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喘息，叹息，哪怕最轻的
颤动，他都深切地注意；
只要谁在梦中，唤着外人的
名字，或者对知心的女友
略微吐露了罪孽的思想，
那她就算触着了霉头！
但基列的心里为什么忧烦？
他手中的烟袋早已灰暗；
太监在门旁静候着命令，
动也不动，连出气都不敢。
沉思的可汗从座位起立，
门儿大开，他默默无言地
向不久以前还受宠的
那些嫔妃的禁宫里走去。
她们正坐在光滑的绒毡上
环绕着一座飞溅的喷泉，
一面在一起彼此笑谑，
一面无心地等待可汗。
她们充满了稚气的喜悦
看着鱼儿在澄澈的水中，
在大理石的池底往来游泳。
有人故意把黄金的耳环
掉在水里，和鱼儿作伴。
这时候，清凉芬芳的果汁
已由女奴们依次传递，
而突然，整个的内廷
响起了清脆美妙的歌声。
年青的郡主玛丽亚
还是刚刚在异邦居留，
在故国，她的花一般的容貌
也没有争妍很久。
她愉悦着父亲的晚年，
他为她感到骄傲和安慰。
凡是她的话无不听从，
女儿的心意是父亲的法典。
老人的心里只有一桩事情：
但愿爱女终身的命运
能象春日一样明朗；
他愿意：即使片刻的悲伤
也别在她心间投下阴影；
他希望她甚至在出嫁以后
也不断想起少女的青春，
想起快乐的日子，那么甜蜜，
像一场春梦飞快地逝去。
呵，她的一切是多么迷人：
安静的性格，活泼而柔和的
举止，倦慵而浅绿的眼睛。
这美好的自然的赋与
她更给添上艺术的装饰：
在家中的宴会上，她常常
弹奏一曲，使座客神往。
多少权贵和富豪，一群群
都曾跑来向玛丽亚求婚，
多少青年为她在暗中神伤。
然而在她平静的心坎
她还不懂什么是爱情，
只知在家门里，和一群女伴
嬉笑，游玩，度过无忧的光阴。
但是才多久！鞑靼的铁骑
像流水似地涌进了波兰：
转眼间，就是谷仓的火
也不曾这样迅速地蔓延。
原是一片锦绣的山河
给战争摧毁得破碎零落；
太平的欢乐不见了，
树林和村庄一片凄凉，
高大的王府也已空旷，
玛丽亚的闺房寂然无声……
在家祠里，那威武的祖先
还在作着寒冷的梦，
但新的坟墓，悬着冠冕
和纹章，又添在他们旁边……
父亲安息了，女儿已被俘，
刻薄的强人承继了王府，
整个河山到处荒凉，
在重轭之下忍受着屈辱。
欧根·奥涅金（节选）
第一章 五十五
我喜爱的是平和的日子
乡间的幽静对我最适合：
我的琴弦在这里才最响亮，
幻想才飞扬，梦才蓬勃。
我愿意尽情享受安闲，
无忧无虑地在湖边游荡，
望着孤寂的湖水，无所事事，
这就是我最高的企望。
每天早晨，我盘算着怎样消遣，
要少读书，多多地睡眠，
浮世的虚名任由他飘忽，
我要的只是舒适和安闲；
过去那些年，可不是如此
我度过了幸福的日子？
第二章 十八
有时候，我们象溃败的兵
逃到理性的旗下，寻求平静，
当热情的火焰已经熄灭，
我们看到已往的任性
和激动的感情，都变为可笑，
再没有理由接着胡闹——
这时候我们往往喜欢聆听
别人经历的爱情的波涛。
…………
…………
第七章 四十八
…………
………？
呵，空虚的世界！你甚至
拿不出一点有趣的愚蠢！
第八章 十
这样的人有福了：假如他
在青年时代热情，活泼，
以后随着年龄逐渐老成，
他也能忍受生活的冷漠；
他不再梦想那怪异的梦，
却随波逐流，成为社交的能手，
他在二十岁是个翩翩少年，
三十岁结了婚，太太很富有，
到五十岁，他的各种债务
都已偿清，而且平静地
把光辉的名誉，金钱，爵禄，
都依次一一拿到手中，
关于他，人们一直这么说：
某某真是个可爱的家伙。
第八章 十一
然而，我们不禁沉郁的想：
青春来得真是突然：
我们对她不断变心，
她也时时将我们欺骗；
而我们最美好的愿望
和新鲜的梦想，都象秋天
衰败的落叶，就这么快地
一一凋零了，腐蚀，不见。
生活竟成了一长串饮宴
横在面前，谁能够忍受？
你看它就象是一场仪式，
跟在一群规矩人的后头，
而自己和他们之间
没一点相投的兴趣和意见！
第一章（五十五）
我喜爱的是平和的日子
乡间的幽静对我最适合：
我的琴弦在这里才最响亮，
幻想才飞扬，梦才蓬勃。
我愿意尽情享受安闲，
无忧无虑地在湖边游荡，
