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样子,因为皮毛被风儿吹动了,就给人一种飘动着的感觉,仿佛是森林里最具
古典性的幽灵。她的目光像水一样的平静,悬浮于上的雾气正在迅速散开,成为
另外的一种样子,一种纯粹的样子。她微微地仰着她的下颌,似乎是轻轻地叹了
一Vl气,然后,她朝井台这边轻快地奔来。
两个少年几乎看呆了,直到最后一刻,他们其中的一个才匆忙地举起了手中
的那支枪。
枪响的时候,停歇了两天两夜的雪又开始飘落起来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
降落到地上的第一捧雪不是从天上飘落下来的,而是从井台边的那棵树上抖落下
来的。那是一棵苹果树。在我们的视力范围内,那是最后一棵苹果树。
棉 棉
每个好孩子都有糖吃
1 那个下午我在旧居烧信
我高中念到二年级时退了学,我被介绍到一个穴头那里,顺利地开始了我短
暂的走穴生涯。那时我喜欢把眉毛画得又宽又浓,那时我喜欢苏芮、娃娃。我们
团里有一个伴舞的男孩比我还小,我们很要好,常在一起抽烟。他叫小虫,可他
什么都大,一点都不像小虫。有一次我们要去西宁演出,小虫从小在西宁长大,
所以他特别兴奋,走路都踩着他特有的像在做广播体操似的舞步。小虫说他喜欢
西北的黎明,因为西北的黎明饱含着光明。
在去西宁的火车上小虫向我介绍他的朋友白脸。
体育老师在打我们,我们的教室是矮平房,白脸突然从教室的房顶上跳下
来,他跳到体育老师面前给了他一记耳光。大家都笑了。老师拿他没办法,他不
是我们学校的,但他很出名。当时我没认出他是谁,我只知道他是白脸。我是外
地孩子在西北,所以常被人欺负,有一次我被堵在铁道上,有人向我要钱,我没
有钱,我想我又要挨打了,这时有一帮人过来教训了他们一通。后来听说,是白
脸关照年级里的老大在保护我,我才明白原来白脸是我童年的朋友,我们小时候
老在一起打弹子。我去找他,我们又开始一起玩。白脸有五个姐姐,他妈死得很
早,他是被宠坏的。但他对朋友极有感情,两肋插刀。他有很多女人,他搞过我
们那儿老碴子的妹妹,搞了人家又丢掉人家。他还坚持为我找女人,带女人约我
在林子里见面,我那时多小啊!
我见到了白脸。他长得确实很白,出乎我的意料,他很漂亮,大双眼皮,目
1一r
光空洞,平头,头发微卷,我发现他的脚非常小。他请我和小虫去舞厅跳舞。那
天他带了个古典美的女孩,那女孩看上去比我小点。白脸当着我们的面对小虫说
他要求交换舞伴。我不喜欢他的这种做法。我想如果他想和我跳舞,他可以好好
过来请我。我当时认为这是上海人和西北人的区别。但是小虫就很开心地答应
了,我想我得给他一点面子。我和白脸跳舞的时候放的是《友谊地久天长》。
在我们第一场演出后的第二天,白脸单独来请我单独和他去跳舞。我说你为
什么要请我去跳舞?可能是我当时的语气不太好,因为那天心情不好,团里的大
人们为分钱的事吵了一个晚上。也可能是这句话本身引起了白脸的什么误会,总
之他生气了。他看着我说为什么我不可以请你去跳舞?我说我没说你不可以,我
只是问你为什么。白脸说你去不去?我说你有病吧?哪有这样说话的!白脸说你
去不去?白脸的口气始终是没什么感情.音量不大不小的。我说不去!白脸来的
时候我正靠在床上看诗集《城市人》,当我说“不去!”时这本书被我从床上甩了
出去。接着我就闪电般地挨了白脸的那一刀。我没有看到他从什么地方拿出的
刀,我没看到他的刀朝我伸过来,我也没有看到他拿刀的手放回原处。我只看到
他拿着刀站在我面前,脸色苍白,他看着我。
他划了我,我很疼。我飞了。这种所谓“飞了”的感觉和我读到某首诗、唱
到某首歌、听到某个故事时的震撼差不多。后背发冷,大脑空白,毫无预感的眼
