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崔志伟一听,赶紧道:“此人姓顾,名子杰,那人就是了!”说着顺势一指远处顾子杰。
第263章 一首好诗()
丁未宪顺着崔志伟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正看见顾子杰微张嘴,扬着下巴让乐乐喂他吃葡萄。
小乐乐在外玩够了,跑回来又与哥哥撒娇,顾子杰也没心思听场中的辩论,是以不曾注意场中,而因此也与小乐乐说笑起来,乐乐小孩心性,拿着葡萄喂给哥哥吃,然后环抱着顾子杰的脖子撒娇。此时顾子杰左右两边还坐着王芳楠与妞妞,王芳楠更是大献殷勤,不时与顾子杰打打闹闹,一片欢声笑语。
董瑶坐在旁边也不时与顾子杰搭话,态度暧昧,不过这几人全未提防这一幕会被青木亭中的几个人看到了。丁未宪眉头一蹙,又见乐乐这般幼小,登时不悦地道:“竖子!庸俗至极!今日甲秀荟萃,居然携女伴同来。而且那女娃儿不过八岁大小,这学生怎可……”他气无可气,说到这里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崔志伟见丁老大动了怒,立刻给丁未宪继续上眼药:“丁先生明鉴,那女娃儿最多八岁。据在下所知,这顾子杰私下有着异常癖好,幼童虽小,但在此人魔掌之中时有玩弄,此人此举,毫无德性可言,实在是败我儒雅之风,毁我文人之型。”
还不等丁未宪叫出来,崔高岩也立刻火上浇油:“光是女童么?错,据说此人家里还有无数貌美女子,而此来荆州更是久留烟花之地,寻欢作乐,实为竖子一类,不学无术也。”
“竖子,简直是衣冠禽兽。”丁未宪气的脑袋发懵,二人继续添油加醋地说着。
而坐在丁未宪不远处还有一个年迈五旬的老头儿,这老头子不是别人,正是董瑶的叔叔,这位董叔叔早就听吕兆和说过侄女最近迷恋上了一个姓顾的少年郎,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不过值得让董瑶倾心追求的人儿想必不会差了,况且当初董瑶发了话要找读书人做郎君。现在看来那人果是读书人,只是……似乎哪里不对,几日不见,侄女的口味何时变得这般重,这样的人她也愿意。
眼见丁未宪几人说顾子杰的不是,而又连带侄女,这位董叔叔老脸顿觉无光,赶紧端起酒杯遮羞,假装不认识他们。
崔志伟看了一眼董瑶,又道:“先生,此等人物何止举止轻浮,当初学生与之也有过片面相逢,当时此人只是一个泼皮无赖,至于他的功名是如何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丁未宪一听登时斥道:“科考之中竟有此等滥竽充数之人,唤他过来!”
张学政手下的一个衙差赶紧沿着小桥上了岸,赶到顾子杰这一席,顾子杰正和乐乐玩闹,那衙差便直挺挺地杵到了他们面前。
衙差道:“这位就是顾子杰顾秀才吧,张学政和丁先生请你上前答话。”
顾子杰怔了一怔,慢慢站起身来,王芳楠在一旁喜孜孜地道:“看,真正的青年才俊便是坐得这般僻远那也是遮不住光采的。张学政和丁先生想是都听说了你的大名呢。”
顾子杰道:“我有那么好么?”
