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队渐渐远去,只留下跪在那里的汪汉。过了一会,一个骑着马的军士牵着一匹马给他,关切的说道:“你不要命啦,人都走了,别让人看出你不满意,赶紧起来回营”。
汪汉抬起头,一个穿着灰蓝色棉袄的人骑在马上,胸口处有一个“兵”字。汪汉站了起来,骑到马上,问道:“敢问老兄尊姓大名?”那兵士说道:“我姓年,叫年羹尧。”汪汉抱了抱拳,算是对这名兵士不揭穿自己表示感谢,那兵士忙一抱拳,说道:“把总高抬小的了。”说完俩人一提缰,两人同朝大营而去。
在那个雪洞里,男孩听到了不远处的马队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但他没敢看,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身首异处。
当马队远去,他出得洞外,看见了不远处的地上两具尸体,他跑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父亲那无头的尸身,他呆住了,他吓傻了。
男孩伏在父母尸体身边已没有了哭声,他默默的看着,拳头握得“格格”直响,指甲深深插入肉里,但他感觉不到疼痛,他现在只有愤怒。
过了一会,他慢慢站了起来,用双手在地上挖着,挖开了积雪,挖到了枯草,他没有停下,拔光了枯草露出了泥土,他也没有停下,直到地上出现了一个足够两个人躺下的大坑,此时双手已经鲜血淋漓。
他将父母的尸身放进洞里,然后盖上了土,最后扫除掩埋痕迹。他知道自己的家乡人死后都是要天葬的,把自己的尸体奉献给腾格里,奉献给草原,可是现在,天寒地冻,除了让尸体入土为安之外别无他法,只能在冰雪消融的时候由秃鹰和狼自己找寻了。
他现在不太信任汪汉,男孩也听到有人喊杀死了葛尔丹,但那个人并没有真的杀死父亲,他现在不知道汪汉会不会出卖他,会不会在晚上带人来抓他。他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想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
但是他很聪明,他在不远处又挖了一个洞,在原先那个洞的位置根本看不到这里,但是这里却能听到那里的声音。
他想:如果来了很多人就证明汪汉出卖了自己,他马上把这个雪洞弄塌,凭父亲教过自己的闭气功,半个时辰是没有问题的,他在雪里也不会有人发现,等他们走远自己便出来逃命,如果汪汉自己来的,他听到声音就出去,以后就跟着汪汉。
随后,他便握紧了父亲临终前给他的短刀,坐在他新挖的雪洞里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汪汉回到大营,里面的欢呼声震耳欲聋,每个人都在称颂大阿哥,说大阿哥神勇。只有他知道,葛尔丹不是大阿哥杀的,也不是自己杀的,是自断心脉而死。
其实汪汉犯了个非常重要的错误,就是自杀是能看出来的,大阿哥当时没说,原因就是大阿哥立功心切,如果葛尔丹是自杀便没自己什么功劳了。
傍晚,全军众将士围坐在一团团的火堆旁,吃着烤羊,喝着马奶酒。汪汉也坐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旁边有人跟他说话他也是含糊了事,他在想葛尔丹的儿子,正在盘算着怎么出去,然后两个人远走高飞。他趁人不注意把几块羊肉放到衣襟里,这是给男孩吃的。