泪。他继续问我你去不去?我说去哪里?他说去跳舞。我说好吧,你等我去洗手
间把血擦掉。我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我叫了声他的名字,他抬起头看着我时,我
的刀朝他的小腹直刺过去。我的刀刺进去之后没有拔出来。这是一柄我爸给我的
新疆刀。白脸一动不动站在我面前,我们两个就这样站着看对方,白脸空洞的目
光令我迷惑,我突然虚弱得想倒下,我彻底飞了,飞走了。
大人们过来了。两把刀,两个流血的人。小虫也来了,他和白脸一样站在那
儿看我。不知是谁报了警,我被关起来了。西北的警察很猛。我想白脸是当地
人,我这次完了。牢房里有很多气势澎湃的怪异标语,都是用什么尖锐的东西刻
上去的。我不和任何人说话,我不和别人说话是因为我害怕。我实在无事可干,
我不停地看我的腿,那个时候我确定了我有一双美腿。小虫来看我。他问我刀捅
进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我想了想什么也没说。其实我认为那就和捅了一个棉被
的感觉一样。小虫说你后悔吗?我说我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我愿意接受惩罚。
我说这里太脏了!外面真好,哪怕饿肚子都好。小虫说你别哭,别哭,你也不会
有事的,你很快就会出去。
在回上海的火车上我突然开始喜欢白脸,我被好奇之心充满,可能是因为白
脸身上有一种我绝对没有的气质在吸引着我,可能是因为他首次给了我“彻底飞
了”的感觉。我开始给他写信.不过这些信从未寄出去过。后来我有了赛宁,我
就再也不想白脸了。十年后的那个下午我在旧居烧信,这些往事又被我重新找了
出来,触摸着右手臂上那条快乐的小伤疤.我重新回味起我的那把刀捅进去的感
觉,就像体会着无边的空虚。我反应不过来这事是我干过的。而那些信,闻起来
就像青春的味道。
2 小虫
没有谁再来温暖我枯萎的手
你的背影是我甜美的梦
我的血液渐渐变得稀薄
我的感觉在向着天空坠落
你用你的温柔换取了我的一切
现在的我苍白得像这片天空
整个世界的泪水都结成了冰
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愿意忘记
整个世界接近冰点
每颗受伤的心都渴望睡去
苏醒对我来说像是一种惩罚
整个世界接近冰点
每颗受伤的心都沉沉睡去
苏醒是我的希望和我的幻想
…~一月食乐队《冰点》
我和红有一个同样的梦想,我们都梦想所有的好朋友可以都住在一个大楼
里。红是我的旧情人,她对吉他很敏感,而且不会放过每一个她感兴趣的吉他
手。三年前我们曾经短暂地相爱过。我认为红是那种千疮百孔的女人,她需要那
种受过很深伤害的、或者非常单纯的男人,她喜欢和自己的感觉一起陷入情网,
而这两种男人都和我无关。红最后一次从戒毒所出来后突然开始写作,她的写作
是一种现场,而她每个星期都会来酒吧看我的现场,而且每次都要点唱《冰点》。
她现在的发型使她看上去很卡通,有时候我想她不是在想她,而是想她的头
发。今天她和两个非常帅的男人一起来,我感觉她应该会喜欢其中的一个,这是
她现在应该做的。今天她穿了一条橡皮质地的外套,我问她可不可以帮我搞到橡
皮质地的紧身衬衣。我梦想这样的一件衣服已经很久了,它将是我个人意志和自
由的象征。
3 暗涌
男人对我而言是件奢侈品,我已经开始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我认识的男人百
分之九十九很无聊,那百分之一中有百分之九十九有女朋友。有很多男人想和我
好,但他们都有女朋友。 一听到这男人有女朋友我心里就会有一种冷冷的感觉,
