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转打魂魄的鞭子,如果你是妖,它就不会打你。”
“但是如果吐掉魂魄,立刻就会被发现。”
零从口袋里掏出两只瓷瓶:“我来挡它,你用这个去救小锐。”
“这--”
“我是仙狐比妖狐不同,只要你速度快就可以藏在我的气之下带他逃出去。”她指出结界的出口。
“但你会被发现--”
“如此犹豫不决真不像你。”零莞尔一笑,“况且我被发现也比你们两个被发现强!”
语毕,她摇尾现出原形,庞大洁白的身躯腾空跃入亡灵队伍的上空,占据整个街道。亡灵的魂魄是极其柔嫩的,被狐身上散出的气践踏,发出凄厉哀号。整条街从静到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瞬间变成尖啸刺耳,震得太阳穴痛。
泠锐回头撞见白狐很吃惊,发现无形的皮鞭被巨大的身躯挡住,他更吃惊。混乱中看见昭明窜到他身边,扬手对他洒了点什么,然后身子变轻。
『快跟我来。』他拉住他的手,向反方向跑,这时白狐也同时跑向队伍尾端。
红色如宝石一样的眼睛,『它是零?』终于认出来了。想不到那个黑不溜秋的小东西可以变得这么美、这么高雅。
白狐的步伐轻盈华丽,点在黑暗的气上荡出层层黑色涟漪,他们跟着它,踩踏它留下的黑莲向前奔跑。
快到结界出口,光与暗的门蒙上一层灰色。
“不好,结界在修复!快走!”
远处传来车马之声,有一架车从另一头的黑暗中急速驶出,四匹口吐烈焰、四蹄如爪的地狱之马一字排开,拉着漆黑的车身碾碎挡路亡灵。
零停下脚步转身护住他们。泠锐先一步踏入出口,后面的昭明却被结界击飞。
泠锐折回来,要拉他,昭明翻身躲开:“你先出去。”
“这时候装什么镇定,快说怎么回事?”
“他身上带有你的三魂七魄,你作为亡灵来到这里,已经被烙上死者的印记,魂魄出不去了。”零万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怎么办?
车驾就在眼前,马匹喷吐出的烈焰一路烧出一条火之路,后面遭罪的亡灵们在里头挣扎。
“不管怎样你和小锐都必须走,任何一个也不能留下。”
话音刚落,那架车前的烈马就和它撞上,速度和爆发力在双方之间震出一道深坑,连空气都被扭曲似的波形扩散。
『丢掉瓶子。』泠锐趁此想捉昭明攥着瓷瓶的手,被他一闪让开。
『锐,今天是个够糟糕的日子吧?』
『你想说什么?』尽管有所警觉,可还是防不住昭明打开黑瓶深吸。『你--快吐出来、快!』
抢过瓷瓶,泠锐瞥见里面还残留一点青烟。
“魂魄瓶?你们是来偷魂魄的?!”车上有人这么问。声如决堤洪水,音震石墙迸裂,“交出魂魄,否则就算是仙也不能离开这里。”与此同时,无形的皮鞭绞住泠锐的手,剧痛让瓷瓶滑落在地。
“哼--”沉闷的声音和漆黑的气流将三人扫地出门。
“这就出来了?”容易的让他们吃惊。
三人发现被挂在一棵树上,零除了毛色变成洁白,块头还是小小的,她攀附上枝头,着急:“那个瓶子还--”
“里面不是锐的三魂七魄,”昭明说,“我换掉了。真正的魂魄在我身体里。对不起,锐,我觉得今天确实很差……”
“哼,你可真会挑时间。”
泠锐直接飞离树梢,“他生气了。”零发现昭明在苦笑,“可你救了他,这回我站在你这边。”
“不,不能怪他。是我时机选的不对,他一定不能接受……”
“做人……就那么有意思吗?”