离着很远的地方有一个黄罗大帐,甚是气派,黄龙旗迎风飘摆,帝王的颜色昭示着其主人的地位。外面警戒森严。帐内一个巨大的炭火盆把严寒隔离在了外面,厚重的帐墙把热气锁在帐内。
正中的炕上上坐着一个满脸麻子的人,身上穿着厚厚的貂绒,领口袖口那金灿灿的黄色显示出与众不同,手里拿着一本《孟子》,但并没再看,他就是大清康熙皇帝——爱新觉罗·玄烨。
只见大阿哥双膝跪在地上,陈述着自己如何杀死的葛尔丹,如何砍下首级等等。康熙皇帝静静的听着,等胤禔说完,他没有赞扬,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不该砍下葛尔丹的头,应该把他的尸体抬回来。”
大阿哥有些不知所措,他正准备着接受父皇的恩赏,没想到却得来这么一句。在他还在发愣的时候,康熙皇帝一句“跪安吧”,就把他撵了出来。
胤禔走到一个火堆旁,撵走了围着火堆喝酒的军士,然后坐到地上独自喝着闷酒,他是个莽夫,头脑简单,但他看出葛尔丹是自杀,虽然葛尔丹满身伤口。他不在意,他只想立功,杀葛尔丹是最大的功劳,他想等这事过去再把那个对他撒谎的汪汉杀掉。
胤禔无时无刻不想取太子而代之,他要得到父皇的赏识,可每次都不尽如人意。他被俘父皇不知道,或者是知道却没说,他害怕,怕父亲知道他被俘过,因为皇子是不能被俘的,如果被俘,就得自我了断。他想杀汪汉也是这个原因,虽然救过他,但是跟父皇的赏识比起来,那算不得什么。
他却不知道父亲对他了如指掌,康熙皇帝的亲信当时就在大阿哥的旁边,把当时的情形早就告诉了皇上。
第四章 发配()
康熙皇帝等大阿哥出去了,对身边的一个人说道:“那个杀死葛尔丹的人有问题,你马上派人监视,不可惊动他,他要出营也不要阻拦,只要跟着他,把葛尔丹的儿子带回来,生死不论。至于那个把总,把他带回来。”
“嗻”那个人低声的回道,转身出了大帐。
到得亥时,兵士们吃饱喝足,便都回营帐睡觉,打更的兵士敲着木锤喊着时辰。
营帐里的鼾声渐起,汪汉便悄声起来,先撩开帐帘向外看了看。巡逻的兵丁很少,因为葛尔丹已经被诛,其部下也都成了孤魂野鬼,他们只等皇上圣旨一下,便班师回朝。
此时风雪早已停了,汪汉蹑足潜踪,从一个营帐的后面跑到另一个营帐的后面,稍有声息便停步不前。终于,他出了营地,天上星斗发出的光亮映着皑皑白雪,使人尚可辨物,汪汉向远处黑暗的草原跑去。
营地内的积雪被清扫的很干净,可营地外的积雪能没小腿。汪汉使起轻身的功夫,踏在雪上狂奔。在雪地上留有一串浅浅足迹。
当他跑远后,在暗处,有四个黑影猛然窜出,向着汪汉跑去的方向追去,他们踩在雪上,一丝痕迹也没有。
汪汉顺着来路一路狂奔,凭着跟爷爷学的观星指路,很快便找到了那个藏男孩的山坡,找到那个雪洞的,他走进那个被快被掩盖的雪洞,里面空空如也,他心里非常着急,男孩哪去了?他要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对得起葛尔丹。
他到了外面,大声的喊着:“阿米达,阿米达。”多亏他没有喊男孩的汉名,不然可能就不会被发配那么简单了。不远处四个身影正在靠近,也听到了他的呼唤。马上停止了脚步,等待着男孩出来,然后一起拿下。
汪汉喊了几声,没有人答话。其实男孩听到了,他就在不远处静静的听着,他要等一会。
汪汉又喊了几声,回应他的只有寂静的夜空和荒芜的草原,男孩没出声,那些黑衣人也没有出声。过了半晌,汪汉没有找到男孩,失望和焦急夹杂着愧疚充斥着他的内心,他不在喊了,他不知道孩子在哪,希望他能平安吧。
