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衣袍里面意外的温暖,零吸了吸小鼻子,嗅到一阵熟悉的香气--巧克力?咖啡?还是可可?它转了个圈想寻,外面战息隔着织物一手捂住它:“不要乱动。只要你乖,雨师走后想吃多少都可以。”
哎呀呀,他怎么会知道它嘴巴馋了?回想以前种种,似乎他总是能预先知道她的所想所需。
“真不亏是仙人。”零啧啧嘴。她不知道,外面的战息露出的是一副苦笑,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狐狸会喜欢吃哪种东西。
“算是恭维我吗?”
零轻拍了两下尾巴当作回答。默了默,感觉雨师还未到,它飞速问:“你怎么还不走?”
“为什么要走?”
“你也是不能随便出现在这个时代的吧?”这话一出口,听见战息发出一阵轻笑,零知道自己一定说错什么了,难道神仙可以随意游走于各个时空吗?战息的回答是肯定的:“天庭的神仙们是不受时空限制的,你知道上古时代是和现在的时空并列的,就不能以此推测出居住在上古的大部分神族是可以违逆时间的嘛?”他真想敲敲它的小脑袋,笑她没有常识。
“你是说如果我有朝一日成了仙,也能这样随心所欲?”
“是的,不过,”明知零听了会生气,他还是忍不住说,“不过你这样,根本不够格做仙。哎哟--”手臂突然刺痛,他被零咬了,下口不轻,说不定还流血了呢。他露出苦笑:“唉,好在这衣衫是黑色的,看不出血迹,否则被雨师的人发现可就要费唇舌解释一番了,弄不好还惹上麻烦。”
感觉袖中小小的身体一震,然后手臂受伤部位出现一阵温热湿软的触感,来回几下有些酥麻。
零很随便地舔了舔被它咬破皮的地方。只是点小伤,都没感觉出血,不过这人说的也在理,如果被发现他的一只袖筒有异样,就真不妙了!只好伸出舌头胡乱舔舔,可是,贴上极富弹性的皮肤的感觉勾起它作为兽类的本能:长期忙于修炼的它好久没吃肉了!短短瞬间丧失自了制力,零不知不觉露出牙坚定地咬了下去--
战息流下冷汗,他不明白哪里又得罪了小狐狸,突然又给他一口。这回不比之前,深深扎入皮肉之中的牙齿似乎打算剜出块肉!更糟糕的是,雨师的队伍距他不过三丈,他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忍下痛楚,尽量平静地看着向他靠近的雷部总兵使者。
使者来到跟前向他深施一礼,趁此,他“很自然地”将左臂转到身后,右手淡淡一挥,表示“免礼”。
“下官不知大人在此,有失远迎。”
这声音让零从嗜肉的恍惚中惊醒,光顾着“品”肉,忘了雨师就在鼻子底下!它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小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听战息略带低哑的声音响起:“什么迎不迎,你们不也是刚到。”语调中带着克制和烦躁,就这么一句便堵上来者阿谀奉承的后篇说辞。零心中小小“呀”了一下,她没想到在战息面前雨师的人会卑躬屈膝,他到底什么来头呀?也就是这心中一叹,它意识到嘴边有热流溢出,新鲜的血味挑战起它的意志力--它、它、它怎么做出了这等事!还险些沉迷于食肉之欲!太丢脸了、太丢脸了!它慌忙松开口,尖牙从肉里拔出的瞬间,它感到手臂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大人,您脸色不好。”正愁不知如何继续话题的使者,抓住战息脸色发白的一刹,关心地问,“是不是近日公务繁忙您劳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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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藏红花 花语:保护
叁贰 侧柏
战息极度不悦地扫了他一眼,现在他没空和这些人磨叽。挑了下眉尖,刚刚那一下还真痛!
总兵使者以为自己越权多问了政务让战息恼了,连连拱手赔罪,战息不耐烦地摆了下手,象掸灰似的打发他离开。使者刚要退下,他又叫住他:“今夜除了你们,地府那边会不会出来巡视?”
