人少,不和他们动武,来文的怎么样?”
“好!”世科道:“就来文的,画字!”
曹步清严肃地点了一下头道:“对,就来文的!”
他眉目皱起,嘴皮用力撮起,眼睁睁看向远方,好像准备打架的公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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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应是苍鹰飞远方(五)()
过来了,一共四个放羊娃,名字都知道,大家穿的差不多,破破烂烂,打过好多次各有胜负。
都是一样的放羊娃,十三、四岁,碰见的时候很多,也不是真的要命的追打,输了就算,只是输了的要给赢的做游戏,学狗叫。娃们不论怎样打闹,无论如何不会拿羊发气。
那样,大人们会找上门问话,犯错误的,打人家羊的娃,绝对有一顿饱打,因此,谁也不会犯规。
当然,也有好的时候,最好的时候莫过于碰见狼,大家不仅互相合作保护羊群,还互相照顾,不容许狼截击单个的人,有时会有过命的交情,他们手上的羊铲是最好的武器,铲上土块甩出去很有准头。
四个放羊娃,长得俊的是俩堂兄弟,不知道真名,只是按他们叫的谐音来叫他们,一个叫王嘴青,一个叫王稀泥。
另外俩也是堂兄弟,却按他们的长像来叫,一个瘦巴巴长脸单眼皮没有鼻梁的,看不见眉毛的,浑身没肉的高个子叫牛排长,意思是像黄牛身上的排骨细长没有肉,一个矮个胖子叫林不长,是说个子长不大。
自然,对方也是这样叫他们的,叫唐五儿为:亲我儿,叫曹步清为:吵不清。
到面前几人站定,王稀泥看看步清的神气不屑一顾。
轻视道:“怎么,想干啥?”
曹步清虽然个头瘦小,却歪着高昂的头,皱着眉毛冲着天,用又大又长的门牙说道:“今ri你们人多,不来武的,来文的敢不敢。”
尾声很长,就如老人教训娃们一般,话音气势不凡,其实漏了底。
王嘴青接口笑一声道:“随便你来什么,却说来听了。”
“好吧。”步清还是拖拉着声音说话“一会不要哭哟——”
转身走出去到坎边折了根树枝回来道:
“看着,你们党家墩一伙,我们倒生湾一伙,用木棍在地下画字,两边轮流来画,点横直弯勾撇捺,每次只能画一笔,要画在别人画过的字上,还要成个字,第一人画出最简单的字,第二人就要跟随,画不出翻两个跟头认输,如果有人在你画不出来的字上加上一笔还可以成字,加两个跟头,再画,再加双倍,也就是两个,四个,八个,十六个,怎么样,敢不敢画几个试试?”
林不长指着小兰道:“谁怕了,她也算一个吗?”
曹步清龇牙道:“当然,我们三个对你们四个,正是要叫你们知道利害!不过,她是女娃,每次要让她先来。”
说完在惊慌失措的小兰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小兰没有念过书正心里害怕,听他的话睁大眼睛,看看他再看看世科,唐世科笑着点头鼓励。
游戏开始,曹步清把木棍交给小兰,大声道:“请女将出场!”