我想他们有女朋友而我没有男朋友这不公平。我不能够接受这种情况。所以我不
承认这种机会会让我快活。似乎再也不能够恋爱,再也不想飞到天上又掉下来,
害怕再次触摸任何一个男人,我的天空阴云密集,就像我越来越暗淡的欲望。我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对待我的身体,我知道身体感觉对我是如何重要,因为我
的身体和灵魂一致。眼看着自己日渐枯萎,暴躁,牙痛,失眠,偏执,冷淡,洁
癖,我越来越接近我最不想成为的那种女人。我渴望着能有那么一天,当我一进
到某个现场,有什么可以让我立刻被彻底解放。
4 毕云天
我叫毕云天,我的职业是演员,这是我第二次来上海。红是我在上海惟一的
老朋友。她现在的发型使她的头发看起来像一种树。自从去年我突然没有了女朋
友没有了房子汽车没有了所有的钱以后,我发誓再也不想失恋。因为我再也不想
失恋,所以我就再也不能够恋爱。红的情况更糟糕,她说她现在连接吻都需要思
想。说完这话她突然提出要回家,她建议我和我的朋友去一些乱女人多的酒吧继
续喝酒。
这个在照镜子的女人,是昨晚我从永和豆浆店把她带回酒店的。上海的女孩
子很特别,她们很会打扮自己,她们把梦想记挂在男人身上。她刚才对我说,她
以前是个女流氓,现在想收山了,昨晚她一看见我的脸,就知道我是她现在想要
的那种男人。
别人看我的目光会影响我,大多数人把我当可靠的漂亮男人看,这影响了我
的个性。我想要一次改变,我想做个流氓,可我还没开始却碰上一个想收山的女
流氓,这突然就让我很不自然了,床的温度还在,可所有的一切已开始让我惆
怅。
面临突然到来的破碎,我很庆幸我还可以是个演员。我今天的工作内容是一
场感情戏。恋爱很容易,但只要一有现实的东西在里面,爱就会被弄糟。所以我
全情对待任何一场感情戏。其实每部戏只要有三场以上的调情戏,如果我们愿
意,我们就可以恋爱。但我从来没试过,因为戏很快会结束,下一部戏很快就会
来。
5 三个被打的女人
我知道你的朋友毕云天再也不会来找我。可能是我把他给吓着了,说再见的
时候大家都挺假的。偶欢太多了人会容易老,我怕老。其实每个人都差不多,无
论是谁,心里最想要的,就是能有个人陪自己一起过日子,而现在只有一个男人
愿意和我厮守在一起。可那人太恐怖。我想他会打我。这男人是我的初恋情人。
那时我很小,不懂事,我爱他只是因为他做爱很好。他是个精力旺盛而又无所事
事的人,总给我惹上这样那样的病,每次我都和他一起去看病,毫不抱怨。有一
次我用离开他来吓他,我想知道他到底在不在乎我。可他把我的头发给剃了!我
的头皮被他搞得一块一块的。他把我看管起来不能出门。还打我。无论我说什么
都没用。他似乎又找到了新的乐趣,天天打我,好像再也不想和我做爱。有一次
他突然心情好,他带我去吃饭,吃完饭我说我要去上厕所,我躲在厕所门口看到
他正在路边小摊上选皮带,我拔腿就跑。我狂跑,我跑回家,我妈拉着我继续
跑。我们来到码头,我妈为我买了船票,那船要等第二天早上才开,我妈求人家
让我在船上住一晚等开船,我妈给了我两百块钱,我妈叫我再也别回家了。我在
外面躲了五年,他到现在还在找我,他和我妈说他将永远等我。无论如何我是不
会要他的,他太恐怖。我现在是最潦倒、最不值得别人爱的时候,只有在这种情
况下还会要我的男人,我才会爱上他。但我怎么都不会爱这个男人,那怎么可能
呢?他是恐怖的。
我也被男人打过。我和他在一个乱哄哄的讲座上认识,那是个专业讲座。后
来他给我打电话,他说有一个话剧将在他家上演。我去了,这个话剧是一个女人
在不停地跳舞,不停地摆姿势,同时说着一些和她的舞蹈毫无关联的话。这个话
剧是他做的,他给我看他的本子,讲他的概念给我听,我一下就觉着他是个艺术