“这个下官不知。”
“去吧。”
看着使者和雨师队伍奔向京都城内,战息伸出左手,袍子已经被血湿了一片,真像他所说,幸亏是黑色的。零蜷缩在里面,耳朵贴着脑袋,埋头不敢正眼瞧他。
“嗯哼。”他清清嗓子,“他们走了,你出来吧。”零这才抬起小脑袋,黑暗中,一双亮晶晶的眼如红宝石闪闪发光,不过他没有从里面看到舒适重负,连一丝兴奋都没有。零很难过自己做出了那样低级的事情,它已经修炼了一千年,居然还……
“对不起,”它深深自责着,“我果然修为太浅,连普通的食欲都抵抗不了。”
“嗯--?”上扬的尾音听起来是生气了。
手臂上的血此时还未完全凝固,有一滴落在零额间,它撇撇耳:一紧张忘了给他疗伤,任凭伤口流着血--这更让它觉得无地自容,连“对不起”都没脸说。不过它知道只要及时将功补过就还有被原谅的机会,于是它立马张开口、伸出舌头--
“又想咬?”严厉的声音配上皱成团的眉毛,零吓得忘记缩回舌头,直愣愣看着他,“我的胳膊难道是‘普通的食物’吗?”他的表情几乎可以用怒不可遏来形容了!零眨巴眨巴眼,回味他所言,没有理解错误的话,他好像更在意的是胳膊是否普通,而不是被它咬啰?其实,他是没有生气的?它是指,没有因为它咬了他而生气?它思忖片刻,在战息警惕的目光下小心翼翼把舌头贴上受伤的部位,感觉冰凉,因为露在外面晾凉的缘故吧,冷而柔软的触感彻底去除了伤口火一般的疼痛,见战息微闭起眼,表情很舒服,它放下心,这个补过的机会不可失,想着想着舔舐地更加卖力。
可是,战息还没享受太久,背后响起一个声音,虽然距离较远不至于吓人一跳,但听起来让他觉得很讨厌:“大人,下官禺疆,奉命在此听候差遣。”
“禺疆”这个名字让零脑子空白一片。这个禺疆就是“那个”禺疆吗?
“是你啊。”战息沉下脸色,缓缓回过身,不经意间抖了一下左手袍袖,将零盖好,“是谁让你来的?”
“今日高阳氏陪同冥君巡察,下官得知大人不适,特地请命来此。”
真多事!闻言他啧了下嘴,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也不知道禺疆是否有察觉,他陪着笑,很厚脸皮地脚踏青蛇上前行大礼,越表现出特尊敬就让战息越看不顺眼,正当他准备搪塞几句撵走他,禺疆脚下的两条大青蛇发了疯似的急速游向他,肥硕扭曲的身体几乎是不顾一切地缠住了战息的身体,青紫色的蛇芯抖动着围着他的袍袖上下滑动。
“放肆--”这一声如雷霆当头劈下,青蛇被震出十丈开外。大惊失色的禺疆跪在他脚下连称不是。要不是怕同时伤了零,战息根本不会留那两条青蛇的性命。
这时候他的声音是零从未听过的生冷暴虐:“不要以为是天地间难得的灵物就可以放肆,这两条孽畜许你带回去自行处理,算是我感谢你有心,特意奔走来伺候。”明知道他不是冲着自己发威,可零就是止不住哆嗦,它知道所谓“自行处理”听着没什么,实际上就是让禺疆把青蛇回去自己宰了,而战息本人则不屑于杀它们脏了手的台面话。它从未看过战息这样的一面!一直以来他总是表现得很春风拂面,甚至一度让她忘记了断尾的恨--心里一阵拔凉,是不是它要是惹了他,也会被这样轻描淡写地处理掉?