小兰把一根辫子咬在嘴里,双手拿着木棍用力画了一横,显然是个“一”字,不太直,胆怯地看看步清,步清点点头,小兰重重地出了一口大气退在一旁,看别人来画。
王嘴青接过木棍在一字上加一直,成“十”,曹步清接画一横,成“土”,王稀泥接画一笔成“王”,唐世科接画一点成“玉”,牛排长拿着木棍想来想去没有画,最后扔下木棍在地上翻了两个跟头。
他身子太细,太瘦,脖子特长,肩膀和胯子不像常人轮廓而是一笔直,一点屁股都没有,是两个大腿根夹着一个缝,翻跟头身上还没有劲,把头抱住往前翻去,就像一条软绵绵的,没有装满气特长口袋子在地上转了两圈,翻完躺下睁着单眼皮喘长气。
一伙娃们都笑,曹步清差不多把门牙笑掉,小兰笑的咯咯咯接不上气,曹步清却不放过,在小兰耳中说了,小兰胸有成竹上前加一个外圆成“国”,牛排长只得再翻四个。
第二次开始,小兰用力画一圆“口”,林不长画一横成“ri”,世科画一直成“田”,王嘴青接画一直成“由”,步清再画一直成“曲”,王稀泥接过木棍看了半天,最后只好认输翻了跟头。
党家墩的娃们老是输,他们哪里知道,倒生湾两个娃可是读了好长时间私塾的,比他们学了太多的知识,每次都能把字写死,让你加不上笔划,就算有那么一,两次输,其实让你高兴再翻更多的跟头。
一种很简单的文字游戏,城里娃们可能不屑一顾,山里的娃们却极其热心,其实也是在学字,二蛋没有死的话,经常玩。
娃们玩得十分起劲,最后留守娃大叫“羊跑了——”,他们才急忙看羊。
天黑,世科,步清和小兰他们把羊赶回来,一人赶着一头头羊往各自的羊圈走,羊群会自己分开来,跟着头羊走进圈里,拴好圈门,天已黑尽,这地方离家还有百米。
小兰自赶自家的羊回去,她家的羊不多,每ri是世科或步清先给赶上路,她正午了才来,步清回屋请老父给他磨镜子,世科把大黄狗留在圈外,最后看看没有不妥才往家走,心里盘算着一些本不是他这个年纪cao心的事情。
他要直接走进后房,哪里,大伯娘会留吃食在锅里,用灶里的余温使食物不凉,他常时是一个人吃饭,悄悄睡觉,早晨悄悄出门,他怕年迈的老父亲因他的动静影响休息,
可怜父亲受着极大的心里压力和体力劳动,心力交瘁。世科人不大,却在变故中早熟了。
可是,当他走进院子要拐弯朝后房走,黑暗中,却看见两个人坐在正屋门口,他再熟悉不过的两个人,他有点蒙,惊愣着叫声“妈妈”,听见母亲无比亲切的回答“五儿,你来了我可怜的娃呀。”
他简直不敢相信,又叫了一声,母亲毛氏站起来向他走来,一边走一边哭道:“我可怜的娃呀,这时才回。”
他再也压不住内心的激动,大喊一声“妈妈!”扑过去抱住母亲大哭起来。母亲抱着他抚摸着,心疼地流泪,父亲也伸手摸着他热泪盈眶。
他哭着止也止不住,哭道:“妈,想死我了,我,我一直要给你送饭,羊多了走不开,你是咋回来的啊。”
久别相见,非一言两语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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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应是苍鹰飞远方(六)()
母亲回到这个家,全家jing神为之一震有了根本变化,乡亲们也憋劲要给唐家做点啥。
毛氏是个能干的女人,几下把家里家外收拾顺当。
一ri,叫上曹一板去了潘家庄。
在地里,找到了老态龙钟,浑身是土的老地主,说明了来意。
毛氏道:“他潘家太公,咱们谁也不想碰上这倒霉的事情,你家受了难,我家失了三个娃,天神菩萨,让这些都过去。”
她摸了一把泪道:“真是咱们的哭命啊,他太公,我家没有地了,让这一家老小咋活,我自不会赖账,那四十亩地你种时自要雇人,就雇了我家吧,一年收割下来你看着要,好歹叫我家有口吃食,你老菩萨心肠定能周全。”
