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流韶 系列(正文+外传两篇) 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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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 系列(正文+外传两篇) 精校版- 第1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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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名最精锐的伊贺谷忍者,跪着死去。

死在杨继盛面前。

光猝然熄灭。黑暗就像是粘稠的血。

倭寇们的动作一齐停止。他们尚不能明白,究竟是什么力量,在一瞬间杀死了他们最精锐的忍者。这八名忍者,对于倭寇而言,是多么宝贵的财富。

悠悠的海螺声吹响。倭寇们抢起忍者的尸体,潮水一般退走。

杨继盛昂然站在军营正中央,看着倭寇褪去。朝阳的光芒慢慢吞噬黑暗,镀在他身上。士兵们这时才爆发出一声欢呼。

他们竟然赢了!

真的赢了!他们保卫了镇海城!他们是胜利者!

但这胜利是多么惨烈,三百名士兵,仅仅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

杨继盛慢慢转身。

目光逆着阳光,看着那名白衣的男子。

阳光尽情垂照在他身上。白衣就像是最洁净的羽毛,一尘不染。

却原来是这个人,出手杀死伊贺谷忍者吗?

士兵们琐碎地低语着,目光中不由得加了些尊敬。这个人身上究竟有什么力量,竟令凶悍残忍的倭寇们望风而逃?

——如果他在军中的话,会不会倭寇再也不敢来犯?

“抓住他!”

倭寇退去后,黄衣使者重新恢复了尊严。他手执皇上亲赐的节杖,横指着杨逸之。

众士兵面面相觑。

抓他?抓这个刚刚帮助他们打败了倭寇的人?黄衣使者莫非被倭寇吓出了毛病?没看到他比倭寇还要狠、一剑就杀了八位忍术高手?我们这么多人连一个忍者都干不掉,冲上去抓他,岂不是送死?

黄衣使者却有信心,他冷笑道:“大家不要放他走,他就是武林逆贼杨逸之!”

众士兵浑身颤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又退了一步。

杨逸之的名字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一点。想在江湖上混,谁能没听说过武林盟主的大名?开什么玩笑,让他们这点残兵败勇去抓武林盟主?要抓你自己抓好了!

杨逸之淡淡的,转身离去。

他本就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但黄衣使者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脚步戛然而止!

“杨继盛,若是拿不住武林逆贼杨逸之,我就奏请皇上,斩了你的头!”

杨逸之霍然回身,目光凝聚在黄衣使者的脸上。

黄衣使者忍不住倒退了三步。

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竟让他从心底升起了一阵寒意。面对着这双静如秋月的眸子,他不由自主地恐惧,想逃走。

半尺多长的铁枪,横了起来。

杨继盛苍苍的白发,似乎更加憔悴。他注视着这个白衣如雪的男子。

这个令他由三品大员,跌为阶下囚的男子。

这个从小就没让他感受到一丝骄傲的男子,从未光祖耀宗,只会流落草莽。他恨他,恨这个出生于将门世家、却建立不了丝毫功业的男子。

他还清晰地记着,十三岁之前,曾对他有多高的期待。他的才华,他的才情,都会是杨家的骄傲,会是状元榜首,会是出将入相。

在十三岁的阳光里,这些都化为梦幻泡影。

是他,令杨家断绝了子嗣。因为从他离家的那一刻起,他就当他已经死去。

那个称为武林盟主的杨逸之,不过是一个草莽英雄。侠以武犯禁,扰乱法纪,为朝廷不容。

杨继盛看着他。

铁枪冰冷,攥在手中就像是攥着一把寒风。

皇命难违。杨继盛踉跄前行,一枪刺出。

杨逸之全身颤抖,缓缓跪倒。

铁枪重重击在他肩头,杨继盛双目已闭上。

老泪纵横。

如果他从不曾有过这个儿子该多好。

衣使者却乐开了花。

他指挥着士兵将杨逸之绑了起来,冲着杨继盛堆满了笑脸:

“杨老先生,请帐里面坐。”

