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言妖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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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言妖语-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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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才是我的眼睛。”看见他撩起额发,右边平实且布满细小裂纹的那块被他用指尖点着,“我第一次出窑前就烧废了,根本不能做天目釉,斗瞳才是最完美的,会被丢进陶土堆做边料的应该是我。结果,她,她去勾引看窑炉的学徒阿紫,让他推迟一天开窑门,就这样我……可是她怎么能用不洁的身体融成我的眼睛?现在我看什么都是灰色一片,连窑洞的火也是灰白的。”

“她这么做是为了你,你竟然讨厌她?”

“我的斗瞳怎么可以是不洁的?我是不相信的,所以,一定是妖狐干的!一定是!”

泠锐不再理会,默默走出去合上门。

“出来了?”昭明等着他。

拉起昭明凉凉的手,“忽然觉得咬瞳不配看见太阳,希望他永远被关在黑暗里。”泠锐侧头,“我是不是太过激了?”

“他选择愿意相信哪个部分,是他的自由。不用我们来同情或者悲愤。”

“面对事实就那么难吗?”

“面对别人的事实很容易,面对自己的,很难。你不也是么。我们不要再逃避了,”昭明捉住他想抽走的手,“留下昭明镜纯粹只是想有个纪念,不是为了拿它当新的宿体,我甚至都没……”

“闭嘴。”

泠锐甩手飞快转入过道,这一刻他倒宁可继续为斗瞳的不公待遇而继续义愤填膺,可是那种怒火却比不过长期压在心头的烦恼。对这个问题,他一直是逃避的。今天又看见昭明那有所期盼的目光,里面传达出的不是怜悯乞求,而是坚定不移。

一路气冲冲跑出酒店大门,门口的雪已经被扫干净,他想踩雪!想在洁白无暇的雪地里践踏出丑陋的印子,破坏那种美!如果连这点都不能纵容一下,他会疯掉的!

昭明站在二楼窗边,眼里银装素裹的天地之间只有一点夺目的金色让他流连。泠锐在雪地里飞奔,背后歪歪扭扭出现一道道深印。

他和他,到底谁才是最自私的那一个?

为什么不能简单一点相处呢?斗瞳的话也适用于他们两。

如果只是象刚开始那样,只为夺得灵,就好办多了。

午后,泠锐站在酒店门口目送父母和众宾客离去。黑跑车停在门廊前,当时父亲瞄了一眼,没说什么,连声“再见”都没有。这样也好,他想。

倒是母亲因为他在雪地里撒野弄脏了衣服稍微说了他两句,但言辞中充满浓浓的慈爱,让他更不适应。

转身看见昭明和零站在后方,鹞蹲在花盆里被管家端着。

“少爷,这个放后备箱里?”

“就放后座上吧。昭明做前面。”他对昭明展露一个笑,自觉是很放松的那种,然后招呼零也上车。

“小狐狸怕不怕冷?”

“当然不怕。”

“我们去玩雪吧!”

车驶离酒店不远泠锐一打方向盘转进公路旁。

厚厚的积雪盖过膝盖,踩进去深一脚浅一脚的,零个头小,深点儿的地方雪会没及到腰。

“鹞也想去吗?”昭明轻声说,“适当玩一下也未尝不可,有我们在不会让你冬眠的。”鹞兴奋地伸手让昭明抱起他,走出车外。

冰雪似乎对昭明没什么影响,他很习以为常地走在深浅不一的路上,所经之处泥土封上一层冰霜。

“过来这边--”泠锐远远挥手。

那儿有一棵树独立,走近了能看见凋零的枝干被雪压出裂痕。

泠锐冷不丁冲着树干猛击一掌,积雪扑啦啦洒下一片,落在昭明和鹞的头上。零摇着尾巴大笑,清脆的声音如银铃传遍山野,成了大家对这个冬天最后的记忆。

雪天易晴,回城后一场雪都没下过,接着几天竟然吹起东南风,有股春天的气息。

雪化了。

鹞说,城里的雪都是灰色的,很脏,下雪后的城市一点也不好看。

这才是十二月末,可是再也没有冬日的感觉了。

泠锐和昭明第二天上学才知道,大雪那天是平安夜。

“我们好像又错过了一个重要的日子。”昭明说。

“冬天驾车郊游还不算庆贺?第二天还参加了酒会呢。”