望着孤寂的湖水，无所事事，
这就是我最高的企望。
每天早晨，我盘算着怎样消遣，
要少读书，多多地睡眠，
浮世的虚名任由他飘忽，
我要的只是舒适和安闲；
过去那些年，可不是如此
我度过了幸福的日子？
第二章（十八）
有时候，我们象溃败的兵
逃到理性的旗下，寻求平静，
当热情的火焰已经熄灭，
我们看到已往的任性
和激动的感情，都变为可笑，
再没有理由接着胡闹——
这时候我们往往喜欢聆听
别人经历的爱情的波涛。
…………
…………
塔吉雅娜给奥涅金的信
我在给您写信——这不就够啦？
我还能对您说什么话？
我知道，您现在拥有全权
能够用轻蔑来给我以惩罚。
可是如果您对我的不幸
只要还能有一点点怜悯，
您也决不会把我扔下。
一开始我打算一声不响：
请相信：如果我还有希望
每礼拜哪怕能见你一回，
我决不会如此坦诚相向，
哪怕这样的机会很少，
只要在村里见到您就好，
只要能听听您的声音，
和您说说话儿也甘心，
然后就想啊，只想一件事，
日夜等待着再会面一次。
可是听说您不爱交游，
在偏僻的乡村老感到孤寂，
而我们……却没什么突出的地方，
喜欢您——那可是真心实意。
为什么您要来访问我们？
要不然，在这片偏僻的乡土
我决不会认识您这个人，
也不会尝到这揪心的痛苦。
也许这年幼无知的激动
会随着时间而逐渐平静，
我将会找到称心的人，
成为他忠实可靠的妻子
和一个贤良慈爱的母亲。
另一个人！……不，在这世间
我不会把心儿向别人贡献！
神明为我定下了终身……
我属于你：这是上天的意愿；
出生以来，我整个生命
就是为了要和你相逢；
我知道，是上帝把你给了我，
你将要保护我直至终生……
你早就出现在我的梦中，
缥缈难寻，却亲切无比，
你奇妙的目光搅乱我心神，
话音也早响在我的心里……
不——这决不是一场幻梦！
我一眼就认出了是你来临，
我浑身发麻，验上发烫，
我暗暗地说道；就是这人！
不对吗？我多次听过你说话：
你不是常和我静静地叙谈？——
当我向穷苦的人们施舍，
或者用祈祷来消除忧烦，
给激动的心灵带来慰安！
在那样一个短暂的瞬间，
可爱的幻影啊，不正是你吗？
你闪现在淡淡的昏暗之中，
悄悄把腰身向床头俯下！
不正是你怀着欢乐和爱恋
把希望的言词轻轻叨念？
你是谁？是我的天使和护神，
还是狡诈的诱人的魔君？——
快快来消除我的疑虑。
也许，这一切全是虚无，
只是对幼稚心灵的欺骗！
而命中却注定了另一种前途……
由它去吧！我如今要把
自己的命运交给你照顾，
我在你面前热泪双流，
我正在祈求你的保护……
请想想：在这儿我孤苦伶仃，
谁也不了解我这个人，
我的头脑早已经困顿，
我只好默默地迎接死神。
我等待着你啊：你看上一眼，
就能够复活我心中的希望，
要不，就请把恶梦戳穿，
用应得的惩罚来把它埋葬！
信快写完了！我不敢再读……
羞怯使我连呼吸也停住……
可您的品格让我放心，
我大胆把自己向它托付……
第七章（节选）
十五
一天傍晚，天色渐渐昏暗。
甲虫鸣叫，小溪静静流过。
跳圆舞的人群已经走散；
河对岸燃起了点点渔火。
火堆烟气腾腾。在旷野上
达尼娅踏着银色的月光，
一心沉浸于自己的幻想，
独自一个人长久地游荡。
走啊走，突然在她的眼前，
呈现出一幢地主的房屋，
一座村落，山下一丛小树，
明亮的河边是一座花园。
她望了一眼——于是她的心
便立刻跳动得更急更紧。
十六
她迟疑不决，不知怎样做：
“往前走呢，还是就往回转？……
他不在这儿，都不认识我……
我要看看房子和这花园。”
达吉雅娜便走下了山岗，
她呼吸急促；而她的目光
充满疑虑，四处扫过一遍……
然后走进了荒凉的庭院，
一群狗嚎叫着向她猛扑。
她的一大声骇怕的惊叫，
让仆人家的孩子们听到，
他们闹哄哄从屋里奔出，
连踢带打地把狗儿赶开，
他们把小姐给保护起来。
十七
“老爷的家能不能看一下？”——
达尼娅问。于是这群孩子
急忙跑去找到安妮西娅，
向她去讨那房门的钥匙，
安妮西娅马上走了出来，
房门便在她们面前敞开，
走进空空的房屋，不久前，
我们主人公就住在里面。
她四下张望：只见大厅上
一根球棍丢在台球案边，
沙发上还放着一条马鞭。