“未必!”董瑶方才就看到了崔志伟一直站在丁未宪身边大献殷勤了,之前还觉得这崔志伟是个正人君子,但现在……可不是。
而董瑶说出这样的话,顾子杰并不意外,他自觉自己是一介草莽,可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大名会入得了张大人和丁先生的耳朵,但他不得不随那衙差走上了小桥。
其他各席无缘去到张学政面前露上一脸的士子们,见张学政和丁先生特意派人赶来邀请此人上前叙话,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顾子杰走到青木亭前,看到面噙冷笑的崔志伟和那白衣男子时,心中便是一动,虽然不认识那白衣男子崔高岩,但崔志伟此人不是什么好人,那崔高岩与他在一起,只怕也是属于一狼一狈一类人物。
念及此处,恐怕张学政和丁先生召见自己,未必会是什么好事儿。
果不其然,光是丁未宪的眼神就透露着一种冷淡,他打量了顾子杰两眼,先入为主之下,一见顾子杰的样子本就生厌,又见他不像别的书生一般,一见到自己马上俯身拱手,满口阿谀,心中更加不喜。丁未宪把嘴角轻轻一撇,冷冷地道:“今次士林齐聚,甲秀济济,这青木之宴中邀请的也都是些地方官宦、四方才俊,你携女同来,已然大是不妥,又与那几个不知廉耻的女子当众调笑。太也有辱斯文了!”
顾子杰一听,登时怒火,这货号称中原顶尖文人,怎可出口吐粗。不过顾子杰的耐心似乎也是极好,并没有立刻发火。
他看着丁未宪,如果这位丁先生说的这句话中去掉“不知廉耻”四字,纵然是横加指责,顾子杰也就忍了,敷衍地向他拱拱手。道一声“学生受教”,再让这老家伙倚老卖老地教训几句也不会吭声。可丁未宪太尖刻了些,一句“不知廉耻”批得可是顾子杰的远方堂妹……哦不,是当朝宰相的孙女,还有个董瑶。此时顾子杰的脸色虽不好看,但性子倒是沉稳,他慢慢道:“丁先生请自重!便不谈你的德望声名,就冲你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也该懂得饭不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回头看了一眼王芳楠几人,又道:“那几个女子是在下的远方堂妹,在一起玩闹惯了,少女活泼开朗了些,本无过错,但丁先生你一句不知廉耻,似乎……有点为老不尊了。”
丁未宪说话习惯压人一等,何况他是大智慧的大儒身份,文人一类也没有敢与他过招的,而此时陡然被顾子杰一顿抢白,登觉脸上无光,听到最后一句时,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脸上火辣辣的。说来也是,一方士林不断追捧的大儒被人说为老不尊,也难怪丁未宪脸上挂不住,此时他脸皮子都气得胀紫了,指着顾子杰,声音颤抖地道:“竖子!你这竖子!”
董叔叔听丁未宪说自己侄女“不知廉耻”,勃然大怒,正向丁未宪瞪眼睛呢,忽听见顾子杰这番话,再看他时倒有些顺眼了,既然有顾子杰出面,他便沉住了气。旁边崔志伟与崔高岩这一对好基友本来就有意在这位大儒面前贬低顾子杰,一看顾子杰这么上道儿,刚一来就跟丁先生呛上了,心中暗暗欢喜,崔志伟冷笑道:“当初在下前来荆州时记得也见过足下,那时还是一介布衣,却不知足下几时成了秀才?”
崔志伟自然不知道顾子杰本就有功名,当初见顾子杰时,怎么看都像是无赖,更重要的是董瑶那个大腿本来应该他抱,结果也不知怎么了,好端端就被这顾子杰给抱着了,总之,就是狠顾子杰。
而丁未宪一听崔志伟的话,登时想起二人方才说过此人功名来的蹊跷,便想就此事做做文章,如果此人功名得来果然有假,便让张学政削了他的功名,把他打落尘埃,永世不得翻身。念及此处,丁未宪便冷冷地道:“言辞粗鄙,居然是个秀才?你是何方人氏,年方几何,何时何地考取功名?”