“没过做,谁知道呢?”带着伤口的脸露出温暖的笑意,然后,他的身体前倾坠下树,那些本来无血的伤口在落地的瞬间溅出朵朵血花。
昭明的伤势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在零的医疗下虽然伤口都愈合了,但却一直沉睡不醒,从初春到春末。
“妖没有魂魄,一下子三魂七魄的,身体一定吃不消。不死就算侥幸了。”
零没当面说自己不是,但眼神里的责怪泠锐看得清清楚楚,也知道是自己不对。可是坐在床畔看着昭明,他还是很想留下他、和他在一起。别的什么都好说,唯独这固执到不可理喻的念头,他拗不过。
“锐哥哥,”鹞的身体已经恢复健康,他抱住泠锐一只胳膊,“紫哥哥只是睡着了,象鹞一样,醒了就会好的。”
“鹞,如果我说不许你回山里,留在这里陪我,你肯不肯?”
看出绿眼睛里有丝丝犹豫。泠锐揉乱他的头发:“我是开玩笑啦,这里的空气不适合你久居。”
小脸凉凉嫩嫩,蹭在手臂上象团甜甜的凉糕,“不管鹞住在这里还是住在山里,或者以后去其他任何地方,我和锐哥哥永远都是朋友。这点不会变的。”
眼前这张认真又柔弱的脸忽然让泠锐冒出一个疑问:难道说,这就是命运?所有强迫彼此在一起的人最终都不能在一起?
鹞和阿九,咬瞳和斗瞳,他们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在一起。回头看零,坐在窗台上,双腿挂在窗外摇晃,惬意的神情像只猫咪。
什么时候她刻意隐藏的悲伤不见了?
“嗯?你叫我?”她突然回头,大眼睛眨巴眨巴。
“没,没有。”
“小锐我决定去修练了,回那个山谷。”
泠锐心一沉。
“别一副要哭下来的样子嘛。”她跳回屋里,“我会常回家看你的。”
“回家?”
“当然就是这里啊。”
夜里泠锐做了个梦,梦见他在责问昭明是不是想做人,他的语调极其鄙夷不屑,似乎做人对妖来说是以之为耻的事情。
昭明却一贯地撇头不在意:“你要做妖,这我知道。我们总走上两条不同的路。”他的应答透出不耐烦,可眼里却充满坚决。
“我讨厌你。”
“……”他无声笑笑,埋头继续专注于书本。
而自己,撂下那句“讨厌”之后狠甩上房门跑了出去,丝毫没有察觉昭明安逸的笑里杂着一丝寂寞。
门,隔开他们俩的同时也让屋中的空气变得凝滞、清冷。
醒来时,全身都是冷汗,心情阴郁,象丢了魂似的,不过,他确实没有魂和魄了。
回忆梦中的情景,他不得不低头承认:有些东西不是死命抗争就能得到的。
天亮后,泠锐看见零很诧异:“你没走?”
“我又没说立刻就走,镜子醒来前我是不会走的。”这话让泠锐差点抱住她转圈,“不过,九鹞走了。城市温度比山里高很多,他吃不消……”后面的话泠锐几乎没能听进去,只愣愣看空掉的花盆。
“可怜他走的时候还哭了,眼圈红红的,小锐,到底有没有在听?”
“嗯,”他回过神,“昭明以后可以少做一件家务了。”也不用为谁陪鹞吃饭而争论了。挥掉一丝伤感,他拉住零的耳朵:“你要是也走了,我就不用花钱买食物给你吃了。”
“就算我不在,你也应该常备!万一哪天我回来要吃呢!”
近些日子泠锐养成一个习惯,从学校回来就坐在昭明身边。不说话也不总盯着看,只是陪着。这学期昭明突然没到校让大家很受打击。对外只能宣称他回家乡去了,还不能说是去养病,因为有一群人表示愿意跋山涉水去他的“家乡”探望。
这家伙不光只在他心里占据了地位,很多人都很看重他呢!
目光落在昭明的侧脸,俊秀的脸庞美得有点让人心疼,这张脸应该是连时间都不忍摧毁的才是。偏偏要去做人。他比自己更固执。
有时候他会自私地希望他别醒,这样好歹还是留在他身边。
“因为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吧……”所以才会那么不想割舍,不知不觉想方设法地要去束缚他,“最近,越来越觉得自己不配做你的朋友了。”
转眼到了三月,校内已经有同学开始传毕业簿。
这么早就准备分离--泠锐看着桌上成堆的册子,有厚有薄。
“连我也要写吗?”