看着泠锐笑嘻嘻的脸,昭明发现从他在雪地里狂奔之后,他就突然变得乐观了,乐观到让他不安。

“放学后叫上零一起去游乐园好不好,听说有开冬天冰上项目。”

“哦。”

“你怎么没精打采的?平安夜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是在意这个,”昭明说,“锐,你不用这样的,我--”

“今天你要记得陪鹞吃饭,还有……”

“听我说完。”

“下午是方老师的课,我要走了。”

目送他离去,昭明皱起眉。

放学站在教学楼的门厅前,滴滴嗒嗒满耳朵都是化雪声。

“拖拖拉拉真烦!”泠锐这么一骂,把路过的同学吓了一跳,“看什么看。”

还是发脾气的锐能让自己接受--昭明走过来拍他的肩:“抱歉来晚了。”

“我不是说你,”他指着屋檐上断断续续挂下来的水滴,“吵死了,还不如下雨爽快。每年化雪是最讨厌的。”

“呵呵,我还以为你已经没脾气了呢。”

“什么?”

“没什么。”

“咦,这把伞……”看见昭明手里的黑折伞,“是伞妖?”

“呃……不小心捏断了,后来门卫老伯说他能修,然后就变成这样。”抖了抖伞身,“现在比以前好用多了。”一按开关,“啪嗒”伞自动弹开。

“哇!”

回头是被吓得脸色发白的方老师。

“昭明同学,这样很危险的。”她嘤咛着,突然一脸期盼状,“能不能把伞借我用一天,马上要去教研组开会,说不定晚上会下雨。”

原来送伞可以这么容易!昭明很意外。不过泠锐叮嘱他:记得要取回来!毕竟那不是普通的伞。

缠绕很久的一件事儿解决了,昭明带着些许轻松,瞥了一眼屋檐,上头流下的水滴瞬间冻成冰棱,烦人的声音不复存在。

他当然不会去取伞,之后泠锐催过多次,一直拖到放寒假。以为这样可以缓缓让泠锐忘记这件事,没成想学校要求高三年级补课,他和泠锐还是天天会去学校。但是,方老师教的是副科,不会到校补习。这才彻底松口气。

过年前某天,昭明听见门外有人按门铃,一开门是管家,手里提着只盒子,说是老爷让他送来的。

谢过管家送走他,昭明回到客厅,零和鹞还在玩纸牌,最近鹞的技术提高不少,频繁挑战零,平局加偶胜。

每每看见鹞一脸严肃对坐在零跟前,昭明就觉得好笑,泠锐也会打趣说:“鹞打牌就像上战场一样。”实际上牌局确实关系到他的生死存亡。因为零赢了就要吃掉他!

“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零丢下牌,随口对鹞说:“这局不算!”

“你都快输了……”鹞虽然愤恨,却只能小声嘟囔,偷偷捏拳头。

零才不在乎一根草的感受:“死镜子快打开看看。”

“等锐来了再说。”

“他在修练,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你不开我开啰!”

语音最后一个“啰”表示的是疑问和请求,可是手已经拽住包装上的绸带,一拉,漂亮的结拆散了。

“会是什么呢?咦--”激动的声音因为看见里面的物件而立刻变调,“不是吃的!”她失望地丢掉盒盖,“鹞,我们再来一局。”

里面装的是一套紫砂茶具。

这位父亲真古怪,哪有送儿子茶具的?风雅过头了!

高三补课在今天结束,泠锐坐在窗台上,看似晒太阳其实是在练习运气。有阳光照着,他的气无法被其他妖物识别,放心地从上午一直坐到下午,全身精力充沛。

“昭明,这是什么味道?”空气里一阵清淡的气味唤醒他,从卧室跑入客厅,发现昭明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只红黑茶碗。零正嚷嚷:“难喝死了!小锐,”她说,“我要喝咖啡。”

“哪来的茶?”