说实在的,顾子杰哪里知道考籍甚至录取的年份是什么时候,不过齐镇县被毁,毫无查证,况且自己也的确是秀才,便道:“学生年方十九,齐镇县人氏,三年前被录为秀才,如今齐镇县遭兽人猖獗,学生这才来至适量县。适量县县学官王教谕念及学生遭遇,不愿看到学生一味沉沦,一时生了爱才之心,学生这才有机会落籍适量县,让学生来此科考。”
丁未宪道:“齐镇县。”
“正是!”顾子杰道。
丁未宪微微点头,又道:“齐镇县乃国之边陲,如今被兽人占据,老夫也是痛心疾首。只是听说齐镇县一向文教不兴,如今能出你这样一个后辈,老夫也甚感欣慰。今日各方才俊正赋诗策论,你也不妨一展胸中所学,若真是个有大学问的,老夫便免你出言无状之罪。”
顾子杰一看他暗含杀机的眼神儿就明白了:“这老家伙是要打我的脸呐,你想打我脸,我就先扇肿你的脸,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可是,方才赋的什么诗,辩的什么论……哦对,是关于广开海阔的事情,不过这个时代并不是古代,而是错乱时空,顾子杰也不敢满口胡诌。顿了顿,顾子杰才道:“不知这诗有什么诗首?”
丁未宪见他镇定自若,心中倒有些动摇了:“莫非此人当真满腹经纶,所以恃才傲物?”微微一笑道:“任择一物为题,当场吟诗一首,有所喻义即可。”
顾子杰眼见丁未宪眼中满是笑意,但他心中却有些忐忑不安,心想:“漫说我的诗才还谈不上出口锦绣的地步,便是我真有李杜之才,这老家伙摆明了要羞辱我,说出在怎么好的诗,在他口中只怕也是一文不值,依着他大儒级别的名声和地位,可把我贬斥的一无是处,反正我也不需买好于他,不如拂袖就走罢。”
可是这心思刚刚浮上心头,顾子杰心中一动,突然又想起自己来自未来,虽然自己说不出什么绝句,但后事诗人不少,若是能随便拿出一首就此成名也不一定啊。
念及此处,顾子杰一丝微笑便忍不住浮上了脸庞,爽快地道:“好!那学生便吟诗一首,有请大家品评!”
顾子杰负手于后,便在亭前踱起步来,一时间亭内外鸦雀无声,不管是谁都屏住了呼吸,因为顾子杰顶撞丁未宪的壮举,现在可没人敢小瞧他了,万一此人真能随口一吟便是千古绝句呢。
顾子杰踱出三步,又踱回三步,有些人已经按捺住不住了,紧张地去摸酒杯,先润润喉咙再说,却见顾子杰踏出第六步便停下,漫声吟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年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一转身瞪着丁未宪:“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念完,他深深一叹,继而才望向四周,只见周围士子一片哑然。
第264章 斯文败类()
亭内亭外,一片寂静后,一片哗然,众人侧目。
这首诗词……
董叔叔没有听不明白,他咣当着一双大眼珠子,一时看不明白众人的反应,不知道这个凭着文才迷住了他们家宝贝侄女的臭小子这首诗究竟做得怎么样。
董叔叔旁边几个老一辈的人儿都是当地富强,并不懂诗词,但见着周围无人言语,一时间都不知道这首诗词如何。
与董叔叔交好的一人拉了拉董叔叔,愕然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不过好像很牛逼的样子。”董叔叔亦是目不识丁之人。
顾子杰毫不慌张,微笑解释道:“学生胸无点墨,朽木一根,不知这首诗如何,还望丁先生点播一二。”
崔志伟按耐不住了:“竖子,这诗词一窍不通,何以……”
本就想找茬的崔志伟还没说完,周围无数学子纷纷议论,“好,好诗……”
虽然丁未宪不喜欢顾子杰,但不得不说这首诗词的确很好,又见周围无数学子议论纷纷,现在他若说顾子杰这诗不好,似乎有些傻不可耐了。
不好才奇怪,这可是岳飞爷爷的力作,而崔志伟与崔高岩二人本来正想嘲笑顾子杰一番,然一听周围学子都在称赞,这……
丁未宪贵为大儒,若是硬说这首诗不好,那明摆着就是自己不学无术了,又或故意谴责顾子杰,因此,也只能称赞。
只是……有些地方他还不明白。
丁未宪心道:“不想这顾子杰年纪轻轻,竟有此等文才,不过这诗词不像是他这中人说出来的啊。三十年功名尘与土……好……”
“到不知顾秀才口中的靖康耻,犹未雪,是什么意思?”崔志伟立刻问道。
顾子杰也笑呵呵,心道:“靖康之耻自然是宋朝之事,你要是连这个知道那才叫奇怪了。”当然了,这话顾子杰也解释不清楚。这时丁未宪忽然道:“好一个三十年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金戈铁马,气吞山河万里如虎。这靖康耻,说的应该就是北疆兽人了吧?”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顾子杰更加吃惊,不可思议地瞪着丁未宪。只见丁未宪神色泰然自若,笑意无懈可击,道:“想当年北疆兽妖大袭中原,尤以藏蛮成精,故为精藏之夷。”
他这么一说,安静了片刻,一片哗然。
“对啊!”