他的问题得到肯定回答。
“不光是你,有机会还要让昭明也写。”
不是吧……
“我相信昭明一定会回来的,至少考试之前能回来。”
“为什么?”泠锐眼神一凛。
“凭我女性的本能。”
一阵嘘声。
为了堵住这些人的嘴,泠锐随手翻开一本草草填写上面的条条杠杠。看见他的生日一栏写着“六月十五日”,有女生说:“原来泠锐是含羞草!”
在这个时候,生日,星座,血型往往是谈论的焦点,生日花也是一样。
“含羞草的花语是-害羞。受到这种花祝福而生的人个性非常害羞胆小,而且很怕生……一点也不象。”不过还是有人继续念下去,“这一天出生的人感受特别的敏锐,自尊心强。只愿意和了解自己的人在一起,交朋友重质量,喜欢细水长流的感情。”
“像么?”泠锐捏起拳头,咬牙。
“我觉得象。”很久没听见的琉璃般的嗓音,几乎以为是听错了,他还没勇气回头就有人大喊:“昭明同学!”
身边有人向那个声音簇拥过去,可他还是没勇气回头。直到鼻腔里充斥进昭明的气独有的清香,看见淡蓝色气流从背后蔓延到他的手上,他才敢确认这是真的。
昭明从背后揽住他的肩,『醒来后没见到你,我就自己跑来了。』
还是心和心的交流,只有他俩才能听见的声音。
『你没变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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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靡 花语:末路
贰陆 火鹤花
随便昭明怎么用力拉着自己,也没心思去管周遭羡慕或惊奇的目光,泠锐任他把自己从教室直接带进图书馆。昭明一睡不醒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基地”,今天一来,还没感慨这里没什么变化,就被昭明迫不及待压倒在沙发上:“快让我好好看看你。”
今天昭明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拦,像是存心要放纵他一回。
瞅见他双瞳被黑色镜片遮掩,昭明有些失望。
“可以取下来。”泠锐刚要动手,昭明止住他,说:“我来。”
轻轻按住眼睑,他伸出舌头舔过眼球,温热的触感有些诡异,有些刺激。随后,金色的眼睛、琥珀的色泽一览无遗。昭明这才平静下来,口一张,指着舌尖上两片黑:“丢掉?”
“嗯,丢掉。”
他知道昭明喜欢看他的眼睛,就像他喜欢被他轻抚后背一样,舒和宁静的氛围让灵力循环更通畅。不过,昭明这次边凝视边靠近,大有欺上身的意思。刚要翻脸,他突然抱住自己的脖子,香气扑鼻:“我……我能看见其他人的脸了。”声音很低,里头有掩不住的喜悦。泠锐却僵了一下身子。
“怎么?”
泠锐柔下肩:“恭喜你。”
“谢谢,多亏你的三魂七魄。”
泠锐想问他现在到底算是人还是妖,却怕问出口之后听到不想听的答案。不自觉他收起手臂圈住他,用身体回应那个大大的拥抱。
听他开心地述说醒来后走出公寓看见管理员的瞬间还以为他也不是人了,差点闹了笑话。泠锐真想说:兴高采烈的样子一点也不适合你。
拥抱是很温暖的,祝福也是真挚的,可是心底却泛出丁点苦和酸,让这应该甜美开怀的气氛失去滋味。
当晚回家时,泠锐遇到公寓管理员,给他一个凶横的眼神,把对方吓着了,忐忑之中乱猜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要被住户投诉。
能看见人脸之后的世界,是全然不同的世界。
昭明现在可以尽情左顾右盼,打量班里每一个同学。以前他从没这样看过别人,略带兴奋又有期盼,眸子转过来,投出深邃得要人命的目光,他一下子变得太过“热情”,再度成为大家注目的焦点。结果,人类的气加上他们的脸色神情,让他应接不暇。
“人类很难对付呢。”泠锐最近总爱课间站在教学楼楼顶远眺,所以他也跟来,“还是锐的脸最平和,不管看到什么烦人的东西只要看你一眼,就舒服了。”话音未落,泠锐的脸被他捧起来,使劲看个够。
他也不反抗,一切随他。
正是这种态度,让昭明察觉他的反常,却又辨识不出他是否是单纯地在生气,只有眉间若隐若现的褶皱表示他并不是无所谓的。
“锐……”
泠锐叹气,伸手盖住昭明的手,扶着它们用自己的脸颊轻轻摩挲。
每次他被那些人逼得落荒而逃的时候,才会想到回他身边?
