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采蔽僧一样,已是佛门中人,偏都疾恶如仇,岂不失佛法慈悲之旨?别的妖邪左道也还罢了,玉罗刹和女殃神郑八姑虽是旁门,不过各有难言隐痛,性情偏激了些,你二人便要斩尽杀绝三.不肯放松。再加上一个专门和旁门中人作对的姜雪君与小和尚联合一起,如非优昙老尼慈悲解救,加以接引,这两个人早已形神皆灭,虽然咎由自取,到底太过。尤其玉罗刹为人行事,迥非别的妖邪之比。人家久困山腹之中,日受风雷烈火之苦,已然洗心革面,弃邪归正,又是老尼姑的门人,我们本应另眼相待。因你以前对她厌恶,已然脱困,竟不敢来此相见,才致这两人误走冷魂峪,生出事来。今日之事,该你一人应付,才合理呢。”老和尚笑道:“驼兄不用激我。此女机智非常,又有优昙老尼指教,难道她还不知一经归正,便是同道,谁还记她前非?必是知你素来好胜,别有用心。以我推想,她就不故意把他两人引往冷魂峪去,也是明知不问。否则她那地方离此甚近,送这两人来此极为容易,如何不顾而去?先前她脱困时,曾见老尼青莲神光破空飞走,分明事早算定。莫要老尼有什佛法禁制,你受她的蒙蔽吧?”驼背老人闻言笑道:“此女好些可喜之处,便是暗中闹鬼,也不怪她。何况是受老尼指点,奉命行事。
我自来要做好人就做彻,决不半途而废,为德不卒。可恨雪衣老儿泄机饶舌,给我多事。
如非这先后四人性情为人还能合我心意,直想一人不用,看那天劫到来,可能伤我?”
二人听出黄、万二侠,已先来过,仙人既肯赐见,自有福缘,心方一喜。老和尚忽把残棋一推道:“驼兄,现在到了什么时候,恋这残棋作什?你既看中来人,还不早些指点,莫要大意误事,就来不及了。”驼背老人笑道:“我决不怕,也不至于误事。你和老尼姑早有算计,想挽救铁堡这班孤臣遗烈。雪衣老儿又和任中迟他们交厚,素受全堡中人礼敬,更想促成此事。知我平日不大好说话,自不出面,却令那日来此的幼童钟灵将这四人引来。你们暗中通同作弊,当我不知道么?我是明知故犯,如非合意,你们任凭是什巧计,也无用处。”和尚微笑未答。老人随向二人道:“你们胆力倒也强毅,过来说话吧。”
二人方想说相隔太远,虽有飞行甲马,不敢放肆。猛觉一股吸力和方才一样,将身吸住,同时眼前一花,红光一闪,人已到了对崖,立在石前。正要下跪,老和尚道:
“你二人不必跪前跪后,此是散仙中前辈大方真人神驼乙休,素来性情古怪,不喜人太谦恭,可站在一旁,听他吩咐便了。”
驼子随道:“方才黄建、万方雄曾先来此,已然奉命他往。今晚子夜,我和这位禅师有场劫难,须用两人护法。本来黄、万二人已可应用。后知你二人随后跟来,多上两人,固要省事得多,偏生你们来时,无意中将冷魂峪守山雪魔杀伤。因值魔主波旬婆往会乃姊赤身教主鸠盘婆,神游未归,门人不敢发动寒潮,自出报复。不料你二人持有洪都真人留赐的九宫塔上奇珍,事前又服有御寒灵药,不畏寒潮酷冷。波旬婆虽是魔教中人,但她夫妻为人除性情偏激外,向不为恶,知道子午寒潮凶威猛恶,极易改变天时,伤害人民,减少农家收成,生出灾害,虽然她魔法控制,随意发收运用,但是从未妄自发动。回时发现寒潮暴起,平日惟恐奇寒之气伤害人畜生物,每当起时,还用魔法竭力使寒威减低,如何妄自发难?连对头是谁也不暇问,忙以全力去收寒潮。一面急召门人回宫,不问情由,先吊起来痛打了一顿魔鞭。因那寒潮威力大大,易发难收,日间妄自引动,强行收回,到了子夜应发之时,势更猛烈。