达尼娅往前走，边走边望；
“这是壁炉，”老婆婆对她说，
“老爷经常一人这儿静坐。
十八
这是连斯基，我们的邻居，
冬天陪着他吃饭的地方。
请您过来，跟我往这边去，
这儿是我们老爷的书房；
他在这喝咖啡，在这睡觉，
在这儿听管家向他报告，
每天早晨他在这儿读书……
老太爷在世时在这儿住；
回想那时他每逢礼拜天，
总是戴上眼镜，坐在窗下，
叫我陪他玩一阵‘捉傻瓜’。
愿土帝保佑他灵魂平安，
愿在大地母亲的怀抱里
坟墓中的遗骨得到安息！”
十九
达百雅娜怀着无限情意，
将周围的一切全都看遍；
她觉得一切都珍贵无比，
不管是桌上熄灭的灯盏，
还是那堆书，那窗下的床，
有一条毛毯盖在那床上，
还有那个交叉着两只手、
头戴三角帽、双眉紧蹙皱、
放在桌上的铁铸的人像，
墙上的画像是拜伦勋爵，
窗外那苍茫的朦胧的月，
室内这幽暗、昏沉的微光，
一切使她的心得到生机，
觉得半是痛苦，半是欢喜，
二十
在时髦的禅房里，达尼娅
仿佛是入了迷，如痴如醉，
天色已经不早。冷风飒飒。
峡谷里早已是一片漆黑。
丛林熟睡在迷雾的河岸；
月亮躲藏到山巅的后面，
年轻的女游客你该走了，
早就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于是，把激情隐藏在心头，
不由得长长地叹息一声，
达吉雅娜这才踏上归程。
但却又事先向人家请求，
让她再来看望这所空屋，
让她一个人来这里读书。
二十一
达吉雅娜跨出他家大门，
和女管家告别。过了一天，
天色刚刚放亮，她又重新
在这无人的房屋里出现。
这时候书房中寂静无声，
她暂时把一切全忘干净，
到后来只剩下了她自己，
于是她长久、长久地哭泣。
哭过了一阵，她开始翻书。
起初她只随便看看，后来，
她对书的选择感到奇怪，
达吉雅娜便用心地细读，
她贪婪地读着，一页一页，
眼前展现出另一个世界。
二十二
虽然我们知道叶甫盖尼
早已把书本远远地抛开，
但还有些书，虽寥寥无几，
却仍然受到了他的青睐：
《异教徒》和《唐璜》仍然喜欢，
另外还喜欢两三部长篇，
这些作品反映出了时代，
将当代人如实刻画出来，
他们那卑鄙龌龊的灵魂，
他们的自私自利的冷酷，
他们对幻想无限的追逐，
他们虽然有愤世的精神，
到头来却只是空忙一场，
这一切都写得跃然纸上。
二十三
在许多书页上仍能看见
手指甲留下的明显印记；
这位细心的姑娘的慧眼
对它们更是非常地注意。
达吉雅娜看着，心情激荡，
她看出是哪些见解，思想，
常触动着奥涅金的心灵，
他默许的又是什么事情。
她发现，在书页上的空白，
他用铅笔留下许多痕迹。
奥涅金的心灵在这书里，
不知不觉处处流露出来，
有时打个叉，有时写个字，
为表示疑问，画个小钩子。
二十四
于是渐渐地，我的达尼娅，
开始对那人了解得更深，
——谢天谢地——她正在了解他，
了解那她为之叹息的人，
这是命中注定，无法逃避；
他是个怪人，危险而阴抑，
创造他的是地狱？是天堂？
他是天使？是傲慢的魔王？
他到底是什么？依样仿造？
是篇异邦奇谈的说明文，
还是不值得一顾的幻影？
俄国人穿了哈罗尔德外套？
是堆满时髦语句的辞典？……
还是本滑稽书，戏语连篇？
第八章（节选）
十
这样的人有福了：假如他
在青年时代热情，活泼，
以后随着年龄逐渐老成，
他也能忍受生活的冷漠；
他不再梦想那怪异的梦，
却随波逐流，成为社交的能手，
他在二十岁是个翩翩少年，
三十岁结了婚，太太很富有，
到五十岁，他的各种债务
都已偿清，而且平静地
把光辉的名誉，金钱，爵禄，
都依次一一拿到手中，
关于他，人们一直这么说：
某某真是个可爱的家伙。
十一
然而，我们不禁沉郁的想：
青春来得真是突然：
我们对她不断变心，
她也时时将我们欺骗；
而我们最美好的愿望
和新鲜的梦想，都象秋天
衰败的落叶，就这么快地
一一凋零了，腐蚀，不见。
生活竟成了一长串饮宴
横在面前，谁能够忍受？
你看它就象是一场仪式，
跟在一群规矩人的后头，
而自己和他们之间
没一点相投的兴趣和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