“大叔送来的。”零摇尾巴,幅度很大,表示不满,“这次进贡的货色居然是一套茶具,真是没眼力见儿。”

“茶叶也是送来的?”

“不,确切地说是斗瞳送的。”

“啊?”

昭明笑看泠锐环顾四周的样子,“这个是她留给你的。”接过递来的空茶盏,杯盏底部隐隐有墨绿色魔光。

依昭明的指示,泠锐乖乖坐下,看他拨弄起大大小小的杯盏,把茶叶和沸水倒来倒去。

“真复杂,”他有点坐不住,“有必要这么麻烦嘛?”

“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终于青绿的液体冒着白烟注入泠锐跟前的茶碗里,热气之中有清新香气洋溢,随着这股茶香,泠锐看见水汽飘渺形成斗瞳的模样,梨涡浅笑,她向他颔首,很快这阵雾气变薄,斗瞳消失,魔光也不见了。

“我猜是天眼让他们送来这套茶具的。”昭明说。

“也对,老头子才不会好好送我这种东西。”

茶水在碗里转动,不时飘浮芳香,品一口,余香绕舌。以前从没觉得绿茶好喝过,今天却迷醉了。

“好茶。”

大声脱口而出,惹得昭明噗嗤发笑。知道自己不该是说这种话的人,泠锐脸一红,放下茶碗。

“的确是上好的茶。”笑够了,昭明徐徐道,“这水也是斗瞳送来的初雪之水,所以很清甜。”

雪也会甜?正要反驳,昭明往他面前的茶碗里注入香茶。

“斗茶时,要是茶汤的白沫凝在杯盏不溢,就叫‘咬盏’,咬瞳的名号一定出自于此。”

“那斗瞳就是斗茶?”

“应该是的。对了,刚刚我的杯盏里也有魔光,好像听见斗瞳的声音。”

“说什么?”

“听了之后我才断定这茶具是他们送给你的,因为她一度把掉入天眼的你当成了咬瞳。”

“别卖关子了,到底说了什么?”

昭明顿了顿,缓缓说出斗瞳的话:

“如果你在里面,就算是地狱之火我也愿意伸手拉住你,只要,是你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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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花 花语:切勿钻牛角尖

贰叁 蓝铃花



摇曳闪动的微弱烛光,几个黑影围成一圈,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说:“年,是和妖魔一样的怪兽,爱用又尖又长的角捅破人的肚皮,每年除夕它会去有人类聚集的村子里觅食,大家都怕得躲进山里,所以啊,一到夜晚村子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一阵风,屋内唯一的光源消失,只有红色的双眼炯炯亮。

“啊~~”鹞尖叫。

“噼啪”火星一闪,烛光自下而上照住零的脸蛋,眼睛红如鲜血。

“不许乱叫!”

“啊~~~”不只是鹞,泠锐也跟着大叫一声。

零赌气把蜡烛掐灭,开灯:“不说了不说了,你们太不配合。”

鹞捂着小心口不停拍。

“零,”一直没吭声的昭明忍不住开口,“过年不应该讲恐怖故事。”

就是,泠锐点头。

正在这时,“笃笃笃”,不急不缓一阵敲门声脆脆划过室内,零伸出指头“嘘”,轻手轻脚走向门边:“我去开门。”

“锐,算了,随她去吧,难得过年。”

泠锐使劲揉揉太阳穴,担心--妖守岁的方式和人类的还真是天壤之别。

公寓门开了,意料之中响起尖叫:声音恍如百年不开口的石头迸出声,粗哑生涩难听之极,响却短促,“啊--”之后是“啪嗒”一声就没了动静。

“小狐狸,是谁呀?”

零关上门,手里多了把黑折伞。

怎么又回来了?昭明一见眼就绿了。

原来是伞妖。

“胆子真小。”泠锐拿起伞,顺手还敲敲,“这家伙动不动就装死,这回来真的了。昭明,把伞放好。”

“不用你说我也会‘把它放到该放的地方去’!”

昭明怎么愤愤然的?

