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阵,鹰望着主人吴双,必须在他发出攻击命令的情况下,才能发起进攻,在狩猎队里,它已习惯听从命令。
然而,鹰的对手那只斗鸡就没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约束,见鹰就猛扑过去,啄米似的啄个不停,喙已染满鲜血,铁爪撕开鹰的嗉子……
……
“看样子,海东青听到什么了,不肯飞来……我们还要在此呆几天。”韩把头说。
“不捉到海东青,不能回去。”吴双说。
20
卢辛进了哈尔滨,一头扎进“欢乐堂”。
“亲爱的,你非要听?”娜娜头枕在卢辛的生满黑毛的胸前,和枕着一个动物一样。
“听,我要听你讲。”卢辛说。
“我说出实情,你就再陪我两周。”娜娜提出条件。
“好,两周两周。”
娜娜开始讲从花膀子队驮走她的那个男人,也可以说是卢辛放走的那个情敌——阿辽沙。
草甸子深处那个屯落中的那干打垒土大院内,长着青草的墙壁透出浓浓碱土味,一种荒原特有的气味。
阿辽沙一次随花膀子队攻打响窑(有枪的大户人家)时受了伤,部位叫人羞涩——挨近阳物的小腹处叫土洋炮炸掉块鸡蛋大小块肉,从马上掉下来后就晕了过去。
胡匪受了伤一般都不敢公开到医院治疗,怕被官府发觉。养伤要到活窑(与胡匪勾结、暗中来往的大户人家)。胡匪把阿辽沙抬到牧主全虎家,请乡医扎痼(治疗)。
阿辽沙养伤的日子从春天开始,那个瘦猴般的乡医叫他感到不快,天天用他细长、干硬的手把脉,他就想狠狠揍他一顿。
干打垒土屋一扇花格窗正对着厢房的较大窗户。白衬衫下裸出肩膀的那女人出现,准确说他发现她,正是某日黄昏,玫瑰色夕阳把她托衬得妩媚。她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乌黑的眼睛,白皙皙的皮肤,素花裙子在胸前变了形,被圆鼓的东西凸起。
“真漂亮!”阿辽沙咽口唾沫。他发现娜娜时娜娜也发现了他。隔窗相望的日子什么时候开始到什么时候结束,没人去记它。
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发生了一件天助人意的事:雷公的利剑齐刷刷地削掉马圈栅栏门的木桩,炸群后的马四下逃散,全虎家的男性公民除不能骑马的孩子外,都外出找马。
独居一屋的阿辽沙通过院内的嘈杂声判定发生了什么事,基本复原伤口的他完全可以加入找马的行列,他没有去的原因就是闪电中看见窗户前伫立个熟悉的婷婷玉立的身影。
近日来,他发现在苍茫时刻出现的娜娜,衣服越穿越小,起先是裸露肩胛,渐渐衣服下移,颈部、大面积胸脯……
竟有一天,娜娜微闭双眼,挠痒般地抚摸自己光滑的肩膀,沉浸在受人爱抚的幸福之中,她的手指移动,他感到有条小虫子爬过心头,痒得裆里躁动。
“今晚……今晚……”阿辽沙心猿意马。
当全虎率人离开大院不久,一股奶香味陡然飘进来。阿辽沙像见到一匹心爱的骏马,虎跃扑倒,骑到上面去,女人开口道:“别急,我还没准备好。”
“准备?”阿辽沙诧异,“脱件衣服费这么大事?”