老地主沉默不语,燃上烟,睁开眼睛看着远山,良久,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他慢吞吞说道:“他婶子,你的话我听了,这农人一辈子,就是求着太太平平种地,吃个踏实轻松饭,我如今活了这么大的年纪,就盼着娃们能gren,让咱在祖先面前有个交代,却活生生弄下这恶果,
唉——,有些时候我都在想,我却活着干甚。”
他说着难过了起来,眼泪从发浑的老眼流了下来,在满是皱纹黑紫se的脸上分流不停,用干瘦的老手在脸上摸了一把,擤了一把鼻子,就着袖口擦擦,
慢慢道:“你家四十亩山地我看过几次,那是不好长庄稼的地啊,看的出,你家是非常勤劳之人。”
他的话极对,倒生湾是两座大山相夹的大土湾,没有平地,基本条件是靠天吃饭,广种薄收,不下雨便等着饿人,因此,这里的人要比别的地方的人,付出的劳动强度更多。
老地主接着道:“唉——,我家死了一个娃,另一个娃啊,脑袋老是直不起来,我兄弟送到远处医着还没有好完,你家一下子没了三个,这现世又不太平,怎奈是个好。”
他正眼看着毛氏道:“他婶子,去年我去过你倒生湾,知道你家老实农人,乡亲们都也喜爱。”
他回身一指道:“我有这么多的地,娃们又不成气,要你家那山地做甚,就想着不要了,叫你家老小有地种,就在我要叫人去说的时候,却又听得你家秉禾兄归天,你被抓进牢里,三个娃连夜急忙跑走不知死活,真是祸不单行,
我家与你家前世不知道是怎样的仇人,说到底一切是我家逆子做恶而成,自该天报,可是,我怕不去说时也就罢了,说时反引火烧身,让你家那老yin阳用刀剁了。
今ri你来的好啊,就把地收回去种,不要与外人说,有人问来,你自圆其说,就按你刚才的话:让这些都过去吧。”
毛氏听完,跪拜在地下泣不成声,心中的感激难以想象,她数十年来真诚跪拜可没有几人。
曹一板一直陪伴在一旁,观者自清,他也跪了下去。
道:“老太公,你真是一方人的福啊,我替他唐家归天的老大哥,我的心胸开阔的老拜把子谢谢你,愿你长命不老,今ri之事,当永志不忘!”
老地主扶起来道:“请到我家中坐地,老汉接待,永结世好。”
毛氏,曹一板推脱不得只得前去。
倒生湾的人进潘家庄坐地,在老地主家里引起的轰动不亚于响了一个炸雷,庄里人吃惊不小,纷纷探听虚实,待看了情势,听了话语,人们才安静下来。
老地主喜se于面,换了干净衣服坐下相陪,献过茶,吩咐做了臊子面,上了酒极进客套,家中人多时未见他如此兴奋。
还吩咐家中男女道:“过去之事,不怪倒生湾,不怪潘家庄,只怪天,一切都已过去以后不可挂心。”
临了,送出庄门,庄门口站着几个家农,牵着几头驴驮着粮袋有千斤。
老地主道:“一年来,我家做孽不可救,你家却遭大难,走的走亡的亡,没地没粮,些少心意相送,代我儿陪罪,带我潘家庄谢四乡,如不受时是拒我真诚,让我心悲。”说着又要流泪。
毛氏喉咙阻死说不出话来,只把眼泪没完地流。
老地主道:“替我多多拜上唐老yin阳,盼他事事顺心,愿有生之年能相互信任,如有机会相聚可慰平生。”毛氏恭恭敬敬答应。
曹一板看在眼里悲从心来,想着老拜把子唐秉禾,想着一年来数不清的难处,想着唐秉木瘦弱的身子在地里苦命相挣,不由哭出声来。
他是心里放得大事的人,哭出声来极是少见,再拜相别,潘家家农牵着驴带着粮食,一行往倒生湾来。
此便是古人语:不怕天时恶,人义值千斤。
诗人懒骨头道:北地临洮子,西来亦自咵,舍己为救友,送粮重千斤。
当然,也有人更说的厉害:莽苍世间道,黍米抵万金。
潘家庄老地主的作为是极为真诚的,诺大的年纪,当此重大变故,心地之坦然,甚是可贵,真实xing地袒露心声愿四邻永好,化解恩怨,真诚为死去的人补错弥善求诚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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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句话,唐母毛氏回家,给家里带来了太大的变化。