他命人将杨逸之押进了帐里,屏退了所有人,亲手关上帐门,从门缝里向外望了望,确保周围没有人,回转身来,冲着杨继盛深深做了个躬。

“杨老大人,天大的富贵就在眼前,晚生还请杨老大人提携一下,望大人荣华富贵之后,不要忘了晚辈。”

杨继盛心中千头万绪,闻言淡淡道:“老朽已是戴罪之身,哪里有什么富贵?大人不要开玩笑。”

黄衣使者正色道:“晚辈还要大人提携的,岂肯开玩笑?大人的富贵,就着落在令郎身上。”

说着,他亲手将杨逸之的绑绳解开,作揖打拱地赔礼道:“世兄千万不要见怪,方才小弟无礼,只不过是为了免除那些士兵的疑惑而已。”

杨逸之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置可否。黄衣使者面容神秘,道:“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老大人跟世兄在朝中有个天大的靠山,眼前这点小波折算得了什么?只要大人跟世兄肯效忠朝廷,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之物。”

杨继盛倒给他说的糊涂了。他生性耿直,得罪的人不少,交好的人却没有几个。所以这次落难,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不由得疑问道:“大人说老朽在朝中有个天大的靠山,不知此话怎讲?”

黄衣使者笑了,突然高声道:“杨继盛、杨逸之听旨!”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幅小小的黄绫来。

杨继盛高呼“吾皇万岁”跪了下去,杨逸之却一动不动。杨继盛怒喝道:“畜生,还不跪下!”

杨逸之不由自主地跪倒在父亲身后,就听黄衣使者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授杨逸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总督天下兵马,为朕扫除倭寇,一统武林。杨继盛即日官复原职,再加一品。钦此。”

说着,将黄绫交到杨继盛手上,笑道:“老大人,这可不是天大的富贵是什么?”

杨继盛接过圣旨,打开一看,果然是这么一段话,上面印着血红的玉玺之印。不由得惊喜交集。他本是三品大员,再加一品,便是二品。明朝二品已经极为稀少,足有入阁做阁老的资格,已是人臣的极限。惊喜之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黄衣使者笑道:“皇上本痛恨武林中人招事生非,令郎是武林盟主,且一度与蒙古国师相从甚密,尤其为国法不容。皇上本欲将之捉拿处斩,却有一个贵人向皇上进言,说令郎不是没有忠孝之心,只是报国无门。她将令郎在蒙古时的所作所为向皇上细细诉说,令皇上对令郎的印象大为改观,称赞说草莽之中也有人杰。于是就下了这道密旨,吩咐晚生见到令郎之后才能宣读。”

杨继盛更是惊喜:“不知究竟是谁为杨家向皇上剖明苦衷?”

黄衣使者俯身到杨继盛耳边,低声道:“便是公主!永乐公主!晚辈说老大人朝中有人好做官,可没有妄言吧?”

杨继盛却有些诧异,公主怎会对杨逸之有如此好感?杨逸之也有些莫名其妙。黄衣使者道:“倭寇犯我中华,保家卫国,乃是大义,想必令郎不会推却。”

杨逸之的目中满是迟疑,抬头,只见老父那殷切的双眼。显然,只要自己答应,便可恢复父子之情。老父一生耿直,于忠孝两字看的极重。而自己却于这两个字,最是欠缺。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

杨继盛目中露出一丝欣然之色。养子十余载,总算是有一点欣慰。

黄衣使者道:“经过吴越王之变,朝中兵员已极为匮乏。世兄虽然做了天下兵马大元帅,但手中实无多少兵权。好在世兄乃是武林盟主,就请即刻回去,召集天下武林豪杰,会于浙江,共同抵抗倭寇。小弟有确切的情报,倭寇已大举集结,不日即将入侵中原。本朝兵力空虚,势不能挡。差一些便是亡国之祸。只有世兄将这些武林高手集结起来,才能抵挡。此乃民族大义,想必那些人也不会不答应。”

杨逸之轻轻点头。武林中人,虽然不服朝廷节制,但于国家之义却看得极重。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倭寇既然倾巢而出,召集义兵倒也情有可原。当今皇上一直对武林中人有偏见,借着这次靖寇之举,也可以让皇上对武林改观。自己这个武林盟主也总算做了点事情。