娜娜脱掉衣服,并没立刻躲在炕上,而是伸胳膊扬腿地折腾,呼呼哧哧一阵后,拉弓射箭似地将坐在炕上的阿辽沙撞倒,熟透杏般的肚皮一个劲地磨擦他。
顷刻,他被磨擦得神魂颠倒,从脚心到头顶一阵麻酥,啥也没办就结束了。他感到脖子被胳膊有力地搂着,呼吸都有些困难,他大叫道:“勒死我啦,松点。”
胳膊是松开了,可他重重挨了一记耳光。
娜娜怨恨地说:“我以为你干这个一定比全虎老家伙强,可是,你同他一样的没用。”说罢抱起衣服,赤条条推门跑出去。
这场失败的艳遇随着天气晴朗而过去,他已不在黄昏时分瞧那扇窗户,认为她肯定生自己的气,不会出现在窗前。其实他错了,她仍然像从前那样,抚摸着自己的肩膀,慵懒的身子斜靠在窗前,微笑着。他在想得到她的遐想中猜测她:“她叫什么名字?怎么做了牧主全虎的姨太太?他比她至少大十几岁。”
在阿辽沙伤痊愈,花膀子队派人来接他回绺子的前一夜,她再次钻进他的屋子,这次她学关东婆娘做爱的木头样子,驯服地听阿辽沙摆布,如果上次她像干劈柴柈子在燃烧,这次倒像熟透的李子,即软又甜的肉透。
拴在棚子里的一匹儿马(公马)突然叫了,整个圈里的马都跟着嘶叫起来。
马的一片叫声中,一件浪漫的事发生着。
娜娜向阿辽沙讲了她的身世——赌博的父亲把她卖到妓院去还赌债,逛窑子的牧主全虎赎她出来做小老婆……
“拿着它。”阿辽沙递她一把刀。
“干什么?”与刀刃一样白的胴体在颤抖。
“把你的名字刻在我这。”他指着自己的阳物下面,“我好记着你。”
锋利的尖刀的那个部位刻下她名字的第一个俄文字母。
后来,全虎让另一绺子土匪绑了票,卢辛解救他出来,为感谢救命恩人,全虎把娜娜拱手送给了卢辛做情人……
“噢,原来如此!”卢辛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插曲。
“我们在马肚子下……阿辽沙偷看。”娜娜说,“为了让他听见,我像马嘶鸣那样叫床。”
“你这是折磨阿辽沙。”卢辛说。
“不,我让他和你决斗。”
“那是不可能的,我是大当家的,他怎么敢?”
“可你们都是男人啊!”
卢辛高傲地笑,说:“在马队里,只我一个男人,一个!”
娜娜在匪队里呆过,了解其中内幕。在花膀子队里,在男欢女爱上只卢辛一个人可以为所欲为,其他人绝对不允许。
“有一个问题我总想问你,”卢辛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放你和阿辽沙走,不会杀了你们?”
“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出你爱我……”娜娜说。
一个土匪头子的爱,充满了传奇色彩。卢辛有很多女人,对她们只能说是喜欢,谈不上爱;对娜娜情有独钟。爱得粗糙、粗粝,世上许多事情,有时粗糙粗粝点更有趣,更让人舒服。
“亲爱的娜娜,我带你回爱音格尔荒原去。”卢辛说出他的打算。
“我不能和你走。”
“为什么呀?”
“‘欢乐堂’还要开下去,我答应了阿辽沙,一定开好。”娜娜说。
卢辛是个粗心的家伙,观察女人却很心细,他知道她的心在想什么。阿辽沙和她共建了这所妓院,死去的阿辽沙魂灵没散,始终在“欢乐堂”飘荡,娜娜离不开那个魂灵,要与它幽会。
“你不能留下吗?帮助我经营‘欢乐堂’。”
“弟兄们都在荒原上,我不能撇下他们啊。你不愿意跟我走,我自己回去。”
娜娜抱紧他,生怕他立即飞走。
卢辛顿时感到温柔的缠绕,是一双硕长手臂的挽留,或是一颗心的包裹,他觉得自己正慢慢地融化。
女人融化一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恰到好处的肢体语言,轻而易举就能让他融化。
“如果不是……”他说着不得不走的理由。