他看了看天空,叹了口气,准备往东走,回长白山去,没有了男孩,他也不能去找“查狼”了。“算了”他心想,回长白山隐居了此一生吧,他转身便准备向东而行。
男孩静静的听着,当他正准备去叫汪汉的时候,突然,从黑夜中窜出四个人,他们的功夫犹如鬼魅。突然发生的变故让男孩又缩了回去,躲在雪洞里瑟瑟发抖,他最怕的事情发生了。
汪汉也是猝不及防,黑影把他包围在中间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应过来,速度太快了,还以为是草原的野兽。
这些黑衣人个个黑纱罩面,黑衣黑裤黑鞋,犹如从地狱来锁命的厉鬼。汪汉知道大事不好,赶紧运气备战。只见其中一个走出来对汪汉喊道:“狗奴才,你胆敢欺骗朝廷,大逆不道,快说,那小畜生在哪?”这个声音中气十足,显示出十足的内力。
汪汉也蒙了,心想:糟了,朝廷怎么知道?这下可完了,看来是跟着我来的,他们在我后面我都没发现,看来他们的功夫个个在我之上,多亏孩子没在,不然他可活不了了,皇上肯定得斩草除根。男孩不在,自己这条命到没什么,死了就死了。想到这里,汪汉挺了挺胸脯,大声说道:“本来在这,现在不在了,你要怎地。”
还没等他话音落下,便感觉胸口像被一把大锤击中,他向后飞了出去。等定住脚步,他只感觉血气上涌,一口鲜血喷出,瘫跌坐在地上。他没看到是谁打的,这一掌太快了,他低下头,看见胸口的衣服上出现了一个人手型的洞,里面的皮肤红肿,却感觉不到疼痛,看来对方并没有下杀手,可是内力却感觉不到了,运了几次都毫无效果。
汪汉打了个寒颤,他从来没有失去过内力,除了他还不曾拥有的时候。他现在有点慌了,可是,绝境中也让他无所顾忌。
他缓缓站了起来,咳了两声,说道:“龟儿子,有种站出来啊,躲什么躲?”话音刚落,只见一名黑衣人突然闪在他的面前,一手握住他的下巴,只听“咔嚓”一声,他下巴的挂钩被拿掉了。
紧接着,黑衣人双手握住他的手腕,用拇指指甲刺入皮肤,接着挑断了两条白色的东西,那是他的手筋。
他疼得一阵阵的吸着凉气,疼痛主要主要是因为下巴,被拿掉挂钩的下巴每一次呼吸都疼得能要人的命,相比之下手腕并不疼痛,因为神经也被同时切断了。
他毫无还手的余地,只能任由宰割,他跪在地上,眼中没有恐惧。他说不出话,不然一定会骂他们个狗血喷头,他现在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这是他情不自禁而发出的。
疼痛还没过去,又过来两个人把他用绳子捆好,扛在一个人的肩上,众人这才离去。临走时一个人说道:“他娘的,就这点功夫咱还来四个人,老关一个人就够了。”另一个说道:“得了得了,回去领赏吧。”说完便没有了声音,渐渐远去
他们的对话小男孩听到了,但他理解的意思是:汪汉带着人来抓他,先让那些人埋伏起来,但半天却没有找到他,他们等的不耐烦,过来问汪汉孩子在哪,汪汉说不知道,所以众人认为汪汉是在欺骗他们白跑一趟,所以才打了汪汉。
男孩可不知道汪汉受伤有多重,不知道汪汉被黑衣人的一掌废去了内功,挑断手筋废去了外功。男孩等众人远离,便从雪洞里出来了,他刚才没敢把雪洞挖塌,怕声音引人注意,也多亏他没有那么做,那些黑衣人可不是一般人,肯定会听到雪塌落的声音。
男孩走到了刚才汪汉站过的地方,他恨,他不知道为什么人人都要害他,他曾经相信了汪汉,多亏自己留了个心眼才得以活命。他现在想想,一定是汪汉为了邀功砍下了父亲的头,又奉献给了别人,又怕所有功劳都被别人夺得,所以当时没说出来,晚上带人来捉拿自己,给他自己留了一个功劳。结果找他不到就被认为撒谎而翻脸。男孩怎么知道汪汉的苦楚呢?