“叮咚~”门铃响,昭明顺手拉开门,是楼下的管理员。见到昭明那张表情发黑面目惨白的脸,不禁上下牙打架。

“呃,前、前几天有个访客说是老师,来给你们还伞,我刚想起来却找不到伞,如果丢了我处会赔偿,不过,是不是已经有人送上来了?”

“砰”昭明直接关上门,晕厥的伞妖被他摔进壁橱里。

“谁啊?”

“敲错门。锐,你以前是怎么过年的?”转移话题。

泠锐挠挠下巴,记忆中小时候是和父母回祖母家守岁,自从祖母去世后他们一家人再也没在大年夜聚过,因为这段时间偏偏是酒店生意最好的时候。

“笃笃--”短促的两声戛然而止,无声胜有声,过分安静反而强调有人正等在门外。奇怪的感觉让大家面面相觑。

“九鹞你去。”零显然是欺负鹞,“如果你敢开门还把人家吓着了,我们的赌注就一笔勾销。”

“什么赌注?”

泠锐看小狐狸,她却不以为然:“他打牌输了,我可以吃掉它。”

吓!在昭明和泠锐诧异的目光中,九鹞默默从椅子上跳下,很决绝地走到门廊边踮起脚,“啪嗒”关上灯。

“吱嘎--”风顺着开启的门窜入屋内,诡异的悄无声息。

“鹞?”零喊了一声。

除了冷风绕着脊梁骨而过,没其他反应。

忽然,零抬脸对着空气一阵狂吸,小狗似的迎风辨识其中气味,闻着闻着,红眼睛里开始有水花打转,然后她飞快冲向门口--没人,只有鹞呆站着。

狂喜之情凝固在她的脸上。

“小狐狸。”泠锐好像看见有水花顺着她脸颊淌下来,但她钻进狗窝速度太快,无从考证。

“有奇怪的气味。”昭明对上黑暗中泠锐金色的眼睛,说出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信的答案,“是……咖啡?”

他们都知道谁才会带来这种味道。

但,没可能呀。

“碰--啪--”

烟花一簇簇奔向天空却怎么也不能点燃黑夜,缤纷华彩只能停留须臾,最终无力落回城市归于泥尘。

这种凄烈之美在俯视大地的眼睛里是不存在的,顶多只是转瞬照亮一下十七楼公寓,即使没有这些微弱的光,纯粹的黑暗也不能阻碍这双眼睛凝视那个方向。

暖冬之后是寒春料峭。无聊的寒假过去大半,没几天就开学了。

“昭明你在这里!”

泠锐在校图书馆找到了他。他像普通学生那样坐在借阅区读书,让泠锐很意外。

“怎么不进去?”他指的是他们的秘密基地。

“难得有机会象别人这样看书。”

回声在馆内传开,如同上午薄日的光线,迷蒙不清。这种安静到空旷冰冷的气氛,泠锐不喜欢。

“啊----”他放肆地大叫一通,“难得没人管,应该放开了说话。”

用声音“污染”空间的行为和在雪地上乱踏留下脚印是一样的,昭明想笑他,却沉下眼眸。

自觉无趣,撇撇嘴:“唉,你还是看书吧。”他在他对面坐下。

“锐不用陪我,你去里面晒太阳。”

“今天的太阳不够好。”

两人不约而同看窗外多云的天空,稀薄的云层把日光时遮时掩。

“我是说里面的。”

“那个又不是真正的太阳!我就想在这里,你不用管。”泠锐干脆环手趴在桌上,也不管这儿的桌子落满灰尘。

“最近你对我真的很好。我都……不太习惯了。”

昭明的话招致泠锐一记白眼。

“是,是,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好,很关心我们几个。”不知道这样的敷衍会不会太假,昭明抿嘴,“不过你有没有想过现在零和我已经没有理由赖在你身边了?”

很清楚地看见泠锐压在肘下的手握成拳又松开,回答他的声音也是竭力在控制的:“理由那种东西……不需要。”

话题不知道怎样才能继续下去,昭明沉默了。随后而来的寂静让两人都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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