“唉,也不知你有没有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日子啊?”娜娜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卢辛没吭声,躯体融化变软似乎没有说话的力气。
另一个物体融化别人的同时,自己也被融化,最后他们融为一体。
雪狼 第二部分
卷六 兔子靠腿狼靠牙
兔子靠腿狼靠牙,各有各的谋生法。——汉族谚语
21
独眼老狼枕着胜利果实——尸体已僵的大角马鹿,尽想些高兴的事情,眨巴独眼的频率加快,它心里很激动。此时它和远在哈尔滨的卢辛一样,差别是卢辛和叫娜娜的女人糖似的融化,它只是回想往事,同是一种动物族群的头目,美妙的事一个正在进行时,一个却是过去时。
独眼老狼在情场上不能与卢辛相比,但远比亲娘黑眼圈得意,因此得到的也多。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狼王后单耳立与独眼老狼相遇。族群中任何一个成年的男狼都有帮助其他女狼哺育、喂养子女的义务。
狼王后单耳立真是不可思议,瘦小的身躯一胎竟然生三崽。这三个小家伙食量大得惊人,包括尖嘴巴狼王在内,四只大狼不停地拖回食物,仍旧供不上嘴,狼崽饿得嗷嗷叫。
独眼老狼特别卖力,叼回的动物也多。狼王后单耳立对独眼老狼很满意,整个喂养阶段,狼王后心里装进独眼老狼,感激、倾心、爱慕,碍着对尖嘴巴狼王的忠诚,只能守身如玉。论年龄王后单耳立,相当人类四十岁的样子,四十岁女人还风情万种吗?王后单耳立风韵犹存,瘦小却有着强烈的欲望和暴发力,体壮如牛的尖嘴巴狼王勉强应付。于是,王后单耳立感到不满足,它的道德底线在遇到独眼老狼后摇摇欲坠,要折要断,冲破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狼王后单耳立第一次出轨是一次集体捕食回来,它与独眼老狼并肩而行。平素很难近距离接触,连眉来眼去的机会都没有。漫长的归途,给有情人提供了机会。狼王后单耳立色胆包天,忘却自己在族群中的地位和特殊身份,公开表示爱——用尾巴抽打独眼老狼。
异性的调情、挑逗,独眼老狼有些羞涩,它还是处男啊!但它懂了,单耳立的意思它懂了,自己何曾不渴望。只是它还不敢,平常仰视的狼王后,敢碰吗?
穿越茂密的树林,族群拉开距离,狼王后抓住这个大好时机,给了独眼老狼一个狼式的深吻。
这一吻使独眼老狼情窦打开,一场姐弟暗恋开始。
在狼王后的教导下,独眼老狼完全明白了男女事,经常和狼王后幽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还是让尖嘴巴狼王发现,对妻子的偷情它表现出绅士风度,没立刻惩罚它们。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发誓咬死独眼老狼,雪耻夺妻之辱。
独眼老狼在蓄积力量,它没听见尖嘴巴狼王咬牙切齿复仇的声音,要打败狼王,登上王位决心已铁。
尖嘴巴狼王没把独眼老狼放在眼里,族群中能打败自己的狼根本就不存在。
生命听从规则的指挥,尖嘴巴狼王按照狼族的规则——决斗,是死是活,看谁强大。其实它可以运用潜规则,动用至高无上的王权,把美好的东西占为己有。尖嘴巴狼王没这样做,并不等于它道德高尚或明君什么的,而是他小觑对手,自信轻而易举就能打败情敌。
独眼老狼走向强大的狼王之前,瞥见狼王后单耳立的那只耷拉的左耳忽然竖立起来,不遇到特让它亢奋的事情,左耳始终处于静伏状态,像夜晚一只守望家园的狗。
如果说王后美丽,双耳恢复常态才是最美丽的。独眼老狼有幸见到王后最美丽的芳容,那是它们亲密的时候。在自己去和尖嘴巴决斗时,它竖立起耳朵,狼王后的展示美丽,是一种鼓励:打败狼王!