从潘家庄回来后,毛氏自然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和唐秉木说得明明白白,唐秉木激动不已,深感老地主高人清志,心胸开阔,把老地主所送给乡亲们分送了,自然不说土地已经还给自己,眼下只给潘家代种,潘家送粮食是为了大家再不记仇恨,乡亲们自感其德。
自此,唐家有了个好的起se,当然,没有过去那样人强马壮的盛况,四十亩山地由老弱耕作,十分艰巨,好在乡亲们多有帮助,并得阿宝强力劳作。
阿宝一如既往地勤劳,种地干活从不间断,身材慢慢壮实起来,他长了一张好看而英俊的脸,剑眉高鼻大眼,自己说有十七岁,从不多言多语,乡亲们自然夸赞有加。
唐秉木深爱着这个难得的好娃,各方面全方位地照顾着他,曾经问过他的家世,他说家在张掖以北,本是内地移居牧人,但家中被响马也就是土匪所杀,家财掳尽。
没有依靠只好变卖了所牧牲畜为路资,投奔一个在临洮的亲人,可是没有找到,路过边家石咀,饥荒不堪,看见水边酒家生意兴隆人声鼎沸,主家忙不过来,便下河洗净手脸进店帮忙,捡吃剩食,天黑在店中客人将要散开时离去,找一处土崖角抱些干草垫了睡,第二天又来,店伙发现告之掌柜,后被黄飞收于店中。
他与唐世科情如兄弟,一年多来,一屋而卧,互相照顾,互相支持。
有趣的是,当唐世科忙里偷闲地看先生李新留下的书,用毛笔写字的时候,阿宝不仅比他有学识,还写出一些他见所未见的,古怪的,几里拐弯的文字,使他十分好奇。
阿宝说那是蒙古族文字,他家原是中原人,不知道为什么去了北方牧场,在那里小儿都习练蒙古文,他却又被父亲教会了中文。
唐世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学了不少,并能书写成文。
曹步清自然不会落后,卢小兰在山上被曹步清逼着学了十个,当时曹步清用要杀了她的脸se看着她一遍一遍地画,一遍一遍地念,她笔画记得死死的,字因为太少连不成意,过后就忘了。
但曹步清这个狂暴的先生还是有功劳的,卢小兰长大后绣枕头被面想着想着绣一个蒙古字在上面,两个字挨着就是一朵花,让其他女娃们称奇叫好,对步清来说,辛辛苦苦教的文字只能用来绣花,始料不及。
转眼,又是一年多,发生的事情太多,三言两语说不完。
单说这ri,从山外慌慌张张跑回来几个专为商船往临洮运转货物的农人,说,国民zfu的军队和**的队伍打得十分激烈,死人,伤兵满河川,枪炮震耳yu聋,还有人吹喇叭。
zfu军队打不过,把城西洮河上的浮桥烧了,阻止**的队伍打临洮,临洮里的国民党军队见人就抓,给他们修工事,建碉堡,不干往死里打。
他们没有进城,看见事情不对顾不得船掌柜下了船,不敢走大路,翻山上长城跑了一天才回来。
并且告诉大家,他们在路上偷着往山下看,乱兵一伙一伙多的像羊群,有的地方老远可以看见旗,因此,千万不可出山。
好心的他们把从船上带来的湖盐分了一些给了乡亲们。
毛氏急急忙忙地向他们打听长子唐四辈的消息,只有一人说,前年听说有人在北方蒙古见过他,好像发了些财,说是定一定再回去。
只是在什么具体地方不知道,说话的人早不见了,其它却一无所知。
对此唐秉木只叹得气。
又过了不少时候,就说解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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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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