“今天你看厌了么?”
“还没,还有好几个班没去呢。你为什么总问我同一个问题?”
泠锐放开他的手,微笑里没有温度:“等你全看遍了就会知道,他们都是一个样。”
怎么会呢?大家的长相都不同啊。
昭明还特地去看了方老师,不出意外的平凡。当初觉得她带点儿正气凛然的气,现在感受不到了--五官和表情会蒙蔽眼睛,一定是这个原因。
零说镜子醒来前她不会走,现在他醒了,零又说:现在的镜子还不能帮上她。
“我不行吗?我也可以帮你的。”泠锐觉得小狐狸不够公平。
她却不停摇头,“小锐你下不了手,我还是再等等,等镜子正常了再说。”
“昭明他哪里不正常了?”
红眸瞪大:“你要是觉得他正常,那就是你也不正常了。”
最终没有问出小狐狸需要昭明做什么,而昭明依旧沉浸在能看见人脸的快乐和满足之中。不,或许没有满足,要真满足了,也不会到处明眸善睐引人误解了。
高三年级写毕业簿的风潮继续着,泠锐发现午休时昭明捧着一大堆册子坐在图书馆借阅区奋笔疾书。
他忍不住骂了一声“活该”。
昭明无辜地抬头看着他。
图书馆是要肃静的,所以泠锐只坐在他旁边干看,不说话。
“锐~”小声。
『肃静』他在心里这么回答。
有他在身边,昭明自在很多,隐去笑意他埋头继续写。泠锐盯着他看了会儿,说:『生日花还真准,你这种人就是不会拒绝。』
不明所以地停笔,泠锐指指毕业簿中生日那一栏:『十月十一日出生的人生日花是冬青树,自己去查花语吧。』然后丢下他走向图书馆深处。
生命,冬青树的花语是生命。早就有收到他签写的毕业簿的女生告诉他了,但别人只当面说了好听的那一段,缺点部分没有讲。锐会知道这些,要么是有告诉他,要么是亲自去查过。不管哪一种,都说明他是被他挂在心上的。想着,嘴角上扬溢出完美的笑。低头,数数面前高高一摞,愁容又爬回脸庞。
差不多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还剩下一半未签。昭明想了想,抱起这些册子步入图书馆顶头的空间。
泠锐仰躺在沙发上熟睡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轻轻把册子放下,其中未写完的单独挑出另放在室内植物宽大的叶子上,立刻有藤蔓倏地窜出来翻开,模仿他的笔迹书写。昭明向这些植物比划一个“安静”的手势,枝叶放缓速度,翻动纸张也动作轻柔,尽量不出声响。
一切布置好,他走近泠锐身边坐下。
忍受三魂七魄和灵的排斥感是很痛苦的过程,一度导致他肉体麻痹无法响应外界,但是心智却一直很清醒。所以他知道泠锐每天都会坐在他身边陪着,知道鹞临走前还伏在他身上一夜到天亮,道别时,绿色的眼睛洒下泪水沾湿了他的额发。可这些都不能告诉泠锐,因为他会撅嘴闹别扭的。
不过他还是比较习惯自己坐在泠锐身边,让他觉得是他在守护他。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
“什么意思?”
他的低喃被泠锐打断,猛张开眼睛、两道犀利的目光刺向他:“你会离开这里?”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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