独眼老狼先是一口咬掉尖嘴巴狼王的一只耳朵,这又是一个难解之谜。它可以咬伤狼王的任何部位,尖尖的嘴巴最容易咬到,偏偏咬狼王耳朵,破解起它的动机来就会很困难。
直到这时,尖嘴巴狼王才猛然醒腔,面对的不是族群的一位普通的臣民,是要争权夺位的挑战者,已不在情敌的层面上。
可是,狼王醒来太迟太迟,一切都晚了,独眼老狼将那只耳朵吞下肚,第二个攻击点正是狼王令全群惧怕的尖嘴巴,有力地咬住并撕毁它。
尖嘴巴狼王投降,做出狼的认输姿势:身子朝后仰倒,将身体最薄弱也是最致命的喉咙暴露给胜利者。
独眼老狼停止了撕咬,它们遵守不侮降者的信条。
一代狼王尖嘴巴带着累累的伤痕,带着无限的屈辱,极不情愿地走下王位,像许多失败者一样,含泪离开族群。
是夜,独眼老狼带着隐隐作痛的伤口登上狼王的宝座,没有举行任何加冕仪式,迫不及待地钻进香洼山最高处的宽大洞穴,单耳立狼王后在等它。
有情狼总成眷属,过去那未了情浓烈了它们的感情。不久,一个爱的产物——蹓蹄公狼出生,极活泼可爱。
后来,蹓蹄公狼成为父亲的竞争对手,丢掉王位的独眼老狼被儿子赶出族群。
22
一列火车通过,亮子里火车站南闸楼里的谈话被冲断,朴成先去接车,小松原得以和朴美玉单独呆一会儿。
朴美玉更大胆地望着小松原,她对这个日本鬼子似乎不太恐惧,对其他的日本鬼子就不同了。
“送饭时躲开日本人,他们祸害人呢!”朴成先嘱咐朴美玉,女儿一天比一天绽放和美丽,作父亲的才这样提醒。
“小松原呢?他看上去也没那么坏呀。”朴美玉没吃透父亲嘱咐的精神实质。
是啊,朴成先真拿不出来小松原也是坏东西的事例。他很笼统地说:“日本人鬼着呢,离远点儿好。”
关东的语言中,鬼往往是坏的代名词,譬如鬼混、鬼把戏、鬼鬼祟祟、鬼蜮伎俩等等。
“你是不是认为我很坏?”小松原问朴美玉。
朴美玉摇头。
“你爸爸认为我坏?”小松原问。
朴美玉使劲摇摇头。
“都不是,那我说要帮助你们,你和你爸爸都……”小松原没说完,朴成先一边卷他手里的旗帜,一边走进来。
“太君,为什么让我们走?我还是没懂你的意思。”朴成先说。
小松原看了一眼朴美玉。
朴成先在想,小松原一直望着女儿的眼睛,会不会有什么不轨的企图,美丽有时就是祸。
“美玉,你认得红月亮花吗?”小松原问。
“认得,很好看的。”朴美玉回答,面容像一朵野花。
“你去采几枝来。”小松原说。他以此为借口支开她。
“你得等到明年夏天,红月亮花早谢啦。”朴美玉说。
“哦,那现在甸子上还有什么花呢?”
“多哩!旱莲草……”朴美玉如数家珍说出一串晚秋的野草花的名字,说到花她就兴奋,自己也绚丽地开放。
“去采花吧。”小松原说。
朴美玉在小松原的视线里飘走,直到变成一只小蝴蝶落入草丛里,他才转过头来,看着朴成先说:“有人要你女儿一颗眼球。”
“啊!”朴成先惊愕。
“你赶快带朴美玉走,晚了就来不及了。”小松原说。
“啊,啊,眼球,眼球?”朴成先语无伦次。
“听没听明白我的话呀?”小松原问。
“懂,懂啦。太君,谁要我女儿的眼球?”
小松原有些不耐烦:“别问了,今晚你就离开亮子里,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回来。”
“谢谢太君。”朴成先说,他送小松原过了铁道岔。
小松原顺着铁轨走了一段路,回头望眼南闸楼,朴成先木桩似的戳在那里,他做了一个手势,希望朴成先能理解他的手语:赶快走。
守备队部夜晚比白天的人还少,大部分人出去巡逻,院子很静。小松原躺着,思谋尽快弄到那颗眼球。
“你不愿意抠人的眼睛,只好用动物的代替。”生田教授说。
动物的眼睛可以代替,这一消息乐得小松原一下跳起来。只要不去挖活人的眼睛,去弄什么动物的眼睛都行,猫的狗的鹰的……
“我只做过一例动物眼睛移植给人,极其秘密地私下进行的,至今鲜为人知。”生田教授说,“这个秘密还要保下去,不能对外公布。”
“给我们队长换上动物眼睛……”
“我只好冒险做一次。唉,为了你完成任务,我不得已而为之。”生田教