此是宇宙问穷阴凝闭之气所萃,多高法力的人也难将其消灭,能够似她这样釜底抽薪,化重为轻,已是极难之事。当初勉强收回,夜来还要费上好些手脚,再怪魔徒妄发寒潮,鞭打拷问,又费了好些时候。等到问明,人已远去。那两魔徒本最心爱,打完,问明前情,觉着多年威望,除前辈散仙百禽道人公冶黄而外,从不服人,也无一人敢于对她无理,无端被两个不知姓名的后辈闯入禁地,将守山雪魔杀伤,休说爱徒年幼气盛,便自己遇上,也必不容。打得又重了一些,虽仗魔法神通,灵药功效,复原容易,当时二徒身受之惨,想起也自心疼,于是怒上加怒。只因奉有公冶真人之诫,不能离山远出百里以外,与人作对,除非你们自己寻到她的门上,无法泄愤。此峰与冷魂峪相隔颇近,因在它的侧面,不当子午潮路。又知我与一发禅师不是好惹的人,性更好胜,以她法力神通,远离魔宫,亲自出手寻两个无名后辈为敌,不论胜败,都是丢人。
“最好你们自行投到,以便按照她的规条处置。本来你们就此回堡,原可无事。但她气量很小,此恨不消,决不甘休。暂时见你们持有纯阳之宝,惟恐门人代出不能得胜,更加丢人,更恐因此惹起造孽,多生枝节,隐忍的日子越久,仇恨越深。早晚定必炼就抵御纯阳真火之宝,再用厦法遥制,仍命门人走往铁堡,生事寻仇,你们自非其敌,还要殃及池鱼,使全堡人民受那寒威猛袭之害。适才经我推算,竟连我与一发禅师一齐恨上,只还不肯妄自发难。此事越能早了越好。此女将来又必归正,莫如将计就计,索性由你二人将她引来,只要应付得宜,不特永绝后患,甚或化敌为友也不一定。我二人固不愿与之结交,你们将来却可阴受其益。偏巧我今夜子时正当道家四九天劫降临的紧要关头,虽然事前有备,决可无害,为此分心旁顾,却非所宜。
“后来想起此女根骨心性均是上乘,昔年原因求道心切,虽然误投魔教,尚知恶善之分,不似鸠盘婆师徒那样残忍凶横,他年兵解转世,仍有道成之望。只嫌过于骄狂,夜郎自大,我意欲借此稍杀她的凶焰。今夜将其引来,借她奇寒阴毒之气,抵御天劫中的九天纯阳真火,使其对消,使知魔法并非无上,多大神通也难抗拒天威。并可借此一斗,一年之内,子午寒潮减去不少威力,使方圆数千里内的人畜植物少受好些危害。此举固有功德,但是奇险异常,一个弄巧成拙,全要受害。又于我抵御天劫有益,容易被人误会,说我取巧。
“还有你二人事前须往冷魂峪诱敌,去时必须胆大心细,无论遇什凶险,不可丝毫慌乱,务以定力战胜。所带法宝,更忌出手。好在预服灵丹,不畏奇寒,表面又是前往谢罪,按照她那魔规,去的人如非道术之士,只要能禁寒潮奇冷,便是与她有缘。连峪中所属灵药,也可随意采取。再能仗着机警胆大,公然强入魔宫,不畏男女神魔凶威,哪怕见物就取,也不禁阻。黄、万二人现在前洞,奉命准备,代我夜来护法,无须顾虑。
你二人自间如能胜任,可拿我柬帖,照着上面到时所现出来的字迹行事,连飞行甲马也无须用,由我略微指点,再用禁法隔断,将你二人送往冷魂峪崖腰侧面,出其不意,隐形入内。只一入口,守山雪魔和男女魔徒侍者不奉命令,便不将来人侵害。你二人先看柬帖,照之行事。再将法宝收去,一件也不许用。相隔魔宫里许,有一青晶牌坊。彼时,因你二人深入基地,大小群魔异常激愤,定必追随在侧,伺隙暗算。本身个个相貌狞恶,再加许多恐怖之景,胆力稍差,定必吓个半死。只要心神摇动,魔头便乘虚而入,固非受害不可。再要误用法宝,给她认为仇敌看待,群起夹攻。败了被她擒去,以你二人的资质,定必强行收为徒弟,或作魔宫侍者,暂时无苦,将来魔运告终,天劫降临,终仍同归于尽。如若倔强不肯降服,便被杀死,炼成神魔,常年服那苦役。所幸女魔波旬婆以前曾受正教中人点化,除却天性刚愎自傲而外,比起别的魔教中人要差得多。她丈夫干鹊为人更好,尽管放心大胆,照我柬帖行事,无须害怕。”