男孩看了一会,叹了口气,天下之大,哪里能容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呢?还是听父亲的,去找“查狼”吧,汪汉不可能找到,因为那地方及其隐蔽,而且那个村落是不固定的,那是鄂伦春人的营地,在极其广袤的原始森林里,他们随着捕猎而迁徙是鄂伦春人习性,只有用父亲教给他的特有的联系方法才能找到。
正在他转身准备朝东走的时候,突然看见脚下有一个黑色的物事,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甚是显眼。
男孩捡了起来,拿近仔细观看,认了出来,是汪汉的东西,那只黑色蛟龙玉佩。他父亲就是因为这块玉佩才认出汪汉是救命恩人的后人。男孩拿在手里,感觉有暖暖的气流进入到手掌。但他也不多想,用袖子擦了擦玉佩,揣进怀里,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向这片埋葬自己亲人的草原磕了三个头,起身,向东而去。
汪汉被带回大营,扔到了一个堆满粮食的帐篷里,外面加了很多看守,一个个表情肃穆,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
汪汉嘴里发不出声音,被反绑双手也没有了知觉,感觉手已经向内弯了过来,那是因为没有筋的拉伸,双手渐渐向内收缩。他腿也被绑着,感觉不到一丝内力的存在。
他脑中一片空白,就是想死也不能,只能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躺着。他绝望,但没有后悔,心里想着男孩在草原中会不会有危险,想想应该不会,毕竟孩子是在草原长大的。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一束火光照亮了四周,有人进来了。他微微睁开眼睛,想看清来人,却因为持久的黑暗而对亮光不太适应。
只听一个苍老但雄劲的声音问道:“你想死还是想活?”汪汉没说话,他也说不了话。这时走上来一个人把他的下巴一推“咯噔”一下便恢复原位,剧烈的疼痛让他顿时清醒过来。
抬起了头,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满脸麻子的人,很多人站在他的身后,恢复他下巴的人他没见过,应该就是废他武功的人。他看着满脸麻子的人发呆,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皇上可不是轻易见的,他一个小小的把总是不可能有见驾的机会
看他发呆,旁边又过来一个人,照着脸就是一个巴掌,打的他天旋地转,刚清楚的视线又模糊了。打他的人怒气冲冲的说道:“皇上问你话呢,快点回话。”汪汉感觉脸已经肿了起来,但他没办法抚摸,也想不起来跟皇上说话要先见礼,只是咬着牙说道:“想死。”
这句话说的咬牙切齿,谁也不会怀疑他说的是假话。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等待命运的安排。康熙突然乐了:“好,是个英雄,你想死,你偏就死不成,来呀,把他脚筋也挑了。”
话音刚落,那个武师上来,面无表情的握住了他的脚脖子,一用力,指甲便把两条白色的东西挑了出来,再一用力,白色的东西断为两截。连接着腿上侧的筋在断开后迅速缩了回去,就像皮筋一样。汪汉痛苦的面部扭曲在了一起,这次没有再被拿掉下巴,他没有喊叫。在刚才已经当自己是个死人。死人,就别再丢人了。
康熙看了一会,说道:“你要死我偏不让你死,要是你刚才说想活我到可以马上让你死。朕什么都不问你,但朕什么都知道,你家那老头子的事朕也知道,不杀他就是因为他还算老实。”
说完转头看向一个文官模样的人,说道:“发配伊犁”“遵旨”,那个文官回道,康熙转身便往外走,刚要出得门口,突然转过身来,对那个挑断汪汉脚筋的人说道:“把筋接上一半,让他能干活,但不能练武,其余的那些蒙古俘虏也都一样”
“嗻”那个武官答道。说完,康熙皇帝便走出了帐篷。对于他来说,要不是想看看汪思诚的孙子长成什么样,就不让手下把他带回来了。他也不想审问,只是想看看,趁着睡不着觉出来溜达,便把汪汉的命运改变了。他成了废人,一个内力全失、能走路能干活却无法练武的废人。
那个武官给他接筋的时候说道:“你要是敢自杀。就把你爷爷的尸骨挖出来,挫骨扬灰。”汪汉听了,牙都被咬出血来,他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却不能不在意爷爷的尸骨。
第二天清晨,汪汉被扔到了一个囚车中,囚车中还有一些穿着蒙古服饰的人,看来是俘虏了,俘虏们都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又被接上,无助的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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