家。那晚他提出要和我做爱。我觉得我应该和他做爱,那时我很想认识艺术家,
我一直认为我的男朋友应该是个艺术家,再说既然我那么喜欢摇滚乐,做爱也无
所谓,人总有第一次。那晚他和我说了些想和我在一起的计划,我幸福得要命。
和他做了爱就天天想和他在一起。他的家总是那么乱,缺这个,缺那个。有一次
他出去找工作,回来后看到我买的东西大发脾气。他说这是我的家,你可以带东
西来,你可以放在一个你选择的抽屉里。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女人,我让你住
在这里是给你一个面子,你要搞清楚!他把我按在墙上狠揍,他说我要给你一个
教训,不要以为你是第一次我就得对你负责。你不是很摇滚吗?现在我打了你,
你能怎样?我号啕大哭。他走了,他说他回来时不想再看到我。我昏了头。我真
的以为这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对待一个艺术家。我恨我自己。他半夜回来时一
直看着我,他说他是因为找不到T作一l5情不好。他说他是个艺术家。没有理由不
被尊重。他对我说对不起。他说他的情绪一直就不稳定,希望我记住这点。这让
我更加觉着他是个艺术家.男人打女人有了第一次就有无数次。他骂我用家里的
钱,他说自己是如何的好,因为他从不用家里的钱。于是我不再用家里的钱,那
时我在实习,加一个夜班就多九块钱,我拼命干,可他还是会打我,他说我在外
做妓女。我说我长得这么难看谁会要我?我这么一说他打我打得更凶了,他说我
又丑又没本事。打完我他就向我道歉,他有胃病,胃痉挛,每次都缩在床上痛哭
流涕向我道歉。他最后一次打我打得很严重,因为我那时被唱片公司录取了,他
好像疯了一样。我逃跑的时候被车撞了,现在一下雨我的左腿就会疼,那一次我
决定这是男人最后一次打我。我他妈再也不想被男人打了。作了这个决定后我突
然就对他没兴趣了,现在我想想他打我可能是因为他做爱太糟糕了。总之我和男
人有了一个很不好的开始。
我也被男人打过。男人的拳头总是突如其来难以预料。最后一次我决定不再
躲藏,我说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我像条母狗一样手舞足蹈,这倒把他给吓着
了。他说他打我是因爱我,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体会到有一股爱的暖流从我那被
踢得火辣辣的屁股传向心脏。
6 电台情歌
今天后悔是否还来得及
我的灵魂印满了你的唇印
你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欲望
可它早已经想飞走
不要以为这样就不公平
我总是在寻找新的刺激
你以为可以把我永远抓紧
可这早已经是过去
总有一天你会被代替
总有一天你会被放弃
现在后悔你已经来不及
你的名字将被永远抹去
我无法掩饰我激动的心
你已经不再是问题
总有一天你会被代替
总有一天你会被放弃
7 猫
~~月食乐队《代替》
红已经连续在二个情人节的前一个晚上给我电话。我们的关系和情人这个词
语毫无瓜葛,我们都清楚这点。所以我猜不出她又在玩什么。她在床上很敏感,
而且从来就是做完立刻就走,随叫随到,她应该是理想的性伴侣。我们有一些共
同的朋友,有一天她突然不想再保守秘密,当着大家的面在饭桌上她突然吞下一
把安眠药,她什么也没说就看着我把药吞了下去。她在向我示威,可她有什么必
要向我示威!这是个又笨又神经的女人。我不想知道她是否爱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