所有人纷纷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而顾子杰更是吃惊到了极点,心道:“大哥,我说的好像是‘靖康’吧,怎么到你嘴里就成‘精藏’了?另外,靖康二位可是大宋的皇帝啊,怎么到你这都成畜生了。”
其实这也正是丁大儒的过人之处了,别人可以不知道,但到了你这,你既然是大儒,那就必须得解释清楚,你若什么都不懂,那就该被人贻笑大方了。其实什么狗屁精藏,一窍不通,都是胡扯,丁大儒心如明镜,嘿然长叹,又引着众位学子勾起往事,遥想当初……
“不想你年纪轻轻便有此等才华,别僻蹊径,也不失一方才华。厉害,老夫方才只说吟诗,却没指定是七律还是五绝,此等诗首实为军人之楷模。你身为文人,却心系北疆战事。好,好的很!”丁大儒笑着鼓掌,又向着众人道:“今日群英荟萃,他纵然做得出一首好诗,怕也未必就能鹤立鸡群引人侧目,然则这首关于北疆诗词一出,谁还记不得他?”
众人恍然,纷纷便想:“着啊!今天在这儿的人,大家学问半斤八两,谁能出类拔萃?我们想要的是什么。名啊!可不正要别僻蹊径,才能引人瞩目么?”
众人望向顾子杰的目光,便带了几分钦佩之意。
董叔叔哪知道这诗究竟好不好,一听这丁未宪说的头头是道,不觉更加欢喜了几分。虽然他并不知道侄女选的是什么样的文人,不管怎么样?顾子杰有面子,他老人家也就觉得有了些光彩。
丁未宪抚着胡须,仿佛很是回味的样子:“此诗绝佳,意有益,倒不必讲究对仗工整诗句绝妙,一口俚俗口语却不庸俗难耐,于嘲人自嘲之中令人回味无穷。那便是一首好诗。”
顾子杰愣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啊!这个老东西,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意思,你知道,难怪你能当上大儒!厉害!厉害!”顾子杰说“厉害”,是说这丁未宪的反应速度,当知道就算是唐朝末期,那也与宋朝的靖康耻相差两百年历史,丁未宪这货能解释通这点,也真是难为他了。其实这诗词解释起来的确很麻烦,但顾子杰还能解释清楚,毕竟他看过岳飞传,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首诗词在文人那满口的踏青诗词歌赋自是不同。
当知道,诗词的确是好的,按照原本丁未宪的打算,顾子杰不管说出什么样的酱油诗,那铁定被冷落,而这首诗刚一说完,周围学子多数叫好,当时他若站出来说诗词不好,不免会一下子否定了许多文人的面子,而如此做,之前顾子杰又对丁未宪那般无礼,谁也不会认为是吹捧,那就必须得从其它角度来分析了。纵然有人不认可丁未宪对这首诗的分析,也得佩服他的胸襟气度,果然不愧大儒之名!
当知道,大儒也是被众多有学问的人捧起来的,一个不小心,掉坑里还真的爬不起来。
是以这位大儒做事很小心,他深深地望了顾子杰一眼,眸中不无得意:“小子,跟老夫斗,你还嫩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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