是随战息怒气而生的雷鸣在轰响,还是它的心跳得太快?两耳中全是“咚咚咚”的乱鸣灌入,让它失去思考力,全身力气被抽走似的开始向外滑。由于这回禺疆突然出现,它还没来得及钻入袖子的暗兜里,被青蛇袭时差点儿被发现,现在它彻底撑不住、眼看就要靠近袖口露出袍袖--战息的手及时托住了它。隔着衣袍,掌心的温暖让它本能地更加贴近,有一刹那令它误以为自己回到了小屋,外面是泠锐家的客厅,可,禺疆的声音让它又一次幻灭--
“大人请恕下官管教无方,”这时候的禺疆还心存侥幸,理由很简单,青蛇没有被瞬间劈死说明战息手下是留情的,就算嘴上言辞犀利,那也是端架子要面子,所以他想试着再挽回一些,“大人不知,最近上古地区出现一只顽劣刁狐,曾毁我宝镜又伤我青蛇,青蛇乃灵物,受创后一直身心不济,此次随行又封秋煞白帝之日,一时分辨不出四周煞气才会莽撞冒犯了大人。”
战息心里明白,蛇一定是发现袍袖里的零才会突然攻击,确实也不全是它们的错,况且禺疆和零有过节他是知道的,青蛇护主也自有其理。他静默着,捂住袍袖的右手轻柔抚弄,让袍内的零渐渐安静。
见战息抚袍,禺疆不知第几次深深施礼:“孽畜伤了大人哪里,只要您开口一句话我在这里就结果了它们给您消气。”
零扑棱了一下尾巴,它真想替战息回答:好啊,那你就快点掏刀子杀呀!
可是战息只淡淡摇头,他的迟疑让禺疆看到了转机,让零感到胸口有闷气堵着,很难过!它不乐意地又拍了一下尾巴,以示抗议。
“唉。”战息苦笑,“人间有曰,切不可赶尽杀绝,凡事退一步海阔天空。”手重重拍在零的背上,不痛,但话语却刻上它的心头,『不可赶尽杀绝』?零有些生气,又不是它一个人的错,禺疆自己做得也过分,想到怒气上升,张开嘴巴凑上胳膊就--咬,是咬上了,不过呢,只轻轻用牙齿尖尖嗑了那么一下下,毕竟它自知理亏,也懂不能这样拿人乱撒气的。顺口舔了他一下,零恢复“团姿”。外面的那只手在它头上拍了拍似在夸奖,它不屑地抖了下尾尖,然后扭身把背靠上那片温暖和安心。它不知道外面的禺疆这时正汗如雨下,因为同样一句『切不可赶尽杀绝』让他一下就明白,战息是知道他和狐大战的事情的,挑这时候说这样的话,是提醒还是警告?他暗自打定主意,拱手道:“下官不才有一问题。”
“说吧,”战息已经基本被磨光了耐心,“有话一次说完,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是!”他面露严肃,“那只狐张扬跋扈,欺瞒天庭扰乱历史,我除之,也在情理之中,何来赶尽杀绝一说?下官知道雷部最介意越权之事,可私以为那样的孽畜人人得而诛之乃天地之快事,就算越权,我等若是再见也一定不饶它性命!”
一番慷慨激昂之后战息没有立刻作答,他的沉默让禺疆越发感到夜气袭入骨髓的寒冷。良久,战息才幽幽然哼了一声:“你没听见我的后半截话吗?”他面色微沉,连小狐狸最终都懂适当地“退一步”,他这样的神仙居然还如此不知变通。
零坦然享受如棉布小屋般的温暖,差不多快要睡着了,对禺疆的话它反倒并不放在心上,只偷偷在心底鄙视了一把,脸埋在蓬松的尾巴下,动也未动。
黑色狂风包裹的身体下禺疆布满鱼鳞的皮肤反射出晦涩光,战息的态度让他更加激愤。“都司大人,”他说,“您无数次阻挠那只孽障位列仙班,下官本以为是为了历练之,可如今,不得不怀疑您的用心。”
“注意你的分寸。”低沉缓慢的声音表示他还克制着自己,但一头长发已因陡然提升的气流四散飞扬。禺疆斗胆直视那如白电般刺目的色泽,横下心:“请容许下官进言,您乃九司之一,怎可被区区涂山氏所迷?难不成您想效仿禹帝?”