黄衣使者脸色一沉,森然道:“皇上的意思,是说等杀尽倭寇之后,这些武林人士,也不用回去了。”

杨逸之大吃一惊,黄衣使者冷冷道:“国家无兵,这些武林人士向来桀骜不驯,皇上早就当他们是心腹大患。这次国家有难,不得不倚重他们。等到功成之时,庆功宴两位大人就不用参加了。”

他笑了笑,拱手道:“到时候小弟是要叫世兄侯爷还是驸马爷,都还未知呢。”

杨逸之厉声道:“我岂能为此不仁不义之事?”

黄衣使者淡淡道:“皇上有旨,杨逸之若不从,立即以叛国罪处理。杨家满门……斩!”

杨逸之一窒。

他可以对抗任何一位高手,但却无法对抗社稷。如果他被定为叛国罪,青史之上,杨家永为反叛。

那是老父永远都无法背负的罪孽。

他偷眼看向老父,杨继盛面色如铁。

黄衣使者缓缓道:“草莽之中,能有什么好人?打家劫舍,以力为强。皇上答应他们,死后全封他们为功臣烈士,好好抚养他们的子女。杨世兄,你要知道,朝中之人看你们武林,始终觉得是只毒瘤啊。”

杨逸之忍不住将目光转向老父。杨继盛的目光竟不忍再看他,急忙转首。

但那一瞬间眼神中的冷淡,却让他深深认识到,这种理念上的差异,是永远都不可更改的。

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中间隔着的,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一边是贪官酷吏,一边是恶徒暴民。

如果没有了武林,也许天下的确会太平一些。官老爷会放心一些。鞭子挥起的时候,不会被一只有力的手擎住。国家法度,也会更加威严。

但,这些人全都该死吗?

如此,成全了忠孝,却将节义置于何地?

杨逸之的笑容有些苦涩,缓缓跪倒在杨继盛面前。

“父亲大人,这就是您一直以来的心愿么?”

杨继盛叹息一声。

这是他的心愿么?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对儿子的期盼么?

光耀门楣,忠君报国,这是青史最鼎盛的荣耀,是簪缨冠冕的辉煌装饰,亦是君对臣、父对子最大的期望。

杨继盛看着杨逸之。虽然父子已多年未曾相认,他亦知道,无论这个要求多么困难,他必不会拒绝。

因为这是自己第一次求他。亦将成为他对自己最深隆的回报。是他的骨,他的血,对诞生他的骨,他的血的最虔诚的奉献。

杨继盛一声长叹,极轻的点了点头。

杨逸之默默,良久,他抬起头,清明如月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如此,爹爹,我会为你封侯。”

然后他走出营帐,不再回头。

第五章山水照人迷向背

秋璇走得很慢。夭红的裙裾扫过花丛,就像是流云漫过水天。

郭敖并没有催逼。这让秋璇有些惊讶。华音阁是什么地方,她自然非常清楚。三年前的郭敖,自然可以闲步于此处,但三年之后,华音阁的主人却已经换了。那个人,绝不容任何人在他的领地上闲庭信步。

那是否意味着,郭敖已经有了对付卓王孙的方法?

秋璇眉峰轻锁,美眸流转,叹道:“你看这春光不好么?”

水路两边,花红柳艳,江南的春色被烟雨笼着,淡淡的就像是美人刚描好的细眉,带着含蓄的媚态,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溶入到这份春意中去。

郭敖点了点头。

秋璇道:“这么好的春光,为什么你好好欣赏呢?你觉悟了剑心,应该没有人再能阻挡你才是。”

郭敖在一株高大的花树前止步。

风静花犹落。他站在花影下,似乎不愿打破这份宁静,一时无言。

秋璇道:“就算你不愿逍遥红尘,也不应该找我才是。你若想找个朋友,就应该找杨逸之,找崇轩,找柏雍。我们毫无瓜葛,你为什么要找我?”

“你总不该还认为,我们俩是兄妹?”