二人闻言,大喜拜谢。真人随命立在一处,将手一扬,便有一片金霞红光,拥了二人飞起,破空直上,飞入冻云之中,闪得一闪,云光不见,直往冷魂峪飞去。不消半盏茶时,便已到达。遥望危崖上面,冷魂峪入口圆洞门外,守山神魔只剩了一个,正在发威怒吼,东张西望。恐被警觉,先落在洞侧危崖腰上,取出柬帖一看,果现出几行字迹,后面还有一道灵符。刚一看完,柬上朱文忽似红蛇乱窜,连符一齐隐去。紧跟着便见斜对面天空中红光一闪,起了破空之声。守山神魔突然暴怒,一声厉啸,化为一股灰白色的寒焰冷气,疾如箭雨,朝那红光飞去。知道神魔已被灵符引开,忙即乘虚而入,仗着法宝隐身,直飞进去。见圆洞中颇长,洞壁上下布满万载玄霜所结晶粒,稍微挨近,奇冷彻骨。走完洞径一看,四外玄冰积雪,冷雾沉沉,天色阴昏,低得快要压到头上,静荡荡,冷森森,宛如置身死域。正照真人所说觅路前行,忽听前面有人悲声急喊:“师兄不听良言,只想盗取地寒针,忘了魔法厉害,现为冷焰寒潮包围,还想活命不成?”
闻声大惊,试探着往前一看,原来崖侧倒着两个小人,已冻缩成二尺来长,童婴也似僵死地上,周身均被玄霜包没。料知方才所闻,乃这两人临死以前的哀鸣,发话时正值寒潮涌到,将话冻住,当日气候有了变动,语声解冻,发将出来。
心方骇异,遥闻神魔厉吼之声由后传来,先是守洞神魔在一幢冷云拥护之中急飞而至。二人恐被撞上,连忙贴崖闪避。神魔刚由身旁飞过,厉啸之声四起,许多同形状的神魔相继飞舞而过。前见神魔也已飞回,似因敌人深入重地,不见形影,悲愤已极神气。
中间更杂有身着白衣,头戴白莲花冠的魔宫侍者,男女门人,高矮胖瘦,美丑不一,飞行却比电还快,一瞥即逝,一会全都静止。二人看出厉害,哪里还敢大意。
二次起身,方以为群魔已然警觉,前途必更凶险,不知还有什么可怖景象发生。哪知到处静悄悄暗沉沉的,通没一毫动静。仗着奉有仙示,事前得知地理途向,虽然道路曲折,歧径纵横,一毫也未走错,一会便走到正路上去,魔宫虽有魔法掩蔽,不过宫前牌坊还看得出,先前所见高约十丈,宽约五十丈的翠晶牌坊已经在望。料知越往前走,境越艰危,各自暗中留意,往前走去。到了坊前,见无异状,先把心气沉稳,凝神定虑,四看无什异兆,突将隐形壁撤去。刚朝牌坊下拜,忽听身旁身后异声四起,似笑似哭,刺耳难闻,中间更杂着一种极凄厉的怒吼。偷眼一看,原来就这转眼之间,先前所见形似恶鬼,身材高大,相貌狰狞的二三十个雪魔,忽然同在身旁出现,一个个自发红睛,獠牙利齿,怒视二人,口中厉啸,伸出形如鸟爪的魔爪,作出向前攫拿之势,各在一团灰白色的冷雾笼罩之下,时隐时现。有的张牙舞爪,目射凶光,仿佛弓已拉满,蓄势待发。有的突由遥空中发出极强烈的厉啸,身随声到,划空而来,到了身前,恶狠狠往下扑到,声势甚是惊人。如换寻常人,见此猛恶恐怖景象,只一害怕逃避,立为所困,被其擒去,休想活命。
二人幸在事前受有仙人指教,早料有此危境,虽然有些胆怯,还能强制,不加理睬,听其自然。身旁环伺的群魔固未发动,那由四方八面飞舞猛扑的群魔,因对方未受摇动,也都厉声悲啸,眼看上身,忽然退去。二人看出虚声恫吓,一味示威,逐渐心定。又因初上来时来势太猛,数十群魔突然出现,稍微惊了一下,便觉心神震怖,儿难自主。后来看出自己不动心神,群魔便无可如何。又发现凌空飞扑的雪魔,都是快要上身,忽然隐退,去而复转,为数仍只三数十个,故意隐现无常,来混自己耳目,伎俩只此。知道仙人之言丝毫不差,索性潜心定神,把一切魔影和诸般恐怖景象付之不闻不见。恭恭敬敬,向着牌坊,跪拜通诚。大意是说:先前事出无知,因守山雪魔再三强迫,几遭毒手。