一束电光击中远处的青蛇中的一条,蛇霎时变成焦炭。
“趁我还记得你是高阳氏身边的人,快滚!”战息横目冷对,他彻彻底底的怒了,五指间电流“刺啦啦”不时爆出电光,正举起右手指向不知好歹的禺疆,一名雨师士兵模样的人突然出现跪倒在他跟前:“都司大人请息怒,您这一下,人间可吃不消。”原来从他提升气息开始下方的京都城就电闪雷鸣不断,吓得人们以为是白帝之灾。禺疆虽不甘心,但不论官职还是脾气都大不过人家,只得灰溜溜拖着幸存的一条青蛇退避。
“五方蛮雷使,你怎么也在这里?”声音依旧如天鸣。
五方蛮雷使恭敬答道:“回禀大人,今日地府巡视的是冥君,所以各方都派了随行官。恕我直言,大人,您不该惹高阳氏的人。咱们雷部有时候也需要北方风神行个方便……”
“是他先来惹我,不劈死他算他运气好。”话至此,战息身边电闪雷鸣已经消失,蛮雷使者的话他也不是不懂,只是,他就是怒了,或者说牵扯到零的事情,他就是不愿意忍气吞声!
“大人,天尊有令,敦促您快些把那件事情办了。”
他“嗯”着,挥手让其退下,这时才想起袖筒里还藏着一只小狐狸!
零在听到“都司大人”这个词之后就呆住了,以至于战息撩开袖子时看见它昂头瞪着自己,一双眸子殷红如血,在暗处发光,让他心头一揪。
“你应该早就猜到我是谁了。”他故作镇定着。
黑狐窜出袍袖,在风中变回娉婷少女的模样,回头看着他,不知是恨还是怨。她确实猜到他是雷部的人,可万万没有料到他就是雷霆都司本人。为什么堂堂雷霆都司会单单挑她过不去?想到禺疆恶毒的亵语,“效仿禹帝”四个字如针扎在心尖子上。
涂山氏的九尾族因为有白狐嫁给了禹而声名大噪,后来禹借涂山氏的势力篡位杀了舜,自立为帝,从此涂山氏的地位更不可动摇。可是,出身涂山一族的她,不论资历、修为都不足以供面前这为都司利用呀。
『为什么要欺负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积压在心中的无数疑问和委屈最终只变成一句“为什么你想要我的尾巴?”
战息弯下腰,手指轻轻擦拭掉扑簌簌掉落的颗颗泪珠,泪眼婆娑之间,零看见一缕淡柔的笑容袭上他弯弯的嘴角,如一勾清朗新月。“我啊,”他带着几乎是吝啬的态度说着每一个字,“我就是想和你交换尾巴,用我的头发。就像人类那样把彼此的头发束在一起,从此患难与共荣辱同享。”
“喂喂,那边是京都。”泠锐身上流溢的金光点亮了阴沉的四周。昭明回头看看他:“今天是迎秋神白帝的日子,对妖来说特别危险,你要注意保持自己气息均匀,不可随意滥用。”
“小狐狸早对我说过了。”他低头看自己的身体,“这不能怪我,天这么冷,气自动就散出来了。”
就像元敬惊讶于他的妖气一样,白天他的气息像极阳光的味道,中反不易察觉,入夜后特别今日阴气旺盛,他的气显得特别明显,而且会不自觉被阴气诱出。
昭明对他勾勾手指,泠锐刚走近,被他点中眉心。
“真浪费呀。”他这么说着,开始吸纳那些逸散的气,“呵--总觉得很久没有尝到这么美的滋味了。”泠锐举手想打,却被他先一步抓住手,“不要动,不要动……”他的嗓音一声低于一声,恰如水中善歌的女妖低吟,又如头顶被水气迷蒙的月色,飘渺之中只听他说:“你要对我说的话我已经全知道了,听零的,三更前离开这里,到南方去,不要等我们。”
眼前的昭明露着宽慰的笑,慢慢走远,泠锐伸手去抓,只握住冰冷的夜风。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昭明已经不见了。
『不要等我们』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和小狐狸都会出事?
另外,泠锐想到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三更是几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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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柏 花语:表白;
高阳氏:即五帝中的颛顼帝,禺疆实则为其臣。
叁叁 山木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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