郭敖淡淡道:“我从来就没有这样认为过。”

秋璇的笑变得有些调侃:“或者,你还喜欢我?那你早应该死心的。”

郭敖点头:“我明白。”

秋璇微微叹息一声:“莫非你想找个仇人?那就该去找卓王孙才对。夺走你的一切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郭敖静静抬头。树的阴影笼罩在他身上,他全身像是染满了绿意,将身心都溶入了那巨大的树影中。

“我最恨的人不是卓王孙,而是你。”

秋璇讶然:“我?这怎么可能?”

郭敖缓缓折下了一根树枝。翠绿色的露水还凝结在枝头,它的生命却注定消失:“我的一生曾行遍天下,却不过可归为三剑。”

他伸出树枝,平平一剑斩出。剑式极为简单,一点花巧都没有。但却有一抹妖异的红影倏然在树枝后闪现,诡异无比地顺着树枝斩出的方向扑出,咻然一声没入了长空中。

秋璇道:“飞血剑法,我见过好几次了。”

飞血剑法,乃是邪剑,以用剑人自身的血肉为力量,召唤血魔。中者血肉立被消蚀。此剑每次出现江湖,都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秋璇的目光追逐着那抹早就消失的红影,轻叹道:“当年有一对兄弟,哥哥钟成子是享誉武林的铸剑大师,弟弟钟石子却默默无闻。这让弟弟很不甘心,千方百计想超越哥哥。随着钟成子的剑越来越有名,钟石子想出了一个奇招,就是以人为剑,打造出一把妖剑,击败哥哥所铸的所有名剑。因此钟石子就找了个根骨极好的小孩,用各种邪异方法淬炼他,好让他能赶在钟石子死之前,成为绝世的高手。这个小孩的武功虽然突飞猛进,但心灵却遭到了极大的创伤,被埋进了恶魔的种子。有一天,那小孩逃出去,浪迹江湖,成为当时最负盛名的少年侠士。但恶魔的种子却不断在他心中生长发芽,终于,在三年前,他化身为魔,大开杀戒,几乎颠覆了整个武林。”

“这个小孩就是你。飞血剑法,就是你心中的魔障。影响你最深的,就是钟石子传给你的邪剑。”

郭敖点点头:“不错。我心中有恶魔的种子。我也一直认为,这颗种子是钟石子种下的。但经过三年的思索,我却发现我错了。这颗种子早已被另一个人种下。”

他目光有些黯淡,一声叹息,树枝斜挥而出。

如果说,刚才那一剑毫无花巧,这一剑却如天女舞空,绚丽至极。枝上的花叶在山岚中轻轻颤动,激起一串细小的水雾,每一滴,却如张开了一枚空之水镜,须弥芥子,已足以映出红尘的万种繁华。

秋璇的目光动了动。

这一招,出现于世上,绝不超过三次。

这一招,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她怔怔地注视着剑光,眸中春水般的笑意渐渐冷却,透出淡淡的悲伤。

郭敖收剑,缓缓道:

“这一招,叫凤还巢。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属。男子是号称天下无敌的于长空,女子便是华音阁仲君姬云裳。传说他们两人初识,便是因为这招凤还巢。定情之时,姬云裳告诉于长空,如果有一天他背叛她,她会用这招凤还巢取他性命。两人联姻后,于长空成为华音阁的主人,开启了华音阁如日中天的时代。这段因缘亦成为江湖上最完美的传说,不断流传。然而,再美的传说也敌不过命运。十三年前,这招凤还巢,果然还是自姬云裳手中施展出,刺入了于长空的胸口……”

他不再说下去,只静静看着秋璇。

秋璇无言,眸子中似乎有澹荡的波光。

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道:“这两个人,就是我的父亲与母亲。这一招凤还巢,曾于严府水牢之中由我母亲施展出来,杀了我父亲。而你当时就在一旁。”

她顿了顿,冷笑道:“是不是因为当时你认为我的父亲亦是你的父亲,才对这一剑印象如此深刻?”

她春水般的眸子中也凝聚起一丝怒意。

三年之前,正是郭敖当着华音阁众人的面,将这个秘密公诸于众。

——是仲君弑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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