自身无什法力,对方相貌神情又是那等猛恶,为了护身逃命,误认寻常鬼怪,恰巧洪都真人留赐的九宫塔上奇珍新得到手,又向人借了一件飞行甲马,没奈何,误发五星神珠,以致守山神魔一死一伤。逃出不远,令高足又发子午寒潮猛袭,眼看危急,寒潮忽退,才得逃生,后遇一位前辈仙人,得知日间误人冷魂峪魔宫禁地,心中惊悔,已是无及。
因前听魔主新收记名女弟子金灵筠说起师恩深厚,魔主虽然神通广大,不可思议,决不妄杀无辜,何况身是凡人,事出无知,必能念其逃生心切,情非得已。为此专程拜谒,负荆请罪,敬乞魔主大发慈悲,格外恩宽,加以原宥。并乞恩允弟子等入宫拜见,感谢不尽。
接连祝告了两次,牌坊里面仍是愁云惨雾笼罩,暗沉沉看不出一点魔宫形貌。两旁群魔悲啸厉吼和飞舞攫抓之势越发猛恶,始而张牙舞爪,互示凶威,到了后来,竟同声悲哭,跪地求告起来。因觉对方技穷力尽,不能奈何自己,稍一疏忽,耳听群魔哭诉求饶之声十分悲惨,凄人心脾。大意是说:魔主法严,守山雪魔中了诱敌之计,妄离谷口,致被二人深入重地。满拟和以前自恃法力,对付来盗灵药的人一样,即便能耐奇冷,也必为魔法所杀。不料二人既不怕冷,又不畏幻象恐吓。索性来人是个道术之士,出手对敌,也好交代,偏和凡人一样,并不行法相抗,一味通诚求见,任凭百计凌逼,始终不受摇动。魔宫规例,不伤凡人;只要能耐得奇冷,深入魔宫,便可任意行事,不加阻止。
如今魔宫就要开放,如果来人再这样坚持,少时群魔一个也难活命,由此永沦苦役,受那炼魂之惨。并说群魔都是无主孤魂,幸蒙魔主收来,得有今日。休看相貌狞恶,心仍善良。魔主规条严厉,不许私自离山,除却对方自恃法力,不知进退,自寻死路而外,本身从未做过恶事。望乞二位仙长大发慈悲,格外恩怜。群魔决不敢起什恶意,冒犯虎威。只求问答几句,如蒙允诺,感谢不尽。就这样,也只免受炼魂之惨,本身仍不免受那酷刑。二位当是修道之士,必蒙怜念这些孤魂,能够炼成形体,实非容易。若得恩允,愿将魔宫机密说出,加以指点,或是引往藏珍宝库,随意取携,饱载而归。这样不背禁条,并还彼此有益。否则群魔均擅玄功变化,反正难免刑诛,只好铤而走险,拼犯禁条,惨杀二人,先报了仇,泄愤再说,彼此同归于尽,何苦来呢?
二人听群魔语意大致相同,哭声却极悲惨,忍不住偷眼往侧一看。见群魔已环跪地上,先前凶威一齐敛尽,神情甚是可怜。南州天性义侠,又少机巧心,竟被说动,方要开口。成全先也觉着群魔哭得可怜,刚有一些摇动,猛一转念,忽想起仙人曾说,一切均是幻象。群魔防守不力,被外人深入重地,己犯重条,岂是随便对答几句,便可无事?
本向魔主请罪求恕,还要理他作什?同时又觉出心神微分,身上便有些寒战,心情也已不宁起来,当时醒悟,忙把心神镇定。一面借着发话,警告南州,一面向群魔抗声说道:
“我二人原是自知无理,冒犯魔主神威,误入禁地,特意不避艰危,强耐奇冷,来此请罪,求魔主开恩,恕我等无知。你们虽然软硬兼施,百计陷害,无如我二人心志坚诚,死生祸福早置度外。如要我二人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